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低吼,一副恶狠狠要将乐天拆骨剥皮的模样,让乐天瞧了浑身颤抖,怯懦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谁的鞭……会这么……”
乐天说着,反倒是自个儿先红了脸,显然想歪了。
东方天不再理会他,让他疯去,最好气死姓柳的与姓龙的小人,自己则是悄悄点了几个穴位,试图让毒素流得慢些。
此时柳眠却是冷冷笑了:“乐天,你心里有鬼!谁都知道世上唯一拥有流星鞭的人是皓然公子,从往昔至今,人人口耳相传,皓然公子如何以一身精湛的鞭艺称冠江湖。而你居然不知,且试图将话题牵引到一旁去,不是心虚有鬼又是什么?这不证明了你确实与皓然有所牵系!”
说到这一点,乐天可真理直气壮了。
“乐天是乡下人,不知江湖事,不识这鞭也是理所当然的。”
“哼!强词夺理!”
“无论如何,请将解药交出。柳庄主是商场上的巨擘,龙公子也堪称江湖上的一代高手,用此手段真是太阴险太小人了。有种让我家主子解了毒,正正当当与你们一较高下!”
“笑话!只要东方天一死,东方家一灭,人不知鬼不觉,有谁会说我柳家不是正正当当击败东方天的?”
“柳眠你果真奸诈!”
“废话少说。来人!”柳眠大声一呼,早已埋伏好的柳家护卫一声不响地蹦出,随着他一声“将人给我拿下!押到地牢里去!”不会武的乐天与早已毒发无力的东方天,被他们像拖着尸体般拖离。
乐天焦急,慌乱的眼神于不经意中望向龙天,心急之下脱口:“龙天你难道担得起这种不光明的污名?”
只见龙天目光灼灼,紧紧抿唇瞪着乐天,一言不发地目送他们狼狈地被拖离。
乐天心死,咬牙切齿——好你个卑鄙的龙天,算我看错你了!不,应该说早已错看了!
“乐天……”东方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略带沙哑与虚软,“你应当高兴与我共死的啊……呵呵。”
乐天回头瞪了东方天一眼,气他此时还有心情说笑,对龙天忿然的情绪压至心底蔓延开来。
“我才不想跟死色狼共死呢!”有些埋怨,有些无奈。
***
阴森幽暗的空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回响,一人略急一人略慢。
地牢湿闷,一般人且在此多待一会儿都觉不适,何况刻下多了个伤员?
乐天心焦如焚却一筹莫展,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天打坐,试图强力运气来逼毒出体。然一个时辰过了,东方天仍是面色青黑,毒气一直在蔓延,没有缓下。
那毒是龙天所下,而他与东方天都不是大夫,当然是龙天才知道用了什么毒药与如何才能解毒。因此就算乐天心急也无事于补——除非他肯供出皓然的下落。
乐天咬了咬唇,深深看了紧闭双眼的东方天一眼后,低眉垂首,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人的下落,说着不过动嘴皮子,有何难的?
于是乐天重新抬头后便是往牢门边移动,但才一动,东方天便倏地睁开双眼,眸光如火地瞪着他,惨白的唇瓣吐出凌厉的字语:“该死的不要去!”
“可是主子……”乐天为难,他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东方天死在他面前。
“你去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乐天可委屈了。
“可是乐天是为了主子好……毒再不解会死人的!”
“我宁愿死了也不要落在龙天那小人手里。再说,你真要跟龙天那小子说皓然的下落吗?我与你一样,不想再见到皓然为他痛苦、为他所逼!无论现今他在何处,我想那都是他所选择的道路,别再去干扰他了!”
乐天扁了扁嘴,“骗骗他好换解药嘛!龙天既然想知道,我随口一个地名他还要费时间与力气去找呢!先把解药骗到手,我们也才好想办法离开嘛!”
他顿了顿,“主子也真是的……既然知道龙天心怀不轨,为何当初那么干脆地接下这趟镖行呢?龙天想做什么是他的事,主子又何必要蹚这浑水?”
“……谁叫我早在见到皓然的第一眼时就无法自拔……”东方天收回目光,又径自闭眼调息,苍白的唇喃喃自语。
乐天听得不清楚,但也明白东方天脸上一闪而过痛苦又懊悔的神情,只苦笑了下,然后巴着牢门望着外头幽暗的灯火,等待某人的身影自灰暗的那头出现……
夜半,地牢里的湿气更重了,又湿又寒,让乐天不由打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颤。
搓着自己的双手,乐天无奈地瞧着四周的岩壁,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一点水渍来了,难怪他会觉得冷。
这地牢真不是人待的!分明是盛夏,怎么这地方就是见鬼的冷?该死的龙天与柳眠,到底还要将他们关在这里多久?
乐天满肚子火,可这鬼地方除了他与东方天二人之外,便没有其它人了,连个守门的也没有,彷佛笃定他们二人在此插翅也难飞似的。因此就算乐天想找荏,也找不到人来陪他一起疯。
他本以为龙天会来的——为了皓然公子的消息。然而,乐天有些事情还是估算错了……龙天不仅没来,就连他们的晚餐也没差人送来,这是要活生生饿死他们吗?难道龙天不想知道皓然的下落了?
乐天不禁恨得磨牙。龙天不来,此处又无人,便是他大呼着皓然现今身在何方,也没有人理会!
但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东方天的毒绝不能再拖了!
乐天恨恨瞪了幽暗的地牢入口一眼,随即回到东方天的身边,将也同样冷得发抖的大男人抱入怀里,心焦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这样还冷吗?”
东方天已经有些迷糊,乐天心知他的功力已流失到只剩平日的三分之一,偏偏这种地方加剧了东方天身子的负担,怕只怕等会儿会发起高烧,毒素一旦无法被剩余的功力抑制住,东方天可是会死的。
相对于乐天的焦急与忧虑,东方天却显得轻松许多,只是一张俊脸死白,活像个死尸。乐天不忍,却也无法移开眼睛直瞧怀里的东方天。
“真可笑!难道你这一代高手,要被人毒死兼病死在这里?”乐天闷闷地道,将东方天的身子搂得更紧,就像一个小孩子抱着心爱的大布娃娃,死也不放手的模样。
东方天倒是笑了,声音已经低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似乎有着什么硬块堵住他的喉咙一般。
“我死了你也会死。这地方可足够冷死一个人。”
“乐天说过了,乐天不想跟主子死一块儿!”
“哦?”气虚的男人挑眉,“那你想跟谁死一块儿?”
乐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乐天还不想死!”
闻言,东方天笑得开心,“真可惜……我还想跟乐天葬在同一个墓穴里呢!生既不能同时,那么死——”话说一半,蓦地变了脸色,呕出一大口黑血!
“主子!”
“……唉唉,乐天你的眼睛好红……有沙子跑进去了吗?”任由对方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东方天眸光温暖地瞅着乐天,嘻笑的面容转为似水温柔。
“……主子说什么浑话……这地方哪来的沙子……”
“那你为何眼眶泛红?”
“主子不要明知故问!”乐天有点恼羞成怒了。
“我说过了……我死你也会死……”
“乐天也说过了……乐天还不想死……”
“所以基于生同裘死同穴这个美好的愿望,既然你不想死,那么我也不会死……”
乐天怔然,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主子的安慰有些技拙呢……”
“……那么你可被安慰了?”
“……”
乐天静静地望着东方天,东方天也但笑不语的望着他,两人之间的目光传递,是感动、是温情。乐天与之对望一会儿,便是一声长叹,开始动手解起东方天的衣裳来。
“……这么心急?在这种地方你也要吗?”色性不改的东方天,到临死关头还是一样淫言浪语。
乐天又好气又好笑,万般无奈,手边的动作也没见停下,直道:“若主子想冷死的话,乐天非常乐见其成。”
“呵呵……这么个死法有些可笑呢……我们换一个如何?例如有句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们倒不如一起试试?”
乐天瞪了他一眼,“乐天可不是牡丹花!”
“不是牡丹花也无妨,只要是你,什么花都行。”
这话说来下流,但是乐天知道其中藏着东方天的情意。
——“只要是你”,这是一句太过美丽的语言。
乐天鼻子热热的,“好了,抱着我。”
扯开东方天最后一件里衣,乐天也打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胸膛,将东方天拥入怀中抱着,分享彼此的体温。
“……啧啧,这岂不是变成我东方天对乐天投怀送抱了?”嘴上这么说着的同时,东方天却也没见丝毫赧意地偎入乐天的怀里。
“这样不好吗?乐天倒是觉得挺好的。”人一入怀,乐天的心冷了些许,这时他才知东方天的体温已经比周围的岩壁温度还要低,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的温度!
微微皱眉,这毒拖得太久,只怕现已逼入心脉。可恨的龙天到底来不来?乐天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皓齿!
将两人用着自己的衣衫团团包起,肌肤相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颤抖不再,虽仍有寒意,但已不如方才的难受。
“呵呵……咳……乐天……生得平凡……为何我……”
虽感觉温暖,但毒素再也克制不住地在体内流窜,东方天此时已连说话的力气都丧失了,他甚至可以感觉有一种麻痹般的感觉自指尖开始蔓延,隐隐约约的刨骨寒痛自胸口深处窜起,显有燎原之势。
渐渐地,有股睡意袭上,东方天的双眸半垂,他知道自己要熬过可能非常困难,除非有人出现来放他们出去,否则他或许连今晚都熬不过了……
“别睡。睡了会要命的。”乐天提醒着,抱着低温身子的双手用力搓着,希望能制造出一点点的热度来温热两人的身子。
一听,东方天咬破下唇,疼痛让他勉强睁大双眼,可他却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飘浮……
“堂堂高手死在这种地方很落魄的,主子希望自己的一世英名尽毁,而且是毁在那两个小人的手里?”乐天小心地抹去东方天唇上的血珠,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热了。
东方天挤出苦笑,无法言语。
“……这样吧,乐天给主子说个故事,听着故事应该不会睡着吧?”
东方天静静看着他,柔和的眼神装进了笑得像哭的乐天,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就给主子说一个江湖人物的故事吧……
“……皓然……皓然公子的事迹,主子应该喜欢听吧?”
早听过不下几百遍、几千遍,但东方天仍是点了头。
乐天一向出人意料,也许……他所知道的皓然与众人所知道的皓然并不一样……
可最主要的,他不想见到乐天的泪……
第八章
四年多前,龙天初涉江湖,遭人暗算,辟出一条逃亡血路后,倒于当时隐世于某一小林的皓然屋前。
皓然孤身一人,独居草屋,无父无母,无手足。恰救龙天,生活多了一个人而有了乐趣。龙天得知皓然身怀高强武艺,习自无名老朽,因而请他出世、入江湖,以满腔柔情打动不知世事的皓然,为他的称霸大业铺路。
皓然心生爱意,为龙天鞠躬尽瘁,一入江湖便名动天下。
流星鞭击败敌手一千人之际,皓然名列江湖榜前三十名。
皓然爱意一日一日加深,甚而移居龙天府中,任人白眼也不愿轻易离开他的身边。
龙府早有一个龙飘飘,其貌绝美,蕙质兰心,也练就一手好剑。
龙飘飘为龙天之妹,可并无血缘关系,世人皆知,皓然也知。
龙飘飘爱龙天,可龙天亲口对皓然说过,他不爱她,世人便只有皓然一人得他所爱。
皓然感动,也对龙飘飘愧疚。
龙飘飘为一侠女,不仅有胆色,也有宽大的胸怀。或是委屈曲求全,或是同情皓然,或是其它原因……龙飘飘皆对皓然亲近,不似龙家其余人对皓然不屑与轻视。
皓然心知,龙飘飘真心待他好。
三角恋情,如刀断水流。
战帖不断,流星鞭已染二千人血,皓然已位江湖榜前二十。
龙天算盘打得响,便是先隐后出,待皓然夺得江湖榜第一,便由皓然与他一战。皓然一心向着龙天,武功实与龙天不相上下,因而最后定是龙天夺得最后头筹,称霸天下。
另一方面,他可趁韬光养晦之际大摆手腕,与东方天于商场上一较高下。
东方天是笑面虎,可龙天知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青涩,纵有经商头脑与果断作风,即便手段冷情残酷,仍比不上他的城府。
因而待皓然战得江湖榜前十名,龙天仍只是一没没无闻的小卒。
江湖榜第五,鬼刀与皓然淮北一战,君子之争,皓然略胜一筹。
内力耗费甚大,休养五日。
江湖榜第三,展令誉约战淮南,点到为止,皓然胜得辛苦。
虽无见血却受内伤,伤及肺腑,休养十二日。
此时,东方天登上江湖榜第二。可他被龙天陷害,价值千金的珠宝丝绸运往北方中途无声消失,赔偿龙天五倍金钱,一夕之间失去水运霸权。
此时,龙天立名于商场,江湖无名,实为他的一大挫败。
东方天商场失意,武场得意,又战应舞扬,已位列江湖榜第一。
而此刻皓然却被龙天背叛,亲眼所见。
那是一朗朗天晴好日,皓然难得无事一身轻,便前去约龙天一同泛舟游湖。
可脚步方停,惊见龙天与龙飘飘于亭中拥吻。
百花簇拥,浓香飘送。
一副鹣鲽情深。
皓然遥望亭中两人,笑容从僵硬至消失,胸中沸腾的痛楚漫过他的呼吸,便是连一步也动弹不得、进退不得,只能这么呆愣着。
他曾问:“你真爱我?”
龙天答:“不是你还能是谁?”
如今,龙天让他亲眼所见的,竟是一个漫天的谎言!
谎言!谎言!龙天欺骗了他!
皓然真想大笑,却深深觉得悲哀……原来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像个掌中的玩偶任人玩耍!
笨的是他,竟将一场骗局当成真心。傻的是他,竟傻傻地奉上自己的爱情。
早该知道龙天的不择手段……为何他会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这么久?龙天是不是暗地里嘲笑他的痴态与愚昧?是不是与龙飘飘一起携手看着自己的愚蠢演出?
为龙天受的伤、为龙天受的痛,满身的伤痕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笑话一场!
他恍然大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龙天那双太过锐利阴狠的双瞳中寻找自己的身影?搜寻着记忆,他一直追逐着龙天的眼,却只有见到自己的卑微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