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因为打架被送到警局的事了。”他阴沉地回答。
侬侬恍然。“所以你才会是这种表情吗?”她顿了顿,微微蹙眉。“你该不会以为那天你被抓去警局的事,是我跟爷爷告的状吧?”
他摇头。“我知道不会是你说的,可能是王律师无意间告诉爷爷。”
“那你干么还对我吼?”她嘟嘴,顿感委屈。
他狠狠地瞪她,明灭不定的眼神看得她喘不过气,忽地,他一把拉她起身,用力揪住她双肩。
她吃痛,鬓边冒汗。“到底怎么了嘛?你说啊!”
“为什么告诉慧心我们是假结婚?”
“嘎?”
“你不是说,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第三者吗?为什么你要告诉慧心?为什么毁约?”他咆哮地质问,像头暴怒的野兽,失控地摇晃她。
她已经够晕了,这下更恶心得想吐,痛楚地揪拢眉宇。
“因为你想去俊佑身边吗?因为你希望快点离开我吗?薛曼浓,你想摆脱我,可以直接跟我说,用不着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把慧心也扯进来!”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会跟俊佑有关?侬侬思绪混乱。
“我们不是签过约吗?不是在合约上写明了谁想解约任何时候都可以吗?你尽管开口跟我说,我会同意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死缠着你不放?”
声声怒吼如雷击,震得她耳朵发痛,心发疼。“我当然不会那么想……你怎么可能缠着我?”
“既然这样,你在担心什么?干么不直接跟我说你要解约?”
因为她并不想解约,因为她实在舍不得对他放手,因为如果能多拖一刻,她便贪婪地想多挽留他一刻,所以她不会主动开口。
侬侬苦涩地寻思,扬起苍白无血色的脸,怔仲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最爱的人,他为何对她如此盛怒?
“没错,这婚姻是权宜之计,我们是不得以对爷爷说谎,但你有必要到处跟人说这是个假婚姻吗?既然你这么受不了这个虚假的婚姻,当初干么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再度摇晃她。
不要再摇了。她闭了闭眸,睫毛轻颤如受惊的小鸟。难道他看不出她已经难受得快忍不住了?
但他的确看不出,沉浸在遭她背叛的狂怒里,只想严厉地责备她,“对,我怎么会忘了?是为了爷爷!因为你孝顺,因为你想让老人家安心,所以才勉为其难跟我结婚!可是爷爷现在身体康复了,所以你后悔了,巴不得尽早摆脱我,对不对?”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要走就走啊!你以为我会厚着脸皮死要留你吗?那时候你要去美国念书,一声不响就离开,我有说什么吗?有飞去美国把你硬绑回台湾吗?我还不是让你走了?你要走就走,以为我很稀罕吗?”
苛责的言语如最残忍的长鞭,字字句句鞭笞她的心,她痛得眼泛泪光。
“哭什么?薛曼浓,你哭什么?”他毫不留情地斥问。“要走的人是你,难道是我赶你走的吗?”
确实不是他赶她走的,但——她使劲咬唇,强忍心酸。“你是没赶我走,可是也没留我。在美国那两年,你没来看过我一次,连一通电话也没打给我。”
“我为什么要打给你?”他冷哼反驳。“你要讲电话可以自己打过来啊!”
她颤抖地扯唇。“你说得对,如果我想听到你的声音,应该自己打电话,想见你一面,应该自己飞回台湾。这些年来总是我跟着你缠着你,你是不得已才忍受我的纠缠。”
“你在说什么?”他拧眉。
她凝睇他,眼眸却迷蒙地看不清他的脸。“其实从我住进江家第一天,你就一直很想赶我离开,不是吗?你一直希望我能离你远一点。”
他一震,神情掠过一丝狼狈。
她的心更痛了。“我只是想达成你的愿望而已,只是想成全你,所以才一个人躲到美国。”
“既然这样,你干么又回来?”他懊恼地反问。
“对呀,我干么回来呢?”她恍惚地笑了。“不该回来的,就算回来,也不该提议跟你结婚,是我自作孽,都是我不好。”
他听出她话里酸楚的自嘲,胸口一紧,不觉放松了抓住她肩膀的手劲。“侬侬……”
“是我不对,不该收不回感情,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她喃喃自语,泪流如雨,一滴一滴,都打在江之翰心上。
他这才惊觉自己似乎重重伤了她,似乎对她太苛刻太冷酷了,而且他方才怎么都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憔悴如鬼。
“侬侬,你怎么了?你还好吧?”他关怀地问。
她没回答,朝他勉力扬起嘴角,似是想笑,笑意却颓然萎靡,然后,她忽地闭上眼,晕厥在他怀里。
他惊栗不已,慌忙拥紧她。“侬侬!侬侬!”
侬侬发烧了。
她晕倒后,他将她送去医院,医生检查过后,确定她得了重感冒,替她开了药。
吃过药后,她神智更昏沉。回家后,他抱着她躺上床,她昏睡不醒,他坐在床畔细心照料。
她的脸好白,冷汗涔涔,他看了,胸口揪紧。
“傻瓜!医生说你应该不舒服好几天了,为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上班?”
江之翰喃喃低语,说着,眉头收拢,不禁责怪自己。
都怪他不好,这几天刻意跟她冷战,才会没注意到她状况不佳,而她脾气也真够倔,硬是撑着不向任何人求救。
这个傻丫头,真是倔透了!
他无奈地叹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爷爷跟我看了,会有多心疼?”
她在梦里呻吟,像是回应他关怀的责备,江之翰拧干冷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她仿佛痛楚地蹙了蹙眉。
一定很不舒服。他怜惜地抚摸她发烫的脸颊。
“嗯……”她再度在梦里低吟,唇瓣微微开合,似是在呼唤着某个人。
江之翰动作一凝,神经顿时绷紧。
千万别是叫俊佑的名字,如果是叫俊佑的名字……那又怎样?他怔仲,咀嚼着忽然在喉间漫开的滋味,那是酸,还是苦?
脑海中慢慢浮现一幅画面,那是数日前,侬侬与俊佑亲密拥抱的画面。
他咬牙,用力甩甩头,试图甩掉那令他刺目的一幕。鲜明的颜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段尘封许久的回忆。
他想起大学时代,有次也是他们四人到海边出游,侬侬的脚被贝壳划伤了,俊佑用矿泉水替她洗净伤口,细心地贴上OK绷。
那时候的他,也是拿着相机四处取景,偶然回头看到这一幕,震惊得冻在原地。
他记得,自己还在无意间按下了快门,照片洗出来后,他出神地看了许久,最后用力一揉,狠狠掷进垃圾桶。
他很生气,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气什么,但怒火熊熊,灼烧他的理智,以至于那阵子他对侬侬跟俊佑说话都没好口气。
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常常挂念着他们两个的互动,总是有意无意地窥探他们、观察他们,像个嫉妒心强的傻瓜。
干么这么介意?他气自己、瞧不起自己,这般斤斤计较,实在不合他平日潇洒自若、游戏人间的风格。
为了让自己恢复“正常”,他还独自背起行囊,出国流浪两个月,心自由了,灵魂解放,回国后仿佛又回归正轨。
不料某一天,侬侬在电影院打瞌睡,靠着俊佑的肩头,他又再度发神经,缺席隔天侬侬的庆生会。
不知为何,侬侬总是有办法引出他最恶劣的一面,在她面前,他也最好胜争强,不肯认输。
就算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最能够动摇他的人,是她。
就连爷爷都管束不住的心跟灵魂,只有她拉得住那条缰绳。
为什么?
他偶尔会扪心自问,却不敢太深思答案。
“……”侬侬苍白的唇再次轻启。
江之翰深呼吸,握了握拳,为自己做了好一阵子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侧耳倾听。
“……之翰。”
第10章(1)
侬侬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她睁开仍微微酸涩的眼,迷蒙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恍然忆起自己感冒发烧,还曾短暂地晕厥在江之翰怀里,是他抱着她送医就诊。
对了,他人呢?
侬侬惊颤,一骨碌坐起来,床畔摆着一张空椅,是他曾坐过的吧?
那么,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去上班了吗?还是回他房间睡了?
虽然爷爷为新婚的两人装潢了一间新房,但爷爷住院期间,两人一直是分房睡的,即便爷爷回家后,也只是表面同睡一间房,夜深后他便会溜回自己原来的房间。
见他不在房里,她略微失望,又感觉松了口气。现在的她,不确定该如何面对他,有太多话必须说,却又犹豫该怎么说。
忽地,身旁传来一阵动静。
她怔了怔,转过头,赫然瞧见床的另一侧睡着一个男人,正是江之翰。
原来他晚上睡在这里,彻夜陪着她。
一股模糊的情绪在胸臆缠结,像是喜悦,又似惆怅。
她倾下身,看他熟睡的俊容,想起好久以前,他也是这样陪着发烧的她一起入眠。
那年,她才十二岁吧?醒来时,发现自己与他手牵着手,芳心震颤。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一点一滴地爱上他了吧?直到无可自拔。
她悄悄躺下来,侧过身子,微笑盯着他的睡颜,要将他脸上每一条纹路、每一个细细的毛孔,烙印在心版,永远珍藏。
那么,就算有一天他属于别的女人,她也拥有最甜的回忆。
“侬侬……”他在梦里迷糊地咕哝,大手摸索身侧,摸到她柔软的胴体,展臂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她惊骇,一时不知所措,由他抱着自己,迟疑着该不该挣脱。
他靠过来,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她心跳狂乱,血液沸腾。
“侬侬。”他低唤,用手抚摸她柔细的秀发,俊唇贴在她耳际呵痒。
他还在睡梦中吗?或者已经醒了?为何要这样挑逗她?
她羞窘不安。“之翰,你……醒了吗?”
他没回答,嘴唇轻轻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醒了吧?这男人,乘机吃她豆腐呢!
她又嗔又恼,又是害羞,开始挣扎起来。“喂,你在干嘛?快点放开我。”
他吸吮了下她耳垂,她骇得倒抽口气,心跳激烈撞击。
“江之翰!江之翰!”她抗议地伸手抵住他胸膛,想推开他。
他蓦地低声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俊唇沿着她耳弧一路蜿蜒,轻薄她娇嫩的肌肤,最后,缓缓贴上她柔软的唇。
“你疯啦?”她用力推开他,娇喘细细。“我感冒了耶!你想被我传染病毒吗?”
他睁眸,星眸闪烁淘气。“我不在乎。”他笑着宣称,啄吻她软唇一口,接着头往下,停歇在她丰盈的乳房。
这是在干什么?他怎能这样?
她羞得脸颊发烧,染晕娇艳的红霞。“你放开我啦,无赖。”
“你是我老婆,借我靠一下会怎样?”他回话更无赖。“熬了一晚我好累喔,我要眯一下。”说着,脸颊贴着她胸前厮磨,似是在寻找最佳休憩角度。
她快被他逼疯了!
侬侬咬唇。“你快起来,快起来啦!”
“你很吵耶。”江之翰埋怨。“就不能让你老公安静睡一会儿吗?”
“要睡回你房间睡!”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啊。”
“江之翰!”
他嘻嘻笑,抬起头,望向她盈盈出水的明眸。“怎么?害羞了啊?”
她懊恼地瞪他。
见她丰唇嘟起,宛如一颗成熟的蜜桃引人采撷,他忍不住凑过去,又咬了一口。“真好吃!”
“你——”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神态嗔恼,却是流露无限娇媚。
他微微一笑,拂开垂落她脸颊的发丝。“昨天晚上,你梦见我了吧?”
“什么?”她怔住。
“我听见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他很得意似地宣布。
她脸颊更热了,全身都发烫,难道是高烧还没退吗?
侬侬扭捏地不敢看他,垂下眸。
他轻抚她晕红的脸蛋。“你喜欢我吧?侬侬。”
她羞怯不语。
“你是不是很爱我?”他又问。
“只是……只是在梦里喊你的名字就算爱你吗?”她心虚地辩驳。“而且你忘了吗?我们昨天还吵架,你对我……好凶。”
说到这儿,她不禁委屈。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道歉。“我听慧心跟我说你跟她提起假结婚的事,想撮合我跟她,所以有点生气。”
岂止有点生气而已,他根本是对她嘶吼咆哮!
她酸楚地扬眸。“我撮合你们不好吗?难道你不希望跟慧心学姐在一起吗?”
“你希望我跟慧心在一起?”他沉声问。
不是她希望,是她不想做那个阻碍良缘的人,她不想妨碍他追求幸福。
她凝望他,眼眶不争气地逐渐泛红,她怕自己又要哭了,连忙坐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她别过头。“我们离婚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冷静地问,仿佛毫不意外她会如此提议。
她苦涩地抿唇。“难道你要把公司股份都让给我吗?”
“都让给你吧!”他语气轻淡。“我无所谓。”
她一凛,震撼地望他。
他也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墨黑的眼潭敛着深刻情感。
“你说我毁约也好,怪我不守信用也行,我的财产跟公司股份都可以给你没关系,总之我不会答应离婚。”
“你……疯了吗?”她难以置信。“干嘛拿这些来跟我赌?干嘛不干脆跟我离婚?”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非跟我离婚不可?”他固执地追问。
她惘然,泪珠在眼里滚动,许久,才沙哑地低语。“因为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还要问吗?这个理由你最清楚不是吗?因为看到我,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我妈跟你爸的事,你真以为可以瞒我一辈子吗?”
“你知道了?”他震动,惊骇地注视她。
“对,我知道了。”她心酸地承认。“对不起,我偷翻了你的抽屉,看到那个收藏盒,盒子里有你爸送你的瑞士小刀,还有一叠书信,那是你爸跟我妈……来往的情书,甚至还有他们的合照。”
忆起当年发现真相时的震撼,侬侬不觉心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停跌落。
“原来他们一直爱着对方,就算双方都有婚姻,还是放不下对彼此的感情,为了两家人坚固的友谊,他们无法选择离婚,可是也无法不去爱,就这么又痛苦又快乐地沉沦着。”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身旁神情凛然的男人。“之翰,当我看到信得时候,你知道我第一个出现的念头是什么吗?我想你看了这些一定很伤心,想你一定无法承受你爸对你妈的背叛,我很想很想安慰你,可是不能。因为我妈就是造成你痛苦的源头,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我妈吧?看到我,你就会想起长辈之间纠葛的孽缘,所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刚到你家时,你会对我那么冷淡。你想推开我,对吧?一直都这么想,只是我厚脸皮地缠住你,以你的妹妹、你的家人自居,你太心软,不忍心拒绝我,只好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