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没好睡,冶冬阳眯起赤红的眼眸,「什么消息?」
一旁的暮春大大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总算有消息了!
「有人密报,谨儿姑娘人在……在……」禀报的护卫却支支吾吾。
「在哪里?」冶冬阳眯了灼瞳。
「密报者说,谨儿姑娘在、在——鬼窟!」
仅一瞬间,冶冬阳惨变神色!
但没失神多久,他随即带着几名护卫动身。他不能泄气,谨儿在等着他,若没去,那丫头不知会怎么生气呢……
夜里吹过阵阵阴风,刮得四周发出森森低嚎,不时飘过的血腥味,令人起了浑身恶寒。
一路上,冶冬阳几乎心脏麻痹的以为来晚了,以为他将看到的会是一具被啃得血肉全无的尸骨,现在他喘息着,紧揪的心卜通卜通狂跳,紧盯着眼前的人儿,激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幸亏他没有来迟!
「谨儿,你……没有受伤吧?…他努力找到声音,手也颤抖着轻抚上她苍白的面颊。
「没、没有,我只是受惊了……」公孙谨哽咽的反握住他的手掌,两滴安心感激的泪潸然落下后,就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大哭起来。
他紧紧的抱住她。「别怕,没事了。」他几乎也哽咽了。
「呜呜……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我在这里,不会来救我了,呜呜……」她哭的急切。
「对不起,我来迟了。」抱着她,他双臂是颤抖的。
她只是哭着,说不出话来。
明白她所经历的恐怖情境,冶冬阳是心疼不已。「咱们即刻就走,我带你回家。」拦腰抱起她,有种恍若隔世,失而复得的激动。
「等等。」
以为她该是急着想离开这鬼地方才是,但公孙谨却突然扯住他。
他顿了顿,「还有事?」
「有,我要毁了这鬼窟!」紧咬着苍白的嘴唇,她忿声说。
「现在?」
「对,现在!」
他双眸紧蹙。「我急于救你,并没带来足够的人马歼灭这满坑的鬼乞子。」
「这些鬼乞子已教我催眠了,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她的眼眸除了饱受多日的惊恐外,还有漫天熊熊的愤怒。
「你催眠了他们?」他颇为吃惊。
「对,我花了八天的时间催眠这些人鬼。」
他微愕。「难怪你能毫发无伤,这催眠术是谁教你的?」其实他早已注意到四周两眼空洞的鬼乞子十分安静,既没有企图接近他们,也没有攻击的气氛,原来是被催眠了。
「我在山上时与爹爹研究的,专门用来催眠野兽,让野兽乖乖听话,任我们摆布,想不到下山后这功夫还能派上用场。」
他不解的问:「既然你能催眠他们,必能独自逃出,为何你不逃?」
「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我要毁了它,为我娘出气!」
冶冬阳曾听闻公孙夫人当年也曾受困于此地,难怪这丫头忍着惊恐也要留下除害,她真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想怎么做?」眸底对她多了钦佩。
「这鬼窟左侧有一个断崖,我打算将他们集中在崖边。」
「你要他们跳崖?」她想来个集体屠杀!他心惊。
「没错!」她狠戾的点头。
冶冬阳沉了脸,这鬼窟的人鬼至少千人,就这么集体被屠杀,未免太狠……
「他们早已变的人不人、鬼不鬼,活着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酷刑,我这是在帮他们解脱。」深知他会心软,她立即解释。
闻言,瞧着这些只剩躯壳,早没了灵魂的鬼乞子,冶冬阳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解放他们,让他们早日有轮回重生的机会。
虽然不忍,但她说的没错,死亡对他们来说是唯一解脱。「唉,就随你的意思了。」将抱着的她放下。
公孙谨站稳后,仍不安的紧偎着他,就怕他又消失,于是他牵起她的手。「不用怕,我就在你身后保护着,你尽管去解救他们吧。」
这回她不是贪乐杀伐,而是断了这万恶的地方,做的是善事。
得到他的认同,公孙谨微微抿笑,双眼开始散发出妖异灿光,不久,所有被二度催眠的鬼乞子像僵尸一样自动自发的依序排列,听话的一步步迈向崖边,那就是他们的解脱之处,在她闪着晶亮双眸的指示下,一堆堆、一排排的鬼乞子就这么一一跳下崖。
冶冬阳见了,终究于心不忍,还是转了首。
就在最后一批的鬼乞子即将跃入崖下之际,忽地,一支飞镖射进冶冬阳的胸口,他的身子一倾,单脚跪地。
正在施展催眠的公孙谨见状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她无暇再施展催眠术,震惊的发觉汩汩的血从他的胸膛不断溢出。
「有人暗算我……」他忍着剧痛,双手紧抱住她,就怕一松手她也遭到攻击。
「暗算?」她惊愕,这里全是受她催眠的鬼乞子,哪来的刺客?
蓦地,四周凄厉的惊吼突然响起,她面如死灰的惊见最后尚有三、四十名未跳下崖的鬼乞子,像是惊醒一般,闻到血腥味后全围了过来。
「谨儿?!」
见到这情形,她赶紧再次施展催眠术,但血的味道实在太诱人,催眠竟对这群鬼乞子完全失效!
冶冬阳会意的快速横抱起她,立即示意他带来的几名护卫将他们两人护在中心,想一路退出鬼窟,但是闻血一拥而上的鬼乞子越靠越近,他面容一整,毅然的放下怀中人。「谨儿,你快走!」他推着她的腰,要她先逃。
「不,要走一起走!」她虽也教这些龇牙咧嘴的鬼乞子吓得浑身僵直,但坚决不留下他独走。
「我身上有血腥味,只会吸引他们更兴奋的靠过来,倘若一道走,两人都走不了!你先走,我随后就会摆脱这些鬼乞子去找你的。」处境危急,他疾速的说。
她满脸泪痕,「不!」揪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下。
「走!」眼看鬼乞子已经击倒了两名护卫,正啃食着他们的腿肉,他捏着她的下巴愤怒低吼。
「一起走!」微颤的嗓音虽隐含恐惧,仍旧坚持。
「你!」他眼理闪着焦急,迅速揽过她的腰将她塞进一名护卫的怀里。「走,带着她走!」他低哑的交代。
情况危急,护卫接到命令也不敢担搁,抱着人就要奔离、公孙谨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的咬了护卫的手臂,护卫吃痛的松了手,她立即挣脱,奔回冶冬阳面前。
「一起走!」她血色尽失的揪着他吼,坚决的态度让他青筋暴跳。
「不!跟着我你会死!」
「你为我涉险,我也不会丢下你独活!」
他极为动容,忍不住狠狠抱住她。「好吧,要死就一起死了!」这傻丫头!他眼眶泛红。
那些个鬼乞子犹如发狂野狗,几个人转眼就被饥饿的人鬼给淹没。
第七章
公孙谨由恶梦中惊醒,额颊都是汗。
她愕然的看向四周,脑袋在慌乱中瞬间失灵,无法思考。
这是哪儿?她在哪里?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能回神,这里是……冶府?
她安全了?!
那、那冶冬阳呢?他在哪儿?
记得被鬼乞子淹没的同时他仍紧紧护着她,而她却在他怀中昏死,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蓦地,喉头涌上一口恐惧的胆汁,那男人该不会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
思及此,她几乎无法呼吸,不敢再想的跳下床、直奔他的寝房。
不要,她不要失去他,她不想失去他!
强烈颤抖着身子,在冲进寝房的刹那,水气立刻罩上她的双眸。
「谨儿?」瞧着她光着脚丫子冲进来的模样,让正坐卧榻上,由暮春喂着汤药的冶冬阳吃了一惊。
「你没事……没事呢!」一股强烈的心安,让她瞬间虚脱的软下身。
「谨儿!」瞧她身子一晃的跌坐在地,冶冬阳跟着惊呼。
「我没事。」她将脸埋进双膝间,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这时才安心的吁了一口气。这丫头想必吓坏了,起身要下榻去安慰她,暮春上前阻止,他手一挥,还是抱伤下榻的走至她面前蹲了下来,眼露怜惜的抚着她的青丝。
「别哭,咱们都安全了。」
她抬起泪眼,紧紧的凝望着他,她以为失去他了,但瞧他活生生的就蹲在她跟前,这时才强烈发现自己有多依恋他,倘若真的失去了他,她不敢想像自己会如何的疯狂愤怒。
见她的泪水不断涌凝在眼底,直刺进冶冬阳的心坎,这丫头真的很紧张他呢……
「傻丫头,瞧,我只受了点小伤,没事的。」他柔声安慰。
她这才瞪着他胸前缠上白布的伤口,久久才道:「以后不许你再离开我!」学不来娇滴滴的嗓音,她只好跋扈的命令。
他微微扬唇,「好。」
「不许受伤!」
「好。」
「不许让人把我掳走!」
「好。」
「不许为了救我让自己陷入危险!」
「……」
「冶冬阳!」
「唉,不会了,我绝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肃然保证。
闻言,她立即扑进他的怀里,就怕一眨眼他们又回到鬼窟。
随着她紧拥的动作,冶冬阳煞白了脸庞,额际斗大的汗滴涔涔而下。
「谨儿姑娘,你想害死咱们公子吗?!公子快断气了!」暮春忍不住大叫。
公孙谨茫然的抬首,却惊见他满险的痛楚,心惊的再将视线往下移,就见自己抱着他的姿势不偏不倚的压在他伤口上,她霍地松手。
「对不起!」她竟然忘了他还带着伤,经她这么一折腾铁定痛死了,而这男人竟由着她这么「欺压」也不吭一声,一急,眼泪又要落下。
冶冬阳见了,暗叹一声,「别哭,我没那么痛的。」他责怪的看向暮春。真是多事!
暮春搔着头,委屈的抿起嘴,公子对这丫头疼得过火,看是命都可以不要了,这点不会要命的小痛可能真的不算什么,唉,算他枉作小人了。
「你快上榻吧,方才暮春不是正在喂你汤药?」她赶紧抹抹泪,将他搀扶回榻上去,然后端过暮春手中的汤药,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
冶冬阳含笑由着她服侍,难得这丫头这么温柔,他心暖,眼也柔。
她一面喂着他汤药,一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明明就被鬼乞子包围了,为什么又能平安脱身?」
见他无事,她人也镇定多了,清明的脑袋又开始急速运转。
「是南宫辅救了我们。」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她微讶,「南宫大哥?」
「嗯,在千钧一发之际,南宫辅赶来救了我们。」
「原来是南宫大哥,我欠他一份恩情了。」她抿着唇说。
冶冬阳阴郁的开口,「这份恩情由我来还,你不用放在心上!」想起救下人后,南宫辅欲带走昏迷中的她,是自己负伤逼退,他就怒火横生。这南宫辅对谨儿似乎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对这人,自己得加倍留心了。
「咦?」瞧着他难看的神情,他与南宫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谨儿,现在告诉我,是谁掳走了你,又将你丢弃在鬼窟的?」感受到她投注而来的疑惑,他握着她依旧嫌凉的手转移话题,正色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几个蒙面客闯进,在我愤力挣扎下硬将我敲昏,等我再度醒来,人已经躺在恐怖的鬼窟了。」
他轻蹙浓眉。「那就是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了?」
「我也纳闷,我初次到长安,既无仇敌也无人知道我的身分,这么狠毒的对我究竟为什么?」
他快速将事情在脑海里绕了一圈,倏地眯了眼。「暮春,你说是谁来密报谨儿在鬼窟的?」当时急着救人,来不及问明此事,这会该查清楚了。
「我听那守卫说是一名女子,衣着布料不错,头上覆了头巾,有意遮掩身分,但是守卫眼尖的瞥见那姑娘脚上穿的是宫廷里宫女的鞋款。」暮春说。
「宫女?一个宫女居然知道你在鬼窟?」他极为讶异。
「这么说对我下手的人,可能跟宫里的人有关系?」公孙谨沉下脸。难道她的身分曝光了,有人想对她不利?
他与她对视一眼。「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身分没有曝光才是,要是曝光了,应该更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也是,谁要动我,就等着坠入比鬼窟更恐怖的地狱了。」她冷笑。
暮春心惊,「比鬼窟更恐怖的地狱?!那是什么地方?」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人进到比鬼窟还恐怖的地狱?
冶冬阳低笑,「这地方连我都怕,你不会想知道的。」
有她爹爹所在之处可要比鬼乞子环绕还要恐怖上百倍,再加上株连处分,也许三代九族都不得超生!
「连公子都怕?」这可让暮春吐舌头缩膀子。真有这么个地方?!
「谨儿,既然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今后你就得小心,我也会在你身边加强守卫。」他颇为自责,澳恼自己没尽到保护她的责任,竟然让她在他身边遭人强行掳走,真是不可原谅!
「说到这个,你自己也得小心,在鬼窟里也有人想谋杀你,看来咱们都有敌人了,谁也不能大意。」她沉着脸交代。
「嗯。」他顾不得自己,只忧心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不住发紧。
这丫头是他拚死想保护的人,只要想到差点失去她,他内心的惶恐就无以伦比,也无可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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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晚宴上敲着玄宗喜爱的羯鼓,满席文武大臣作陪,体态丰腴、面如桃花的舞娘于殿中曼妙的舞着。
「冶卿家,朕听说你生了场病,这场晚宴是为庆祝你康复而办的,病好了你可要多喝几杯。」正值壮年的玄宗李隆基,朝冶冬阳举起龙杯。
「陛下隆恩,臣深感惶恐。」冶冬阳含笑将酒杯高举过头以示敬意,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向人提起鬼窟之事,只说自己受了风寒,生了场病。
「欸,卿家生病朕可是十分担心,就怕这又是你不愿意辅助朕的藉口,如今见你病愈,能为朕效力,这才放心了,朝廷有你,才真正算完成了朕野无遗贤的心愿啊。」玄宗龙心大悦,笑得阖不拢嘴,对他的赏识完全溢于言表。
「多谢陛下抬爱,臣愧不敢当。」他依旧不卑不亢。
一旁的李林甫听了颇不是滋味,陛下爱才天下皆知,但像这样开办晚宴,当众恭维一个人却前所未有,可见这冶冬阳真的很得陛下赏识。
思及此,他更不悦了,素来妒贤嫉能,排除异己以保其位的他,心中的某个决定更加坚定。
「朕瞧卿家卓尔不群,眼神锐利,果然是个人才,说到这,朕可要感谢张卿家能够了无私心的为朕觅才了。」
点到张说,他马上拱手,「是陛下有德,贤才自然有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