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晚上,月亮不见了,但星星很亮,她踩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直到一楼房东太太家门口的信箱,正要把钥匙塞进去的时候──
不了,我等不到它花开了。
靴跟踩地的声音突然停止,吴春光犹豫地回头望向三楼那一处漆黑的窗台。
“见鬼的温情主义。”她嘀咕了一声,最后还是不争气地转身再爬回三楼。
七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背着沉重的行囊,臂弯夹着那盆麻烦的水仙花下楼,抬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这次她毫不迟疑地把钥匙塞到房东太太家的信箱里。
甫转身,吴春光便撞上一堵坚硬结实的肌肉墙!
“嘿!”她气愤的抬头,所有的愤慨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呃……”
“做了什么亏心事要半夜潜逃?”翟恩冷冷问道。
“我……出来倒垃圾不行吗?”她目光闪烁。
“午夜十二点三十分倒垃圾?”他脸上怒气愠然,讽刺地看了眼腕上的皮亚杰表。
“对喔!”她故作恍然大悟,“多谢你提醒我,瞧我上班上到头都昏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那翟先生晚安,想必你车停巷口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开车小心,再见,拜拜。”
真是活生生把她吓出一背冷汗,害她只得硬着头皮,抱着那盆水仙花、扛着大背包转身又往公寓楼梯口逃回去,惊慌之余,也顾不得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话说回来,她老板──应该算是前任老板──是他死党,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
吴春光像是身后活似有老虎追一样,直到一路冲回三楼,手急急抓住房门上的喇叭锁,在怎么转也转不动的当儿,她才记起刚刚把钥匙喂进房东家信箱的事。
有没有这么的倒霉啊?
她气喘吁吁的闭上双眼,强捺住一声几乎冲口而出的脏话。
“忘了什么吗?”背后响起的嗓音含笑,完全懒得掩饰语气里明显的幸灾乐祸。
她强忍回头一脚把他踹下楼的强烈冲动,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警戒和认命。
“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到你是个遇事只会逃避的胆小鬼。”翟恩双手抱臂地看着她,“这一点也不像是那个我认识了一年的酒保酷妹。”
“谁告诉你我逃避了?”吴春光终于冷静下来,夷然不惧地迎视他锐利的眼神,闲闲道:“我是遵循我体内野性的呼唤,吉普赛人流浪的本能,决定出发寻找下一站的幸福。”
“听起来你像是害怕为我神魂颠倒,所以赶紧在陷得更深前拔腿就跑。”他十足男性的得意微笑令她小腹莫名揪成一团。
“翟先生,做人能够像你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容易。”她抑下那股在乱冲乱窜的热浪,假装偏头痛地揉着鬓角,“如果没其它事的话,现在很晚了……”
“昨晚我们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吴春光脑袋空白了一瞬,一阵惊慌攫住了心脏,但她略定了定神,挤出强自镇定的微笑。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有吃事后避孕丸。”她胡诌着,并暗地安慰自己,她的月信一向混乱,受孕机会大不易。
何况,世上哪有那么神准的事啊?哈哈哈!她颤抖地干笑。
“它并不能百分之百有效防止怀孕。”翟恩毫不留情的指出。
饶是心里的恐慌感挥之不去,吴春光还是不耐烦了,火气上冲。“翟先生,我以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业玩咖,几时你开始会对每个带上床的女人这么死缠烂打了?”
“不是每一个。”他脸色很臭。
“原来我魅力如此惊人,不过一夜,你就爱上我了?”她佯装受宠若惊,用手猛搧脸蛋,“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英俊多金的翟先生居然为我疯狂……”
“什么?!”翟恩登时后退了两步,活像她头上长出了两只角。“不要说那么恐怖的事好不好?”
他语气里不自觉流露的明显惊骇像一记重拳,顿时把吴春光肺里的空气全挤了出来。
“哈利路亚!谢天谢地!”她硬生生吞下喉头热团,并强忍给他一记锁喉功的冲动,故作一脸释然,“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碰面的话,再请你喝杯咖啡,再见──”
“你在生气。”翟恩目光直盯着她,高大身躯欺近了一步。“为什么?”
“不,我只是很庆幸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她把那只盆栽抱在胸前,试图防御他压迫感十足的强大体魄,但显然徒劳无功。
“你提了行李打算落跑去哪里?”他突然改变话题。
“你为什么问?”她防备地反问。
“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他眼底杀气毕露。
吴春光吞了口口水,乖乖回答,“呃……可能会去南部吧。”
“一个月后再去。”他霸道地径行决定。
“为什么?”她瞪着他。
“当然是等一个月,确定你没有怀孕之后。”他理所当然地道,“到时候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干涉,我也懒得干涉。”最后一句自他齿缝中恶狠狠迸出,近乎赌气的低吼。
“嘿!我干嘛听你的?”她更加火大。
“你只准听我的。”他浑身充满威胁地双手抱臂,恶霸地宣布,“一个月,你只可以待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地方,要是胆敢再像一个小时又三十分钟前那样落跑,我就把你全身上下脱光绑在我的床上一整个月!我说到做到,你尽管试试看!”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听见他粗鲁恶劣又充满性虐狂的话时,竟然浑身发热,脑子自动幻想起那幕火辣辣的旖旎情景?
吴春光不争气地口干舌燥起来……她逼自己专心地从一数到十,再恢复出声时,已经可以显得冷静无谓了。
“你这叫妨碍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何况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前往PUB的途中被大卡车撞坏了脑袋吗?或者是路上遇到传教士,让他突然对自己的放纵人生幡然悔悟?
翟恩瞪着她粉嫩却倔强的小脸、丰润如樱桃的唇瓣,热血直冲脑门,刹那间分不清究竟是怒火还是欲火。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她昨晚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影像再度清晰浮现……
去他的!
“只管去告我!”将她牢牢锁在门板与他的铁臂之间,翟恩蓦地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顺道再多加一条性骚扰吧。”
“住手!”当他嘴唇压上她唇瓣的刹那,吴春光吓得魂飞魄散。
经过昨夜,她太了解他的吻功何等惊人,杀伤力强大到该被明文管制,她绝不能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可是太迟了!
他既索求又诱惑的唇在她小嘴上施展邪恶的魔法,害她脑筋化成一团浆糊,灼热大掌钻进她棉T底下,灵巧的手指拨开纯棉织花胸罩边缘……
野兽!他真是一头不折不扣活生生的野兽!
吴春光再度被吻得晕头转向,双膝虚软,浑身战栗发烫,理智和思考能力全数跑光光。
她到底是怎么惹到这头野兽的?!
第2章(1)
一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工作的PUB里。
严格来说,是PUB的女士化妆室门口。
她要进去,而他是刚刚走出来……没错,他从女生的化妆室里走出来,怀里拥着一名娇弱的长腿美女,从他俊朗漂亮得令人心脏麻痹的脸庞上,有一抹像狮子吃饱餍足了般的懒洋洋笑容。
美女腿软无力,嘴唇微肿,露胸洋装的细细肩带也还没来得及拉好。
吴春光礼貌地欠一欠身,不动声色地退让了两步。
“小妹妹,你家人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在这种不良场所逗留吗?”看到她,翟恩愣了下,随即亲切询问。
小妹妹?吴春光低头检视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的自己,心里有一丝无奈。
她身高一六三,并不十分娇小,但是拜短发和娃娃脸所赐,硬是把她的真实年龄缩小了。她早就习惯了被误认是逃家的少女或是迷途的高中生。
她抬头望着眼前高了自己二十几公分的高大男人,笑了笑,“多谢关心。不过我是本店员工。”
“你就是新来的酒保?”他微讶地挑眉。
“我是。”而她猜他就是今晚现场女客们异常兴奋的原因。
“老姚几时有雇用童工的嗜好了?”他对她迷人地笑着。
吴春光对于这类风流倜傥的万人迷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只要一见到穿裙子的,他们的作业系统就会自动跳到“把妹模式”,百试百灵。
而眼前这家伙必然是个中翘楚,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背部和腰骨没有耗损到永久受伤的地步还真难得……以她个人来说,就无法想像在女士化妆间里的马桶上从事推撞活动,到底有什么舒适和快感可言?
“请问两位用完化妆室了吗?”她客气地问。
长腿美女像是在一旁隐忍很久了,却又不敢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只能将姣好的柔软身躯偎得他更近,对吴春光的示威意味极其浓厚。
翟恩轻松地揽着美女,盯着吴春光的黑眸闪过一丝兴味笑意,显然自认对女人欲迎还拒的种种手法知之甚详,因此也只是耸耸肩,绅士地一摆手,笑得好不慵懒,“请。”
“谢谢。”她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那是她和他的首次小小交锋。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每个礼拜五晚上都会看见他带不同的辣妹美女到PUB来饮酒作乐,有些是美艳明星,有些是气质佳人,还有些是青春无敌的美眉。
不过她们共同的特点都是——迫不及待跳上他的床,当他的消夜早餐加甜点。
她们望着他时的共同眼神是——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所以她们都该去配眼镜了。
“嘿,小红帽,来两杯马丁尼加柠檬,冰块摇匀。”翟恩修长指节轻敲着核桃木纹的吧台,瞅着她笑。
吴春光只是点点头,动作迅速流畅地调好两杯酒,放上吧台。
她没问他为什么这样叫她。
也许逢人就胡乱取绰号,是他除了把妹之外的另一项不良嗜好。
“谢了,小红帽。”他露出大野狼的笑容,不待她做任何反应,就别过头去啄吻着身旁女伴的粉颈,逗得美女娇笑低喘。
幼稚。
吴春光目不斜视,无动于衷地调制着其他客人的饮品。
直到那一天——
一名喝醉的酒客在她经过垂着紫葱帘幕要走进洗手间时,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妹妹,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陪哥哥喝杯酒啊?”微胖酒客露出醺人欲呕的酒气,涎着笑脸逼近她。
吴春光挣脱不开,正考虑要用脚下的马汀大夫靴重踢他胫骨之际,那紧紧掐得她手臂疼痛的手霍然松开了。
“躲在暗处攻击女士的行为是很要不得的喔。”翟恩轻松地反折着微胖酒客的手掌臂肘,微笑地看着对方痛得哀哀叫。“逊咖,你是要自动离开还是我帮你?”
“我、我走,我马上走……”微胖酒客惊恐地猛点头。
“慢着。”他大掌略施压力,满意地听见对方痛号的声音。“你忘了跟小姐说什么?”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微胖酒客拼命向吴春光道歉,满头大汗。
她吃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愣了三秒才恢复过来。“这次就算了。”
“谢谢、谢谢……”微胖酒客大喜过望。
翟恩坚硬如钢的禁锢这才松开,微胖酒客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你没事吧?小红帽。”他低下头看她。
“我没事。”她迎视他透着真心关怀的目光,口气由衷感谢,“谢谢你。”
“小事一桩。”他好看的嘴角漾起一抹迷人笑容,“不过水泥森林是好危险的,下次再有那种不怀好意的‘哥哥’找麻烦,你记得直接给他命根子一脚,我也很乐意代劳。”
吴春光谨慎地点点头,再对他道谢一次,然后礼貌地目送挺拔颀长、形象魅力一如午夜王子的他回到场内。
“原来,他也不只是个肤浅、满脑子只有滚滚乐的‘花’美男嘛!”她喃喃自语,忍不住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不过当五分钟后吴春光回到吧台里,看见翟恩左拥右抱两名年轻辣妹,被逗乐了似地哈哈大笑。
算了,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她擦拭着玻璃杯,摇了摇头。
这一晚,刚刚领了第九个月薪水的吴春光,正盘算着隔天休假日时去买根电汤匙。
她已经厌倦了每天吃便当和大亨堡的日子,至少她可以在租屋处煮煮面什么的吧?
翟恩漂亮得过分的男性脸庞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走来,眼神却是莫名冰冷地坐在她面前的吧台椅上。
“小红帽,一杯双倍威士忌,不加冰。”
她注意到他低沉嗓音里的疲惫与挫折感,心下一动,仍然不发一言,将醇烈的双倍威士忌送到他面前。
一如往常。
接下来一个半小时,平常这个像是没女人就会死的狂野男人却是沉默地坐着,对于不断上前来投怀送抱的美女们视而不见,只是一口一口地啜着威士忌,然后续了第二杯、第三杯
“喏。”
翟恩抬头,眸光略显茫然地盯着突然冒出来、香气四溢的两片奶油烤吐司。
“空腹伤胃。”她擦拭着洗干净的酒杯,淡淡开口。
“请问你是哪位?”他微带讽刺地问,“因为你跟这几个月来不断赏我冰块脸看的那个女人很像。”
“不用太受宠若惊,两片奶油吐司一百块,我会记得算在你帐单上。”
他的眼神恢复了熟悉的光芒,终于不再那么冰冷疏离……吴春光没来由放心地看着他拿起一片吐司,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太焦了。”他三两口吃完后宣布。
她低头切水果的动作停顿住。
“下次我会记得直接丢给你冰库里的。”她不禁有些气结,抬眼接触到他含笑促狭的眸光时,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翟先生,这样捉弄善良好心的酒保很有道德吗?”
“我的道德忘在家里了。”他一手撑着下巴对她笑。
有吐司垫底,他犯胃酸的迹象竟消失了。
翟恩突然发现眼前庞克模样却一本正经严肃的小红帽,私底下原来有一颗柔软得像融化奶油的心哪!
“想也知道。”她咕哝,随即低下头不理他。
“喂,小红帽,怎么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眸光兴味盎然地瞅着她,自动跳到“油嘴滑舌”模式。
——再度把真实的他隐藏在慵懒的调情玩乐面具底下。
吴春光一呆,暗暗责备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偶像剧的剧情,因为眼前的男人呼风唤雨坐拥一切,本身又是种马,酷爱夜夜笙歌,还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可以拿去找最昂贵的医生做心理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