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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妆 page 16 作者:凉玥

  阙若煦恨道:“她的生命早在十二年前的那一日消逝,但她的身影却从未远离。”

  上官凌的指尖恋恋不舍的抚过那对相拥的夫妻。“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了解。”早在她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后,苏如意便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永远无法超越、永远无法取而代之。

  地道蓦然吹来一阵怪风,烛火因此而摇晃不定,鸡皮疙瘩一粒粒爬起来,上官凌咽了咽口水,手边触摸到一块兽形阴刻,好奇一压——

  破空的箭音由上而下,骤感不妙的上官凌,连续几个后空翻,咋舌的看着先前她所站立之处布满了数十支羽箭,她若还站在原处,只怕早成蜂窝!

  瞥过遍地的羽箭和毫发无伤的上官凌,阙若煦淡然地提醒,“别乱碰,有机关。”

  她是故意的吧!冷汗流满身的上官凌僵硬的颔首,“……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得。”

  *

  这个地道到底有多长啊?

  经过误触机关事件,上官凌静静的,废话很少的跟在阙若煦身后,沿路就算见到感兴趣的壁画和摆设也视而不见的快速掠过,和好奇心比起来,此时保住一条小命更重要。

  地道彷佛没有尽头,她忍不住问:“还没到吗?”

  “再一会儿。”

  还要再一会儿?上官凌的双肩惨兮兮的垂下,忍不住哀号道:“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这么说啊。”古人都这么耐走吗?看着阙若煦依旧轻松自若的步伐,她忍不住对自己的“肉脚”反省再反省。

  “快到了——”震天响的腹鸣声响彻地道,阙若煦讶异地回首看向声音来处。

  顾不了形象问题,上官凌笑得一脸尴尬,委屈地指着哀叫不休的肚子,“我饿了。”也不知被绑来多久了,又消耗那么多体力,当然会饿嘛,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隐住涌上来的笑意,阙若煦还是那句——“再等一会儿。”

  “喔。”就算对她的保证早没信心,上官凌也只能含着眼泪带着微笑继续往前走。

  肚子仍壮烈的哀鸣着,彷佛抗议她不人道的对待,唉,她真的很想念段风,至少在这种时候他绝对会想办法让她填饱肚子先,而不是要她继续饿肚子走路。

  咕噜咕噜……她好饿、好饿、好饿喔。

  咕噜咕噜……肚子仿佛能了解她的心声,悲哀的和她相应着。

  上官凌真是阙若煦?曾经有的确定此时令人再疑惑不过。聆听着一声声如打雷的腹鸣,将阙若煦对正牌阙若煦的幻想完全打破。

  终于来到地道的尽头,阙若煦向饿得头昏眼花仅剩意识强撑的上官凌宣布,“到了。”

  “到了?”明明只是一面墙不是吗?

  阙若煦吹熄两人的烛火,轻叩石墙上的机关,石墙移动的重响在地道中回荡着。一阵冻人入骨的冷风由石墙后吹出,冻得上官凌当下神清气爽的回复神智。

  石墙后是一座石砌的冰室,整齐的堆放着大冰块,以夜明珠照明,正中央以朱砂为墨画了一个阵法,阵中摆放一具冰棺,冰棺中有名女子,纤细窈窕的模样依稀可见。

  “为保存苏如意的肉身,义父运来千年寒冰,打造这座石室。”

  对阙若煦所言,上官凌彷若未闻,心底浮上一股骚动,并不是害怕,而是……熟悉,仿佛躺在那儿的是她血肉至亲的亲人;泪光在眸中浮现,她抿紧红唇,缓步走向冰棺。

  拂开冰棺上的碎冰,上官凌见到了一张彷若只是沉睡的面容,一张与她有八分肖似的温柔脸孔,温热的泪珠滴落在冰棺上,模糊了棺中女子的面目。

  “你说……保存肉身?”她颤抖的手拨开其上的水渍,抚着冰棺里女子的轮廓。

  “看到你脚下的阵法了吗?”阙若煦眼中有着了然与怨愤,指向上官凌脚下所站的地方。“据说这阵法能囚人魂魄,只要寻到超死回生之法,苏如意即可复活。”

  “可笑!”上官凌紧握双拳。“得不到她的人、她的心,就算囚住一缕芳魂也甘愿?”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希望她复活?”阙若煦奇怪地看着她。

  “生死有命。再说……她一定也不希望如此。”即使是阴曹地府,她一定希望能在她最爱的夫郎身边相伴。

  “你直到现在还要否认你便是阙若煦吗?”阙若煦不屑地讥讽。

  上官凌苦笑,“我倒希望能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与阙若煦的对话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应答,但她静下心一想,仍想不出有关苏如意的过往。

  “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到这儿来吗?”阙若煦一步步地退出石室外。

  乍然明白她话中之意的上官凌,并没有任何动作,神色复杂的看着面上表情比哭更难看的阙若煦,很是叹息。“沐天云不值得你为他如此。”

  阙若煦闻言一僵。上官凌眼中的是什么?怜悯吗?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死在亲人身边,应该不会太遗憾吧。”上官凌一死,义父定会重回她身边,一定!

  上官凌看着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低语:“看来,你真的很希望能成为‘阙若煦’。”

  “住口!”阙若煦环住自己,不住后退,直到背抵住石墙,才缓缓滑坐在地。“住口……”

  叹口气,上官凌很是同情她的遭遇,语重心长地道:“你是那么努力的要得到幸福,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幸福。”

  心底的狼狈遭人看穿,阙若煦狠狠瞪着她,用尽一切力气叫道:“我会很幸福,只要你不在,我会很幸福、我能独占他的视线、我能独占他的笑容、我能独占他……偶尔的温柔……我一定会幸福,很幸福!”

  胸口涌上一股甜意,阙若煦狠狠地咳了起来,当捂住口的手移开时,一朵朵触目惊心的鲜红绽放在绣帕上。

  她咳的方式不太正常!上官凌走向她,有些担心。“你不要紧吧?”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以为她想要趁乱脱出,拭去唇畔的残红,阙若煦起身,“知道我为何会告诉你我的身世?”

  见她一脸决绝,上官凌停下脚步,答得有些无奈,“因为,死去的人是不会泄密的?”

  “没错。”阙若煦压下石室的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关闭。“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好好珍惜你们母女相聚的时间吧,上官凌。”

  *

  恶梦!真是恶梦!

  目送阙若煦消失在石门的另一边,上官凌才为时已晚的想到——她的肚子还没填饱。

  “啧。”被骗了!这下该怎么办?

  身上的衣物是标准的春装,御寒度不足,她环顾空旷的石室,不要说有御寒衣吻了,连可以拿来吃的东西都没有。

  又饿又冷,好像回到初来乍到的时候,她是跟霉运结拜吗?还是跟冰雪神当拜把?

  那时还有段风当救命天神,现在……靠自己比较快。

  “不知道夜明珠可不可以拿来啃喔?”上官凌垂涎的大眼紧盯着比棒球还大,似乎可以拿来当紧急粮食的夜明珠。

  她即知即行的三步并作两步取来一颗,自言自语道:“珍珠磨成粉都可以拿来吃了,夜明珠跟珍珠……应该差不多吧。”

  “我觉得不太好耶,”

  突兀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那声音……好耳熟!熟到连在梦中见他一次就扁一次!

  “日下和哉?”上官凌搜寻着明明没其他人的四周。

  “凌小姐还记得我?真是荣幸。”日下和哉爽朗的大笑,迟疑了下才问:“唔,凌小姐,你没事待在冷冻库做什么?”

  他看得到她在哪里?

  前仇旧怨上心头,上官凌将手指扳得格格作响。“你在哪里?”滚出来,她要泄愤!

  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日下和哉轻笑,“很遗憾,我无法到达凌小姐所在的地方。”

  那不就是白搭?上官凌气得直磨牙,“你是找我闲磕牙的吗?”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只是想起来有一件事未做。”

  上官凌心中警钟大作,不自觉的倒退好几步。不会吧,被关在这儿已经够倒楣了,她绝对不能再和霉神打交道下去,而细数她生命中最大的霉神就是日下和哉那尊!

  “跟我有关?”她小心地观察四周,深怕旧事重演。

  “凌小姐,别紧张嘛,我有害过你吗?”瞧她戒慎的模样,日下和哉打趣道。

  上官凌毫不犹豫的大大点头,一副“你还害得我不够惨吗?”的表情。

  “看来凌小姐是很讨厌我喽。”

  上官凌翻了个白眼,灵机一动,抬起一指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出去的方法,我可以试着少讨厌你一点。”

  日下和哉低笑,“不吃亏哪。”

  “你不是无所不知的阴阳师吗?区区一间石室就可以困住你?”激将法、激将法。

  日下和哉宠溺道:“若瞧见你如此活泼的模样,上官可以放心了。”

  上官凌闻言大喜,“姊姊在你身边吗?”

  “很可惜,”日下和哉摊摊手,瞄了眼密切注意他一举一动的上官羽。“她无法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只能靠我转达。”

  上官凌失望的垂下肩,半晌后,她扬起笑容,“转告姊姊,我过得很好,请她别为我担心。”

  “我会的。抱歉,凌小姐,时间不多了,请恕我速战速决。”虽只是声音,但毕竟扭曲了些许的时空,不能太久。

  “先告诉我怎么出去吧。”她绝不会忘了这个粗心大意的阴阳师差点害她遇难。

  日下和哉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透视上官凌所处之处。“将冰棺往左移三十公分,是锁魂阵的破阵之处,只要破了阵眼,石门会暂时开启,但要在一刻钟之内离开。”

  “为什么?”她有不好的预感。

  “石室的建造者设计在破阵时启动机关,石室及地道皆会在机关启动时开始崩塌。”

  “是吗……”崩塌啊,上官凌神情复杂地看着冰棺中的女子,思付沐天云这么设计的原因。“你说你忘了做的是什么?”

  “恢复你尘封的记忆。”

  “我的记忆?”日下和哉知道她没有八岁前的记忆?

  “凌小姐,你有勇气吗?”

  “怎么说?”好奇怪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回忆不一定都是美好的。”

  她很清楚,若她真是阙若煦,所要面对的,不仅是如今的情况,更有令人心伤的过去,上官凌深吸口气,“无论如何,那都是我的一部分,我不会排拒,也不会害怕。”

  “很好。”

  日下和哉语音一落,上官凌感觉衣服内的玉佩瞬间发出高热,在她将玉佩拉出时,只见一道比日光更强烈的莹光直直地射向她眉心,将她脑中一道无形的枷锁击碎。

  大量的记忆蜂拥而出,受不住头疼欲裂的痛苦,上官凌发出哀痛欲绝的尖叫——

  第9章(1)

  阙若煦回房,不意外地见到等候已久的沐天云,她垂下眼眸,福身问候,“义父。”

  沐天云摆摆手,凤眸锐利地盯着垂首恭立一旁的义女,“上官凌在哪?”

  她眸光闪了闪,“按义父的意思,囚于绣芳亭下的秘苑中。”

  “说谎!”沐天云扬手,毫不留情地朝她芙面挥下。

  阙若煦抚着麻烫的脸颊,水眸盈盈地望着盛怒的沐天云,“煦儿不明白义父的意思。”

  “不明白?”沐天云冷笑,以掌轻拍她的脸,“小狐狸,你当真不明白吗?”

  阙若煦咬住下唇,一脸脆弱地凝视着她心中唯一的景仰、唯一的恋慕。

  就是这个表情,像极了苏如意,沐天云缓下声色,柔声再问:“上官凌在哪?”

  他的温柔,让她心醉,亦让她心碎!他一直知道如何让她无法违逆,利用她对他的迷恋,索求她的忠诚、她的臣服。她有预感,她的爱情,已走到尽头!

  阙若煦绕在舌尖的话才要出口,突地,地表隐隐震动,不远处传来崩塌的巨响。

  沐天云神情一变,快手推窗,脸色铁青地看着秘苑所在的方向扬起一阵烟尘,随即恶狠狠地瞪着浅浅含笑的阙若煦,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做的好事!”

  无视沐天云寒戾的杀意,阙若煦神色自若地漫步至妆镜前,梳理几近垂地的长发。

  “你——”沐天云气怒得一掌就要拍上她的天灵。

  阙若煦躲也不躲,闭上水眸,等待着心爱男子所赐予的死亡。

  “想死?”硬生生的收回掌势,沐天云捏住她的下巴,残忍的在她耳边道:“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后悔!”他毫无眷恋的放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阙若煦恋恋地看着他的背影,由衣柜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套极为精致的大红嫁裳,凄然一笑,打开妆台的抽屉,将一件以绒布包裹的物品收进怀中。

  *

  上官凌望着冰棺中人那与十二年前无改的面容,手指恋恋的描绘着她的轮廓。“娘……”

  从没想过还能再见面,更没有想过,再次见面是在这般的境地。

  沐家庄是在阙家庄的原址上重建,无论是建筑、亭台水榭皆是仿照阙家庄当年的模样;沐天云带着她到处走动的原因就在于此,他在试探,试探她对无改的阙家庄是否有记忆。

  “是这个阵困住了您吗?”她对冰棺中的娘亲低语。“爹找不着您,一定很急的。”

  拳心紧握,她下定决心似地后退几步,朝冰棺中的娘亲三叩首,然后她定定地看着地上朱墨所绘的阵式。“请娘再等会儿,孩儿让您解脱。”

  按照日下和哉所说,将冰棺往左推三十公分,朱墨所绘的中心处露出一块冰玉,上官凌取出腰袋中的银叶,沿着嵌入的暗沟将冰玉挖出。

  就在冰玉离地的刹那,石室开始强烈的上下震动,石门也缓缓开启。

  待震动一缓后,她拾起滚至一边的夜明珠兜在怀中,再次对冰棺中的娘亲三叩首。

  “娘,女儿要走了,虽然无法让您与爹爹合葬,但我相信您会同意女儿的决定。”

  上官凌咬牙,再次深深地看向冰棺中的容颜,轻声道:“请您安息吧,女儿在此拜别。”

  忍住回首的念头,不管眸中泛起的湿意,上官凌强迫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就着夜明珠的淡淡光辉,她在地道中疾速的奔跑着着。

  日下和哉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而她和阙若煦一路走来的时间至少超过半小时,且地道中多岔路,若不是十分娴熟行走的路径,恐怕脱困的时间十分有限。

  她爬上一座颇长的石梯,眼前呈现的是三条岔路。

  “有走过这里吗?”上官凌在岔路前探头探脑,怎么也想不出有经过此地的记忆。

  地表隐隐震动,落石坍塌之声愈来愈近,显示她的时间愈来愈紧迫了。

  “不管了,往右吧。”

  又跑了好一会儿,上官凌错愕的瞪着眼前的地下湖泊。

  现在,她很确定,她真的——走、错、路、了!

  更悲惨的是,后头不断轰隆作响的落石声,更明白告诉她没时间跑回原处找路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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