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在台面上我不会闹出绯闻,让你难看。”
但私底下,她就不能管他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了。
侬侬明白江之翰的意思,樱唇浅浅扬起,似笑非笑。“这个原则同样适用在我身上吧?”
“那当然。”他点头。所谓的“互不干涉”,就是双方都不得干预对方的私生活。
“所以你也不能管我交男朋友喽?”她闲闲地问。
这是挑衅吗?他撇撇嘴。“我才懒得管。”以为他会在乎吗?
她深深地凝视他,眸光闪烁,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她执笔在契约书上写下附加条款,然后龙飞凤舞地签名。
“换你了。”
他睨她一眼,抢过笔,同样帅气地签名。
“OK,契约成立。”他主动伸出手。
她嗤笑。“握手多俗气,起码也盖个章确认吧!”
“盖章?”他不解。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在他还摸不着头脑之际,低下头,闪电般地啄吻他的唇。
江之翰愣住,脑海瞬间空白,待他回过神,她已若无其事地退开,嗓音却不自觉地沙哑。
“吓到了吗?”她轻声笑,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约书。“不过啊,之翰,你发现你忘了附注一条很重要的条款吗?”
“什么条款?”他愣愣地问,心神迷失在她俏皮又甜美的笑容里。
“你只说不想在我们私下独处里演戏,不想对我温柔体贴,不准我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可是你没说……”
“没说什么?”他心跳得更快了,为何她看他的眼神可以如此妩媚,濛濛的像可以滴出水来?
她弯下身,樱唇在他耳畔吐气。“你没说我不可以碰你、不可以勾引你、不可以像刚刚那样在你嘴上……盖章。”
他倏地停止呼吸。
她站直身子,巧笑嫣然,眼珠机灵转动。“江之翰,你不觉得自己失算了吗?”
他失算了?是失算了吗?
深夜,江之翰来到酒吧与好友见面,一面喝酒,一面回忆立约当时侬侬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仿佛烙了印。
同意跟她结婚,难道果真是他犯了错?他选择走上的,会是一条不归路吗?
不!怎么可能?这婚姻是假的!契约书上写得很清楚,他拥有随时解约的权利,违约者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她不可能耍赖。
他不可能摆脱不了她……
“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别光顾着喝酒,快说啊!”吴俊佑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
江之翰定定神,右手握紧酒杯。“我要结婚了,俊佑。”
“什么?!”吴俊佑惊骇地愣住,整个人陷入当机状态,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结婚?”
“是。”
“我没听错,你真的说要结婚?”
“你的听力很正常。”
正常才怪!吴俊佑不可思议,像听到天方夜谭。“你是谁?你可是江之翰啊!全台湾第一花花公子,永远的大众情人,你怎么可能结婚?你不是常说为了一朵花放弃一整座森林是白痴吗?而且你唯一想娶的女人都嫁给别人了,你更没理由结婚了啊!”
“说得是,我也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荒谬。”江之翰完全能理解好友的震惊。别说俊佑了,就连他自己在不久前也奉单身主义为主臬。
“所以你真的要结婚?”吴俊佑不死心地再确认一次。
“是。”江之翰很耐心地再回答一次。
“对象是谁?”
“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吴俊佑搜寻脑海中的资料库,江之翰交往过的那些女人,他实在想不出哪一个有机会入江家门,别说这个百般挑剔的大少爷,连江爷爷那关都过不了。“到底是谁啊?”他实在猜不到。
江之翰望向他,举杯喝干酒,自嘲地勾勾唇。“侬侬。”
“侬侬?!”吴俊佑几乎失声。“你说薛曼侬?”
“你疯了!薛曼侬,你疯了!”
从江之翰那边得到消息后,隔天一早,吴俊佑便约薛曼侬到饭店吃早餐,一见面,他便气急败坏地直嚷嚷。
“俊佑,你冷静一点。”薛曼侬放柔嗓音,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你要我怎么冷静?”吴俊佑咬牙切齿,眉头揪拧成一团。“侬侬,你脑袋瓜在想什么?为什么答应跟之翰结婚?”
“之翰是怎么跟你说的?”薛曼侬不答反问。
“他说爷爷要求你们履行当年长辈订下的婚约,趁他还健在的时候,尽早完婚,好让他老人家安心。”吴俊佑叙述自己从好友口中听到的说法。
所以之翰没告诉他,这个婚姻只是权宜之计,暂时的而已吗?
薛曼侬微微一笑。算他守信用,没违反契约上的规定,她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会对交情深厚的麻吉坦承真相。
“真的是这样吗?”吴俊佑追问。“你们真的为了安抚爷爷,决定结婚?”
她点头承认。“是这样没错。”
“你——”吴俊佑骇然瞪她。“你发神经吗?!侬侬,就算为了江爷爷,也不能拿自己终身大事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她淡淡地说明。“我是真心想嫁给之翰,才会答应结婚。”
“就因为知道你是真心,我才担心!”吴俊佑头痛,强忍哀号的冲动。他的心很乱,昨晚听到消息后,彻夜难眠。
薛曼侬见他脸色不佳,知道他是为自己忧心,又是感动,又是歉疚。“对不起,俊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件事。”
“早点?”吴俊佑愕然。“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这次回台湾,一开始就是打算跟之翰结婚?”
“嗯,我早就跟爷爷说好了。”她涩涩地苦笑。
他看着她勉强的笑,胸口一拧,目光跟着黯淡。“你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决定离开台湾的吗?”
她闻言,神色更显惆怅。“怎么可能忘?”
“那你还——”吴俊佑又气又急,想骂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重重叹气。“之翰不爱你,你很清楚,明知道他不爱你,你还决定嫁给他,你……是傻瓜吗?”
傻瓜?或许吧。两年的时光,万里的距离,都不能让她的心有丝毫改变,丝毫动摇,或许她真的是傻瓜没错。
侬侬黯然垂眸。“我也知道自己很可笑,但我就是……没办法放下这段感情,我也希望自己能放下的,可是……”
“你还是爱他?”吴俊佑苦涩地问。
她怅然微笑。“对,我爱他。”
她爱他。
从很小的时候,就依恋着他。
爷爷将她带到江家的那天,满心彷徨的她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掉泪,急着向他诉苦。
“之翰,我好想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想跟他说,他们同病相怜;想跟他说,以后他们要彼此扶持了,她会把他跟爷爷当成最亲近的家人,因为除了他们,她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她以为他见到她会热烈欢迎,就像从前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叽叽喳喳地聊天,分享彼此生活的趣事,长辈们都说他们感情比亲兄妹还要好。
但那天,他却将她冷淡地推开,对泫然欲泣的好漠然以对,她不明所以,可怜兮兮地愣在原地。
“之翰,你怎么了?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对,我不高兴。”他回答得很干脆,她原本就碎成片片的心更加零落。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不相信一向对她和善的他忽然变得如此冷漠。
“因为我讨厌你。”
她的心好痛。“可是你……以前不讨厌我啊……”
“现在讨厌了。”
第4章(2)
为什么?为何讨厌她?
她不停追问,想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但没有,他只是用那残忍的态度与言语,一再刺伤她。
她忍不住哭了,那天晚上,她躲在陌生的被窝里,嚎啕大哭。
因为她又要失去了,她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如今又要失去他。
这个家,她以为会是自己未来的依靠,以为爷爷跟之翰会成为自己的新家人。
她好伤心,在爷爷面前不敢诉委屈,只好私下悄悄落泪。她还记得那阵子自己每天晚上都哭,每天都肿着一双眼。
爷爷以为她忘不了爸爸妈妈,对她更加怜惜,她有苦说不出,只能强颜欢笑。
她不断检讨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她不够乖吗?不听话吗?是不是之翰不喜欢一个女生一天到晚黏着他?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在学校从不主动跟他说话,在家也是笑笑地打招呼而已。
不烦他、不吵他,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对自己友善一点了,但没有,她还是对她很冷很坏、很凶恶,她又气又难受。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某天,她终于受不了,气冲冲地冲进他房里质问他。“你要我别老是缠着你,要我离你远一点,我都做到了,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脸色还是这么难看,说话口气还是这么刻薄?你就……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出去!”他冰冷地下逐客令。“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
“你不听也要听!”她快崩溃了。
“就跟你说了我不听!”他也生气了,提高嗓门。“薛曼侬,你这女生说话都不算话吗?你明明答应过不来烦我的。”
“是,我是答应过,我说话不算话,我是坏女生,我不乖,行了吗?”她一股脑儿地贬抑自己,眼眸酸楚,隐隐闪烁泪光。“但我还是要听你说清楚,你到底讨厌我哪一点?你说,我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他不吭声,绷着脸,眼神阴郁。
“江之翰,你说啊!”
他依然不语,表情寒气逼人。
她全身颤憟,那一刻,真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冰天雪地里,无依无助。
“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拜托你跟我说,算我求求你,不要讨厌我……”她声声哀求,连她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哀怜的姿态了,可是没关系,只要他肯对她好,她丢脸没关系。“之翰……”
“出去。”
“不要,我不走。”她耍赖。“除非你跟我说清楚,不然我不会离开。”
“薛曼侬,我不会再说一遍,你给我出去。”
“不要!”
“你——”他勃然大怒,忽地大吼一声,双臂横扫,将书桌上一堆东西全数扫落地,乒乒乓乓的声响震撼她。
她怔怔地看他发飊,吓傻了。
他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气势凛凛。“你一定要这样烦我吗?薛曼侬,你信不信我打你?”
她看着他握起拳头,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扁她的模样,心房一颤,泪水静静地滑落。
“你要打就的打吧。”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她不信他真的敢打。
“你以为我不敢?”
“你打啊!”
他气极,脸色铁青,拳头紧紧地掐着,愤慨地瞪她,怒火在体内熊熊焚烧,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拿她没辙,只能负气地嚷嚷。
她没想错,他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坏蛋。
她含泪而笑,举袖擦干眼泪,开始一样样捡起被他扫落在地的物品,纸镇、钢笔、书,还有一把别致的瑞士小刀。
“这不是叔叔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是你最珍贵的宝贝物,怎么可以这样随便丢在地上呢?”说着,她将小刀递还给他。
他却不伸手接,整个人像雕像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怎么了?你不要吗?”她奇怪。“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耶!是你的宝贝——”
“闭嘴!”他蓦地咆哮,抢过小刀,用力掷向窗外。
她骇然注视他的举动。“之翰,你……怎么了?为什么把小刀丢掉?那个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出去!”
“之翰……”
“我叫你滚!”他不由分说地推她出房间,近乎疯狂地甩上门。
她惶然失措,不曾见她如此震怒,站在他门前发呆许久,才像一缕游魂似地飘下楼,到庭院里找他方才从窗口丢下的瑞士小刀。
她找了很久很久,不知怎地,就是找不着,草丛、花盆都翻遍了,不放过任何角落,但那把小刀却宛如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
她不信,日落后,跟佣人借来手电筒,继续找。
“小姐,别找了。”管家接到佣人报告,急忙来劝阻。“明天我会派佣人帮你找,你回房间休息吧,不然老爷会担心的。”
“没关系,爷爷出差,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你让我自己找,找不到我不安心。”
“小姐到底要找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了,一定要我自己来。”如果不是她亲自将东西找回来,不足以代表她想跟之翰和解的诚意——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他会舍得丢弃这个对他意义非凡的物品,或许,只是因为跟她赌气。
若真是如此,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非得将小刀找回来,向他好好赔罪不可。
于是她坚持独自寻找,在雨露深浓的夜里搜寻,忽地,她灵光一现,想到小刀该不会落在观景池塘里?
她脱去鞋子,裸足下水,水很冰,她不禁一阵颤抖。
夜色幽暗,即便用手电筒的光照射,依然看不清池子里,她只好用自己的脚去感觉,细细踩过池子每一寸土地。
尖锐的石子划伤她的脚趾,流了血,她忍痛继续,慢慢地踩,终于,她感觉到异物,弯腰伸手捞起。
是小刀!她找到那把瑞士小刀了!
她兴奋不已,急着想离开水池,一个不小心滑倒,全身湿透,她狼狈地想爬起来,脚却卡进一个凹洞里,动弹不得。
糟糕!怎么办?
“救命!救命!”她焦急地呼喊,一面努力想把脚拨出来,反而再次趴跌进池里,喝了好几口冰水,呛咳不止。
“你疯了!在这里干么?”一道严厉的嗓音响起,跟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从水里拖出来。“薛曼侬,你醒醒!你没事吧?”
她咳嗽,勉力张开眼皮,迎向一张愠怒的脸庞。“之翰……是你。”她偎在他怀里,虚弱地阵阵冷颤。
他抱紧她。“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跌进池塘里?”
“我……找到了。”她微微地笑,摊开一直紧握的掌心。“小刀……找到了,你看。”
他没看小刀,只是怔然瞪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之后,她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过衣服,躺在床上,而他就睡在她身旁,握着她忽冷忽热的手。
她知道自己正在发烧,病毒折磨着她的肉体,令她神智昏沉、全身无力。
所以他才会陪在她身边吗?担心她无法独自熬过病痛,才这样陪着她吗?
她好感动……
察觉她细微的动作,他睁开眼,第一个念头便是确认她的情况。
“侬侬,你怎样?很难受吗?想喝水吗?”他坐起身子,伸手抚摸她的额头,眉头皱拢。“还是好烫。”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她干哑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