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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怒了吗? page 6 作者:唐绢

  招娣接着说:“这很简单,就跟姐姐以前订的睡午觉规矩一样,如果谁在大家午觉的时候大声嚷嚷,就得尝尝姐姐的转转乐十圈。”

  “一直都要这样吗?”一兴奋就爱尖叫的三弟闷闷不乐地问:“午觉又不可能一直睡。”

  招娣安抚他。“很可惜,这个叔叔常常要睡午觉,所以无时无刻都一定要遵守喔!”

  “这样好像猪喔。”最小的妹妹偷偷地跟她的小姐姐碎嘴。

  宝康冷冷地瞪着招娣。现在好了,他在她弟妹面前又变成一只猪了。

  之后,宝康又罗列了数条规矩,极力地让这住进了七个孩子的院落,可以维持得像以往一样平静。而经过招娣“精辟”的解说之后,这些孩子理解得非常清楚,没有任何疑问或异议。他满意地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而一直都很注重弟妹们礼貌的招娣,当然免不了要率领这一干弟妹,向这位伸出援手的恩人鞠躬道谢。她领着众弟妹,鼓足中气,一齐对着那背影喊——

  “谢谢你——宝宝——”

  那身影一顿,一眨眼,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

  “再加一条。”他告诉招娣。“不准叫我“宝宝”!”

  这天,宝康像往常一样,忙到二更才回到院落。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了,接了福尔家的产业之后,他每天都早起晚归。

  如此,他便不用面对这院落的空寂。

  他没向任何人说过,他讨厌空寂、讨厌黑暗、讨厌这森然的垂花门,讨厌这只有他一个人住的院落的一切、一切。

  所以他忙到很晚才回来,累极了,倒头便睡,没时间给自己细看这黑空黑空的屋子。

  他也没想过,自己这模样像极了他最痛恨的孩子。

  在游廊上拐了最后一道弯,他惯常低着头,闷闷地往前走。

  往垂花门一看时,他一愣。

  那中门处,不但有宫灯的光,在那抱鼓石旁,还有一盏小小的瓶灯亮着。他再走近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守在那里。

  他望了一下,发现那女孩正面向一个炭盆,对着瓶灯的光,修缝着衣裳。因为怕那寒风,便将身子整个蜷进抱鼓石后头,让石头替她挡风。

  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但是那被瓶灯煨照得晕黄的小小身影,却难得的让宝康的心有些……温暖。

  他觉得,她在等他回家。

  多久没人等他回家了?

  可他没露出任何表情,仍摆着主人的派头,装作途径这垂花门,“不经意”看到她守在这儿。

  “你怎么还没睡?”他问得随意,但眼睛却牢牢地看着她冻得红通通而拿不稳针头的小手。

  招娣吓了一跳。“喔,你回来啦!”她揉揉昏花的眼。“我在等你回来。”

  “可以到里头等。”

  “那耳房太偏僻了,我怕会没听到声响,错过你回来的时候,但又不能到你房里等,所以……”

  “其实你不必等门,以前的仆人只要把东西备好,就可以去睡了。”

  “不行,这样会有疏失。假如你回来晚了,热水烧干了怎么办?”招娣坚持:“既然我的工作是照顾你,我就会把它做好。”

  “哼,挺尽责的。”听了这答覆,宝康的心其实很暖,可又拉不下脸承认。

  “我回来了,你收拾收拾,赶紧去睡。”

  招娣“喔”了一声,看着宝康的身影往厢房走去。

  宝康当然察觉到这视线,这视线还有些怯生生的,没有当时她坐在他身上的霸道。他突然回头,与招娣打探的眼睛撞个正着。

  招娣有些尴尬,吹吹口哨,抬头看看黑漆漆的树枝。

  “怎么这样看我?”宝康调侃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招娣倒是很老实地点头,并且举起她手上的那件小衣,对着宝康比了比。

  “你有七尺耶,宝宝。”她说:“可我现在却在帮你准备十岁孩子穿的衣服,实在难以想像。”

  她又叫他宝宝!不过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就不跟他计较了。

  “你怕我吗?”他很好奇这个问题。

  招娣疑惑地叫了一声。“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毕竟这是很怪的事。”这秘密,他不可能跟人谈论,就连父亲,都是在他往生后,才从他的亲笔密信中得知父亲的看法。

  他不知道自己这怪毛病,别人会怎么看待。

  “是很怪。”招娣偏头想了想,又说:“不过只要想到你会变成十岁的宝宝,我就觉得很高兴。”

  宝康一愣,眯着眼。“怎么?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也对,他曾经恼羞成怒,把看到孩子哭闹的怒气牵扯到她身上,断然拒绝帮助她,她会讨厌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会让他有些……失落?

  他看着她,忐忑地等她吐实话。

  招娣托着脸,想了一下,才说:“十岁的宝宝比较坦率,我喜欢和那样的宝宝说话。”

  “还有打架。”宝康没好气地替她补充。“因为都会打赢。”

  招娣嘿嘿傻笑。

  “等等。”她再补充。“我也喜欢现在的宝宝,因为他是我们一家人的大恩人啊!”

  宝康松口气。“很识相,不错。”

  他斜着眼,觑着招娣的笑脸,不觉也放松了表情。

  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论面对哪个自己,她都表现得很自然,即使心里别扭,她也会坦白地讲出来。

  而且,他错了,她可不是猪脑袋,她反应很快,脑子非常清楚,懂得随机应变。一看到他变成十岁小孩,马上丢开惊讶,毫不犹豫地勒索他!

  “唉呀!总之。”招娣搔搔头。“不管是哪个宝宝,我都会好好照顾的,请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他敷衍,举手挥赶她。“快把瓶灯捡起来,炭盆明天再收,去睡了。明日有个局,你得陪我去。”

  招娣答应一声,两人便这样散了。

  宝康回到房里,捻亮了油灯,拿起炉上温着的水瓶,倒了温水在铜盆里,梳洗一番。当他踱到床旁的窗前,他有些忍不住,小心地打开了细缝,往那后院的小耳房瞧去。

  那小耳房的灯还是亮着。

  或许还在照料孩子吧?他想。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认定孩子就是麻烦,那女人偏不信,这么冷的天还不快去窝在床上,却这般糟蹋自己。

  他熄了灯,上床就寝,闭了一会儿眼,听到三更的更鼓敲起了,他张开眼,再往那扇窗看去。

  那窗纸上还是晕黄的,表示那耳房的灯还亮着。

  那女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那么娇小,扛着七个弟妹的生计,白天又要伺候他,应该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该熬夜啊……

  宝康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为她担心吗?

  不该,他随即转了念头,想到她是他的侍女,她应该要以他为重心,他为她的工作能力感到质疑、担忧,也是应该的。

  最后,宝康忍不住,披衣而起,悄悄地来到那间小耳室。

  那小耳室为了排出烧炭的废气,窗总是半开的,宝康便朝里面觑着。

  他看到招娣还坐在桌前,拿着针线,与那件小衣奋战。

  照她刚刚的说法,那件小衣应该是要给他的。

  可她为何要替他缝小衣?

  “姐,你怎么还没睡啊?”这时,招娣的大弟任子醒了,下了炕,倒水喝。

  “啊,任子,你醒了正好,来,穿一下这件衣服。”

  第4章(2)

  任子乖乖地换了衣服,这小衣穿在他身上刚刚好,招娣很满意。

  “姐,这要给谁的?”

  “给一个不爱穿衣服的小孩。”招娣嘻嘻笑,帮大弟脱下衣服后,很珍惜地摺叠好,再放到一旁摊平的包袱巾上。“天气很冷,他不可以没穿衣服,我怕他惹风邪。”

  接着,招娣又准备了一包兽糖,袋花琉璃、两组沙包、几条红棉绳,放进包袱里。

  “还有什么没带呢……啊!对了,任子。”招娣向她大弟伸出手。“你那颗牡丹花琉璃给我。”

  任子哀叫。“不要,我很喜欢那颗。”

  “那你要跟我比纸牌吗?”招娣摆出鸭霸的模样。“赢了就给我。”

  任子一边不情愿地掏出地掏出他最喜爱的琉璃珠,那里头镶了一株艳红的硕大牡丹,还一边碎碎念。“好啦!我给,不用比,反正我也比不过姐。”

  招娣好心情地摸摸他的头,接过珠子后,用红棉绳将那琉璃珠串绑成一条项链,然后宝贝似的放进包袱里。

  “姐,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懂。”任子搔搔头。“你明天踏青啊?”

  “嘘!”招娣俏皮地朝她弟弟眨眨眼。“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任子喔了一声,还是不懂,也不想理解,反正他姐姐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招娣也明白晚了,将包袱打理好,便吹熄灯火,抱着任子上床睡觉。

  四周的漆黑笼罩住房外的宝康。

  可他的心里,还留有那块温暖的晕黄。

  他想起这女孩,第一次在晒衣场见到全身光裸的他时,有多么震惊,她急着用那脏衣裹他,无论他怎么反抗,她都不妥协,就怕他惹上风邪。

  今天那场闹剧也是,她只顾着温暖他,全然忘了自己。

  或许真的很怕他冷着,她说什么都要熬夜替他准备一套孩子的衣裳。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他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

  而他,却是那个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冷冷地推开她的人。

  那是你家的事。

  他的身子一颤,由衷希望她忘掉那样的自己。

  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对话,他又笑了。

  或许,她忘了也说不定。

  这个家伙不管是笑还是生气,都像孩子一样天真啊。

  噙着一抹真正打从心底满足的笑,他慢步走回他的屋子。

  让她带着孩子,留在他身边,可能的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隔日一早,宝康便已着好端庄得体的藏青窄袖素袍,坐上马车。

  可当主人是他,现在却在等候着他的小女仆,思及此,他面色如土。

  “招娣,你快些,当家要出门了!”传察急得朝宅里大吼。

  “你别吼她,传叔。”宝康斜着嘴角。“我就看她要摸到什么时候。”

  昨晚,他是抱着满足的笑意入睡的,还想,让她留在身边,是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现在看来,这个结语打得太早了。

  只要一想到她总以她的弟妹为优先,他就很不高兴。

  “当家,不如今天我陪您去吧!”传察担心地说:“毕竟是顺大行的局。”

  “不用,我自己应付得来。”而且做事一向谨慎的他,也不放心让知道秘密的招娣离开他的视线。

  这时,背着一只包袱的招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抱歉!抱歉!有太多事情要交代了。”招娣不好意思地傻笑,说完想跨上马车,可马车太高大了,跑得急喘气的她,一时没力,还跳步上去。

  宝康一看,啧了一声,想把她拉上来,可一摸到她那纤细的手臂,又怕自己力大,会把这小手拉断,他便不耐烦地伸出双手,去搀她的腋窝,像抱孩子一样的把小小的她给抱上了马车。

  传察愕然地看着他俩的互动。

  宝康注意到老总管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午饭不必准备,我那大哥一定早订好了馆子。”说完,他便关了门,吩咐车夫往中城驶去。

  车上,他严肃地对招娣说:“你迟到了。”

  接着又瞪她。“我该怎么惩罚你?你说说看。”他一定要严厉地禁止她,不准再熬夜。

  招娣吐吐舌。“对不起嘛!我睡得有些晚了,又忙着交代我弟妹,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也一定要乖乖的。”

  “没有借口。”宝康说:“从没有主子等奴仆的道理。”

  “唉呀!这不重要。”招娣无所谓地回应,并解下背上的包袱。

  “什么叫不重要?”他板起脸,怀疑这家伙竟敢对他没大没小。

  “嘿!你看,宝宝,你的衣服完成了。”招娣摊开那件她熬夜赶制成的小衣。

  “这样以后你再变小,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你喜欢这个青色吗?”

  宝康连忙比了噤声的手势,看到车夫专心驾车,才松口气。

  他怪罪地瞪她,怪她这般大刺刺的。

  招娣也知道自己错了,双手合十,抵着额头,一直对着他膜拜。

  “好了,好了,我不是神明。”宝康没好气地阻止,然后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衣服,用手指抚着她那一针一线的细心,可他嘴巴上还是这么说:“这是麻织的,这么便宜的衣料要给我穿?”

  招娣气嘟嘟的。“配你的嘴巴,刚刚好。”

  宝康看着她气红的小脸,笑了,突然好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小桃子似的颊。

  “哼,算了,我今天犯了两个错。”招娣抢回了衣服,用心地摺好。“你刚刚那讨人厌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算是抵了一个错。”

  宝康不以为然。“这么擅作主张?”

  他想了想,其实他也不少真的想罚她。

  今早她会这么迟才出门,一定是昨晚熬夜至三更的后果,他只是希望能遏止她,不要为了这些细枝未节的东西而搞坏身体。

  他耸耸肩,又对招娣说:“好,抵了一个贪睡的过错,那刚刚大剌剌迟到的家伙,用什么来补偿我?”他假假地笑着。

  “你低下头来。”招娣却不直接回答。

  “什么?”他挑眉,不知道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快点啦!”她催着,脸颊因激动更红了。

  宝康歪了嘴,看到她期盼的大眼,根本不忍拒绝他,便听话地低下头。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再也摆不起主人的架子了。

  招娣套了一个东西上去。

  等宝康坐正了身子后,拿起那用红棉绳做成的项链一瞧,发现坠子是一颗镶了牡丹的花琉璃。

  “喜欢吗?它以后就是你的。”招娣开朗地解释。“我弟都叫它牡丹王,因为它重量刚好,可以百发百中——喔!当然我也要看掷珠子的人技术好不好。不过我想,以后你同我打花琉璃,就不致输得这么难看。”

  “为什么要做成项链?”他抚着这颗剔透的花琉璃,问招娣。

  “当然是让你随身携带啊。”她回答:“你知道吗?身上带个一两件玩具,真的会让心情变好,你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玩玩,阴云就会呼地散去。”

  她夸张地做了阴云散去的动作,又说:“还有,我随时都可以同你打花琉璃,给你雪耻的机会。这样你就会真的快乐地笑了,不会每天都笑得假假的。”

  宝康抬起眼,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说,你比较喜欢十岁的宝宝。”宝康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语气幽幽地说:“所以,你真的很讨厌现在的我吗?”讨厌将笑容当成一张面具,时时刻刻戴着的福尔宝康?

  招娣想了一下。“我喜欢你的笑,真的,你笑起来好漂亮、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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