「呵呵！」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的叶言溪不禁为女儿轻易地「见异思迁」感到好笑。
还被走到家，女儿就用沾满冰淇淋奶油的嘴巴大声叫着妈妈开门。
没过多久，妻子郭颖打开了家门对已经站在门外的他们笑着说道：「欢迎回家……」
她的声音在看到妞妞特选的特大号冰淇淋时消陨。
「哎呀，妞妞，就要吃饭了你还吃冰淇淋，你不想吃饭了！」
「妞妞要吃冰淇淋也要吃饭！」
「你那个小肚子撑得下这麽多东西吗？不行，不准吃冰淇淋了，快扔掉！」
「啊，不要，人家要吃！」
「妞妞──唉，你这小妮子，跑这麽快──言溪，你干嘛给她吃冰淇淋啊？」
「啊──可是不这样做，妞妞就要到公园玩不想回家啊。」
「唉……这个妞妞……」
「啊！妈妈，今天晚上的菜好多啊！爸爸快来看，好多菜哦！」
「对哦，好多啊──小颖，今天是什麽日子啊，做这麽多的菜？」
「今天──今天是你出院一周年的纪念日啊！」
「啊，爸爸已经出院一年了吗？好快哦！」
「对啊，你爸爸已经出院一年了。好了，大家都去洗手准备吃饭吧，妞妞，丢掉你手上的冰淇淋，要不然不准吃饭！」
「啊……唔……好吧……」
「……言溪，已经一年了，好快对不对？」
「嗯……有点……可是，抱歉，还是什麽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的，言溪，你已经在努力了，努力适应着，你看现在，我们生活得多开心。」
「……嗯。」
「对了，言溪，工作你已经习惯了吗？」
「嗯，大家都很努力的帮助我、教导我，我已经慢慢上手了。不像刚开始时，什麽都不会了。」
「……言溪。」
「嗯？」
「……我现在，好幸福。」
「……那就好。」
「啊──爸爸妈妈好肉麻哦，羞羞，羞羞！」
「你这个小妮子！」
「啊，妈妈打我，爸爸救我！」
「好好，爸爸救妞妞，抱抱亲亲，妞妞不痛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对耍宝父女，快点吃饭了！」
「哦，吃饭！」
热闹的晚餐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待平静下来，仿若梦一场般如此不可思议。
叶言溪走到阳台上，吹着深夜微凉的风，沉淀一下心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妻子走到了他身後，轻轻唤他：「言溪？」
他回头，轻轻一笑：「妞妞睡了？」
妻子也不禁笑道：「哄了好久，才不安分的睡下了，这个妞妞啊，皮得不得了。」
「真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说这句话的他，眼里满是身为人父的期盼。
「嗯。」妻子垂下头。
风中，她长长的发吹乱贴住她娇小的脸，柔弱的身体藏着鲜为人知的坚韧，这样的她，令人不由得心怜，想把她抱住怀中细心呵护。
叶言溪也有这种冲动，但他忍住了，毕竟心里，还有一层隔阂。
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後他说：「夜深了，睡吧。」
他越过郭颖，走进屋里，没看到她眼里闪过的一缕失落。
睡在同一张床上，一人一张被子，当灯关上，心仿佛离得更远。
只有星光的晚上，背对的两个人睁着眼睛，满腹心思。
「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肚心思的叶言溪终於睡下时，急促的电话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同时惊起了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两人。
「我去接电话。」拦下想去接电话的妻子，叶言溪起床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我是叶言溪……」
「叶警官！」叶言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警局接到报案，说市里的一家名为『夜』的夜总会里有人群聚贩毒吸毒。因为涉案较大，必须请你前去到场指挥。」
「好，我马上去。」
一说完便挂上了电话，回到房里快速的穿上警服，正想出门时，看到了面露担忧站在他面前的妻子。
「放心，没事的！」他对她露出一笑後，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看着闭上的门口，郭颖不由得在心底为他祈祷，如同每一次他办案时。
当叶言溪坐着出租车赶到现场时，警方已经把这家夜总会封锁了起来。
一见到叶言溪，他的下属立刻向他走过来。
「现在怎麽样了？」叶言溪一边向夜总会里走去，一边问。
「当场把犯案的嫌疑人全都捉住了，我们还把夜总会里其他人也扣留了，我们怀疑这些人都涉嫌吸毒，这些人闹得很大，说他们什麽都不知道，要我们放他们离开。警官，现在该怎麽办？」
想了下，叶言溪立刻吩咐他：「叫法医给这些人做尿检，呈阳性的拘留，其他的就放人。」
「是。」这名下属领命立刻前去办事。
叶言溪刚走进夜总会的大门，一名跟他相处了颇久的同事靠了过来，嘴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叶警官，我们捉到了一个棘手人物。」
「是什麽人？」
「政府要员，颜官员与宁官员的独子，颜真。」
叶言溪脸色一青，呆住了。
想过不会再见面的可能，就算见面，也不会是这种方式，他是警察，他是嫌疑犯。
在同事的关心问候下，他定了定心情，淡笑着说他没事，然後故作镇定地走进这家夜总会。
大厅聚满了人，小部分是警方的人，另一部分则是涉嫌吸毒的人。
叶言溪看了一眼这些人，他们绝大多数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夸张且稀奇古怪，虽然已经被警方包围，却不显得怎麽害怕地大声嚷嚷着。
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吗？叶言溪不禁这麽想。
移回视线掉头，叶言溪跟随其他警员走进夜总会里间一个大包厢里。
一进去，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颜真。
原因很简单，近十几名罪犯中，其他的人都是抱头蹲在墙角，只有他，神情自若的坐在角落，目光落在某个地方，不知道在看什麽。
此时的颜真跟他印象中的颜真差太远了。
印象中，颜真应该是开朗帅气的大男孩，可现在，记忆中那头柔顺飘逸的头发被染成奇怪的颜色，耳朵边上镶着一排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叶警官？」
「啊，是。」在同事的叫声下，叶言溪的视线才移开坐在角落的那名失神的男生。
「这些是我们当场缴获的毒品，我们冲进来时，他们正好在交易。」这名警员把叶言溪带到包厢的另一头後，指着桌上的毒品对他说。
「全都在这里了吗？」叶言溪看了一眼後问。
「已经做过彻底清查了，全都在这里了。」
「嗯，那就好。」叶言溪点头。
「那这些人要怎麽处置？」警员指了指墙角的一干犯人。
「全押回警局，再做详细盘查。」不由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人，叶言溪收回目光後才回答。
接着他又问：「外面那些人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回答他的是另一名刚刚走进来的警员：「报告警官，进展得很缓慢，他们都不肯合作。」
想了想，叶言溪又吩咐道：「把这里的犯人从後门押出去，让外面的那些人看见了又有得闹了。」
其他警员接令去办事後，叶言溪跟这名进来向他报告的警员走出包间，看了一眼仍然骚动的人群，他无声息的走上高处。
注视了会儿眼前的人群，在他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他身上後，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希望你们主动配合警方作检查，如有违抗，我们有权力对你们进行逮捕拘留！」
刚毅决然的叶言溪，不怒自威的叶言溪，身体已经被另一抹灵魂完全掌握的叶言溪。
灵魂才十九岁，却有着对警察无比的热忱之心，不可思议到来的机会，成就了他一直想当警察的梦想，万分珍惜不断努力着，已经从一个憧憬少年蜕变成一名成熟男人。
今日的一幕，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
威严有力度的面容语气，把他刚毅的本色衬托得淋漓尽致，一语方尽，全场的人不由噤声。
得到满意的效果，叶言溪在下属的崇敬目光下沉着离场。
确认一干犯人已经被押往警局，并交代留守的警员一些事情後，叶言溪才坐上警车，前往警局。
在车上，叶言溪不由得褪下一直强装的冷静，疲惫的倒在座位上。
身边的警员见状，问道：「叶警官，你没事吧？」
叶言溪挥挥手：「没事，就是有点累。」
「哦。」这名警员点点头，随後犹豫不定地又问，「那叶警官，颜真的事情怎麽办？」
叶言溪目光一闪，坐了起来，认真地问：「颜真与那一干犯罪嫌疑人是什麽关系？」
「经初步调查，颜真跟这些人的头目应壬有来往，不过他有没有参与这次的毒品交易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不过，以他的前科来看，他有参与的可能性很大。」
「前科？」叶言溪愣了。
「对。」这名警员打开了手提电脑，并对叶言溪道，「颜真在过去一年间曾经参与三次毒品交易，不过因为一直有颜官员与宁官员的干预，他才没有被送进监狱。他在三个月前曾被警方强制送到戒毒所戒毒，一个多月前在宁官员的干涉下才被送了出来，没想到一个月後的今天，他又被警方逮捕了。」
叶言溪的手在听到这些话後一直颤抖，连声音都微微的颤动着：「为什麽这些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啊，因为叶警官你之前一直在警校学习，也是在一个多月前才转到警局里来的，这些事情你因为没有涉及到所以并不知道。」
叶言溪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地说道：「我曾经听说，颜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啊，他现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这名警员在电脑上翻了一会儿後才指着一部分资料给叶言溪看，并对他说，「颜真好像是在一年前才突然变成这样的，之前他的一个朋友出了车祸被车撞死了，然後他就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成天吃喝玩乐，打架吸毒，连逛淫乐场所嫖妓的事情都经常做。」
这名警员没有注意到叶言溪惨白的脸色一直说道：「其实这样的人早该进监狱好好教育教育了，不过他老爹老娘有本事，顶在警方上头管着我们呐！我们就算知道他杀了人放了火，也得把他当神一样敬着，所以，棘手啊颜真这个人──搞不好颜官员与宁官员已经得到消息带着律师在警局里等着咱们，一见到我们就威吓施压并以证据不足让我们放人呢！」
一直到说完，这名警员才注意到叶言溪的脸色，他伸出手在发呆的叶言溪面前晃啊晃：「叶警官？叶警官？你怎麽了？」
「啊？」总算回过神来，叶言溪对他说道，「没事。」
「既然颜真有颜官员与宁官员干涉，在证据不足的前提下我们也只能放人。」淡淡的交代完事情後，叶言溪身体无力的靠在座位上，他的目光一直望着车窗外沉浸在夜色中的世界。
心中，他似乎明白了当初见到颜真时他吻上那个女生的原因。
只是一切，现在才补救会不会太迟了？
第二章
当叶言溪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清晨四点锺。
怕吵醒家里睡着的人，叶言溪开门时很小心，没想到把门打开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郭颖。
「言溪，你回来了，累不累？我已经做好了早餐，你吃过之後泡一会儿澡就休息吧。」一见到叶言溪进门，郭颖就帮他摘下警帽，脱去警服。
叶言溪见状，反射性的握住了她预备脱下他警服的手，同时也看见郭颖眼中一纵即逝的失落。
怀着愧疚，叶言溪淡淡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罢，他动手自己松开警服的衣扣，并问她：「你这麽早就醒了？」
郭颖低下头，轻声回答：「担心你，一直睡不着，便坐在客厅里等你。三点多时猜想你大概要回来了，便做了早餐。」
叶言溪解开衣扣的动作一停：「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这样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反正也睡不着。」
脱下警服，叶言溪把它交给一直在一旁等候的郭颖手上。
犹豫了下，叶言溪还是问她：「是不是我在晚上办案时，你都会这样？」
「没办法，言溪。」迎上叶言溪的目光，她苦笑，「当时也是在晚上，一通电话把你叫了出去，然後你就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当医生说你有生命危险时，我差点崩溃。虽然最後你还是活了下来，却成了一个植物人，一直昏迷不醒──我苦苦守候，当看到你终於醒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就算你的记忆从此恢复不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就足够了。」
说到最後，郭颖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着她脆弱的模样，叶言溪忍了又忍，最後还是把她抱入了怀中。
「言溪，答应我，不要再出事了，我真的好怕。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求你答应我，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拜托，言溪，不要离开我们母女──」
倒在叶言溪怀中，郭颖哭着哀求着，泪水把他浅蓝色的警服衬衣都浸湿了。
叶言溪一直沉默，他做不出任何承诺，因为他的心在见到那个失神坐在角落的男生时便已经全乱了。
视线好不容易移到郭颖脸上，看到满脸泪水的她还在不停的流出泪水时，他的心抽痛着，忍不住抱紧了她，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好，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们，不会。」
***
突然由梦中惊醒，心跳紊乱视线模糊的看着房间里的某一点，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十点多锺，因为拉上了厚厚的窗帘，阳光便被完全遮住，一点也照不进屋里。
叶言溪来到窗前，一把把窗帘全都拉开，刺眼的阳光顿时泼洒进房间，阴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并没有在窗前停留太久，叶言溪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一个人也没有，看了下留在餐桌上的纸条，才知道郭颖已经上班，妞妞也去了幼儿园。
早餐是清粥小菜，叶言溪没什麽胃口的看了一眼後走到书房。
一坐上椅子，叶言溪倍感疲惫的整个身上靠在椅子里。
脑海里，一直被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困扰着，他明白，见到颜真那副样子後，他是绝不能坐视不管的。
但是现在，他要怎麽去跟颜真见面？
就算他说了，他会信吗？
在颜真的脑海里，那个人应该由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在一年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告诉他，他就是那个人，他会是什麽反应？
不，现在的他绝不能出现在颜真面前，也不能让颜真知道他其实还活着。
就算颜真相信了他的话，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