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喝!
洗净杯子,挂回杯架,走出厨房。
熬夜工作最伤身,他有没有吃点东西?脚步一顿,踅了回来,洗净绿豆,熬煮,加糖,关火,舀入小碗里。
绿豆和黑糖是她早上看房子顺便买的。
平常家里的菜,有专人送达,由李阿姨整入冰箱,她不敢乱揽工作,怕李阿姨担心自己工作不保。
不知道他喝不喝绿豆汤?会不会又和泡面一样一脸唾弃?
将绿豆汤放上托盘,鼓起勇气,走到会议室,见他拧眉,揉揉太阳穴,方唇抿紧,一脸疲累。
叩叩。
一对视线扫向门边,段震祈眼底闪过一丝期待,见是她,光彩渐失。
“还没睡?”他转回视线,双手又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我睡醒了。”林妙妙依然站在门边。
“你可没在凌晨四点醒来过。”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再次停下工作,看向她。“不进来?”
“我煮了绿豆汤。”她笔直走到他身边,放下托盘。
他皱眉,看了眼手边的绿豆汤,以前他熬夜念书,奶奶都会煮给他吃,她怎么……
“绿豆是我早上买的。”见他皱眉,她连忙解释,“不小心煮太多,吃不完,你要不要来一碗?”
“林妙妙。”段震祈高深莫测地盯着她。
“是。”被他连名带姓这么一叫,林妙妙紧张的立即屏住呼吸,脑中莫名浮现以前常玩的计算机游戏——踩地雷。
他老大就像一大片画满方格、未开拓的未知领域,有时觉得这一步很险,深呼吸好几口气,勇敢大胆踩下去——
喔耶!居然没事?
有时捉摸着,估计没事的格子,放心放松往下一踩——
砰!画面整个爆炸开来。
段震祈这男人和地雷游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给老板吃……”段震祈双手抱胸,不疾不徐飘来一句,“你吃不完的东西?”
啊?林妙妙当场石化,惨!好像一脚踩上老板的地雷?她看着他,悲惨地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眼神之凌厉,让她一股寒意从脚底凉到头顶。
如果她是猫多好,语意不明喵呜两声,管他情势再险峻,管他对手是哪号厉害人物,一律可以轻松糊弄过去。
当猫的日子,她无限怀念。
她在脑子里翻箱倒柜,集结从小到大所有档案柜,企图找出能漂亮反击的材料。
“不是说好在这间屋子里你不是我老板吗?”林妙妙眸光乍亮,谨慎盯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接着把话说完,“公归公,私归私?”
居然伸出利爪反击?段震祈默默注视她,一脸兴味。
“既然你不吃,那我端走。”在他脸上重逢正向表情,她松了口气。有笑意就好,虽然淡得很缥渺,但至少暂时没有近忧。
“我有说我不吃吗?”他制止她的动作,见她放下托盘,他主动拿起小碗,舀了一小口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这么甜?!”
吃了点东西,段震祈才惊觉自己饿了,突地,他心头一震,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那时亲爱的还活蹦乱跳的。
不知为什么,林妙妙总让他想起亲爱的,但随即他又想到苏文湛扯什么人兽恋,他该不会把对猫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了吧?这样也太夸张。
“会吗?我刚刚吃觉得还好。”林妙妙拿过他手中的汤匙,放进碗里,想试试甜度。
她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听到他说——
“林妙妙,汤匙我用过了。”他眯细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我知道。”用过就用过,他们又没人感冒,还怕传染不成?上次不是一双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你要用我用过的汤匙?”见她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段震祈一手抓住汤匙和她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妙妙身形一僵,抬头,跌入陌生又熟悉的注视,他的眼睛里,终于多了点冷漠以外的成分。
他强势地用视线锁住她,原想压制她的轻举妄动,不料,这道封锁线之内,收进心底的影子钻出记忆抽屉,在他眼前活化飞舞,这是一双对他全然信赖、没有计算、干净纯然的眼眸。
“亲爱的?”他哑声探问。
怦!怦!
林妙妙惊呆,心跳狂乱。
他在她身上看到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他感觉到什么?也许……只要她鼓足勇气,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他会愿意相信?
“你喊我……亲爱的?”她怔怔发问。还记得被他抱着的感觉、他微笑的样子、他为她料理美味食物的背影……
这一切,太不公平!
他对她好,是主人对宠物,简单而明了。
她接受他的好,却不只是猫单纯接受主人照顾,还有许多必须压抑的成分,正在体内鼓动,叫嚣着要冲出体内。
段震祈猛地回神,脸色一沉,他别开脸,自嘲一笑,“抱歉。”
虽然不甘心,但似乎真被苏文湛那小子说中了,他应该是太久没跟女人约会,心理变得不太健康,看来他得想个解决的办法。
林妙妙的心重重一沉。
“我不是故意的……”见她怔然,他主动解释。
她想请他不用再解释,只是喉咙像被什么硬块卡住,久久说不出话,听着他的解释,她清楚认知到一件事——
他不会相信她曾经是亲爱的,永远不会相信!
过去式,主人和宠物的关系。
现在式,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她和他,没有未来式的关系。
林妙妙站在公司大楼的大厅,熟悉感重新回到体内,这才是自己应该找回的过去,变成他宠物的那段日子,大约只是陷入昏迷时作的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午休时间,林妙妙拿了包包,漫不经心走在一楼大厅。这阵子她尽量避开他,不管在公司,或是家里。
透过张云妃才知道,她救老板的猫的事,公司内部知道的人极少,一般员工只知她家里出了大事,秘书部陈姊为她求情,请公司留职停薪,公司答应,这件事就这么遮掩了过去。
“林妙妙发呆中吗?”张云妃一手拍在林妙妙的肩膀上,见她睁圆双眼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她连忙把手抽回来。“最近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其实有点像猫?”
林妙妙摇摇头,不过自从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有些习惯变了,像原本爱喝烫的咖啡、烫的汤,现在得先吹凉才敢喝。
“你回公司一个多礼拜,我到今天才不用陪老板去商业餐叙。一起吃饭?”张云妃笑问道。
“老板今天没约?”林妙妙好奇地问道。
张云妃左右看了看,压低音量回道:“有约,不过是私人约会,就是通讯千金余佩瑛。”见林妙妙点点头,她又问了一次,“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林妙妙虽然想和张云妃一起吃饭,但是现在不行,只好婉拒。
张云妃看着林妙妙走远的背影,她觉得发生意外后,林妙妙变了,变得有心事,也不由得想着,她老是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让她依靠?
第7章(1)
林妙妙故意走过好几条街,离开公司同事们的活动范围,这才踏进一间便利商店,几分钟后,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碗泡面,挑个角落坐下。
等待的时间,她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和一枝蓝笔,开始写着“搬出老板家”的计划书。
“两个月押金……至少要存三万以上才够,还要准备搬家开销跟一些乱七八糟的支出。”
她发现情况真的太艰苦,一张脸皱得跟老婆婆一样。
“没想到人要生存,居然比猫还不容易,投胎的时候,当老板家的猫肯定比当穷苦人还抢手。”
林妙妙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先吃午餐再说吧,她充满期待地撕开泡面纸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她拿出筷子,摩拳擦掌往热腾腾的碗里夹起面条,送到嘴边张开口正要吃,嘴巴突然嘟起来,往还冒着热气的泡面吹了吹。
这是在干什么?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管东西有多烫,饿了就往嘴里放,吃再多肚子也不会觉得胀。
是因为她当过一阵子猫,染上猫的某些习惯吗?像是怕烫?
林妙妙缓慢的吃着泡面,又想着搬家计划受陷于财务状况不良,迟迟未能有所进展,又忍不住在心里哀叹,唉,什么年代,人居然还不如猫好命。
“泡面到底是有多难吃?”
好像曾经听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头一看,微微诧异地张大嘴。
“立……立志?”
严立志是前阵子总务部的新进同事,好像跟张云妃满熟的,他们三人曾经一起吃过一次午餐,之后她就出车祸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她却差点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听说你出车祸。”
他身高一百八十二公分,皮肤黝黑,张嘴一笑,白牙闪亮亮,看起来很开朗健康,不像她,烦恼得像全身都快长满蜘蛛网。
没想到世道如此艰难,还是有人活得很灿烂阳光,他是怎么办到的?
“嗯。”林妙妙莫名羡慕起眼前这个满满正能量的男人。
“我本来想去医院看你,可是听说你被老板的车撞到,老板不准公司内部的人去探望,说是要让你专心养病,本来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今天在这里看到你就是有缘,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我请你吃东西。”严立志傻愣愣地笑着。“快说,想吃什么?这间店里的所有东西都可以。”
听听,他这短短一番话出现了多少错误,第一,她不是被老板的车撞到,是被别人的……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严立志虽然傻憨憨的,不过有句话说对了,她是应该小小庆祝一下自己重获新生。
“我想吃巧克力饼……”林妙妙随口说了个小东西,不想让对方太破费,话说到一半,双眼紧盯着落地窗外的对街上,一对完美璧人从车上下来,男的英挺帅气,女的美丽优雅。
她忘记说话,身体里像有个洞,原本要说的话、脑袋里的思绪通通从这个洞漏出去。
“你说什么?想吃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吗?”严立志见她盯着窗外,顺势看去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伸出左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不用了,我吃不下。”林妙妙抬眼看向蓝天白云,没想到大晴天的好日子,她在便利商店里也能被雷给劈了,脑袋呈现一片空白。
“只吃半碗泡面怎么会吃不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严立志见她把桌上的东西扫进包包里,抓起包包,丢掉没吃完的泡面,快步冲出便利商店,他也紧跟在侧。
“我真的吃不下。”她快步走在骑楼底下,脸不敢看向街道。
“改天我请你吃好吃的。”严立志搔搔头,不知道她怎么一副想赶快逃走的模样。
他再次左右张望,赫然惊见老板大人正目不转睛看着他们这里,身边还跟着一位惊天大美人,从妆发到服装简直是仙女等级,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那种女人。
不过老板大人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不爽?他拿出手机看一眼,午休时间还有十分钟才结束,老板大人是在气什么?
“嗯。”察觉身边的人脚步慢下来,还做出奇怪的举动,搞得林妙妙好奇心大爆炸,顺着严立志的视线看一眼。“吓!”
段震祈冷度绝对胜过北极冰的双眼正盯着她,看得她当场加冷笋,而他身边的女人优雅高贵,柔顺亮丽的秀发披在肩上,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粉嫩系洋装,脚踩很高的细跟高跟鞋,两人正要进入一间皮包精品店。
察觉身边男人的注意力被什么东西拉走,全身名牌女原本笑得亮晶晶的双眼突然一变,充满敌意地盯着林妙妙,双手紧紧挽着段震祈的手臂,将丰软的胸脯轻轻压上他结实有力的手臂。
她就是曾经上过报纸的余佩瑛?记得出车祸以前,有篇报导说余佩瑛和什么地产界大亨的儿子走得很近,可是前几天余佩瑛出面澄清,说她和对方只是好朋友。
余佩瑛出面澄清的原因,是因为……段震祈?
“就这样说定了!”严立志积极敲定约会,见林妙妙失神看着前方,他把头凑到她面前,笑得一脸灿烂。
殊不知他的这个举动看在别人眼里有多么暧昧,特别从远方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接吻。
听见严立志的声音,林妙妙猛然回神,眼前赫然出现他放大版的憨厚笑脸,吓得她连忙往后退开两大步,转身就跑。
“你怎么跑得比猫还快?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严立志迈开长腿追上去。
段震祈黑着脸转开视线,和余佩瑛踏进精品店,买了一个名贵的包送她,两人就分道扬镰。
回到公司后,段震祈沉着脸完成一整天的工作,没有人察觉他的情绪无比恶劣。
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到底该拿林妙妙怎么办?
“这是她全部的资料?”
“是的。”负责调查的男人恭敬低头。
余佩瑛坐在沙发上,双手抚摸段震祈送她的昂贵名牌包,想着他站在她身边时,她身边顿时充满其他女人嫉妒的目光,想着他眉头不皱一下就刷卡买下这个包包,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虽然他把话说得很清楚,可是两人之后是合作伙伴,就算做不成情人,以他的财力和能力,她也不想跟他变成敌人或是陌生人。
既然是合作伙伴,两人就还有许多碰面机会,她余枫瑛怎么可能输给毫无家世背景的林妙妙?
她始终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
段震祈,她不敢惹、惹不起也不愿意惹,但这件事倒是可以从最脆弱的一环下手,说不定真能有奇迹式的转圜余地。
想到这里,余佩瑛抱着包包笑了。
三十四楼茶水间,林妙妙熟练地准备着二十多杯咖啡,空档时间拿出矿泉水跟水晶玻璃杯,放到托盘上,推出一辆擦得亮晶晶的推车,把水跟水晶杯一一放到第二、第三层,动作一气呵成。
忙碌咖啡机将最后一滴咖啡滴入白瓷咖啡杯中。
全数完成。
“妙妙,准备好了?”张云妃踏进茶水间,问道。
“真会掐时间,全数准备完毕。”林妙妙张开双臂,笑容灿烂展示努力成果。
“多谢!弹药准备充足,‘光明顶’即将有场血战。”张云妃左手压上林妙妙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感激,却又有着一抹慌乱。
“怎么了?”
“这次带头攻顶的不是豺狼。”
“那是谁?”豺狼是萧董事的代号,除了他,还有谁?
“老狐狸和一个老板绝对没有预料到的人。”张云妃叹口气。
老狐狸指的是陈政胜,林妙妙知道,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上次开会他的态度……”
林妙妙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真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能够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