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男人看不腻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代表什么?卫欲远忖思。
咦!向近凌的脸蛋怎么越来越立体?她的五官怎么越来越清晰?黑漆的瞳孔直直透入他的双眸,他好像看到向近凌瞳孔中的自己,那个发呆样的自己。
发呆样……卫欲远突然回神,发现向近凌就站在他眼前,距离不到十五公分,正古怪的盯着他瞧。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拂在自己脸上,嗯……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甜香好闻极了。
“原来你也会神游太虚啊。”向近凌讶异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谓佩。
“进来了干嘛不叫人?”
卫欲远尴尬地笑了笑。
“看你那么认真,不想吵你。好多了吗?”
向近凌用力地点点头,脸蛋刷着红润,不再苍白虚弱。
“恢复得那么快?”卫欲远有点惊讶。
“发泄过就没事了。被老鼠弄得没法上课,传出去也挺丢人的。大概是因为突然被吓到,才会反应那么大,所以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基本上,我很少像今天这样瞻小的。”向近凌强调。
“除了老鼠蜜蜂,还有什么动物可以让你害怕?”卫欲远非常好奇。
“多得很。”向近凌白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以你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卫欲远停了半晌,微笑问。
他以为向近凌会不安或崩溃个两三天。不过现在看来,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向近凌又点点头。
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失控,今天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她本来就不会沉溺在极度的悲伤或脆弱中过久,愤怒以及快乐对她来说是比较简单的情绪。所谓的难过、伤怀、害怕、脆弱,都太过于赤裸,她只有在面对家人或要好朋友时才会真实展露。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毫无防备的依赖着卫欲远,完全失去了思考与自制。害怕惊吓的当时,她想都没想就抓住他……向近凌的小脸突然红通成一片,她想起那个紧贴的拥抱了。
她向来不忌讳和人拥抱,对她而言那是个很能传达情谊的举动。可是她知道今天自己抱住卫欲远时,那种亲密已超越了朋友的界线。
天啊,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
“呃……卫欲远……今天谢谢你了。对你做了逾越的举动,真的非常抱歉。”她结巴的扭着手,微微躬身向卫欲远致谢,接着便低着头绕过他,准备回自己的教室。
卫欲远连忙抓住她的手。“什么逾越的举动?”如果她指的是那个拥抱的话,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是刚刚我像八爪章鱼一样抱紧你……而且还死不放手。”向近凌无奈地扁嘴解释,眼光移向卫欲远覆在她左手上的大掌。
奇怪了,她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别扭?难不成她在害羞?怎么可能……向近凌摇摇头,想甩开那异样的感觉。
卫欲远大笑了出来。
“我以为无尾熊是个比较好听的比喻。”八爪章鱼?哪个女人会这样形容自己?她的用词还真是不加修饰。
向近凌危险地眯起双眼。
“所以你觉得我像无尾熊?我有胖嘟嘟的吗?”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的比喻比较好听,至少体态比较纤瘦轻盈。
“你挺匀称的,身材不错。”卫欲远认真地上下打量她。
“卫欲远,再看,小心我挖出你双眼!”向近凌火大地将手上的书砸向卫欲远脸上。“还你!这是你们教室后面的书!”
“这么不大方啊。”卫欲远露出无辜的笑容。
“要你管!还有,放开我的左手,卫——老——师。”
向近凌一等卫欲远放开,就以光速冲离六年仁班,那个有卫欲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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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欲远微笑地往办公桌走去,一边听着向近凌高跟鞋“哒哒哒”激动的踩地声。这么容易生气,表示她真的没事了。他顺手翻起向近凌递给她的书,目瞪口呆了一会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何成为动物达人——告诉你各种动物的习性。”
向近凌都用这种方式恢复心情的吗?还真是特别。卫欲远笑着把书放回小书柜中,觉得自己连最后一丁点宿醉的不适都消失了。
真是愉快的一天!他看向窗外耀眼的阳光,嘴角不禁上扬。
他想拥有向近凌……光是这样的念头,就让他有种浓浓的幸福感,觉得心神畅快而甘甜。
如果他想独占她——从今以后,现在开始,会不会是个太奢侈的计划?
第五章
十月初的天气仍拖着夏日的尾巴,热得让人直冒汗。迎面拂来的微风一点也没有秋天萧瑟的气息,窒闷的空气教人叹息。
没有枯黄的落叶,当然也就不会有秋诗篇篇的浪漫感觉了。
向近凌顶着个特大遮阳帽,脸庞三分之二都落在帽沿底下。她不想吟诗,只巴望着体育课快些结束,好进教室喝一大口冰水。
开学一个多月了。她原本盘算要新增的家教课,终究没有去应征。一来是时间紧迫分割不开,但追根究底——
就是那个正在球场上跟两班学生打躲避球、玩得不亦乐乎的卫欲远。
体育组的事情多到超乎他们两人的想象。校庆运动会、躲避球大赛、教育局抽查体育课资料,还有田径、篮球等一长串的镇赛与县赛。
她没有狠心到让卫欲远一人去独担责任。
老师不是铁人。何况越来越多要求较高的家长,把学校转化成安亲班,课后辅导留到五六点是常有的事,让他一个人来处理好像……唉!反正她的补习班时薪调高了,没有因此而少赚就好了。
向近凌坐在球场旁,两手托腮。她也很怀疑自己怎会如此好心,明明可以把责任丢给孙美思或李棋智,但她就是没有这么做,不像当初刚开学时的盘算。
很多事情正往有些奇妙的方向走。
有时候她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跟着卫欲远转;两人在斗嘴时,是还不至于心跳加速啦,不过就是会想偷偷微笑。她偶尔会想,如果那时有一面镜子的话,她会不会想一拳揍飞镜内笑得诡异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她本人。
总之,事情有点异常,却又不是很复杂。因为常走在一起的关系,学生间开始把她和卫欲远配成一对。较调皮的学生还会直接戏称他向师丈!当然,没人敢在她面前叫她卫师母。
孙美田还是会来找她聊聊卫欲远,她们两人的关系也没什么改变,这是孙美思一直在强调的。不过她们本来是什么关系?她也不是很清楚。
向近凌的小班长跑到她身旁,朝气蓬勃地大叫:
“老师!卫老师问你要不要上场一起打球?他说他诚挚邀请你。”
她用面纸拭掉脸颊旁的汗珠,摆摆手直接拒绝;“去告诉卫老师,说我好热,当然不要。”正是天真快乐没烦恼的年岁,在太阳下尽情挥洒,她虽羡慕,却不打算加入。
小男生咚咚咚地跑回到正跳起拦下球的卫欲远旁边,大声说:“老师说她好热,当然不要!”
“去告诉你们老师,不运动会变胖又变老唷。”卫欲远浅笑地盯视着隔了一个球场的向近凌,她那顶遮阳帽让他只看得见她的下巴,还有那微微嘟囔着的樱唇。
“老……师,卫老师说……你这样会变胖又变老唷!”小男生跑起第二趟,开始有些喘。
“跟他说,要他管!他那样拼命打球才要小心一把老骨头散掉咧。”
“老师,句子太长我记不起来!”
“不管,就照着念。”向近凌重复了几遍,让小班长背起来之后,就让他再咚咚咚地跑去球场。
小男生好不容易又跑回卫欲远身边。身体弯下,手撑住膝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对他说:
“老师……叫你才要小心一把老骨头散掉!”
“你去告诉她,我正值年轻,一点也不老。”
“喔。”他又咚咚咚地往向近凌跑去。
“老……师……卫老师说……他很年轻!”好累!快不行了!老师他们干嘛不直接面对面说话啊?
哼!年轻?他确定吗?向近凌讪笑了下。
“叫他不要明明快热昏了还硬撑。”
“老师,你可不可以换人去?我好累喔。”小班长蹲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跑好多趟了吔,他才快要热昏了!
“我才不要动,叫卫老师自己走过来。”她拒绝离开这草丛旁仅有的微弱凉荫,晒黑了可是要花很多时间才能白得回来,虽然她从未黑过。
卫欲远看见向近凌开始替苦命的小班长扇凉,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过来找他了。于是,他跨步走向她,把手上的运动饮料递给认真传讯的小班长,跟着坐到向近凌身旁。
“怎么不一起打球?”他问。
“因为我想变成又老又胖。”向近凌瞧了卫欲远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盯着她晒得嫣红的双颊笑道:
“你还有一大段距离。”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这也是事实。”她坦然接受。
“明天的篮球赛我们要约几点?”
明后天有县内的小学男篮比赛,他们两个和训育组长都得到场。卫欲远和训育组长会各开一辆车载学生。他要负责接向近凌,因为向近凌对这里的路熟;不过她不敢开借来的箱型车到处走,所以由卫欲远担任驾驶。
她曾提议让她开自己复活的粉红轿车,卫欲远则开那辆他趁着假日回北部开下来的休旅车接送学生。不过这提议立即遭到卫欲远驳回,他说这样会耗用太多停车位。
向近凌说不过他,只好成为卫欲远专用的人脑地图。
“七点好了。比赛十点开始,八点到差不多。”她分析路途距离之后,给了经过详细计算后的答案。
为了明天的比赛,她特地把家教课挪到星期日晚上。哼,校队最好是打出好成绩。向近凌恶狠狠地想。
卫欲远注意着向近凌的表情,低声判断:
“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想,如果比赛成绩不好,你就马上走人吧?”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向近凌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
卫欲远不当一回事的浅笑。
他知道向近凌不是那种人,她可能会拿皮鞭激励威胁小球员,却不会做置之不顾的事。认识越久,才发现向近凌的态度严格归严格,对学生却疼爱有加;而她火爆的脾气也不会无缘无故对学生发作。她说小孩的判断力还不够成熟,她是会生气,但不会大吼大叫,有气势管得住才是重点。所以她也不可能做会伤学生自尊心的事。
“那好,我会传达下去。需要我去你家载你吗?”他乐意之至。大清早就能拜访佳人香闺是件愉快的事。
向近凌想了想后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可以开我的小粉红来学校集合。”
卫欲远没有多做坚持。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跟她耗,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没有把道路位置弄得很熟,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利接到向近凌。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向来是如此。
下课铃响后,他们并肩走回教室,一路上没有多说话。卫欲远享受着两人间难得的静谧,压抑住想要牵她手的欲望。
他发现随着时间的增长,他想要靠近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还没走回教室,向近凌班上的小鬼头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老师、老师”地大声喊着。
“谁准你们在走廊上奔跑的?”向近凌不悦地拧眉警告。
天气热,她的火气也很容易高张。交代过的事还需要她再三提醒,所以她直接省略了好言相劝这一步骤。学生们在她凶巴巴的注视下敏捷地改成慢步行走,但小嘴还是哇哇嚷叫着。
“老师,教室有一束好大的百合花喔!”小女生们惊艳地说。
“好香吔!是你男朋友送的吗?”男生们兴致高昂地问着。
“可是老师从来没说过她有男朋友啊。”女生们疑惑地眨着眼睛。
班长理所当然地对同学们闪了一记白眼。“废话!那是因为没人敢问。又不是不想活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他口中的“太岁”弯起手指敲了下他的头,眉头间像打了千个结般。
百合花?她生日早过了,情人节则还久得很,而且,她也没有情人啊,哪来的花?向近凌边猜想边走进教室,没有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个眉宇间也拧成一团的男人。
等到向近凌抽出花束中的卡片后,她眉间的结似乎已紧得打不开了。
很好。温子堡是谁啊?她认识这号人物吗?向近凌咬着唇瓣,用力地想从脑海中搜索出一点印象。
可惜的是,经过“用力”想、努力想之后仍是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她索性放弃。
愉快地抱起花束嗅了嗅,淡雅的花香深入脾肺。轻轻晕开了她的笑容。收到花基本上是件令人愉悦的事,至少她不反感;而摘下的百合也只剩几天的时间可以维持美丽,所以不需要浪费,因此她坦率地欣赏赞叹。
何况她根本不认识送花的人,即使要退,也不知道从何着手,那就省省麻烦吧。
向近凌的微笑全入了卫欲远眼中。他闷不作声地离开孝班门口,僵硬地走回隔壁教室。
俊逸的脸沉了下来。卫欲远发现自己在意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认知。知道向近凌可能另有追求者的事实虽不意外却让他很不开心,他决定不再被动的和她慢慢耗:如果这个女人得要好一阵子才能爱上他,那他的动作最好越快越好。
放学后,卫欲远还来不及抓住向近凌,她人就不见踪影了。他走往教师办公室寻找,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忽然间 ,他瞧见了那束碍眼的百合。
卫欲远直直地改朝那束花,还有花后的人走去,发现那双手似乎正小心翼翼地捧抱着花束,这让他胃里涌上一股酸意。
“你这么喜欢这束百合啊?”卫欲远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酸味,活像是一瓶走动式的特大瓶醋罐。
“对啊,这花好漂亮。”花束后传来笑吟吟的声音。
向近凌会不会笑得太开心了点?他低冷地抿嘴。
向近凌?向近凌的声音怎么变老了?卫欲远怀疑地用手拨开几朵百合;看向后面那个被遮盖住的人儿——
“刘阿姨!”他惊讶地扬声叫道。
老天!怎么是学校的工友阿姨……
“卫老师,我正要走回家啦。”刘阿姨操着台湾国语亲切地说;“刚刚我请向老师拿一袋我孙子满月的油饭回家吃,她就送我一大束花喔,说可以拿回去给我媳妇啦。真的很漂亮对不对?”
卫欲远尴尬地点头猛笑。“恭喜你孙子满月喔,刘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