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什么意思?”
她打开行事历,递到他面前,他瞥一眼,脸色大变。
密密麻麻的行程注记,别说约会了,他连睡觉的时间抽不抽的出来都说不准呢!
“加油,老板大人,Fighting!”她笑得不怀好意,像一只恶作剧的猫。
工作、工作、工作。
这就是他可悲的生活,单调的人生,飙车、喝酒、泡妞、赏画……所有的欢愉与美好,都从他的行事历中退位,唯一留下的,只有持续不停的工作。
他没有闲暇,不存在空档,行程一个排一个,任务一件接一件,堕落散漫是什么滋味?他几乎要淡忘,甚至连为自己失恋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不久前,他还为了暗恋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结婚而借酒消愁,现在,他却是在应酬的场合不得不干杯。
“林伯伯,好久不见。”
“唉呀,这不是曼侬吗?老江说你出国念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阵子刚回台湾,现在我在晨星工作。”
“是吗?在哪个部门?”
“我是江副总的特别助理。”
“这么说你成了之翰的‘贤内助’了?我说老江这安排还真妙啊!呵呵~~”
第2章(2)
哪里妙了?大大不妙!
江之翰暗嗤,看着薛曼侬在这场招待酒会里到处跟叔叔伯伯阿姨打招呼,如花蝴蝶地穿梭,从容自在的姿态实在让人火大。
尤其她几乎跟每个人都要表明她“特别助理”的身份,好像打着他的招牌,就可天下无敌。
“你不用动不动就强调你是我的特助吧?”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呛声。“有那么得意吗?”
“哪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低声嘲讽,樱唇依然噙着笑,朝刚刚偕同夫人离开的林董事长送去最后秋波。“当你的特助又没特别了不起。”
“即然这样,你干么见到每个人都要这么自我介绍一遍?”他也同样挂着假笑。
“这样他们才知道以后有事要找你,得透过我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对外就代表你的分身与意志。”
“你根本是在架空我的主权!”
“是替你分忧解劳。”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江副总一定要在这种场合跟我争论吗?”
“谁教你要取消我的约会,拉我到这种无聊场合来?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这种应酬了。”
“因为有个重要人物也会来参加,我才拉你来的。”
“谁?”
“他来了——”侬侬宣布。
江之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满脑肥肠的男人刚刚跨进宴客厅,身边挽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
“周定富?”他厌恶地皱眉。“你说的重要人物就是他?”
“没错。”她仰脸对他微笑,“爷爷说,现在台湾最受瞩目的珠宝品牌是由他们家负责代理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谈成这笔生意,让他们的专柜进驻我们的百货公司。”
“我拒绝!”他直率地表示。
“什么?”她一愣。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晓得吗?那家伙会打老婆!”而他最看不惯对女人使用暴力的男人了。
她眨眨眼。“这跟我们和他谈合作有什么关系吗?”
他怔住。
“生意归生意,不是吗?周先生的个人品德我是不清楚,不过听说他在商场上信誉良好,爷爷也说他值得合作。”
“所以你要我去跟那种人谈交易?”
“不行吗?”
“我不干!”江之翰态度强硬,跟暴力男打交道,有违他个人美学。
“之翰——”
侬侬话语未落,话题人物已来到两人面前,周定富瞧见穿着一身桃红色晚宴装的侬侬,眼眸一亮。
“江副总,这位娇滴滴的俏美人是谁?以前好像没见过啊。”
他视线猥琐,言语轻佻,江之翰直觉就不舒服,下意识地牵住侬侬的手。“她是我妹妹。”
“妹妹?”周定富讶异地挑眉。“没听说过江董还有个宝贝孙女啊。”
“周总裁,你好。”侬侬抽出被江之翰扣住的手,主动打招呼。“其实我是江副总的特别助理,薛曼侬。”
“原来是薛小姐。”周定富紧握良机,与她握手时暗暗捏了一把,享受纤纤素手的绵软。“之翰有这么漂亮的助理,真令人嫉妒。”
够了没?见周定富握手握个没完没了,好几秒都不放开,江之翰顿时感到刺目,胸口冒火。
侬侬也觉得不对劲,盈盈一笑,技巧地抽开手。“听说周总的公司代理了不少知名品牌,是吗?”
“怎么?晨星有兴趣吗?”周定富很精明,马上领会她话中涵义。“我也听说晨星新开的百货公司,还有几间精品店面还没谈定合约。”
“是啊,如果周总裁肯给面子的话,我们绝对很乐意提供位置最好的店面。”
“这个嘛,我对店面的风水可是很挑的。”
“那当然。或者改天有空,周总裁愿意亲自过来我们卖场瞧瞧?”
“如果有美女带路的话,我是不反对啦。”
“那就这么说定喽。”
“OK、OK!”
三言两语便敲定生意约会,江之翰不得不佩服侬侬的手腕。
“不过啊,之翰,为什么说曼侬是你妹妹呢?”周定富转向江之翰,好奇地问。
曼侬!叫得还真亲热。
江之翰皮笑肉不笑,“因为‘侬侬’很小的时候就住进我们家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等于是她的‘哥哥’。”特别强调这个身份,意思是这女人归他保护。
周定富明白他的暗示,笑笑。“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不仅交往的女朋友个个是大美女,就连家里的妹妹也这么漂亮,你一个人独占,不觉得有点贪心吗?”
这话,很明显是挑衅了。
江之翰回他一笑,当着他的面,再次将侬侬的玉手圈进自己势力范围里。“哥哥保护妹妹是应该的。”
所以你这匹恶狼,别想碰她一根汗毛!
两个男人面对面,四目相接,意在不言中。
“那么我们改天再见了。”周定富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暂且有风度的退开。
江之翰冷瞪着他的背影,见他一双肥手在女伴裸露的背部像泥鳅般滑来滑去,一阵恶心。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清柔的嗓音响起。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握着侬侬的手,急忙放开。
侬侬凝望他数秒,眼神温柔似水。
他被她看得颇感狼狈。“干么?”
她定定神,可以抹去眼里的柔情。“看样子你真的很讨厌他耶。”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家伙会打老婆,而且结了婚,还公然跟情妇出双入对,你不觉得这人很没格吗?”
“是很没格。”她同意。
“这样你还要跟他谈生意?”
“生意归生意。”她坚持。
他气结,怒目瞪她。“做生意也要有一点节操!拉不到他们家代理的珠宝品牌又怎样?难道晨星会因此倒闭?”
“是不会倒闭,不过会少赚很多,那个珠宝品牌会为我们带来贵妇消费群的集客效应,不只珠宝销售会提升,也会带动其他精品的业绩成长。”她娓娓分析。
很有道理,但不能说服他。江之翰犹有怒意。
侬侬看透他内心想法。“你宁可少赚点钱,也要维持高格调吗?”
“是又怎样?”
“你太任性了,企业的最高准则就是为股东谋取最大利益,经营公司不为了赚钱,难道是做慈善事业吗?”
“你的脑子里就只有钱钱钱吗?”江之翰指责。“去国外念了个MBA回来,怎么就变得这么市侩了?”
“我不是市侩,只是说经营企业的道理。”
“是,你有道理,你是最乖巧最懂得忍辱负重的女强人,我呢,是只会风流耍帅的败家子!”
“我有这么说吗?”侬侬叹息。
“你嘴上没说,但你心里这么想。”江之翰冷哼。
“之翰……”
两人争执间,侬侬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暂停辩解,无奈地接电话。
“侬侬,是爷爷啊。”
“爷爷,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问问我那个不肖孙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他是跟我在一起。”侬侬淡笑,瞥望江之翰,他知道是爷爷打来的电话,郁闷地撇撇嘴。
“太好了,我就知道只有你有办法让他听话,他以前都说讨厌这种应酬场合,死也不去呢!”
“他现在……也还是讨厌啊。”
“至少肯去了啊!这就是大进步。”江爷爷乐得呵呵笑。
“可是他人虽来了,心却不在这里,现在还跟我吵架呢。”侬侬撒娇地打小报告。
江之翰在一旁听了,懊恼地白她一眼。
“他敢跟你吵?叫那浑小子来听电话!”江爷爷口气严厉。
“爷爷叫你听。”侬侬将手机转给江之翰。
他接过,暗暗磨牙。“爷爷,是我。”
江爷爷劈头就是一顿怒斥。“你小子居然敢摆脸色给侬侬看?你知不知道爷爷说破了嘴,才把她劝回台湾的?要是你敢惹恼她,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怎么敢惹她?现在是她想骑在我头上好吗?”江之翰喊冤。
侬侬听了,对他做个鬼脸。
“总之你给我乖乖听她的,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跟你没完!”
“爷爷,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你要不要干脆叫她拿一条链子拴在我脖子上,把我当狗使唤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可以,我还真想替你买条狗链!名牌的好不好?不会让你戴上去觉得没品味,丢你面子。”
“爷爷!”老人家一定要这样毫不留情地糗他吗?
“闭嘴,别跟我吵,你这——咳咳、咳咳!”江爷爷忽然一阵猛咳。
江之翰心一紧,惊觉不对劲。“爷爷,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咳咳、咳——”
一阵砰然声响传来,江之翰更加焦急。“爷爷、爷爷!”
“怎么了?”侬侬也吓到。“爷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断线了,爷爷好像……摔到地上了……”江之翰神情凛然,眼眸闪过忧虑。“我们得快点回去了!”
第3章(1)
爷爷病发入院。
在赶回家的路上,江之翰接到管家来电,爷爷因为支气管不适,激烈咳嗽,甚至咳出血来,目前已经送医急救。
他听了大惊,等不及司机慢慢开车,自己抢着坐上驾驶席,风驰电掣地飙到医院。
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为江爷爷做过急救,送进病房。
江之翰见出来迎接他跟侬侬的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顿觉不妙。虽说张院长跟爷爷颇有私交,但若是寻常的小病小痛,不会出动这个医界权威亲自诊断。
“张院长,究竟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忽然……病得这么厉害?”
“不是突然病的,这是我们原先就预料到的状况。”张院长若有深意地叹息。
江之翰与侬侬交换惊骇的一眼。
“什么意思?”江之翰心更慌了。
“之翰,你听我说,你爷爷得了肺癌。”
“什么?”江之翰一时愣住,没意会院长话里的含义。
“前阵子你爷爷来医院做过检查,我们确定在他左肺上叶,有一颗约莫五公分大小的恶性肿瘤。”
“恶、恶性肿瘤?”侬侬脸色发白。“不能开刀拿掉吗?”
“我们评估过他身体状况,目前并不适合开刀,你爷爷也希望能先用化学治疗的方式,看肿瘤能不能缩小,到时再来决定是不是要动手术。”
“就是说……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吗?”江之翰颤声问。
“应该说不是很乐观。”张院长语气保守。“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爷爷治疗,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怎能不担心?为何他从来不知道爷爷已经病得这样重了?
江之翰无助地转向侬侬。“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也……不晓得。”她眨眨眼,微微哽咽。“爷爷是说过如果我再不回台湾就等着替他……收尸,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收尸?!爷爷连那么严重的字眼都说出口了吗?
“那老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江之翰又气又急,浑身打颤。“他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
话虽如此,他表现的态度却不是愤怒,反而更接近焦灼与忧虑。
“之前你爷爷一直不肯住院,不过看来现在他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你们觉得呢?”张院长问。
“当然要住院,我来帮他办住院手续。”江之翰机械化地回应。“侬侬,你先进病房看爷爷。”
“喔,好。”
侬侬慌乱地点头,悄悄跟护士来到病房,江爷爷躺在病床上,因极度的疲倦而入睡,脸上还罩着呼吸器。
“为什么要用那个?”侬侬焦急地问。“爷爷连自己呼吸都不能吗?”
“只是帮助病人呼吸顺畅而已。”护士低声解释。“让他的肺脏负担不会那么重。你别紧张,薛小姐,这只是暂时的急救措施。”
可是这样的爷爷看起来好脆弱,一点都不像那个平时意气风发的大男人——爷爷是这个家的支柱啊!是晨星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是她和之翰从小依赖的长辈,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侬侬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冷静自己的情绪,坐在病床旁,注视沉睡的江爷爷。
为何她现在才发现,爷爷瘦了好多呢?这两年,她为了一己之私躲在美国不回来,不曾承欢膝下,尽晚辈的孝道,爷爷会不会怨她呢?可就算他怨,他也从来没说出口,电话里只有声声对她的关怀。
她对不起爷爷,真的对不起……
泪珠成串滑落。“爷爷,是我不好,是侬侬不对……如果我早点回台湾就好了,我应该早点回来,陪在你身边,对不起,爷爷我很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苦涩的声音在她身后扬起。
她一震,回头张望,江之翰直挺挺地站着,表情木然。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这些年来只会惹他烦恼,他就是因为不信任我,才会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也瞒着不跟我说。”
“不是这样的。”她心疼他的自责。“爷爷怎么会因为气你,就不跟你说这件事?他是因为怕我们两个替他担心,才会——”
“他是我爷爷!”江之翰蓦地打断她,语气变得激动。“为他担心是应该的,生病了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为什么他不跟我说?为什么他要瞒着我?可恶的爷爷,如果不是今天他咳到吐血送医,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得了肺癌,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握紧拳头,全身颤栗。
侬侬知道,他并非责怪爷爷,其实是苛责自己,他恨的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就跟她一样。
“别这样,之翰。”她起身,握住他冷凉的手。“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责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