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两人摆开棋盘,一阵厮杀,正玩得不亦乐乎之际,侬侬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电话,是江之翰打来的。
“你在医院吗?”他问。
“是啊,跟爷爷在下围棋。”她答。
“你们倒好,玩得挺开心的嘛!”江之翰哀怨。“放你老公一个人在公司加班,不觉得太无情吗?”
“是你自己说要留在公司画设计图的啊。”她嘻嘻笑。
“那你也可以留下来陪我同甘共苦啊!”
“我又帮不上忙。”
“至少可以帮我搥搥肩、捏捏背,慰劳一下我的辛苦。”
“江之翰。”
“怎样?”
“你打这通电话是来撒娇的吗?”
“什么?!”江之翰差点没呛到。“你、你、你……说什么?”
“听起来很像是在撒娇耶。”她逗他。
“哪是啊?”他窘得粗声抗议。“我是打来问候爷爷的好吗?给我把电话转给他,不跟你说了!”
“是是是。”侬侬笑着将手机转交给爷爷。
江爷爷在一旁听两个小夫妻斗嘴,听得超乐,接过电话便吐糟。“死小子,这么晚了你还赖在公司干嘛?是故意不来看你爷爷的吗?”
“爷爷,你说这话很不公平耶。”江之翰喊冤。“侬侬没告诉你吗?我留在公司是帮我们百货展场画设计图,我是认真在工作好吗?”
“对啦,你是很认真很忙,忙到没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你自己说说看,几天没来看我了?”
“那我现在马上过去,行了吧?”
“给你半小时,再晚我老人家可要睡了。”
“知道啦!”
江之翰懊恼地挂电话。
早知道会被自己的老婆跟爷爷联合讥笑,他就不打这通电话了,真倒楣,白白折辱男子汉的尊严。
尤其是那女人,居然说他在撒娇。
“薛曼侬,你给我记着,哼。”他恨恨地磨牙,瞪着摆在办公桌上的婚纱照,手指在新娘的笑脸上用力一弹,以此泄愤。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刚到底为什么Call她?他承认,自己是工作累了,想听听她的声音,因为一直对着电脑画设计图实在太闷太无趣,想跟她唇枪舌剑几句,提振精神。
这能算是撒娇吗?他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什么时候对女人撒过娇?她也未免太瞧不起他!
“可恶。”不服气地又伸手指弹了弹。
手机铃声作响,他想大概是老婆打来的,撇撇嘴。“喂,我知道,半个小时内会到,不要催了。”
“之翰?”对方语气犹豫。
他愕然挑眉。不是侬侬?“请问你是?”
“我是慧心。”
慧心学姐?他讶异。“怎么会忽然打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沉默,像是在迟疑该不该开口。
他直觉不对劲,“慧心,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不起,之翰。”她终于沙哑地启齿。“我知道自己不该来打扰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他焦急。
“之翰,我……”她蓦地哽咽。
他这才听出她一直带着哭音,一颗心高高悬起。“你在哭吗?慧心。”
“救我……之翰,救我……”她哀哀啜泣。
他心神一凛,当机立断。“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怎么还不来?
侬侬在医院枯等了一个多小时,爷爷都睡了,江之翰还不见人影,拨他手机,他也不接。
该不会画图画得太专注,忘了对爷爷的承诺吧?
侬侬有点怨,却更担心。近来他确实很努力工作,日夜不懈,她担心他体力撑不住。
他说的对,她身为老婆,是该适时慰劳辛苦的老公。
她决定带宵夜去看他,在公司附近的小店买了他很爱吃的牛肉馅饼、一碗热腾腾的汤,提去办公室。
室内一片幽暗,他不在,电脑却没关机。
可能暂时离开吧?她坐在沙发上等,过了十分钟,不见动静,忍不住再次拨他手机。
这回他总算接电话了。
“之翰,你在哪儿?”
“侬侬,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他语气匆匆。
“怎么了?”她疑惑。“你在忙什么?”
“我跟慧心学姐在一起。”他答。
她怔住。慧心学姐?“是程慧心吗?”
“嗯。”
“为什么……你会跟她在一起?”她涩涩地问。
“慧心跟她老公吵架了,她老公动手打她,我现在带她到医院验伤。”他急促地解释。“她现在出来了,我不跟你说了,掰。”
他毫不迟疑地切线,留她握着手机,愣愣地听冰冷的断线音声。
他跟程慧心在一起,跟他一直放在心中暗恋珍惜的女人在一起。
为了赶去见她,他连电脑也忘了关,更别说先打个电话知会她这个老婆。
“笨蛋,电脑不关,万一公司机密被窃取了怎么办?”她喃喃低语,责备着不在现场的男人。
她移动滑鼠,替他将画了一半的设计图好好存档,然后关机。
“我帮你关好了,这样就不怕机密外泄了。”她牵唇微笑,内心却怅然地知晓,其实她根本不在意泄不泄密,她在意的是,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显然仍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依然爱着程慧心吗?就算她已嫁作他人妇,他对她仍是眷恋难舍吗?
“那我,算什么呢?”侬侬幽幽自问,半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她就是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而已,一个为了安抚爷爷,不得不假结婚的对象,难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吗?
侬侬发呆,坐在沙发上,黯然出神,直到汤跟馅饼都凉透了,她还是一动也不动,犹如无生命的雕像。
第7章(1)
他一夜未归。
她彻夜无眠。
没办法睡,脑袋不停浮现过往的回忆,她想起大学时代,自己也曾是慧心学姐的崇拜者,学姐不仅人生得美,气质好,待人亲切有礼,人如其名,蕙质兰心。
有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无话不谈,几乎就如亲姐妹一般。
直到她偶然发现,江之翰暗恋慧心学姐,他总会借故加入两人的活动,拉着吴俊佑作陪,开车载她们兜风出游,或者一起看电影。
一开始她不疑有他,后来渐渐明白了他隐微的心思。
若不是学姐早就有个要好的男朋友,也一直只把他当学弟看待,他肯定会对学姐展开追求攻势吧!
俊佑也证实了她的猜测,那年她的生日,江之翰居然忘了跟她的约会,只为了陪慧心学姐参观画展,是俊佑前来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爱着江之翰,可他却爱着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偏偏也另有所钟,这样的爱情食物链真令人觉得荒诞可笑。
俊佑劝她断了对江之翰的爱恋,说他们两个不会有结果。
“之翰只把你当妹妹,你知道的。”
“对,我知道。”
“那你还……”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就是喜欢他,就是恋着他,其他的男孩再优秀也入不了她的眼,再迷人也动不了她的心,她也觉得自己傻,但是又何奈?
就连千里迢迢逃到美国两年,依然忘不了他,她还能怎么办?
侬侬黯然寻思,整个晚上坐在卧房的窗台边,怔怔地望着窗外,等待一个不回家的男人,等到身子发冷,心寂凉。
黎明拂晓之际,她终于接到他的电话。
“侬侬。”他哑声唤,嗓音里有着难以形容的疲惫。
“怎么了?学姐情况怎样,还好吗?”她隐藏自己的情绪,以轻快的语调问。
“她的情况……不太好,除了脸以外,全身都有伤,那男人很聪明,专打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医生说她身上有很多淤青跟旧伤口,看得出来她不是第一次被家暴。”
那么严重?侬侬惊骇。慧心学姐的老公她以前也见过,看起来不像那么坏的男人啊!
“那学姐现在在哪里?你陪在她身边吗?”
“我暂时把她安顿在饭店。”江之翰顿了顿。“侬侬,我现在在警局。”
“什么?”她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现在在哪里?”
“警察局。”
“为什么?”
“我实在气不过,跑去痛扁那男人一顿,所以……”他苦笑。
这鲁莽的笨蛋!
侬侬又恼又慌。“你冷静点,我马上去保你出来!”
为了替程慧心出一口气,江之翰跑去找她老公理论,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对方倒地不起,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俊脸同样挂了彩。
不仅受了伤,还惊动街坊邻居,叫来警察将两人带回派出所审讯。
对方坚持告江之翰伤害罪,他只好打电话向老婆求救,请她来保释他。
“你真是……”见他满脸是伤,鼻青脸肿,侬侬只觉得心疼不已,想骂他几句,又舍不得。“把自己搞成这样,很好玩吗?就不怕爷爷跟我担心?”
温柔的言语里没有苛责,只是关怀。
“对不起。”他道歉,傻乎乎地笑着。
她娇嗔地睨他一眼。“很痛吗?”伸手轻抚他的颊。
“啊,啊。”他下意识地躲开,呼痛。
连轻轻碰一下都受不了吗?
她更心疼了,秀眉颦蹙。“笨蛋,你不是一向最自豪自己这张帅脸吗?现在被人打成这样,能看吗?”
“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他不以为意。
她嘟嘴。“哪里是小伤?脸都肿了。”
“比起慧心,我这只是小case。”他叹气。
她心一紧,胸臆隐隐漫着酸意。她差点忘了,他是为了替另一个女人讨公道,才不惜弄得自己也受伤。
“慧心学姐现在在饭店休息吧?”她轻声问。
“嗯。”他点头。“应该睡了吧。”
“那你就先不用担心她了。我们先回家吧,你这个伤得处理一下。”说着,她牵起他的手,像妈妈哄小孩似地领着他走。
若在平时,江之翰肯定觉得别扭,但不知怎地,这次他却是心甘情愿地乖乖跟在后头,或许是因为当自己伤着痛着的时候,见到她担忧的表情,让他的胸口流过一股异样的温暖。
侬侬将后续事宜交给律师处理,开车载他回家。路上,江爷爷打来电话,她按下扩音键,老人家苍厚的嗓音在车内回响。
“侬侬,之翰人呢?他昨天说要到医院看我,怎么没来?”
江之翰听到爷爷的声音,神情一凛,双手连忙对侬侬比出X的手势。
侬侬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之翰他画设计图画得太专心,忘了时间,到医院的时候,爷爷已经睡了,是我不让他吵醒爷爷。”
“原来是这样。”江爷爷释怀。“对了,医院说下礼拜要帮我安排开刀。”
“真的吗?”侬侬惊喜,江之翰在一旁听了也很高兴。“真的决定下礼拜开刀?”
“嗯,医生说我的身体情况进步很多,现在动手术,成功机率应该不小。”
“那太好了!”
“所以说,叫之翰今天过来一下,手术前我想见见他。”
今天?侬侬跟江之翰交换一眼,他比比自己的脸。
伤成这副德行,让爷爷看到了还得了!
侬侬会意。“今天不行耶,爷爷。他这两天……嗯,要出差,要到日本考察当地的百货公司,等他回来再去医院看你好吗?”
“他要去考察日本的百货公司?哈!这小子不错嘛,有干劲喔!”江爷爷满意地赞。“你帮我叮咛他,到日本客不许给我花天酒地,要好好做事。”
“放心吧,爷爷,之翰最近真的很认真工作。”
“那最好了。”
挂电话后,江之翰笑着感谢老婆。“多亏有你帮我说谎,不然爷爷要是知道我又闯了祸,一定会大发飙。”
她瞥望他,眼神蕴着几分无奈。“你还笑得出来喔?伤口不痛吗?”
“是有点痛。”他作势揉揉自己嘴角,别说笑了,就连开口说话都会抽痛。
看他明明很痛,又要强笑装潇洒的模样,侬侬心情复杂,悄然叹息。
到家后,她搬出急救箱,替江之翰清理伤口,才刚搽上药水,他就痛得呲牙咧嘴。
“忍耐点。”她柔声哄他,放轻受伤的力道,更加小心翼翼。
他盯着她,眼眸炯亮,像子夜的星星闪烁。
她察觉他奇异的眼神,心跳一乱。“干嘛?”
“侬侬。”
“怎样?”
“没想到你……挺温柔的嘛。”他似谑非谑。
她顿时感到羞赧,脸颊绯红。
“还会害羞?”他揶揄。
“江之翰!”她没好气地送他白眼,故意用力在他伤口贴上OK绷,他吃痛,惊呼一声,她撇撇嘴。“你就是欠人虐待是吧?”
“我是赞美你好吗?”他为自己抱不平。
“在下敬谢不敏。你这人说话带刺,没安好心。”
“冤枉啊!”
“冤枉个头。”她戏弄地拍他的头,帮他处理好伤口,抱着急救箱意欲起身,他忽然伸手拉住她。
“又怎么了?”她故作不耐。
“我肚子饿了。”他可怜兮兮地宣称。
她一愣。
“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吃什么东西,又画设计图,又跟人打了一架,很耗体力耶!”
“还好意思说?谁教你那么冲动跑去揍人家?还闹上警察局,丢不丢脸?”
“是挺丢脸的。”他笑嘻嘻地招认,丝毫不以为耻。
她心弦一扯,拿他没辙。“肚子饿了是吧?”
“嗯。”
“吃粥好吗?你嘴巴有伤口,不能吃太费力咀嚼的东西。”
“好啊。”
“我去煮给你吃,你昨天晚上都没睡吧?先眯个眼休息一下,煮好了我会叫你。”
“谢啦!”他笑,听她的话躺在沙发,闭上眼。
半个小时后,当她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来到客厅时,他已倦然熟睡,还微微打呼。
她失笑,将粥碗搁在茶几,在沙发边缘坐下,怔忡地望着他孩子气的睡颜,轻轻伸手,为他拨开散乱的发绺。
他的脸青青紫紫、肿得难看,但看在她眼里,依然帅气可爱,自有一番独特魅力——
唉,她大概没救了吧!
有侬侬帮忙掩护,江之翰每天都到饭店探望程慧心,下班后便会过去陪她吃晚饭,开导她解开心结。
“你这样天天来看我,学妹不会生气吗?”
这天,江之翰提着一盅鸡汤来访,程慧心见到他,眉头深锁的容颜绽开一丝欢欣,却也不禁有些歉疚。
“你说侬侬?她不会啦!”江之翰神态爽朗,稍稍举高受伤的保温壶。“哪,这鸡汤是她亲自燉的,要我带来给你喝。她也很担心你,要不是她最近又忙公事的事,又得去医院照顾爷爷,早就跟我一起来看你了。”
“是吗?”程慧心看着江之翰忙着拿碗筷替她张罗鸡汤,若有所思。
江之翰盛好鸡汤,将汤碗递给她。“喝一点吧。”
“嗯。”她漫应,却没有接过碗。
“怎么?不想吃吗?”
“我没胃口。”
“那怎么行?多少吃一点吧,你今天该不会整天都没吃东西?”
“我真的吃不下。”
他凝望她,见她形容憔悴,眼神枯槁,不禁担忧。“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你这样整天躲在饭店里,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