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盯着他,神情既困扰又脆弱。
“什么为什么?”他一愣。
“你明明可以摆脱我们,可以恢复你的玩乐人生,为什么偏偏要自找麻烦?”她不许自己想像他爱上自己的可能,那是她此刻最不想承受与面对的奢侈愿望。“翟恩,承认吧,我们两个一点也不适合对方,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安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或许我不懂得什么是安定,但我知道什么叫责任。”他痛恨她指出自己最弱的那一点,口吻不由得火爆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让我的亲生骨肉流落街头?你究竟把我错认成哪一种混蛋?”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他外表所呈现的那样率性不羁、毫无责任感可言。
只是想要他和逃离他的冲动不断强烈拉扯着,稍一不小心,她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变成那些她瞧不起的,日日生活在嫉妒与痛苦中的痴心女。
这一生,她已经不想再被谁牵着鼻子走,再随着谁的喜怒哀乐而起舞了。
“跟我回去。”见她眼底流露出疲惫又悲伤的神情,翟恩胸口一揪,放柔了声音,“我发誓我会照顾你和孩子。”
“不。”她很想,但她就是不能。
他漂亮迷人的脸庞掠过一抹懊恼、无奈和焦躁,想抓住她的肩膀重重摇醒她,却又顾忌唯恐伤到她和胎儿。
翟恩只得逼迫自己捺下性子,别失控地大吼大叫。
“那我们结婚。”他烦躁地伸手爬梳过浓密黑发,冲口而出,“一回台北就立刻结婚——这样你满意了吧?”
吴春光闻言恍受重击,脸上的血色霎时消失一空。
“怎么样?这是唯一最快速、也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这么一来,她就没有理由不信任他了吧?
“你怎么说?”他双手抱臂,一脸莫测高深地盯着她。
吴春光难掩受伤地瞪着他,有种想哭却又无比荒谬可笑的感觉。
还能说什么?
他们谁都没勇气卸下防卫与盔甲,谁也没准备好交出自己的心,就算结了婚,也只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不是吗?
夜色笼罩了下来,路灯燃起微亮的晕黄温暖,四周却变得异常默静。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翟恩胃部渐渐拴得死紧,心头莫名忐忑——他发现自己竟然正屏息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走吧。”吴春光终于涩涩地开口,倦极似地摆了摆手,“带着你宝贵的恩典回台北,施舍给别的幸运女人,我相信她们任何一个都比我更适合你。”
什么施舍?
翟恩一震,眸底浮现懊悔之色,可是来不及了,吴春光已经迅速掉转头去,冲回屋子。
“当心孩子!”他倒抽了口凉气。
那个暴力版神仙教母守在大门口,带着满满的杀气瞪着他,待吴春光进屋后便砰地一声关上厚重大门。
翟恩这辈子从没感觉到自己这么天杀的愚蠢过。
他刚刚对小红帽做了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五天,门铃声震天价响,吵到管娃不时发飙狂Call管区出面处理。
但也不知那该死的混球是怎么处理管区员警的,等管娃打第十八通电话报案的时候,派出所长官竟然亲自接电话,好声好气却态度强硬地告诉她——“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小俩口吵嘴闹别扭,我们旁边的人就算不能当和事佬,起码也别阻人姻缘”等等叭啦叭啦的狗屁话。
“管娃,对不起。”吴春光向她道歉,“我想我还是搬走好了,只要我离开台中——”
“你这辈子还想让多少人剥夺你安居乐业的基本权利?”管娃怒气冲冲地猛拍桌,“还是被那混球说中了一件事,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吗?”
“我不是。”她嘴唇发白,神情倔强。
“那你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管娃凶巴巴地指出。
“我……只是不想再面对那些我无法面对的人与事,”她闭上酸涩欲泪的双眼,只觉得内心软弱如一摊豆腐泥。“跟你们一样。”
也许,那就算是胆小鬼的行径了。
但是当人生脆弱得如履薄冰,再也无法确认踩下的每一步会不会令自己四分五裂时,除了逃走,她还能怎么做?
管娃沉默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也不赞成你走。”贝念品环住她的肩头,脸上有着相同的伤痛。“你要走了,我和管娃还怎么照顾你和小宝宝呢?请你留下来好不好?就算是和我们作伴。”
“谢谢你们。”她哽咽着,“但我真的解决不了这些……”
“不,不一样的。”管娃甜嫩的声音在这瞬间苍凉如老妇,仿佛所有的爱恨情绪都流干了。“我会从美国逃回台湾是因为我前夫恨我,恨到迫不及待可以有理由杀了我。”
吴春光和贝念品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那个姓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大混蛋,”管娃的语气回复了一丝温度,凝视着吴春光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喜悦尚未浮现心头,又立刻冷静了下来,苦笑道:“我相信他心里有我,一如他心里有着千千万万个辣妹美眉。”
“有些男人是可以被驯服改造,”管娃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愿不愿意花时间力气精神跟他耗上一辈子,端看你有多么想要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吴春光低头看着握着马克杯的手,冷得像冰一样。“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我早已失去了搏斗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害怕的是,当用尽一切力气,奉献上生命的所有之后,他却发现她不够好、发现她原来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位,那么届时她还能剩下什么?
他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的快乐,曾经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个值得钟爱的人,所以当他转身离去,她一定会心碎至死,从此连面对自己的勇气也没有。
管娃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挺你。”
“管娃,谢谢你。”
“我去打发那家伙。”管娃将一篮子四季豆丢给她。
她心一惊,“等等——”
“怎样?”管娃兴匆匆地回头。
“不要对他太凶。”她好半天才挤出这句话,“好吗?”
管娃怔了怔,随即咕哝了句“痴心没药医”,瞥见她焦灼关切的眼神时,只得抬高声线,“我尽量。”
“没事的。”贝念品安慰她,可语气也不太有信心。
几分钟后,屋外吵死人的门铃声瞬间安静无声……良久。
吴春光一颗心提到了嘴边,难耐忐忑不安心绪地放下摘了一半的四季豆,忍不住晃到窗边偷偷往外看。
偏偏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大门口……
片刻后,管娃得意洋洋的走进厨房。
“你没事吗?”她冲动地问。
“你真正想问的是他有没有事吧?”管娃大拇指一比外头。
她的神情充满忐忑。
“酸痛个一两天是免不了的。”管娃愉快地道,接过剩下的豆子,俐落地摘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唯一受伤的只有他的男性自尊心。”
堂堂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大男人被个身高不到一六0的女人过肩摔,换作是她也会呕个半死。
吴春光没敢说什么,黑眸却盛着无法掩饰的忧虑,频频往窗外探看。
“什么神仙教母?根本就是个可恶的巫婆……”
台中金典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翟恩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左手猛敲笔电键盘,远端遥控公司一些重大决策,右手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颈肩,满脸愤然。
连小红帽的一面也不让他见,莫名其妙,那女人究竟是房东还是小红帽的妈?
“小红帽,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弃。”他咬牙切齿地望着落地窗外的美丽夜景,“你和宝宝都是我的,一个都别想跑。”
而且他还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只要他能抑制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心慌意乱,并且停止继续说出一些该死的蠢话。
他一定找得到方法说服小红帽跟他回家的。
第10章(1)
锋面南移,入夜后下起了一场雨。
吴春光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自工作的手工缝纫饰品店里买了一台裁缝机放在房间桌上,随时随地、兴之所至地车缝出一个个小巧趣味的票袋,照史老板叮咛的摆在店里寄卖。
她也替管娃做了两件白底黄点围裙,帮体质虚弱怕冷的贝念品做了件背心,甚至还给肚子里的胎儿缝制洁白透气的娃娃纱布衣。
今天晚上,她用一块漂亮的珠灰色零码布车出一只放太阳眼镜的长型袋,以一条黑色皮绳穿过袋口……她口里哼着歌,神情愉快地做完后,这才惊觉到这只袋子是为谁做的。
她作贼心虚地忙把镜袋塞进抽屉深处,匆匆整理好满桌的布块线团,关了天花板的顶灯,只留下一盏床边的绿色银行小台灯。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掀开柔软的被子钻进床里。
窗外雨浙沥晔啦地下着,秋意渐浓,半开的窗户吹送进几许沁凉的晚风。
就在她即将迷迷糊糊陷入睡梦之际,窗台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响,好像是某个重物落地……
她睁开眼,霎时寒毛直竖,几乎被吓掉了呼吸。
出现在窗口的高大黑影迅速进来,一把捂住了她换气过度的口鼻,“嘘!嘘……别怕,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的心脏依然狂跳不已,等他一放开大掌,立刻破口大骂:“你做什么?我差点被你吓死!”
“抱歉,我必须靠飞檐走壁才能躲开那个巫婆的监视。”翟恩浑身湿了一大半,湿淋淋的黑发黏在英俊的脸颊上,看起来既狼狈又令人……心跳加速。
吴春光只得将陡然升高的体温归咎于惊魂未定,恼怒地低斥道:“你在这种雨天翻墙还爬上二楼来,不怕摔断脖子吗?”
“我当年好歹也是系上有名的体育健将。”他扬唇微笑,深邃迷人的黑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闪亮,害她暗暗吞了口口水,这才想起在宽大的旧T恤底下只穿了条小内裤……
呸呸呸,那个跟眼前的场景一点关系也没有!
“请你马上出去。”她环紧被子坐了起来,暗自庆幸房里光线不明亮。“我们之间已经谈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趁房东小姐还没发现前,你最好——”
“哈啾!”翟恩恰恰打了个大喷嚏,在唯有雨声的寂静夜里分外清晰。
有一刹那,他们俩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警戒地望向房门。
“你门是锁上的吗?”他黑眸炯炯然,看起来非常严肃。
她点点头,正感疑惑,却见他开始动手脱掉黑色套头毛衣,吓得她不断眨眼,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想干嘛?”
“我看起来像在干嘛?我冷死了。”因为一身湿答答的衣服把自己搞到重感冒,可不是件罗曼蒂克的事情。
在夜色下,他宽肩窄腰线条诱人极了,宛如一头美丽优雅的黑豹——吴春光呆住,登时也看傻眼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解牛仔裤裤头的铜扣了,她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
“喂!”
翟恩倒抽了一口气。
那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吴春光太低估了流窜在他俩之间的激情欲望电流,不管是生物的本能,或是源自心底深处真正的渴望,她的指尖在碰触上他因欲望而疼痛得肿胀坚硬的时候,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爆炸开来了。
总算在他俩同时跌回床上的时候,翟恩勉强记起身下的纤瘦小红帽怀孕了,所以他没敢放纵自己狂野地长驱直入,抵死缠绵直到她哭喊着再也不敢离开他为止,而是用一连串火热又温柔的吻撩拨得她浑身颤抖,轻怜蜜爱地吻遍她身上每一寸柔软细致的肌肤。
她紧紧咬着他的肩头,不允许自己因极致的高潮欢悦而叫喊出声,夜色是那么地黑,浙沥雨声模糊了真实,让这一切变成了午夜里最私密渴望的春梦……
没有理性,没有顾忌,什么都不需要去想。
只有怀里赤裸的肌肤体温,淡淡的麝香味,沉重结实又宛若丝绒般的触感,扎扎实实地入侵,仿佛直达她体内和灵魂深处……
这一夜,大野狼再度吃干抹净了小红帽。
完了。
吴春光一早醒来,还来不及进行惯常的晨间孕吐,就急忙自那强壮又热呼呼的猛男身上连滚带爬下床,逃进浴室里。
“惨了惨了惨了……”她光着屁股坐在冰凉的马桶盖上,双手徒劳无功地紧揪着头发,懊恼的呻吟出声。
昨夜甚至不能用酒后乱性的借口来搪塞,从头到尾她都是清醒的,并且乐在其中。
“吴春光,你行的,你可以的。”她望着镜子里那张双颊红晕、明显一夜销魂过的羞愧脸庞,拼命自我说服。“不过就是一次火辣辣的性,不需要负责任,也没有什么未来不未来的,你依然可以理直气壮把他逐出生活外。”
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她裹着浴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床上英俊阳刚、雄伟有力,拥有强劲如钢肌肉的漂亮裸男正对着她绽露一抹万人迷的微笑。
害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幸好双膝总算勉强撑住,努力维持面无表情。
“昨晚很美好,”她耸耸肩,“不过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翟恩迷人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可恶的小红帽,你天亮后就打算不认帐了吗?”
“昨晚只是一时激情,并不代表……”一阵胃酸翻腾上涌,她来不及说话,脸色发白,急急忙忙冲回浴室。
“小红帽?”翟恩脸色也变了,顾不得浑身赤裸,大步飞奔跟随进去。
“呕……”她趴在马桶上吐得唏哩哗啦,不断呕出一口口酸水。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不舒服?吃坏肚子了吗?要不要紧?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翟恩轻柔拍抚着她的背,心疼的语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吴春光吐得七晕八素,满头冷汗,虚脱无力地被迫靠在他那温暖强壮的胸前。“我只是孕吐而已。”
他脸色铁青。“快连胆都吐出来了,什么叫作‘只是孕吐而已’?”
“我休息个五分钟就可以了。”她闭上眼睛,极力做深呼吸,压抑下那翻搅的胃酸。“没事的。”
“不行,怀孕也不该吐得这么惨!”他下颚紧绷,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回台北,我立刻请来顶尖的医疗团队好好替你做全面性的会诊检查——”
吴春光有一刹那感动得不得了,但是下一刻立即恢复理智。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就要下去,“我没答应你回台北——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