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名片,挂上了职业笑容后,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在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瞳眸时,正准备递出名片的手忽地僵在半空,连那抹笑也瞬间冷凝。
是他?
那个造成她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将她推入地狱的凶手?!
修辽宇,多年来未曾再提起、深藏在心底的名字,此刻却又真真实实的烙上她的心头,他的出现撕开了结痂的伤口,鲜血又狼狈的四溢,染红了她的灵魂……
修辽宇的出现是个炸弹,几乎将袁丹丹的理智、平静炸成碎片,但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生了,很快的就压下混乱心绪,专业而冷静的递出名片。
接过了名片,看着上头印烫着“律师袁丹丹”几个字,他的眸底闪过了抹复杂的情绪。
“你变了很多。”修辽宇扬睫,目光炯炯,直盯着十几年来未曾再见过面的袁丹丹。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成年后的她会是什么模样,依然美丽?依然满腔热血?依然坦率直白?那些他都想像过,但就是没想过她会成为一个冷静、冷漠的律师。
“我就当这是句赞美,谢谢j”袁丹丹微微的扬起唇,美丽的脸庞上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们是边用餐边谈呢?还是先用餐再谈?”
“谈我们的过去吗?”她的平静,让他有些恼怒。一直被过去困住的只有他,而她早已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了?
“修先生,如果不想谈公事,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她疏离的说。
“至少你该让我知道,为何你当初要那样做?”修先生?呵,好刺耳的称呼,也是,他们早已不是彼此的爱人了。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不太适合代表事务所跟您洽谈,我先告辞了,之后会请金先生另派他人跟您接洽,再见。”袁丹丹站起身,没有任何表情的开口告辞。
“站住!”修辽宇喊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她,沉声道:“我就是要你。”
“我就是要你”这句话让她的心猛地一跳。就像当年一样,他总是可以轻易的让她的情绪掀起波澜。
但这几个字此刻代表的并不是爱情与占有,而是充满了恶意与挑衅的命令。
“修先生,我们事务所里比我优秀的律师比比皆是,您实在不需要固执的指名我。”袁丹丹暗暗深吸口气,忍住波动的情绪,努力以冷静的语气回应。
“这是客户说了算,除非你们事务所不想接这笔生意了,袁小姐。”他学着她的语气讽刺她。
咬紧了牙,她双手在身侧握拳放松、放松握拳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才又挤出一抹笑容说:“上门的生意我们当然不会往外推,承蒙您这么看得起我,我自然义不容辞。”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修辽宇嘲讽的扯扯嘴角。“你真的变了,你以前怎么都学不会假笑,现在却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是故意要激怒她吗?她就偏偏不如他所愿。
“是吗?谢谢你的赞赏。”她刻意加深了这抹假笑。
她真的变很多,若是以往的她,早就气呼呼的“回敬”他。但是,现在的袁丹丹除了依然美丽——不,应该说更加美咐,似乎没有一处像他所熟悉的袁丹丹了。
也是,都过这么久了,又有谁会是不变的呢?
就像当初他们—直以为两人的爱情会天长地久,永生不渝,结果却是料想不到的结束得那么难堪?
想到过去,修辽宇的笑容掺杂了苦涩。
“坐下吧,吃完再谈。”他话刚说完,服务生也正好端进一盘盘的料理,暂时和缓了气氛。
袁丹丹坐回原位,看着满桌的佳肴却丝毫没有半点胃口。
反观修辽宇却好像没发生任何事似的,俐落的除去帝王蟹蝥的硬壳,完整的取出蟹肉,然后……出乎她意料的,将蟹肉放进她的盘子里。
他淡淡的道:“我记得你一向懒得剥壳。”
他记得……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又让袁丹丹努力平静的心像被狠狠的撞击了下。
“你记错了,我已经不吃‘别人’帮忙剥的蟹肉了。”她脸上的虚假笑容仍维持着,但内心早就一团混乱。
“是吗?还是有太多人替你剥壳,我根本就排不进名单中。”所以自始至终,他这个笨蛋一直都是“别人”?
纵使袁丹丹再怎么想维持冷静,听了这句满是讽刺的话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她笑容僵在脸上,咬牙切齿的吼道:“你这混蛋!”
“露出本性了?”他嘲讽的挑眉,却不由自主的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以前的她也不是全然都不存在的。
“我的本性?请问你又了解我多少?”她挑衅反问。
“原本的你是个小太妹,喜欢招蜂引蝶、朝三暮四、用情不专——”修辽宇微微眯起了眼,一字一句都在贬低她。
“那你呢?”她愤怒又委屈地打断他的话,声音自紧咬的齿缝中进出,“只会狗眼看人低、自命清高、自以为是,是个懦弱的妈宝——”
“够了。”他脸色难看的出声阻止她继续数落。
“呵,看来我们都很了解彼此。”袁丹丹嘲讽道。
“看来,我当初真的是爱错人了。”他直视着她,冷冷的说。原来她一直是那样看待他,难怪……
“这句话我同样送还给你。”原本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他的任何言行举止而受影响,但没想到,此刻她的心却轻易的因他的话而百孔千疮。
“真是可笑,你懂怎么爱人吗?你有资格说爱吗?”修辽宇漾起阴冷的笑容,眸底闪过一丝哀伤。
袁丹丹倏地站起身,竭力维持平静道:“这顿饭就到此为止,我们之间不适合谈公事。”
她转身,伸出手想拉开门。
他却在她碰到门的同时攫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霸道的占有了她的唇,品尝着他熟悉的馨香。
瞬间,回忆宛若湖水般涌入脑海,他的唇、他的气息、他的一切都令她的每一个细胞悸动着,他和她是那么的契合,他们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两颗心还是同样的为彼此疯狂跃动着……
但是——
“不!”袁丹丹挣扎着跳出了回忆,在他热烈索吻的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
修辽宇狼狈的退开,俊薄的唇上渗出了点点朱红。
“你凭什么?”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气急败坏的瞪视着他。
他缓缓用手臂拭去了唇上的血迹,嘲讽的说:“你阅人无数,还会介意这种小小的‘碰触’吗?别装了。”
“修辽宇,我果然没恨错你。”袁丹丹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蒙上水气,伪装的平静冷淡已然溃堤,她不愿在他面前示弱,跛跄着步伐,夺门而出。
这次,修辽宇没有再拦她,他知道自己残酷的伤了她,但也重重的伤了自己。
是他,让彼此两败俱伤……
第5章(1)
“丹丹?你怎么了?”章可思一接到电话,马上向自己兼职担任晚班看护的老人请假,匆忙赶到她身边。
“可思,清纯可爱的章可思小姐,来,跟我喝杯吧。”袁丹丹一手揽上她的肩膀,满身酒气。
“我的老天,你怎会喝得这么醉?”轻蹙眉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酒是个好东西,不喝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她举起洒瓶,又仰头一灌。
“啧啧啧,这种喝法,难怪会醉。”摇摇头,将酒瓶抢下。“够了,你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醉倒我可扛不动你!”
“不要阻止我!可思,我需要洒。”袁丹丹倏地红了眼眶,哀声央求。
章可思看着好友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的拨开她散落在脸庞上的发丝,关心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从“那件事”之后,她就没再看过丹丹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这次肯定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可思……”袁丹丹美丽的脸庞因为酒精而浮上一层红,黑自分明的晶亮瞳眸却染上了浓浓的伤痛,“他回来了……我见到他了……”
“他?”章可思的心一惊。能让丹丹变成这样的人……老天爷,可千万不要是他啊。“是……修——是修……”她实在是说不出那个成了禁忌的名字。
“修辽宇——嗝——你干么不敢说?就是修辽宇……”袁丹丹边打酒嗝,边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中许久的名字。
真的是他……唉!章可思在心中暗叹了声,“丹丹,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还要喝,可思,陪我喝一杯,服务生,再来一扎生啤。”她扬声喊道。
“不用了,她喝醉了,请帮我们结帐。”赶紧阻止想送上酒的服务生,迅速的结帐后,硬是拉着醉醺醺的好友离开。
“放开我!章可思,放开我……我还要喝……”她脚步不稳的走着,大喊大叫的引来不少注目。
“好好,我们换个地方喝,走吧。”边安抚着她,边撑着她走。
“真的喔,我还要喝喔,嗝,你可别骗我。”她傻笑着说。
“嗯,不骗你。”这下怎么办?丹丹醉成这样,不能马上把她送回家,否则老师一定会生气又难过。章可思皱了皱眉,打电话搬救兵。“康宣,丹丹喝醉了,你那边方便先让她休息一下吗?”
“康宣?”袁丹丹听到这名字,硬是抢过电话大声道:“你这个臭娘宣,真的很不够朋友耶,从美国回来都不会先来拜码头喔?快滚出来陪我喝酒,快!”
“哎呀,丹丹,康宣现在忙着准备结婚的事,他哪有空出来喝酒?手机快还我啦。”章可思抢回手机,无奈的瞥了她一眼。
“喂喂?”另一头的康宣急切的喊着。
“没事啦,丹丹醉了。”章可思赶紧回覆。
“我去接你们好了,你们在哪里?”
她大概说了下两人所在的地方,然后硬是拖着丹丹找了个阶梯坐下来。
“康宣马上就来,我们等一下吧。”章可思安抚着她,不舍的看着她。
“娘宣?好耶,他要来陪我喝酒了是吗?”袁丹丹拍手道:
“咱们三个国小时的麻吉,真的好久没聚了,叫他快来!”康宣小时候很懦弱,才会有“娘宣”这个绰号,想当初可都是她在罩他的呢。
“好、好,他马上到。”章可思拍拍她的手,轻声道。
“好……嗝……好……”她扯扯唇露出一抹笑,随即不胜酒力的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沉默了下来。
章可思无语,一脸凝重。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语的等着,直到康宣的车子驶近,停靠在人行道旁。
“丹丹没事吧?”快速的下车,他关心的问。
“康宣?你终于来啦!走,我们去喝酒。”袁丹丹猛地抬头,起身脚步不稳的迎向他。
“啊,你都喝得这么醉了还喝?是借酒浇愁吗?”康宣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扬了扬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
“呋。”她举起拳头,踮脚敲了他的头。“谁——谁有愁啊?你皮痒喔?”她语凋夸张的扬起,反而更突显了她的异样。
章可思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
康宣了解的点点头,撑起袁丹丹的身子道:“我们上车吧。”
“我不要,你回去吧,我不跟你喝了。”她突然使起性子。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大姐头,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他求饶。
“大姐头……”袁丹丹的神色突然变得落寞,眼眸泪光闪闪,“我不做大姐头很久了。”
糟糕,他又说错话了!康宣自责的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章可思则是无言的白了他一眼。
袁丹丹沉默半晌,深吸口气,缓缓推开他。“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你醉成这样还说没事?”章可思担心道。
“我的酒量一向很好,刚刚我只是在借酒装疯罢了。”她自嘲。
“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康宣劝着她。
“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就好。”袁丹丹坚持。
“那我陪你。”章可思赶紧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执意独行,就这么步履蹒跚的走入夜色之中。
“丹丹——唉,她就是这么顽固。”看着她的背影,懊恼道。
“若非如此,她又怎能撑过那段日子?”虽然丹丹人生最低潮的时期他人在美国,但回国后,可思有跟他说了些。
“你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知道她遇到谁了吗?”章可思没好气的瞥了好友一眼。
“谁?”康宣一头雾水。
“修、辽、宇。”她气恼的说出这个被埋藏许久的名字。
“丹丹以前的男友?”他讶异的瞪圆眼,隧即了解的点点头,“难怪她会这么失控……”
“那个男人害惨了丹丹,现在竟然又出现在她生命中,我真怕又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一脸忧心。
“现在担心也没用,还是先跟着她,确保她安全到家吧。”
章可思点点头,轻叹了口气,搭上康宣的车跟上袁丹丹。
还记得那是个大雨滂沱的夜,眼前气派的大门紧闭着,任凭她怎样呼喊,依旧没有开启的迹象。
“伯母,我求你开开门,让我跟辽宇见面说个清楚。”她死命的按着对讲机,长发狼狈的湿黏在脸颊、颈后,分不清交织在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走吧,我们修家不可能让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小太妹进门,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赶紧离开。”对讲机中传来残酷的话语。
“我没有,我自始至终只有和辽宇一个人交往过啊。”袁丹丹急切的解释。
“少骗人了!你根本就是贪图我们修家财产,我告诉你,你打错如意算盘了,不管怎样,你永远都不可能进我们修家的大门。”
冰冷的女声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多出一丝温度。
“伯母,我求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让我跟辽宇见一面就好,我有话要告诉他。”袁丹丹哀求着,这辈子她还没这么软弱无助过。
“辽宇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淫乱的女人,你死心吧!”张荑莲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看到对讲机里女子的狼狈模样,却没有一点心软。
“不会——他不会的!”她不相信的摇头。
“你自己抬头看看二楼吧,若他想见你早出来了。”
袁丹丹怔了怔,仰头望向二楼,只见窗后站着一个模糊人影,隔着窗帘露出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她——是他吗?是啊,若他真想见她,早就下楼出来了,又何必躲在房中?他是那样不信任她吗?
“修辽宇,你——你真的这么狠心?”袁丹丹嘶吼,声音却淹没在雨中。“我怀孕了,我有你的孩子啊!”她再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窗后的人影却缓缓走开,没有再出现。
她发狂似的回到对讲机前喊着,“修辽宇,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听到了没有?”
对讲机另一边沉默了半晌,张荑莲的声音又缓缓扬起,“谁知道你这种男女关系混乱的小太姝,怀的是谁家的杂种?你别想要诬赖我儿子,也别想破坏我儿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