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凤娘子见这“出巡”的阵仗不由骇笑,自她与宫湄卿相识以来,她也没摆什么国公府嫡长千金的架子过,今儿怎地要这许多人“护驾”了?
“说来话长。”宫湄卿与凤娘子走到内间的制药室,先问道:“太师公身子可是转好了?”
她问的是齐云祖父的病。
“是好了许多,所以我与你齐师傅这才回来,我们才一回来,你齐师傅就让人请去看病了,应该等等便能回来。”
宫湄卿点点头。“太师公身子安康,真是万幸。”
凤娘子见她眉间泛着轻愁,奇道:“卿儿,有何烦恼之事?你这模样,似乎有几日睡不安稳了。”
宫湄卿苦笑道:“师傅,貔貅究竟是何人?师傅认得他吧?”
凤娘子着实吓了一跳。“卿儿,你老实说,你为何会问起他?”
事实上,他们风尘仆仆归来,一回来便是去了小宅查看那小子的伤势,然而却不见宫湄卿,只见那小子一副悠哉模样,好似未曾重伤过。
那小子也向他们打听卿儿之事,确认了卿儿确实与荣亲王府有婚约,便笑了笑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该怎么做?
他想做什么啊?怪教人不安的。
他问起卿儿就罢,怎么连卿儿也问起他来了,这是什么事啊?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事吧?
真是教人急死了!
宫湄卿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凤娘子,轻声道:“徒儿……喜欢他。”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凤娘子也不由得低呼了一声,“你说什么?”
宫湄卿清清楚楚地再说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他。”
凤娘子先是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宫湄卿,随即也顾不得平日里严师的形象,劈头训斥道:“我说丫头,你魔怔了吗?你是有婚约的人,怎么可以喜欢别的男子?”
再说那小子是别人吗?他可不是别人哪!
会说别人,她自己当年也是有婚约之人却和齐云日久生情,因此抵死不嫁,逃婚与他私奔,弄得齐云至今有家归不得,此番回京探望他祖父也是偷偷地去,齐云当真被她害得不轻,不希望他们也步上后尘。
“我也知道这样不行。”宫湄卿幽幽地道:“师傅怎么责备我,我都无话可说,但心里就是喜欢他了,我也没法子。”
凤娘子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一直问起你啊……”
她当时怎么会把那小子托付给卿儿了,想她小徒儿这份美貌和超龄的沉稳,人如其名,这“卿本佳人”四字可说是当之无愧,端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当时只想到给那小子治伤,没想太多,这下她可是搬菩萨洗澡,越弄越糟了……
“问起我?”宫湄卿听得大震。“您见过他了吗?您见过他了对不对?”
凤娘子在心中暗喊声糟。
瞧她徒儿那样子分明是白纸上画黑道,明摆着相思病已病入了膏肓,无药可医了,这样两个人要怎么分开,卿儿又要怎么嫁入荣亲王府?
更糟的是嫁入荣亲王府之后啊,这可不是她能半天云里看厮杀的事……哎呀!这两个人不该兜在一起的,他们可不是白娘子遇许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良缘,他们这是恶缘啊……
凤娘子在心里琢磨了一阵便紧紧攥住徒儿的手。“卿儿,你听好了,你得忘了他,他不是你能记挂之人。”
见师傅神色紧张,宫湄卿直觉不对劲。“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记挂着他都不行?有什么理由?”
凤娘子在心中惊叹,她这徒儿的观察力太敏锐了。“哪有什么理由,你要嫁人了,心中记挂着别的男子本来就是不应该,你最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连样貌都想不起来才好。”
宫湄卿摇头。“不对,师傅一定知道什么,究竟是什么?现在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他是什么人。”
凤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是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他与你是有缘无分便可以了。”
宫湄卿知道她再问也是徒劳无功,她师傅不想说的,她再怎么逼问也无用。
何况她知道了要做什么?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认分的乖乖嫁人不是吗?
她直直地看着凤娘子。“那么,您只要告诉我,他的处境可安全?我知道有官兵在追查他。”
凤娘子哼了哼。“放心吧,没有官兵能拿他如何,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的傻徒儿,那小子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貔貅大将啊!谁敢对他如何?
苍天啊!祢可长点心,不要让我这救人美事一桩成了破坏他人姻缘的恶事才好,荣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的亲事若是有半分差池,她怎么担得起那责任?
宫湄卿涩然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只要他能好端端的活着,这样便足够了。”
过没多久,京里传捎来宫老夫人生了怪病的消息,这事非同小可,令宫尚儒、夏氏与宫湄卿都紧张了起来。
如今夏氏胎象也很是稳固,三人商量之后决定提早回京让夏氏在京中生产。
宫湄卿走了一趟听荷小筑向两位师傅辞行,齐云与凤娘子听说了她祖母生怪病之后,特意给她收拾了整整两大盒的奇珍草药与制好的急救丹药丸和药膏、药粉,或许届时能派上用场。
凤娘子尤其担心,将宫湄卿叫到内室。“你忘了那小子没有?”这阵子最教她不放心的便是这个了。
宫湄卿一脸的坦然。“没有。”
凤娘子连连跺脚。“你这丫头,我不是让你忘了吗?”
“徒儿做不到,徒儿也没法子。”她苦中作乐的一笑,开玩笑道:“若师傅有教人忘却记忆的药丸,让徒儿先吞一粒吧,这样或许就能忘记了。”
宫湄卿一走,貔貅便由密室出来了,凤娘子狠狠打他手臂。“你这小子,都听见了吧?你让她怎么嫁人?”
貔貅扬起了嘴角。“不嫁更好。”
“什么话?什么话?你是巴不得坏人姻缘吗?”凤娘子气急败坏地道:“话说你事情都办妥了吧?什么时候回京?不要想赖在这里,我没有收留野兽的习惯……”
“这样啊。”貔貅似笑非笑。“若是老祖宗知道姑姑在江南,您说她会怎么做?会不会立刻飞来这里逮人?将姑姑与姑丈分开?”
凤娘子为之气结,又连连打了他好几下。“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早知道会反将我一军,在药林山上便不救你了,让你自生自灭。”
貔貅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自顾自地道:“哦,如果“那一位”知道姑姑对我见死不救,我因此死了,恐怕会雷霆震怒……”
“臭小子!有种你不要跑,看我怎么踹你!”凤娘子满屋子追着人跑。
“姑姑放心吧,我自然是要回京的,我未来的娘子在京里等我呢,我说什么也要回去。”
凤娘子愣住了。“小子,你不会是——”
貔貅自信的一笑。“姑姑别管,总之我跟卿儿的事不是我自己烧火棍子一头热,您自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也得让侄儿体会那份滋润才成是吧?”
宫湄卿不知她心心念念之人适才便与她同处一室,只是她在内间,而他在密室……
下人们已经拾掇行装了,一箱一箱的衣物用品陆续装上马车。
在江南住了大半年,如今要走是有些不舍,宫湄卿看着别庄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莫名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还会再回来吗?
她的目光投向了红墙边的一株杏花树上。
若是有回来的一天,能见到他否?
第七章 神秘信函掀暗潮(1)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京城,一回府里,行装都还没卸呢,宫尚儒、夏氏和宫湄卿便一路疾步地往宫老夫人的拾华轩而去。
一进拾华轩,宫湄卿便闻到浓浓药味,可见祖母已病上一段时日了,定是想着她娘的肚子才不让人通知。
外间守门的小丫鬟见三位主子来了,连忙打起门帘往里面汇报。
宫尚儒与夏氏、宫湄卿三人匆匆进了屋,入了内室,转过屏风就见两个大丫鬟碧玉、碧竹和宫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华嬷嬷、云嬷嬷,以及心腹婆子宋婆子等,人人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云嬷嬷甚至在轻声啜泣着。
“大夫怎么说?”宫尚儒问的是宫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玉。
碧玉一脸愁容。“连太医也来瞧过了,就是瞧不出病因来,可是老夫人却是一天天的瘦弱,二老爷又做主请了京里几位名医来瞧,一样束手无策。”
碧玉口中的二老爷是宫尚儒的同母弟弟宫尚仁,在工部担任侍郎一职,也是个可有可无的闲官,二房一家便住在府里的西院,平时往来也算热络。
宫湄卿这时才想起来前生宁国公府要抄家时,她那无辜的二房叔父一家是如何恐惧,最小的堂妹宫湄丽才六岁,便被生生拖出去斩首……
想到当时那画面,她不由打了个冷颤,紧紧闭起了眼眸。
没错,她的决定是对的,她的感情算什么?值得让这么多人陪葬吗?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啊!
“卿儿在那里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瞧瞧你祖母!”宫尚儒见女儿站着不动,口气有些不满。
宫湄卿回过神来,忙走到床边。
宫老夫人正了无生气的躺在上好的檀木床上,脸色蠘黄,双手浮肿不已。
宫湄卿见到祖母瘦成这样也大吃一惊。“祖母是否吞咽困难?有时还会抽搐得厉害?”
碧玉惊道:“姑娘竟然猜得到?”
晨露忙道:“姊姊有所不知,姑娘这回去江南拜了师傅,学了医术。”
晨露的说法正是宫湄卿的打算。
重生后,她隐藏起自己会医术之事,此番江南行拜了两位师傅,她爹娘与跟去的下人也都知晓,此后便可顺理成章地把前世在韩婆子那里学得的医术算在两位师傅身上了。
“原来姑娘竟学了医术啊!”碧玉恍然大悟。“这真是太好了。”
宫湄卿连忙翻起被子,卷起宫老夫人的衣角,见到如她想的一般,腿脚也是浮肿不已,脚指头都肿成双倍了,肯定奇痒难当。
她笃定道:“祖母这是误食了青梅果。”
也难怪一般大夫甚至太医都看不出来了,或许哪个行走江湖的铃医反而可能看得出来,因为这并不是多高明的毒,通常是乡野或山林人家的孩子才会误吃了有毒的青梅果,而富贵人家是肯定不会去吃那野生青梅果的,以至于多在宫里或皇亲贵胄间走动的太医瞧不出病症来。
“青梅果?”宫尚儒眉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是谁让老夫人吃了那东西?”
“回老爷的话,奴婢也不知什么是青梅果。”碧玉等人都一脸困惑的摇头。
华嬷嬷拭着眼泪说道:“老夫人的饮食都在小厨房另外做,没见饮食单子里有那青梅果,而且老夫人也不爱吃果子,老奴等更不可能呈上果子。”
宫湄卿心里直打鼓,她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单纯,宁国公府里哪来的青梅果?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爹爹,先让女儿为祖母施针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尚儒忙退让开来。“对对!你快为你祖母施针!”
宫湄卿知道她爹极为孝顺,否则以前世雪姨娘得宠的地步,不早蹦跶到她祖母的头上去了。
宫湄卿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取出随身针囊,挑了最长的细针,在宫老夫人的脑门手起针落,看得所有人胆颤心惊,一颗心好似挂在半空中,忙在心里念佛。
宫湄卿聚精会神地将那针转了转,约半刻钟之后又吩咐流芳道:“需要千根草、茴香、杜仲、艾草、灵仙,快差个小厮去药铺抓药。”
这几味药草都寻常,凤、齐两人给的药材盒里反而没有。
“奴婢这就去!”流芳领命去了。
宫湄卿又吩咐晨露道:“你到我行装箱里取我师傅给我的大药盒,里面有化毒香的香粉罐,上头写着化字,将那取来。”
事实上那化毒香并不在凤娘子和齐云给她的药品之中,是她在江南时自己做的,只是跟她师傅给她的药品摆在一块罢了,自然也是来自前生的手艺。
等待的时间里,宫湄卿一边转动银针,一边摸着宫老夫人的脉门仔细把脉着。
待流芳将药抓回来了,宫湄卿又道:“用七分水煎药,大火熬半刻钟即可以,千万不可熬过头。”
宫尚儒本来也只是听妻子说起女儿得了凤娘子夫妻的真传,心里还老大不乐意,这医术对他们这样的高门来说属于贱业,后来,他在妻子头痛时见女儿施针几次,对她的医术还半信半疑,如今一见,他家卿儿根本是个女神医,不由得满心骄傲了起来,也不排斥女儿学医了。
施针后,宫老夫人又喝下了药,片刻后真的悠悠转醒,让满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碧玉、碧竹和几个嬷嬷婆子都双手合十默默地向四面拜了拜,宫尚儒与夏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几日后,宫老夫人已经好了许多,四肢不再肿胀,人也精神了,还能每日进食两碗米粥,接下来只要将养着便行。
宫湄卿因不放心祖母,所以在拾华轩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几日,江南带回来的行装箱笼她连碰都没碰到,全交给晨露她们收拾,现下她祖母没事儿了,她却是全身乏累,便让晨露扶她回出云轩歇着。
宫湄卿累得太狠,这一觉直睡了六个时辰,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姑娘醒啦?”晨露忙过来伺候她起身净面。“姑娘饿了吧?饭菜都在小厨房里热着呢,奴婢去命人摆饭。”
流芳也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笑意,“姑娘这一觉醒来,在咱们府里可成了知名人物,大家都在啧啧称奇姑娘的医术。”
树大招风、气大遭凶,宫湄卿两世为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府里这么多张嘴,要传到外头去也是早晚的事,她挡也挡不了,只能看着办了。
“老祖宗那里没什么事吧?”她心里挂念的还是祖母的病,除了貔貅,祖母是她在这一世第二个出手救治的人,万不能有差错。
貔貅……这名字轻轻滑过她心尖时,还是痛了那么一下。
他现在在何方?
还在江南吗?
师傅说他过得很好,她能相信吗?
“姑娘放心。”流芳一笑。“一个时辰前老夫人才打发了碧竹姊姊过来,说已吃了粥喝了药,很有精神头,让姑娘好好睡一觉,晚上不必过去了……哦,对了,这里有姑娘的信。”
“信?”宫湄卿很是狐疑,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写信来给她。
难道她才回京,她两位师傅这么快就想她了?或者是外祖家的表姊表妹们写信来催她去帮她们买胭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