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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毒 page 9 作者:席维亚

  一路上的花费,都是靠她采药贩卖和帮人治一些小病痛赚来的所得支撑。这一天,她接近扬州,在穿越山林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

  海品颐循声找去,发现一个山洞内,有个姑娘躺在那里,衣着布满补钉脏污,小脸苍白一片。

  “姑娘……你怎么了?”她走近洞口轻唤。

  听到人声,洞内少女虚弱地开口:“别……别过来……我染了瘟疫……”

  染了瘟疫还丢在这种地方,不存心找死吗?海品颐怒拧起眉,踏进山洞,看到她衣着单薄,被山洞里的湿气冻得浑身发颤,赶紧将她扶起,动手就要去除她身上的衣物。

  “不要……”姑娘吓着了,拼命挣扎,无力的拳头落在她身上,却毫无攻击力。

  “别担心,我是女的。”海品颐安慰她,快速将她衣物除下,抽出包袱里的披风覆在她身上。“我叫海品颐,你叫什么名字?”

  怀疑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但病痛的折磨让她只能无力质疑,只好接受。“水净……”

  “水净,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拭去她额上的冷汗,海品颐轻问。

  “我一直发高烧,但全身好冷,四肢痛、背也痛……”

  “你家在哪儿?”这里连熬药都不行,这种病在这里根本没法子治。

  “我不能回去……”水净掉下眼泪,哭泣让她的呼吸更加困难。“会染给别人……”

  “我会治好你的。”海品颐帮她将披风系好,不由分说地背起她,走出山洞。“跟我说怎么走,快!

  “往左走……”水净无法,只好指引。

  海品颐施展轻功,很快就来到扬州近郊的小村落。依着指引,回到水净的家。

  原本在屋外的妇人一见她背在背上的水净,顿时吓白了脸,奔进屋就要锁门,被海品颐冲上前一把抵住。

  “她是你女儿,怎能见死不救?!”海品颐怒道。

  妇人闻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我们没钱救啊,只能少一个染病算一个。”

  “别怪我娘……”水净哽咽,挣扎要从她背上爬下。“让我回山洞……”

  海品颐不禁红了眼眶。普天下有这么多穷苦的人,衣食匮乏,生命不保,而她竟还有时间沉溺在自怜自艾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给我一个地方就好,让我治她。”海品颐急道。以前在药铺见过人抓过治瘟疫的药方,只要给她机会,她能治的!

  心疼女儿,妇人答应,带她们到屋后的马厩。原本养在里头的马,早因没钱给卖了,现在里头空置着。

  海品颐将水净背进,放置在干草堆上。“要撑下去,知道吗?”她轻抚过水净的脸,柔声给予鼓励。

  见水净点头,她起身定出马厩,看到妇人担虑地在远处张望。

  “借我一个药罐,让我能够熬药,还有干净的清水,我去采药,马上就回来。”海品颐叮咛,随后施展轻功离去。

  进山林采了所需的药材,海品颐旋即奔回,熬的药除了让水净服下外,为免被感染,她和水净家人也都各自服用。

  这段期间,海品颐一直待在马厩里照顾着她,每天用清水拧了湿巾为她净身,拿出自己的干净衣物让她换上,自己净身时也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除下衣袍,解了水净对她性别的疑虑。

  终于,水净烧退了,然后在海品颐的药和每日猎回的山产调养下,逐渐康复,瘦削的身形总算长了点肉,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邻近的村人知晓,无钱求医的人纷纷找上门,让原先不在同一地方多做停留的海品颐只好留在水净家,采药熬煮,一一救治。

  这一日,海品颐在院后熬药。村里的人已治得差不多,这药是让水净调养身体的,长期饮食不足的情况下,已十四岁的她瘦得像个十岁女孩,连癸水都还没来。

  “品颐,我……”怯怯的叫唤在身后响起,她回头,见水净站在那儿。

  “什么事?”海品颐微笑。其实,她很感激水净的出现,让她得以藉由救人的忙碌,暂时忘了那抹伤她的身影。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明天就要走了……”水净绞扭手指,眼圈一红。

  “走?”海品颐起身,走到她面前。“走去哪儿?”

  看到她关怀的表情,水净好难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将长她四岁的海品颐当成姐姐一样看待。“我爹娘……将我卖给了扬州的妓院……”

  海品颐怔站着,指尖发冷。她好不容易将她从阎罗手上抢下,却又害她被推入另一个地狱?“他们怎么能!”海品颐气得大喊。“我去骂他们!”

  “不要!”水净拉住她的袖子,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也是不得已的,家里没钱吃饭,卖了我,他们可以衣食温饱,我也可以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看出她的故作坚强,海品颐的心被揪紧。她若兑换包袱的银票,可以救得了水净,但普天之下,这样的姑娘有多少?她救得了多少?

  这样的挣扎,一直到翌日妓院的护院来押人,还在心里犹豫。救了水净,又能怎么办?只要她一走,那些钱用完,水净仍是逃不过这一条路。

  “怎么有个男人?”护院看见男子装扮的她站在水净身旁,伸手用力一扯,水净失去重心仆跌在地,他仍用力拖着,一脸鄙夷。“可别有什么不清不白,残花败柳价格差多啦!”

  见状,海品颐怒火上涌,一掌将他的手拍掉,弯身将水净扶起。“别怕,我陪你去扬州。”她不放心,若只让水净跟他走,这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嗯。”水净感激点头,目送海品颐进屋收拾行囊,她转身朝爹娘跪下。“爹、娘,您们要好好保重……”这一去,怕此生再无缘相会。

  妇人将水净扶起,含泪泣道:“水净,别怨爹娘……”

  “水净懂。”水净强扬起笑。

  护院对海品颐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气都出在水净爹娘身上。“老子忙得紧,拖拉个什么劲?再不放人给你们的银两当场减半!”

  从屋内旋回的海品颐听见,脸色一板,沉声道:“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护院吓得当场噤声,不敢造次。

  水净眷恋地又看了爹娘一眼,狠狠咬唇。“走吧……”她拉着海品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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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挣扎一路,海品颐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见水净真成了青楼女子,决定帮她赎身。

  即使救不了普天下的姑娘,她也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离开一下,等我。”她对水净柔声道,而后转向护院,冷脸一板。“不准离开,要是我回来发现她有什么差池,唯你是问!”见护院忙不迭点头,她才赶紧去兑换银票。

  海品颐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原地,所见情景却让她诧异不已——水净咬唇忍泪,脸上有伤,护院已经不见,身旁多了一名风情万种的中年美妇。

  “水净,怎么了?要不要紧?”海品颐赶紧奔到水净旁,看她的伤势。

  水净吓得哭了,怕她担心,仍强忍摇头。“不要紧。”

  海品颐还来不及细问,一旁的美妇已横眉竖目地迭声开骂:“你这男人怎么当的?竟把自己女人卖到火坑?!明明好手好脚的,不会去挣钱居然还要女人养?要不要脸啊!”边说,手指还不停往她肩头直戳。

  海品颐傻眼,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形。

  “不是的,您误会了……”水净急忙阻挡。

  她一出声,美妇更火。“小姑娘别傻了,这种男人不值得!你居然还骗我是被父母卖的?浪费我的银两来帮你赎身!”

  直至此时,海品颐才大致了解来龙去脉。难怪护院不见了,原来是拿了银两放人,但……水净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您误会了……”海品颐很感激美妇出手救了水净,但那像要将她剥皮啃骨的狠劲引来路人侧目,她只得赶紧拉了两人闪进小巷。“我是女的……”

  美妇哪里肯信?经过海品颐不断解释,加上水净在旁附和保证,最后还让她摸上胸口按了又按,精明戒慎的美妇这才相信。

  怪不得她啊,她原是名震洛阳的花魁,爱上了一个男人,她用天价替自己赎了身,带着剩余的积蓄随他远走。他却趁夜拿走她的钱,弃她远去。幸好她有些首饰是随身藏着,不致潦倒街头,但自此之后,她对男人早已心死。刚刚以为被骗误救卖身养小白脸的姑娘,勾起她对男人的厌恶,当然气得破口大骂。

  海品颐又问起原由,才知道自己去兑换银票时,忍了一路的护院乘机对水净毛手毛脚,水净挣扎想跑,跑到街角就让护院追上,当场在大街上拳打脚踢。刚好美妇经过,上前阻拦,知她是被父母卖到青楼的女子,用钱帮她赎了身。

  “多少钱?我还你。”海口阳颐不好意思地问。

  “算啦!”美妇豪爽挥手。“你们打算怎么办?”

  海品颐看向水净。“我送你回家吧?”

  水净咬唇,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回去了……”她祈求地望着海品颐。“让我跟你一起走好吗?”

  再回去一定会被卖,她不怨爹娘,但一次就够了,她不敢冀望自己能有足够的车运逃过下次。

  海品颐犹豫。这也是她迟迟不帮她赎身的考虑,救了,将会变成一种难以割舍的牵绊。她轻叹气,而后点头。“嗯。”她和水净也挺投缘的,就当多了个妹妹吧!

  “太好了!”水净开心得又笑又跳。

  “喂,我呢?”一旁的美妇开口。“也让我一起走吧!”这两个小妮子看了挺有趣,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救命恩人的要求,水净立即就要点头,但忆起她也只是个小拖油瓶,只好眨巴眨巴地望着海品颐。

  对上那祈求的眼神,海品颐不禁哑然失笑。会出手相助代表人应该不坏吧?略一沉思,她点头。“您好,我是海品颐,她是水净。”

  美妇扬笑。“我呢,就叫嬷嬷吧!”

  之后,就这么开始了三人结伴行走的旅程。

  第七章

  五年后

  “海公子,这您点一下。”京城药铺里,掌柜毕恭毕敬地递来黄纸药包。

  站在门前的海品颐回头,接过打开清点里头的事物,而后包起,点头微笑。“谢谢您了。”

  这些年,忙着其它事,她已无法亲自上山采药,只能至药铺购买。

  刚开始,药铺掌柜见男装扮相的她年轻斯文,根本不放在眼里,还企图偷斤减两、哄抬价格,但经过几次交手,她所展露的内行见解和议价手腕让掌柜节节败退,之后完全不敢造次。

  “海公子,醉月楼买这些药是做啥用的?”忍了许久,掌柜还是忍不住问。也难怪他好奇,说到醉月楼啊,真可说是京城中的传奇。

  虽为青楼妓院,却名响京城,出入宾客皆大有来头,王公贵族、权贵显要,为了撷香日,一夜散尽千金连眼也不眨。

  而那撷香日——更是让醉月楼盛名不衰的主因。撷香姑娘,醉月楼的当家花魁,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撷香日接客,却让醉月楼的鸨母——嬷嬷!所订下的规矩,衬托得更显特别。

  想成为撷香姑娘的入幕之宾,得先缴交千两的入场金,接下来,需再解了撷香姑娘所定的题,题目有文有武,谁能拔得头筹,才能有幸撷香。

  物以稀为贵,这道理人人都懂,但经过有幸撷香者的迷醉宣传,加上无法撷香的扼腕憾恨,即使条件再严苛,参与者仍前仆后继,让每一次的撷香日都盛况空前。单靠撷香日,就让嬷嬷赚饱了荷包,更别提醉月楼每日宾客如云的收入。

  树大招风是不变定律,如此盛名的醉月楼,却没人敢惹,因为醉月楼的嬷嬷八面玲珑,在王公贵族中翻手成云,靠山众多,上门的酒客即使再权贵财重,也只能乖乖地流连温柔乡中,不敢造次。

  闻言,海品颐挑眉,压低了音量……滋阴补阳啊,药膳料理可是让恩客流连忘返的绝活呢!”脸上满是意有所指的笑,眼神却闪过一抹精光。

  “有什么药方透露一下吧!”听到补阳两个字,耳朵都竖起来了。

  男人哪!海品颐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唇角。“这可不成,独门秘方得上醉月楼才尝得到,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微一欠身,她转身定出药铺。

  “唉,又没套出来。”掌柜朝店内伙计叹气。

  “别看海公子笑脸迎人,手腕比起醉月楼主事的嬷嬷也是不遑多让呢!”

  整个药铺因醉月楼的话题热闹起来,没人注意到,一名静静在角落买药的庄稼汉子见海品颐离去,随即拿起购得的药,走出药铺。

  出了药铺,海品颐忆起药铺掌柜方才的问话,俊雅的面容染上淡嘲的笑意,思绪回到五年前,三人初识时。

  结伴成行后,一路上,像水净这种遭遇的姑娘多不胜数,她们手边的银两有限,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一次翻找东西时,她看到深藏包袱的药包,忆起迟昊曾说过的药方。那药方,会让人昏睡,而且会让人幻梦,醒来会以为自己与人交欢。

  突来的大胆念头,让她将提议说出!先服下解药,她再暗中用药将入迷昏,只要忍着点,让男人在昏迷前动手动脚,不需丧失清白,仍可赚取银两。

  明知危险,但凭着她身怀武功和嬷嬷八面玲珑的手腕当靠山,竟也有恃无恐地觉得此法可行。那段时间,为了拿捏药性,老拿经验丰富的嬷嬷试验,直到技巧成熟,小小的妓院才正式开张。

  一开始,难免出差错,几次状况都靠着嬷嬷用巧言圆过,再不然就让她用武功打了出去。出了事,就换地点,随着一路救的姑娘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最后,竟也把醉月楼做成了名享京城的青楼,无人发现。

  这些年,她下药的技巧已由笨拙练为精巧,从刚开始加在酒菜里,到现在,已发展到把药浸在灯芯里,随着火燃,除了淡淡的花香,再无异样。

  问她那些药的用途?怕是连死她都不会说出口。

  拿着药包,海品颐挑眉,留意两旁街道的状况,往醉月楼走去。

  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顿住她的脚步。海品颐倏地回头,热闹的大街景象映入眼帘,并无异样。

  她沉吟,而后决定是自己多虑。再不回去嬷嬷又要唠叨念人了!海品颐加快脚步,继续前进。

  她没发现,那名庄稼汉子保持适当距离跟着她,直至她从醉月楼后门进入,仍望着主楼旁撷香阁,一直望着。

  他知道她的感觉有多敏锐,所以他只能拉开两人的距离,甚至不能与她目光交会,否则,她立即会识破他的伪装。

  五年了,她不晓得,他其实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每每见她与人周旋,挺身护着醉月楼的一切,会让他有种想现身保护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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