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说什么!天大地大你哪儿都能去,为何就是不留下?为何不将我的身边当成你歇下的地方?”
“主子……请你听我说……”乐天满脸黑线,感觉有只黑漆漆的乌鸦自他头顶飞过一样。
“说,我在听。只要你不走,我就听你说。”
“那个……我是一定要走的……”
东方天猛地抬头,将乐天的身子转过来正对他,一张脸怒气狂放:“说到底你仍是不愿屈就我的身边?”
没有理会东方天的怒意,乐天认真地又接着道:“我一定要走,因为我们得去柳家庄送镖啊!难道主子你不走还要留在这里,帮人洗碗、扫地、当小二吗?”
奇怪了!他主子何时有如此兴趣,他这个贴身仆役怎么不知道?难道又是像那个龙阳之书一样,是背地里暗自培养的恶趣味?
东方天顿时沉默,他直盯乐天认真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才道:“你这个死乐天!”这几个字是从牙缝硬挤出来,每个音节都带着抖意,似压抑了庞大的某种情绪。
乐天缩了缩,忙陪上笑脸:“主子莫要动怒……”
“你把我当成傻子啊?可恶的乐天!”东方天低吼,恶狠狠瞪着乐天无辜的脸。
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知是喜是悲,就要涨破他的胸膛,东方天一口怒气吐不够,竟猛地抓住乐天的双肩,然后低头往他的颈子啃去——“啊——”
顿时,乐天的惨叫穿透二楼的雅房,余音杳杳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好个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
可在东方天放口时,耳边听见的却是让他心头一暖的话语轻逸……
“如果你让我看见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不分离……”
这是,乐天的回答。
东方天拥紧了乐天,不可自抑地笑开了整张脸。
门外,有个人黯然离去。
第四章
客栈的伙食显然满足不了东方天那挑剔的嘴巴,只见他吃了一块油鸡后就无心再挟下一道菜,皱眉地看着桌上那六道菜肴,不明白乐天怎么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出门在外还是委屈点好,但这也太让人难以下咽了!
就拿方才吃的油鸡来说,油鸡应该是油而不腻,隐约带着油光却没有油骚味,味道香嫩得让人唾液猛生。可瞧瞧那一整盘的鸡——不仅油且腻,那一块块的油块还腻得化不开,更别说还飘着油骚味,一点也不香!
他真不明白,乐天怎么能像个几百年没吃饭的饿鬼一样,抓着一大只油鸡腿就啃了下去?明明平日跟着他尝遍山珍海味,应该口味与自己一般才是啊……
东方天眉头更紧了,放下筷子对乐天道:“乐天,你这辈子是乞丐吗?”
乐天顿了顿,然后将才刚咬下尚未咀嚼的一块鸡肉吐回原位,“不是啊。我这辈子是什么人主子应该很清楚啊,怎么倒问起我来了?”乐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接着又道:“难道主子眼盲了?”
虽然乐天是东方天的贴身仆役,但东方天一向让他跟着自己吃好穿好、锦衣玉食,因此就算乐天身着仆役的简便衣饰,但那质料仍是上等的。
“瞧你狼吞虎咽的,该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
乐天鼓了鼓颊,闷声嘀咕:“如果我是饿死鬼投胎,你就是死色狼投胎……”
东方天耳力好,这一细声自然是无法被忽略过去,何况此语内容有待争议。因此他双眼一眯,语带某种危险意味地哼:“乐天倒是说大声点,我可没听清楚呢!”
乐天一吓,忙陪笑:“乐天什么都没说。乐天只是说那龙天不知是什么投胎,心机城府竟如江海之深!”
东方天扬眉,虽然对乐天转移话题有些不悦,不过继之而来的话题也正是他们现在要思考清楚的。
乐天是从“过往”走来的人,对龙天的了解自然比他深。
“乐天也如此觉得?早知龙天主动提出要东方家送镖不安好心!不过这连日来龙天倒沉得住气,什么手脚也没做,让我不禁怀疑他到底还有什么打算……乐天你说呢?”
乐天眨眨眼,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乐天怎么会知道呢?乐天可不是龙天肚子里的虫。”
“是吗?”东方天淡淡一个眼神,似笑非笑。“乐天心里有数,我就暂且不提。倒是出发前的那一日,你与龙天私下会面谈了些什么?”
乐天一惊,脸色大变。
“主子……主子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呢?乐天可记得清楚那附近没有其它下人。”
“哼!东方家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耳目?”语带得意又讽刺。
——难道……主子已经知道自己拿他当作○○的目标?还知道自己幻想他在自己的脑海中裸奔逛大街?
乐天抿了抿唇,笑容僵掉了,喉咙顿时觉得好干啊……
作贼心虚。
“说。”
“说……说什么?”
“你还想装傻?”锐利的目光刺向乐天。
“没……没什么事……”乐天本是这么辩驳着,但一见东方天冒着青筋的大爪抓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掐,狠毒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不禁全身抖得像是要散了,什么都拉拉杂杂、叽哩呱啦全数涌出自己苍白的唇瓣——“我说我说!乐天承认梦见主子裸奔还拿了主子当○○的对象○过来又○过去换个姿势来了好几次然后隔天洗了被子然后又偷看了主子的龙阳之书然后那天白日就对着主子意○主子还幻想了许多不可能的姿势!”
一气呵成,气态万千,实在厉害——若不论那内容的话。
东方天的反应很奇怪,就是没有反应。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松开了乐天的脖子,然后看着乐天不发一语。
乐天被看得全身毛了起来,像是有上千只虫子在他身上爬,那种极痒又畏惧动弹的感觉让他心也抖个不停。
直到过了一盏茶后,东方天才慢慢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缓缓地问:“你对我……”
东方天才吐出三个字,乐天又赶忙大喊:“我招了!我全都招了!这样还不行吗?再多的就没有了!”
“……还有多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乐天差点咬到舌头。
“……你很心虚喔……乐天……”
“哪有!我好好的!身强体健!心才不虚呢!”
东方天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绽出一个柔柔的笑容。
乐天呆住了……
他的主子……脸上笑出一朵花耶!开花了!开花了耶!
奇迹啊!
“乐天的事我们改日再谈。不过你与龙天谈的是你梦里的我吗?恐怕不是吧……”
“啊?原来主子说的是那一回事啊……”顿了顿,“啊!我刚都说了什么?”乐天又惊又羞。
乐天表情千变万化,颜色五颜六彩,实在好看。东方天笑得更柔了,不过语里的气势仍是大盛不改。
“你该吐实了……乐天。难不成你想帮龙天隐瞒什么?”
乐天嘿嘿干笑:“哪有的事,乐天这就说了。”咳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好,缓缓道来。
“那天的龙天很奇怪。他说乐天想只手遮天,乐天当然没有。他却说乐天的眼睛出卖了自己,乐天很害怕,知晓他已经看出了什么。龙天何等聪明,所以乐天就算隐瞒也没用,只好全部招了。”
“哦?你招了什么?”
乐天为难地看了东方天一眼,“真的要说吗?”
“说。”东方天自然不会有让乐天拒绝的机会。
顿了顿,乐天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乐天说了主子可不要打我喔!”
“……说。”东方天皱眉,这乐天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好!那么乐天就说了!”
乐天深吸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朗声道了:“乐天跟他说……‘什、什么?!我的眼出卖了我自己?!难道我的眼睛在跟你诉说我刚刚偷走了秋老一个笋香包?还告诉你大前天偷的是梅干扣肉?啊!它是不是还跟你说我大大前天偷的,是准备拿来做晚宴食材的烤鸡?’”
一个字不漏,乐天可真是好记忆!说完,乐天戒慎害怕地偷瞄东方天,却见东方天表情错愕,显然一副不及反应的模样。
片刻,东方天的表情渐渐扭曲。乐天心里盘算要不要现在就逃跑出去,免得主子将自己剥皮拆骨。可这念头才一闪过,他立刻被东方天抓着衣襟高高提了起来,森冷的几个字让他捂着耳朵不忍听。
“你这个死乐天——又耍我一次!”
“没有没有!乐天一个字都没漏啊!哪里耍主子了!才没有呢!”四肢舞动挣扎,乐天却还是像小孩子般被东方天提在手中。
“那好,我问你,他后来还说了什么?”狠瞪着乐天,东方天简直要气炸了。
“后来?啊!”乐天想到什么似的击掌,然后面对等待下文的东方天灿烂一笑:“后来……什么都没有!”
“……”
“……啊——杀人啦!”
“你尽管喊吧!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今晚你死定了!我非吃了你不可!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伴随着东方天气急败坏的怒吼响起的,是一阵丝绸被撕裂的声响,已经没有人在意龙天的心机与城府。
这是一个死色狼欺负饿死鬼的漫漫长夜。
——真的吃了吗?嘘!看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饭桌上。
乐天摸摸颈子上的肿块,欲哭无泪。
今天死色狼兴起咬人的恶趣味,这个伤口已经在半个时辰内被死色狼咬了五次,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下口”,真是痛死他了!
满腹的委屈与心酸,乐天终于吞下最后一口食物,怯生生地看向他家的主子,也就是死色狼,小小声、不知是不是说给蚊子听地道:“我……我吃饱了……”
死色狼,也就是东方天哼了一声:“吃饱了我就继续问你。龙天打着什么主意来送镖?不要再跟我说你不知道,否则我就再咬你一次!”说完,磨磨牙,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乐天怕死了,忙捂着前不久才受创的颈子连连往后退,道:“我说我说!主子你可不要再咬了,乐天很痛啊……”
“怕痛还不说?”眯眼。
“……猜测……乐天也只是猜测而已……主子应该也知道龙天近来与北方的柳家庄特别要好,常有大笔生意往来,可之前他们是完全河水不犯井水,根本没有接触过。龙天近来的动作由此可看出异常。”
“这我知道。”除了多年前他败于龙天手下那一次外。
乐天点点头又道:“龙天的野心一向很大,他想做的是商场上的霸主,也想当武林第一人,所以他不得不拉拢、甚至是利用柳家庄的势力。”
“……也就是说,龙天的确利用这趟镖来下毒手了?”
“乐天是这么想的……”
东方天闭眼沉思。
乐天说的没有错,若是龙天要实现他的欲望,除了要拉拢柳家庄互为合作之外,同样与他在南方颇有势力的东方家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个绊脚石,也是最大的绊脚石。因此龙天必须做的便是利用柳家庄来打击东方家,甚至是灭了东方家!
真是狠毒的龙天!竟连乐天的屈身之所也不愿放过吗?而且居然是用这么阴险的诡计——若他猜的没错,那个盒子里根本没有镖物!
——好你个龙天!只要柳家庄一到,你便可死咬着东方家失镖,而要求一大笔赔偿了,恐怕那数字是东方家一辈子的财产吧!
“哼!故技重施的龙天!”东方天睁开眼,冷笑。
乐天揉着自己的颈子,“主子想好怎么做了吗?”
东方天先是瞟了乐天一眼,然后把玩起面前的杯子:“既然龙天欲陷害于我,我就来个将计就计,一次将他打落地狱,永不复生!”
东方天话里的狠厉阴霾让乐天抖了一抖,暗忖:哇哇!主子真的生气了!近来最好乖一点,不然这次是咬脖子,下次可就不知道咬哪里了!
乐天摸摸自己的手,哎呀,赘肉挺多的,咬起来可痛死人了!
再偷偷看了东方天一眼,乐天暗暗躲到角落去,开始施行自己“守口如瓶”的最高策略。
可惜乐天没法将自己变不见,东方天一见他闪躲的姿态只是更为不悦,低喝一声:“过来!躲去哪!”
乐天心中叫苦连天,却也不敢反抗向前挪步,十分乖巧地问:“主子可有何吩咐?”
“……没事了。你累了先休息,我出去一会儿。”
出去?乐天眨眨眼,很是疑惑:现在天都黑了,这儿又是个小村镇,没什么好玩的,主子做什么去呢?
“主子去哪儿?”
“……去找一只黄鼠狼。”
“可惜年都过了……”乐天十分惋惜地接下去。
“……跟年有什么关系?你真懂我在说什么吗?”
“乐天懂啊。主子不就是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吗?乐天没见过当然得趁这次大开眼界啊……啊!对了!还得找一只鸡!”
东方天拍案倏起,俊逸的脸庞浮出青筋,騞騞磨牙,咬牙切齿:“你……你这个死乐天!”
“……主子……不!不要过来!不要!啊——又杀人啦!”
有句俗话说的好:“自作孽,不可活。”
乐天,你不是说你要乖一点吗?
小乐天对东方那片广阔无垠的大天无法反抗,只能束手就擒地乖乖作只小羊羔躲进被窝里,任他家的死色狼在软软的脸上东捏捏西掐掐的,临走前还不忘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湿吻,“啾”了好大一声,要多暧昧就多暧昧,要多淫秽就多淫秽。
乐天紧张地闭着眼,任死色狼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等狼人玩够了,他才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线,偷看对方出门去的背影。
东方天一出去,后脚跟才刚离开,乐天立即不安分地自床上弹跳起来。他趴在床上捧颊思考东方天去找龙天的用意,不知是谈判呢?还是干脆撕破脸大开杀戒?
乐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忽然想起那只奇怪的盒子,连忙跳下床将它从东方天的包袱中取了来。
龙天要东方天一刻不离身地护着盒子,这怎么可能?东方天早在怀疑龙天的用心,突如其来的镖行怎么都让东方天觉得怪异。
那盒子也不知是否藏有什么机关,放身上万一反伤了自己怎么办?因此东方天是将它放在包袱里,但除了夜晚住店睡觉外,其实倒也是从不离身。
乐天将盒子翻来覆去,里头一点儿碰撞之声也无,让人不禁怀疑里头是否真像龙天所说,有一非常重要之物。只听他的片面之词果然还是令人不能相信。
这不能怪东方天猜忌,就连乐天也怀疑龙天的用心。
这龙天作了这么多年的霸主之梦,当年所受的那一剑还是没让他学乖吗?
那个至尊至上的位子真有那么好?若说可以享尽荣华富贵,龙天也早已是身家不止万金了,再多的钱财难道还能入了他的眼?若说是为了那掌握天下的权力……乐天不免要深深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