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影先是一愕,然后禁不住红了眼眶。
“现在什么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把你治好,我要你好好的……”柔雁眼圈一红,硬生生把“活着”两个字吞回肚里去。
管朗看柔雁态度软化,心中微喜。
“柔雁,你可想清楚了吗?管儿若带着始影远行,他们……可就不能再是叔嫂的身分了。”黄昭瑞直言提醒。
“我知道。”柔雁低垂着眸子,嘴唇发颤着。“我已经想清楚了,就让姐姐嫁给管朗吧。”
每个人都被柔雁这句话震住了。
始影不敢相信地看着柔雁。她从来都不会把自忌爱之物与人分享的,可是她却愿意把管朗分给她了。
“柔雁,谢谢你的大度,你还是管朗的正妻,我……只要能当他的妾室就行了。”柔雁的忍让,让她心里充满着难描难绘的情绪。到底自己的病有多重,竟能让柔雁的态度一夕间丕变?
“柔雁若能这么想,那可就皆大欢喜了。”黄昭瑞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是啊,姐妹俩愿意共事一夫,也是好事一件。在这个家里,你们的地位永远是一样的,爹娘对你们的疼爱也绝对是相同的。”黄夫人顺势说道。
“爹、娘,我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管朗不同意这种解决方式,他知道自己的心只在始影身上,这样对柔雁并不公平。
始影不安地看着管朗,她很想对他说,能当他的妾室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不要再为她争取什么了。
“其实我也觉得不妥。”柔雁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都转过脸来,微讶地看向她。
“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我改嫁,姐姐再嫁给管朗。”她心中翻江倒海,但脸上却刻意面无表情。
“不可以,我不同意!”始影震惊地大喊。她知道柔雁爱着管朗,如今却因为她生了病而退让,她不要柔雁这样的委曲求全。
“姐,难道你要我永远当管朗有名无实的妻子吗?我也想要一桩正常的婚姻、爱我的丈夫!”柔雁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所有人都震慑住了,黄昭瑞和夫人是不敢相信管朗和柔雁之间居然“有名无实”;而管朗则为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感到无奈;始影是为了妹妹的悲哀哭喊而心痛,她思绪杂乱,掩住脸,泪如雨下。
“管朗既然不可能爱我,我只好离开,反正成全的也是我自己的亲姐姐。”柔雁擦干了泪,仰起脸坚决地说:“所以我决定改嫁了。整个江陵,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个我爱的,而他也爱我的男人!”
始影呆愣着,脸色一片迷茫。
她的病倘若重到逼得柔雁不得不退让的地步,她怎么敢用这样的身子去嫁给管朗?她难道不会害了他吗?
不,她不要这样,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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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不来的日子里,在始影不断拒绝着管朗,而柔雁积极地住回谷家相亲的挣扎矛盾中度过。
始影的躲避和抗拒,终于把焦虑不安的管朗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始影的屋里,把仆婢都轰出去。
“你不能乱来!”始影仓皇地躲到了墙角,用尽全力抗拒他。
“我已经被你折磨够了!”他抱起她不断挣扎的身子,狠狠地把她压在床上。“不准你再胡思乱想!不准你再拒绝我!现在我们的命运由我来决定,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要照顾你,谁都不能阻止我!”
“不要——”她哭着推打他。“我不要你娶一个将死之人!”
“不准你胡说!我不会让你死,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让你死!”他吻住她,狂乱地撕扯她的衣衫。
“我不能害了你呀——”她的泪水溃决奔流。
“我既然爱你,你所有的一切就会是我的责任,我会用我的爱来照顾你、治好你!”他激狂地吻遍她光洁如玉的身躯。
她的整颗心都在狂烈地震颤着,充满无限的感激和感动。
“你别怕,影儿,有我在,你别怕……”他叹息般地在她的唇舌问轻吟,将娇弱的身躯揉入胸膛里。
“我不怕,我把自己交给你,我不怕……”她紧紧抱着他喘息抽泣,不再抗拒、不再无助,任由他主宰她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
他心中澎湃激昂,所有言语全化作深切的吻,他们翻滚厮磨,抵死缠绵。
这时候没有不安和疑惑,只有激情和炽爱……
第八章
始影坐在建于湖面上的凉亭内作画,她远远眺望着碧绿的湖水,荷叶田田,看上去仿佛像在水面上铺了绿色的地毡一样,白色、粉色的花瓣平铺在绿叶上,显得风姿绰约,柔美动人。
如此美景,让她难得动了作画的念头。
“二少奶奶!”管朗的贴身侍女春蕊捧着熬好的药碗和清凉的蜜茶过来。“天热,二少爷吩咐二少奶奶别在正晌午作画,先回屋小睡一下,等太阳不那么毒烈了再出来。”
“好,知道了,把药先搁着吧,等凉一点了我再喝。”始影嘴上应着,可是手中的笔却没有歇停片刻。
两个月前,柔雁改嫁了,嫁给了江陵开绸缎布庄的大少爷,而她就在爹娘、公婆的见证下,变成了二少奶奶。虽然没有红烛、喜炮,但她仍然感到喜悦幸福。
成了管朗的妻子,她也成了一个听话吃药的药罐子。
“二少奶奶画得真好。”春蕊放下药碗后没有立刻离开,就站在始影身后看着她作画。
“你先下去吧,屋里还有事要你忙呢。”始影婉转地请她离开,因为她作画时最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了。
“可是二少爷让我盯着你把药喝完了才许我回去。”春蕊委屈地看着她。
始影无奈地放下笔,叹了口气,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喝光,春蕊赶紧倒了一怀蜜茶给她漱口润喉。
春蕊时常在整理屋子的床榻时,找到她吐了血的手绢,她觉得很奇怪,什么病喝了两个月的药却半点也不见好转?
“二少奶奶每天喝的这些药都是些什么药呢?怎么整整熬了两个月喝都不见效?”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二少奶奶,下回严大夫来诊病时,要不要让他换个药方?没有效的药就别喝了。”
始影默然怔住。在这个府里,最清楚她病情的人只有严大夫、公公、婆婆和管朗,但是每个人对她的病情都是讳莫如深,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过问她的病,所以究竟她得的是什么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嫁给管朗的日子很幸福、很快乐,管朗百般地宠爱她,能拥有这样幸福的婚姻和一个她深爱的男人,这已经足够了,她别无所求。
因为她很清楚,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春蕊,以后你别在二少爷面前提到我的病,尤其是我呕血的手绢,别让他看见了。”她柔声叮嘱。
“是,二少奶奶。”春蕊困惑地看着她,但不再多问。
对春蕊来说,她可有自己的打算。她对始影照顾得很周全,极力讨好她的欢心,对她来说,以前那位二少奶奶不好应付,但是这位药罐子新二少奶奶柔弱得很,又成日病恹恹的,只要细心照顾好了,说不定新二少奶奶以后依赖上她,离不开她了,她还有机会能当上二少爷的侍妾。
始影其实多少摸得出春蕊的心思,因为常常看见春蕊在侍候管朗更衣时,总是若有似无地挑逗他,媚眼勾人,她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破。
对于管朗的性子,她早已经摸透了,只有他想要的女人,而没有女人想要的他,所以她很清楚春蕊永远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
被这样一打扰,她作画的兴致也都没了。
“我们回去吧。”她轻轻搁下画笔,缓缓起身走出凉亭。
接近晌午,太阳毒烈,地气上腾,整个花园热得好似蒸笼。
始影被烈阳晒得头昏眼花,一进屋,她刚坐不来,就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她惊喘口气,从怀里抓出手绢捂住口,一口血立刻吐湿了手绢,连带刚才喝的药也一起全部吐了出来。
“二少奶奶!”春蕊吓白了脸,慌忙捧来痰盂接着。看到始影把她辛辛苦苦熬的药都吐光了,她忍不住烦恼地叹口气。“这下子又要再去熬药了。”
“春蕊,对不起。”始影的脸色苍白吓人,痛苦地倒在床上。
“二少奶奶,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叫二少爷来?”看始影难受的模样,她心慌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千万不要!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勉强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淡淡地匀上一点胭脂。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始影的心一跳,看见管朗笑着走进来。
“不错,很听话嘛,乖乖地回来了。”他斜倚在梳妆台前笑看她。“为什么上胭脂?我不是让你小睡一下吗?”
“这是春蕊惯用的胭脂,我瞧颜色还不错,就拿过来试试。”她匆匆朝春蕊使了个眼色。
“是吗?”管朗狐疑地拿起胭脂看了一眼。
她转过身,瞥见痰盂,想到里面有她吐的血和吐的药。
“春蕊,给我倒杯蜜茶来。”她示意春蕊把痰盂一起端过来。
“是。”春蕊倒了一杯蜜茶端过来给她,并机敏地拿痰盂让她先漱了漱口,然后名正言顺地捧着痰盂出去。
始影松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喝着蜜茶,想藉蜜茶的香甜味道盖去她口中的药味和血的味道,因为依管朗的习惯,他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吻住她,所以她总是要小心翼翼地不让他察觉。
“影儿,宁波的钱庄有事需要我过去打点,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他伸手拨拢她微乱的发丝。
“当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辰、每一寸光阴,她都要把握住。
“好,我们明日就动身。”他笑着轻轻横抱起她,放到床上。“影儿,你是不是又瘦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吗?是你多心了。”她偎进他的怀里,试着掩饰。
“不是我多心,只是你总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拥紧她,把悲伤的脸深深埋在她如瀑般的黑发间。
“我很好的,你不要担心。”她默默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快要个孩子呢?”
“影儿,你的身子承受得住吗?”管朗捧着她的脸,眼神透露出他的期待和无女不。
“我可以的、可以的……”她温柔地送上红唇,与他的唇舌缠绵。
管朗在她柔润的口中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知道,她每一次呕血都瞒着他,瞒得很辛苦,但是他偏偏都能知道。
他知道,却不戳破。
“影儿……”
他拥紧她,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止在这一刻,他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她,让她永远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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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深秋凉风迷离,爽煦宜人。
一艘精致画舫安然栖于江面,画舫中欢声笑语,明月醉人。
“姐夫。”柔雁向她的前任丈夫举杯致意。“姐姐都是因为有你的照顾,所以气色才会这么好,我敬你一杯。”
管朗笑着跟她干了一杯。“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当初肯改嫁,要不然我跟你姐姐岂不是要私奔了?”
始影一边喝着羹汤,笑不可抑。
“柔雁,你是有身孕的人,别喝这么多酒。”柔雁的丈夫莫于兴在一旁小声地提醒着。
“我跟姐姐、姐夫喝酒,不要啰嗦行吗?”柔雁拐了丈夫的手一记。
“是吗?你有身孕了!”管朗和始影吃惊地喊。
“我有身孕很奇怪吗?”柔雁皱眉娇嗔。“成亲半年多了,有孩子是很正常的吧?我现在的丈夫可不是姐夫啊,他可不会见到美色都不动心。”
管朗尴尬地一笑。
“谁说你姐夫见到美色不会动心的?”始影格格轻笑。“要不然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来呀?”
“真是好巧啊!”莫于兴兴奋地笑道。“你们姐妹们是一起出嫁的,现在连怀孕都一起!”
“是啊!柔雁,以后我的孩子要你多多照顾喔,如果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当他的母亲,帮我照顾他长大。”始影温柔地凝望着妹妹,像要把她的模样清楚印在心里似的。
柔雁怔怔地,觉得姐姐的话像是临走前的托付,心里惶惶然地感到不安。
“姐说这话太见外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照顾的。”
“柔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始影安静地微笑着,她的面容虽然苍白,却焕发着母亲才能有的光辉。
“姐,你现在身子还行吗?”柔雁担忧地看着她尖瘦的面庞。
“我现在很好,比有身孕之前还更好,是不是?”始影倾头笑望着管朗,一脸幸福甜蜜的模样。
“是啊,以前吃完东西没多久总是动不动就吐出来,可是现在好很多了。”管朗又替她添一碗羹汤。
柔雁注意到,姐姐都没有吃肉,而且稍微硬一点的菜都不能吃,都是喝羹汤类比较多。
“我看是孩子在帮着你吃吧。”她忽然感到鼻酸,难过得差点掉泪。
“对,我也是这么想。”始影的神情有一种简单的快乐。“有了身孕以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很奇妙的改变,我知道,那都是为了生下孩子而做的改变。”
“姐,你要趁这个机会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你还要生好多好多个呢!”柔雁认真地鼓励她。
始影笑了笑,她的笑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凄凉酸楚。
“柔雁,万一我生不出来了,你再帮你姐夫物色妻妾,我只相信你的眼光喔!”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柔雁瞪大眼睛。“要帮姐夫物色妻妾?那当初我还改嫁做什么?我们两个共事一夫不就得了!”
莫于兴暗暗咳了两声。
“柔雁,好歹也给你丈夫留点面子吧。”
“傻瓜!都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轻敲丈夫的头,语气宠溺。
“是啊,柔雁现在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地照顾她。她从小性子霸道,让一让就没事了。”始影又是那种生离死别的语气。
管朗的笑容已经有点强颜欢笑了,他默默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莫于兴并不知道始影的病情,所以对她说的话一头雾水。
而知情的柔雁,却再也强撑不出笑容来了,她有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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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将来的时候,始影因为身体虚弱,提早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因为太早生下来,小得连哭都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