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嘴碎的婢女也在背后偷偷议论着,偏偏这些话全进了李凤琴的耳朵里。
李凤琴突然感到心慌意乱,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没关好的大门口突然冲进了一个人,那是忙到没日没夜、面容憔悴、气急败坏的楼玄。
“皇上是否来了圣旨?”楼玄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真的将月华指婚给了申相爷?”
“是啊,老爷……”李凤琴一看丈夫铁青的脸色,也知道此事似乎不太妙。
“唉!天亡我楼家,天亡我楼家啊!”楼玄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命人去关大门,急急忙忙将妻子与楼月恩带到一边。
“这个指婚,是皇上的阴谋呀!”
“什么阴谋?”李凤琴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她身后的楼月恩更是脸色微变。“皇上由钱尚书那里知道了我们家月华是个出了名的扫把星,就向皇上建议此次的赐婚,意图是要扯申相爷的后腿,让他家室不宁啊!”楼玄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什么?那万一这件事被申相爷知道了,又或者是月华惹了什么事让相爷不高兴……”李凤琴光想像,就快崩溃了。
“没错!月华那娃儿惨了,咱们楼府也死定了。”楼玄在原地团团转,像只无头苍蝇,嘴巴直叨念:“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呢”
“我绝对不嫁!”
此时,一个与楼月恩长相一模一样,只有衣服颜色与发饰不同的少女,由内室奔出,正是楼月华。
只见她气呼呼地由母亲手上拿过圣旨,接着往旁边一扔。“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楼玄一听止住了脚步,一边急着捡起圣旨,一边骂道:“你这逆女!谁告诉你申相国行将就木了?他……”
一句话没说完,听到“行将就木”四个字,不认识申伯延的李凤琴不禁两眼一翻,哀鸣了一声,“我的女儿啊!”
接着,居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娘!”楼月恩与楼月华连忙上前扶住,紧张地叫唤。
接着是一干下人急急忙忙将李凤琴抬进了房;而楼玄仍是愁容满面,已做好最坏打算,要不干脆辞官逃跑算了;至于楼月华,在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又躲回自己的房间生闷气。
而楼月恩,只能无奈至极地在楼玄、李凤琴与楼月华三人所在之地来来去去。
入夜,楼月恩安抚好了刚清醒的母亲、哭得不成人形的妹妹,以及愁云惨雾的父亲之后,终于能踏出房外。
深吸了口气,再呼出一口白气,寒意入体,楼月恩终于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对于父亲这朝中的可怜虫,还有老是昏倒的母亲,加上一个一天到晚在惹麻烦躲麻烦的妹妹,她似乎已经忙得有些麻木了……
“在现代的时候,穿越小说我也是看过几本的,别人穿越时空,不是成为世界主宰级的仙侠,再不也能成了个皇后、公主之类的,怎么就我这么苦命,好不容易解决了钱士奇的压迫,现在又来个指婚。这楼家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了,难道这劳碌命还会隔世传递的吗……”
就在她哭笑不得、自怨自艾的时候,上天似乎还嫌她不够辛苦,楼府的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眼泪立刻飙了出来。
“大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坚持不嫁,好像……好像是易容扮了男装,带着细软和丫鬟逃婚了!”
第3章(1)
这下好了,主角都跑了,这赐婚还赐个头!
面对着万念俱灰的父亲与缠绵病榻的母亲,楼月恩只能先低调地让家丁在城中寻找楼月华,还特地交代长得像的男女都要确认。但皇宫里仍旧定时送来举办婚礼的用品及礼制之物,甚至还派人来为新娘子制作礼服,像是怕楼家反悔似的,逼得楼月恩只能暂时顶替妹妹出现在皇宫的人面前,掩人耳目。
不过她也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楼月华似乎已经离开京城了,她不只担心妹妹的安危,更担心家族的未来。
这件婚事已经摆明了是一桩针对丞相的大阴谋,申伯延虽然在朝严格,但在民间可是极有美名的,在他的逐步改革之下,自京城开始,官场气象已经有所改善,何况他还帮过楼家一次。
唯今之计,只有再闯一次丞相府,探探申伯延对这次的婚事反应如何了。
于是,趁着夜色,楼月恩又前往了丞相府。为什么选在夜里出发?原因很简单——申伯延现在几乎日日以皇宫为家,偶尔才回府一次,白天是肯定不在的,她即使晚上去,若能遇见他还算是运气好。
但她内心更深的期待却是想见到那位面容清俊,十分在意他的“肾”的那位大人。陪着丞相大人加班,他应该也不会太早回府吧……
楼月恩只带着几名家丁,乘轿而去,京城里寒风阵阵,偏偏就是不下雪,迷蒙的夜色里,月光有种凄迷的美。然而越接近丞相府,她就越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背后有人跟着,而且越跟越近了。
拐了一个弯,轿子突然停下。楼月恩忍不住掀开轿帘一看,却见几名黑衣人立在轿外,与楼府的家丁对峙着。
“来者何人?此为文华殿大学士楼玄家眷之车轿,请各位让路。”楼月恩压下心里的紧张,硬着头皮道。
“楼小姐,请回府。”为首的黑衣人并没有散发出敌意,但周身的气势却十分冷冽。
“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明明对方只说了六个字,但楼月恩脑子一转,立刻有了种令人发寒的联想。
“你们跟踪我?否则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这里?又为什么不想让我出府?”
“楼小姐,你问得太多了。”
那黑衣人不再罗唆,向同伴一个眼神示意,一群人立刻制住了楼府的家丁,接着,为首的黑衣人伸手探向车轿之内,似乎要将楼月恩抓出来。
她忍不住惊叫一声,正想抵抗,却见朦胧夜色之中闪过了几道寒光,那黑衣人顿时痛呼一声,倒退了几步。
接着,一群身着侍卫服饰的人,和那群黑衣人打了起来,情势一下子扭转过来。而楼月恩忍不住下轿想看清情况,却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她抬起头一看,就见一张清俊却严肃的脸庞。
这不是……那个时常会出现在她脑海里,也是她今天前住丞相府一心想见到的男人吗?
“你……”楼月恩先是喜悦地抓住他的衣袖,后来又发现自己跟他实在太接近,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仿佛都能感觉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连忙又退了一步,离开他的胸怀。
申伯延一放开她,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他今夜心血来潮想回府歇息,却见到一群黑衣人正要挟持她,他想都没想便叫护卫上前协助,自己则是想把轿里的她接出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自个儿从轿里出来了,两人刚好撞在一起,而他为了预防她跌倒,只好将她搂住……
但他却没想到,不过是这么单纯的肢体接触,就让他心旌一荡,对怀中女子的柔软及幽香回味不已。
她突然的退开,反而让他松了口气,否则他还真担心自己一向刚正不阿、严厉肃穆的形象会被打坏呢!
“这么晚了你又来……本官明白了,可是为了赐婚一事?!”申伯延稍微一思考,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是,小女子可否求见丞相大人?此事体大,小女子希望能面见丞相……”楼月恩急忙道。
在申伯延还没回答时,那方激烈打斗的黑衣人,其中一个突然窜高,飞扑向申伯延,以他飞身而下的角度,恰好可以在申伯延背后拍下致命的一掌。
“啊……”楼月恩瞪大眼,看到对方的行动她想都没想就硬是抱着他一转,反而让自己娇小的身子暴露在危险之中。
“小心!”申伯延没想到她居然不顾性命想替他挡招,心中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而那名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想伤人的意思,只是想隔开楼月恩与申伯延,因此即便跃到了两人身旁,他也没有出招,反而伸手抢夺楼月恩。
一时失察令他有机可乘的侍卫,哪里可能再让他得逞?何况刚才差一点丞相大人就要蒙难了。一想到这里,侍卫几乎疯狂,原本对黑衣人只是想擒下问话,现在更是不计后果的下了重手。
“你没事吧!”申伯延抱着楼月恩,连忙低头查看,想不到惊魂甫定的楼月恩一个抬头,两人的唇竟这么相触了。
一种酥麻刺激的感觉,瞬间在两人的心头闪过,黑阵对上了美目,视线竟是交缠得无法分开。这不知算不算得上一吻,但肯定是彼此在男女之情这一块领域中,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了。
楼月恩小脸涨红,想不到自己在古代的初吻,竟然糊里糊涂就给了出去,不过对象是这个男人,她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失落,反而有种情窦初开、小鹿乱撞的悸动感。
至于申伯延,他只是目光复杂地直看着她娇美的容颜,似乎在考量什么。
“铿!”一个响亮的声音,惊起了两人注意,原来黑衣人的长刀被击落在地上。而那群黑衣人对视一眼,立刻由四面八方飞跃而起,没入夜色中消失。
而侍卫为了保护申伯延等人,并未追击,情况暂时安全了,申伯延终是手一松,有些遗憾地放开怀中的人儿。
“楼小姐,你可以说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遇袭?”他又恢复原本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慎重地问。
楼月恩也被今天这场惊险经历吓呆了,困惑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们府上没有与任何人结仇啊!不过奇怪的是,那黑衣人好像不是想伤害我,他只是要我回府,似乎不愿让我接近这里。”
被她这么一提醒,申伯延也沉吟道:“确实事有蹊跷,方才那黑衣人明明有击杀你我的机会,最后却放弃了……”
“大人,这是那黑衣人被击落的刀。”一名侍卫上前,奉上一把长刀。
那刀上清清楚楚地烙着“大内制造”,分明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
所以说,这群黑衣人是皇宫派来的?
不,最近皇上才赐婚他与楼家女儿,不可能自己又来破坏,而且,派人潜伏还大大方方的拿着皇宫的刀,这实在招摇得太令人起疑了。
谁会想把这件事嫁祸给皇宫?谁又能简单的接触到这么高的层级?
“楼小姐,你这几日外出时,有受到什么限制吗?”申伯延突然问,“比如这帮黑衣人有没有出现过?”
楼月恩摇摇头,“没有,我去哪里都没遇见过他们,只有今日有重要事情想来求见丞相大人,他们就突然冒出来……”
申伯延蓦地浓眉一扬,“我明白了!这群人并非想对楼小姐不利,只是想阻止你接近丞相府……”
钱士奇!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了!但他的目的是……
他的思绪还在飞转着,楼月恩突然叫道:“是啊!大人,今日小女子前来,便是想要告诉丞相大人,这次的赐婚是桩阴谋!”
“阴谋?”申伯延觉得自己越来越靠近答案的真相。
“是啊!其实……其实月华是京城有名的扫把星。”楼月恩略微尴尬地道:“大人你还别不信,这事情真的很邪门,月华在京里惹得到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这椿婚事是钱尚书向皇上建议的,很显然是想公报私仇,让丞相大人家宅不宁。所以小女子特来求见丞相,希望丞相再次考虑这件婚事,是不是有必要继续下去。”
她的说法并未表明自己是不是楼月华,但因为她说得情急,却没有注意到这点疏漏。
原来如此!申伯延明白了。那群黑衣人,八成与钱士奇脱不了关系,因为楼家知道这桩阴谋,为了避免他们向他通气报信,所以才会有一群黑衣人监视着楼家,只要有楼家的人接近丞相府,一律强行带回。
很简单的,申伯延便推理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对于钱士奇与皇上的阴谋,他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太过在意。
反而是眼前这个少女……
申伯延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精致的脸蛋抬了起来,在月光中她看起来是那么清丽、娇美。
“原本本官也觉得这桩突来的婚事很不妙,是否拒绝为佳,不过……”他忍不住伸出了拇指,在她红润的樱唇上轻轻一揉,接着表情莫测高深地道:“扫把星又如何?本官现在倒是要好好考虑了……”
楼月恩没有得到丞相府确切的答案,而与那年轻英俊的大人因为有了那么意外的亲密接触,甚至对方最后一反常态的孟浪举止吓了她好大一跳,她也不好再多问,手足无措地逃跑,于是一个惊险的夜晚,她无功而返。
最后楼玄由皇宫得到的消息是,丞相府接了圣旨,现在已经在赶办聘礼了。
一下子楼府上下愁云惨雾,喜事办得像丧事一样。看着父母日渐樵悴,楼月华迟迟没有下落,最后没有办法了,楼月恩只好跳了出来。“月华既然不回来,那么这次……由我代嫁吧!”
反正楼月华跑了都已经是砍头的罪,现在再来个欺君之罪也不算什么,横竖都是一颗头给他砍,多顶几个罪还比较划算。顶多成为丞相夫人之后,向申伯延借一面金牌来挡一挡,反正他相府什么没有,免死金牌多的是嘛!
在过年前两个月时,楼月恩出嫁了。
婚礼过程一切都很顺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程序都不差。而楼府里的长辈,楼玄故作镇静地将女儿送出阁;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李凤琴,在看清了女婿申伯延的年轻与俊俏后,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脸盈盈地将人送出门,直让楼玄腹诽不已。
在皇上赐宴过后,终于是洞房花烛夜。
楼月恩紧张地坐在床沿,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方才拜堂时她盖着红巾,没看清自己未来丈夫的模样,在她的想像中,或许是一只充满皱纹的手,持秤杆揭开了她的盖头,然后是一张堪比树皮的脸,用着沙哑老迈的声音唤她“娘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眼泪都快掉下来,这次为了救月华,为了救楼家,她真是亏大了!现在只能祈祷,那个丞相大人“那里”已经老得不中用了,免去圆房这一道手续,那么依他的清廉与刚直,她愿意照顾他到终老。
胡思乱想着,她听见房门被推开,接着上了门闩,一道沉着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她。楼月恩屏息等着,心跳快到像要飞出胸口。
然而,差点让她眼睛凸出来的画面是,由盖头下看出去,持秤杆的是一只光滑而修长的手,而在盖头被揭开后,她猛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那张清俊正直又严肃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