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几位老客人本来正在低声说些闲话,突然听到这般吵闹的声响都是扭头过来,不知谁认出了几个纨裤中的某人,悄悄同楚富贵打了个手势。
楚富贵点头,心里却是犯愁。有时候,真正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反倒好伺候,因为他们会顾忌官声或者风评口碑,而就是这些纨裤子弟才最让人头疼,平日仗着家里的势力胡作非为,家里有长辈护着,不知收敛为何物,若是在外边吃了亏,家里还会帮着撑腰。
这般得罪不得、打不得,也就成了人人忌讳的存在。
没想到今日居然都跑来他们这个偏僻小镇的面馆来了,实在是倒霉透顶。
「好了,都拿出斯文来,别吓到了里面的小美人。」
坐在主位的一个青衣公子,显见地位最髙,他一开口,众人都有所收敛,也让楚富贵松了一口气,可惜,他下一句却是——
「就是要吃,也要抱进房里再细细品尝啊。」
「哈哈,小伯爷说得对,不愧是京城扬名的‘惜花公子’,我们佩服、佩服!」
众人拍起马屁,越说越有些不堪入耳。
楚富贵听不下去地催促道:「几位公子吃点什么呢?我们面馆的羊骨汤面最是美味,还有小菜也都不错。」
那蓝衣胖公子朝着小管事一扬下巴,小管事立时掏出一锭银锞子扔到楚富贵怀里,撇嘴高声吩咐道:「我们公子天生富贵,过来走一趟已经是你们的荣幸了,又怎么会吃你这里的猪食?别废话,赶紧把你们铺子那个小美人喊过来,让我们公子品鉴一二。还有方才那个穿了桃红小袄的姑娘,可是外边传说的面条西施?也一并叫来,少爷不会少了你的赏赐。」
楚富贵恨得暗自咬牙,闺女可是他的心头肉,他楚家人就是饿死,也没有为了银子就把闺女唤出来给人家赏玩的事!
「匡当!」银锞子被扔回桌子上,楚富贵黑着脸孔直接道:「对不住了,几位公子,我们这里不是迎春阁,几位不吃面就赶紧坐车回镇里吧。」
许是没有想到楚富贵会如此回应,几个纨裤连同那个小管事都愣住了,转而却是暴怒。
「嘿,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公子看中你们家姑娘是你家祖坟冒了青烟!还不赶紧把人带来,否则你这店也不要开了。」几个轨裤自恃身分,小管事却是不管不顾,当即就骂出了口。
楚富贵当年也是抬手杀人的角色,怎么会把他的叫嚣放在眼里?
「好,你有胆子就让我看看怎么开不了店?大不了我就去府城告状,年轻时候上战场杀敌,老了还得让自家闺女伺候你们这些东西,大梁难道没天理了?」
楚富贵也不甘示弱,直接扭头就走,明显不招待了。
那小管事上前去就要扯人,骂道:「老东西,你敢?!你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就是府衙师爷的外甥吗?你们再不滚,我就去府衙问问府尹老爷,到底还能不能管好手下的狗腿子了?」
楚富贵虽然退伍多年,手上功夫也没完全扔了,一个翻手就躲开了小管事的拉扯。
那蓝衣胖子就是那位师爷的外甥,听到自己的名头不好用,脸色涨红得好似猪肝,一巴掌拍着桌面就站了起来,「好,就算我是狗腿子的外甥,但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小伯爷,还不好好伺候,得罪了小伯爷,小心把你们全家都扔去矿山吃灰!」
那位被他几句话推到前边的公子正是穿了青衣的那位,原本在京城因为调戏女子惹了祸,被老爹「发配」到府城吹冷风,偶然结识了这一群狐群狗党,吃喝玩乐,众星捧月,也算欢喜。
今日被师爷外甥撺掇着来阳关这个偏僻之地寻美,怎么想都是手到擒来之事,居然还要同在京城那般折戟沉沙吗?
御史的闺女我摸不得,一个小小面馆的闺女若是还搞不到手,那脸面要往哪里放?
「放肆!狗东西!本少爷难道还配不得一个村姑?快把人送出来,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若是平日,一众老客人们定会帮腔两句,或者转圜一二,但这些纨裤的来头实在有些大,人人都是有些迟疑,毕竟力所能及帮把手是一回事,许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楚富贵盯着一众轨裤们好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就往后边去了。
一众纨裤们都是有些得意,蓝衣胖子哈哈笑道:「狗东西,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就是想要好处罢了,不过是个姑娘,换一场荣华富贵,真是百求不得的好事。」
「就是,我们杜公子若是不来阳关,他就是想攀附,带着美人去京城,还不见得能见到杜公子的颜面呢。」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不经意间一扭头,却是惊恐的跳了起来。
「哎呀,不好!」
「快跑,老东西疯了!」
原来,楚富贵根本不是回后院去唤闺女,而是寻了多年不用的长刀,单手提着,明晃晃地杀了回来。
「我砍死你们这些下作东西!让你们打我家闺女的主意!狗东西,凭你们也配!」
都说闺女是老爹前世不曾娶到的情人,每个老爹几乎都把闺女疼到了心坎里,如今让人家这般逼迫,把他的宝贝闺女挂在嘴边亵渎,楚富贵彻底变身成暴怒的野兽,红着眼死命护着自家闺女。
大堂里的人不管是老客人们,还是纨裤们都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烈性,惊慌之下抱头鼠窜,狼狈至那小管事虽最是瘦弱,但跑得也最快,窜出门外就梗着脖子髙喊,「快来人,有人要杀公子们被吩咐守在马车边的七、八个护卫,正凑在一起埋怨主子不知道体恤,这么冷的天儿都不肯让他们一起进面馆喝碗热茶,此时突然听得这喊声都是惊了一跳,转而抽出腰侧的长刀冲了进去。
楚富贵正挥着长刀撵得那个蓝衣胖子哭爹喊娘,长刀横扫过去,直接砍散了他的发髻,玉簪落地,叮当有声,显见是粉身碎骨了。
蓝衣胖子跪地痛哭求饶,还没等磕头,终于等到护卫们救驾,于是直接改了口,「给我杀了他,剁成肉泥!」
楚富贵眼见进来七、八个对手也不怯场,哈哈大笑地迎了上去,「来得好!」
七、八个护卫分了五个护住纨裤们,剩下三个就同楚富贵战了起来。
第十章 伤我老爹断你腿(2)
楚富贵是战场出身,招式直接,刀刀狠厉,但很耗费力气。
三个护卫招式花稍,狠厉不足,却胜在人多、年轻有力气。
于是不过十几招打下来,楚富贵就落了下风,一个不小心背上挨了一刀,鲜血喷溅而出,迅速湿透了他的棉袄,也吓得几个老客人都是惊呼。
楚秋雨本以为避一避就好了,但在楼上做什么都是心慌,干脆嘱咐莲生几句,自己转而下楼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一掀开帘子就见老爹被砍的一幕,她心疼得目皆欲裂,嘶声喊道:「爹!」
那护卫还要再砍一刀,蓝衣胖子却舍不得美人了,赶紧开口拦阻,「住手,别伤了美人!」
那护卫迟疑了一瞬,接着把刀收了回去。
楚秋雨扑到楚富贵跟前,三两下就扯开他开花的棉祆,露出背上足足有半尺长的血口子,楚富贵的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地往外淌,看得众人都是心惊。
「闺女,别怕……爹没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的时候楚富贵最怕的还是闺女担心。
楚秋雨却是没有功夫说话,甚至连面前几个贪婪打量她的纨裤都没有心思理会,她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才能把老爹的血止住。没了谁都行,唯一不能没有老爹!
莲生许是听得动静,也从后边跑了进来,看得一众纨裤都是眼睛发亮,「果然是美人胚子,好好调教,肯定是个好货色!」
楚秋雨却是回身高喊,「莲生,去把针线筐和那匹白棉布拿来,还有柜子里的伤药,快!」
莲生早就看见血人似的楚富贵了,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慌忙扭头去找东西。
很快,棉布和伤药都取来了。
楚秋雨麻利的用棉布把楚富贵的伤口擦抹干净,然后跟他说了几句话,只见楚富贵咬牙点点头,接着她便捏起针线,把她老爹的皮肉当成衣衫,迅速地缝了起来。
「嘶!」一众老客人们都是年纪不小了,几个纨裤和护卫们也自认见识不浅,但这般把活人当衣衫缝起来的事情却都是第一次见。
老客人和护卫们还好,几个纨裤却是下意识缩了肩膀,那个小管事更是夹紧了双腿,努力不让自已尿裤子。
这到底是美人还是屠夫啊,见到伤口不晕不哭,反倒做起了针线……
他们这般沉默,倒是给了楚秋雨充足的时间,很快就把老爹的伤口缝完,转而又上了伤药,严严实实地裹上了棉布条。
隔壁的楚东升听到动静,这会儿终于赶到了,结果一见自家老爹和妹妹都是血人一般,吓得他差点昏厥过去。
「爹,妹子!」说着话,他就要往前扑,楚秋雨却是厉声喊住他:「大哥,快去给爹请大夫!」
楚东升脚下一顿,正在犹豫的时候,却听见门口有人笑道——
「不用找大夫了,我就是大夫。」
不等话音落地,外边就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身形瘦小,一张笑脸,虽然发须皆白,精神却极其矍铄。走在他身后的男子身形高瘦,古铜肤色,浓眉大眼,很是英俊勇武的模样。
莲生本来端了水盆想要给楚秋雨擦一下血迹,可只看了年轻男子一眼就扔了水盆,大哭着冲了上「大哥,呜呜,大哥!」
原来,年轻男子正是「潜逃时候被狼吃掉」的道阳。
道阳紧紧抱住妹妹,双眸却是直直望向抱着楚富贵坐在地上的楚秋雨,三分愧疚七分欢喜的说道:「对不住,我来晚了。」
楚秋雨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了眼泪。
先前老爹差一点被官差带走,她没有掉眼泪,方才老爹被砍伤,她也没空闲掉眼泪,但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消失很久的人只说了几个字,就让她彻底崩溃了。
她低了头,悄悄在肩头抹去眼泪,却是没有应声,努力扶了老爹想要站起来。
道阳赶紧放开妹妹,上前帮忙。
几个纨裤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就像主角被人抢了戏一般,自然不甘心。
那蓝衣胖子第一个跳起来,叫嚣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多管闲事!」
道阳冷冷扫了他一眼,不等他开口说话,那位京城来的杜公子却是惊恐的尖叫起来,「啊,道阳!你不是死了吗?鬼啊!」
到底是在京城混迹的,又是年岁差不多,杜彦方才就觉得莲生的名字有些耳熟,这会儿再见到道阳却是惊恐至极。
先前道家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毕竟道家家主可是跟着皇上从小一同长大,从龙之功不说,外加征战沙场多年,功勋卓着,否则也不会被封为武义侯,但这么一个人物最后居然因为反叛的罪名被抄家,若不是有朝中几个老将求情,怕是直接丢掉性命的就不止武义侯一个了。
「鬼啊!快杀了他,杀了他!」
杜彦越想越怕,哮嚷着去推身边的护卫赶紧挥刀杀人。
那白胡子老头儿本来正满脸兴味的想要蹲身看看楚富贵的伤口,听到这声音,恼得一甩袖子,骂道:「聒噪!」
那杜公子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老头子喝斥,开口就要骂回去,却突然觉得晕乎乎的,下一瞬就一头栽倒在地。
其余纨裤和护卫也顿觉不好,可是不等反应,也同杜彦一般都倒了下去,眨眼间,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
楚秋雨惊得挑起眉头,却没说什么,直到道阳帮她将老爹扶到桌面上趴着,这才问向白胡子老头儿,「老伯,您能给我爹开药方吗?要补血补气的那种,若是有好的刀伤药就更好了。」
白胡子老头儿眼里兴味更浓,反问道:「你不好奇我怎么让他们倒下的?你不害怕?」
楚秋雨摇头,「我虽然没见过,但听说过,不外乎是毒粉药粉。我不管老伯什么身分,只要能把我爹治好,我就信您。」
「好丫头,道阳这小子眼光够毒辣,真是太合我老头子的胃口了。」白胡子老头儿笑得爽朗,接着又道:「放心,你爹这是小伤,包在老头子身上了。不过做为诊金,你要把方才缝合伤口的法子教给我。」
「好。」前世时有回自己跌倒,小腿被锐石划了一道血口子,到了医院上了麻药医生就是这么帮她缝合,她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一老一小迅速达成协议,那老头儿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给楚富贵吃了,楚富贵脸上慢慢恢复了些血色。
楚秋雨抬脚踹了旁边的一个护卫,见他不吭声依旧昏着,她回头问道阳,「你这般出现,可是事情都处置好了?」
道阳点头,刚要说话,楚秋雨又问道:「那我为我爹报仇,你能护住我吗?听说这里还有一个京城来的。」
「放心,你想做什么尽管做。」
道阳抬起头,扫向一众纨裤,眼里闪过一抹冷酷狠厉,「敢打我妹妹和……你的主意,他们罪该万死!」
「那好,帮个忙。」
楚秋雨直接掀翻了一张桌子,扯了一个轨裤就把他的一条腿搁了上去。
这是……
道阳轻挑眉梢,手底下也跟着忙起来。
很快,七个纨裤公子七条腿,外加那个挥刀的护卫的两条腿,如同菜摊上的萝卜,齐刷刷地搁上了桌子。
接着楚秋雨二话不说,去灶间拿了擀面棍来就挨个砸了上去。
「挵擦!挵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如此寂静的屋子里却极其清晰。
本来已经晕过去的轨裤和护卫,因这剧烈的疼痛醒了过来,哀嚎不断。
「哎哟,我的腿,疼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楚秋雨却是充耳不闻,死死咬着嘴唇,高举着擀面棍一个一个砸了过去。
「我让你们打我爹,我让你们色胆包天,打死你们这些混帐!」
最后一个轮到的就是那个砍伤楚富贵的护卫了。
楚秋雨有些力竭,重重喘了两口气,还要再继续的时候,手里的擀面棍却是被道阳一把抢了过去。
「哧擦,哧擦!」
干脆利落的两下,那护卫就彻底成了残废,就是养好腿伤,以后怕是走路也会受影响。
楚秋雨站在哀嚎翻滚的纨裤和护卫们中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前世今生,连杀鸡都不曾动过手,如今却这样狠辣地打折人腿……
道阳看她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害怕这些轨裤报复,于是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保护你。」
楚秋雨回神,瞪了他一眼,应道:「大不了逃亡去,总不会冻死山沟,被狼啃了大半尸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