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错愕地望着主子。
姬商紫双眼无神,微张的唇干涸无血色,逸出了虚弱的声音,“我下了迷药,想让他睡上一天,无法出兵,但最后,我还是阻止他喝下……他没有治我罪,说要当作没发生这件事……”
她眨了下眼,泪水无法抑制的滑下,边说边掉泪。“但在他心里,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是个背叛他的王妃,我一样有罪……”
蜜儿很少看到主子哭的,只有一次是得知管司风那佞臣对翠妃下毒,逼迫她做不愿的事,一次是现在。
王妃是个骄傲的人,她不会嚎啕大哭,哭得人尽皆知,她只会静静哀伤地哭,咬硬撑着,却更让人心碎。
她的王妃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哇呜--”蜜儿惊天动地地大哭,让马车外的护卫都吓坏了。
兰格集结了四方营区的兵马,统领二十万金翼军,兵分三路,派哨兵探子盯紧敌方位置,骑军由两方待命,准备出其不意夹杀兰司的兵队。营区也派士兵留守,严防偷袭以及随时提供支援。
很快地,双方在两国边境交界无人管辖的草原上兵戒相见。
率领红瑾军的并不是兰司,而是个老当益壮的将军,面对被夹杀的突来阵仗,虽冷静的指示士兵作战,但仍是被兰格率领的金翼军所向披靡地气势给压垮。加上兰格的军队平时训练有素,又有军师运筹帷幄,巧妙地运用阵势地形将红瑾军打得落花流水,兵荒马乱中,可以听到有人狼狈地高喊撤退。
首战,皇朝胜了。
“太好了,咱们打得这些人屁滚尿流!”李毅豪迈的笑说,但见王爷抿紧唇,表情阴沉,只能识相地摸摸鼻子闭嘴。
兰格虽是驰骋沙场的猛将,但,他不喜杀人,如今是为了保护人而杀人,而且这场仗,不只有敌兵伤亡,也死了许多同袍兄弟,对他而言只有沉重两字。
“安息吧……”他真诚的哀悼着,然后命士兵们把遗体给埋了,也命人就近找了易于防守的处所搭了帐蓬,好让受伤的土兵可以休息敷药。
“李参军,咱们今晚在这歇息吧。”兰格道。
李毅忙应和,召来属下分配扎营以及轮流守卫的工作,一点小地方都不马虎。
在士兵们各司其职时,兰格的心思飘到妻子身上,想着她有没有听话坐上他安排的马车离开;想着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不知会多伤心……
不,别想了,他现在可是在战争中,得保持警戒,容不得儿女私情干扰。
不远处,兰格看到帐蓬搭好了,想前去慰问伤兵,看看有没有需要送回军营的重大伤患,却感受到风的变化,不禁停在原地不动。
本是刮着炙热烈风的天候,竟和缓下来地吹着舒适微风,令他感到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征战多年,兰格第六感奇准,深信自然万物的变化都有它的意义。
他真能顺利击溃红瑾军,捉拿兰司这个叛徒吗?
二皇兄为了向皇朝报复,甘愿忍受被管因当成男宠欺凌的耻辱;忍下他残虐的本性,摆出一张和善的脸在红瑾国蛰伏多年,他这么做,为的就是成功取得皇位,所以二皇兄输不起,他的军队不可能太快就溃不成军的,他肯定想好打仗后遇到的各种情况,包括要是偷袭失败,要怎么反击的小人招数。
是什么呢?
望着眼前吹着徐徐微风的平静原野,兰格一点都猜不透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是会刮风还是下雨。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输,他得让皇上坐稳龙椅、得守护皇朝上百万个百姓的性命!
“兰司,有胆就光明正大的跟我正面迎战--”兰格朝着原野咆哮。
得知派出的第一支精兵偷袭失败后,兰司气得大手一扫桌上的所有物品,纹饰华美的茶杯跟着落地,“锵”的一声碎成片片。
“饭桶,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全是饭桶!”
幸存回来的士兵带着重伤,是拚了命逃回通报,他怯懦道:“因笃有战鬼在,所以……”他眸光闪烁着,心有余悸。
兰司想除去兰格,除了兰格武功甚高,是沙场上的猛将外,更因他的名声让红瑾国人闻风丧胆,还没开战就先输了气势。
“兰格?见鬼了,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听到绊脚石还活着的消息,兰司无法置信地怒吼着,未戴上面具遮掩的半张脸庞上有道狰狞疤痕,因他的怒火更显凶恶。
照理说,吃了“神仙”后,即使不会马上死去,应该也会体虚气弱,无法上战场的……该不是那女人没下药吧,她岂敢!她平日对翠妃是那么孝顺,母女俩一路相依为命的走来,她肯定会为了救翠妃对兰格下毒的,怎么会……
兰司脸色一变。他忘了一点,姬商紫是个女人,女人最容易受感情摆布,就算兰格顶着战鬼之名,一开始使她心生恐惧,但人极可能日久生情,届时爱情或许会比亲情重要。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爱上了兰格,才没对他下毒,甚至还告知兰格他欲攻打皇朝一事,或许连他的真实身份都说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兰格会料兵如神派骑军包抄他的精兵部队?
贱女人!既然她敢背叛他,那么他就要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翠妃呢,把那女人架过来!”他要杀了翠妃泄恨。
片刻,翠妃就被侍卫架来,她双颊凹陷,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不成人样,毒已深入她脏腑,她完全无法走路,只能被拖来,瘫倒在地上。
兰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取了把刀,在她曾经美丽的脸上比划着。
“你的宝贝公主真是太不听话了,竟敢不听从我的指示,你这当母亲的,就代替她受罚吧……”
“太好了,紫儿没有听你的……”翠妃微颤着唇,吐出这句话。
“你--”兰司张大阴沉的眸子狠瞪。
“杀了我吧,我跟你合谋杀害先生,被你杀了也是我的报应……你的报应很快就来了……”翠妃维持着仅剩的一丝尊严,怒视着他道。
听到报应两字,兰司怒气攻心地举起刀指着翠妃,想刺穿她残弱的身子,但当他的刀划到半空时,他突然停住了。
翠妃勇敢地瞪视着,心想忍一下就解脱了,见兰司停住动作,反而全身发毛。
“哈哈哈……”兰司狂笑了起来,收起刀,对着恐惧的她张狂宣示道:“你还不能死,还有利用的价值,兰格肯定没料到我留有一手……”接着,他厌恶的扫了眼地上的她,命令道:“拖出去!”
翠妃马上被那两名侍卫架着拖走。
兰司心情颇好,坐在他办公的宽大椅上,表情上出奇地和悦,似不再暴怒兰格还活着的事了。
兰格活着又怎样?
自当年输得惨烈后,他学会了一件事--无论准备得多么万全,都不能大意,一定要为自己留下后路。所以,他早在几日前就派人在皇朝与红瑾国交界的地域设下陷阱。
如果兰格想乘胜追击,擒捉他,肯定会就近在那片草原上的某个点扎营,养足气力明天再攻来……
“到了明天,我会亲自带兵,杀得你措手不及!哈哈哈……”兰司邪佞的狂笑声不断。
第8章(1)
当晚,姬商紫一踏入驿站,就听到兰格带兵把偷袭的红瑾军击败的捷报,心情很是复杂,喜的是他平安无事,忧的是母妃恐怕会没命。
这一路上,她也反覆的自省着,如果她能多信任丈夫一点,把母妃的危境告诉他,或许自己就不会面临这种难堪的局面。
“王妃请。”
在小厮的带领下,姬商紫来到驿站用来招待皇亲贵胄的上房,她却倞驻在房门外,迟迟无法踏入。
“王妃,不进去吗?”蜜儿盯着动也不动的主子。
姬商紫眸里有着踌躇,嘴里喃喃念着,像在说给自己听。“王爷和母妃现在都处于生死关头,我怎么能一个人享用这么好的厢房呢?不该这样,我应该受点苦,至少,在他们受难的这个时候,我的心要与他们同在……”
“王妃……”离她最近的蜜儿听到了,诧异地唤道。
姬商紫目光坚定的对小厮吩咐,“给我最下等的仆人房,晚膳来点素面就好,我要吃素,向上苍祈求王爷征战顺利、平安归来。”也祈求母妃能平安活着。
小厮和后方一群护卫听到后,都脸色大变的倒抽口气。
王妃的身份是如此尊贵,说出这样的话太令人不敢置信了。再说,就算是王妃主动要求,但他们怎么敢让王妃睡仆人房、吃素面,这要他们怎么向王爷交代?
姬商紫知道自己吓坏了这些人,可她才不管,只想用尽自身棉薄的力量祈禧。
她也不知道祈祷有没有用,平日她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也甚少到庙宇,但她就是想尽点心力,再什么事都不做,她会心慌到疯掉。
“还有,我不会回京城,我想待在这里吃素祈祷,直到战事结束。”这里离战场近,她的祈祷会比较容易传达到吧。
“王妃!”护卫们都不赞同。虽然王妃想为王爷吃素祈祷的心意很是感人,但他们是听从王爷命令做事的,不能失职。
姬商紫看出他们的忧心,却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打算。“不干你们的事,是我违逆王爷的话,不返回京城。王爷是个明理的人,不会责罚你们的。”
此刻反倒是平时苦劝姬商紫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蜜儿什么都没说。
如果吃素祈祷能能王妃好过一点、坚强一点,就顺着她吧,总比王妃暗自哭泣的好。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姬商紫的坚持让护卫们无话可说,只能陪她在这儿落脚,视战况的危急程度再决定下一步。
小厮看他们似乎“商量”好了,抹了抹汗,困难的插了句话,“那,请王妃先到浴间泡个热水澡吧,小的会为王妃准备素面素菜,还有一间……仆人房。”
“我不用热水,这时候王爷辛苦征战,在野外过夜,有热水可沐浴吗?”姬商紫的拒绝令小厮有点为难。
“要不准备一桶温水好了,让王妃擦擦澡,不至于享受,但也不会着凉。”蜜儿及时出声提出折衷办法,示意小厮快去准备,免得倔强的主子酋坚持洗冷水澡。
在简单擦完澡,用过膳后,姬商紫和蜜儿被带到仆人房。说是仆人房,也整理得很干净,只差在没有一张像样的床榻,仅有矮桌、矮柜,还有放在地板上的枕头被子。
蜜儿为主子更衣后,在地板上铺上被子,因为姬商紫希望节约吃住,便要蜜儿和她一块睡。
姬商紫打开窗,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星子灿亮的闪着,象征着希望。
她握着颈子上的链子,上头吊着兰格送她的玛瑙,还有母妃送的玉佩,双手紧握着,祈求着她最爱的两个人能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上苍能保佑她心爱的人平安,也能留住她和兰格的夫妻情分吗?
她,还能是他心里的那块自由之地吗?
卯时,东边的天际染上鱼肚般的浅白。
兰格本能地睁开眼。他本就浅眠,在行军间,他的感官更是会益发的敏锐,一点红小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当帐外传来微小的哀号和马嘶声时,他伸手拿了搁在身旁的兵器就往外走,身上除了褪下盔甲,衣物完整,随时准备作战。
一踏出帐外,只见一片混乱,大量马匹在他面前瘫软倒地,许多士兵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兵马接二连三的倒下,这症状像传染病般扩散开来。
兰格心头一震。果然,昨天的预感不是没来由的。
“军医呢?”他一阵长吼。
“王爷,军医来了!”另一端,一名动作快的士兵已带着军医和负责马匹的兽医而来。
李毅、柳谦以及各小队的队长也都到帅帐前集合,兰格冷静的分配戒备工作,并派人调查中毒原因。
没一会,毅回来禀报,“王爷,似乎是这条河的水出了问题,岸边有不少鱼尸。昨晚天暗,加上风向,才没有发现鱼尸和腐败味,导致咱们兄弟无戒心的喝了水,也让马匹喝了……”他低着头,自责道:“属下该死,应该早点注意河水被人下毒了,我已经派人到各队传达禁止饮用河水的命令!”
“这河水是旅人和商人饮用的水源,更是众多生灵共享的,谁会如此狠毒的在里头下毒?”柳谦难得没有摇着扇子,正色道。
兰格脸色阴沉,他只想到一个人--兰司!只有那小人才会为了求胜,卑鄙地在河里下毒,而且有可能是在好几天前下此计策了,要不他们在这扎营时守备森严,不可能没发现有人潜入。
虽然大部分士兵仍是饮用自行带来的水,平安无事,可时日一长,无水可喝就是麻烦,最怕的是,这里的每一条河都被下毒了,若真如此,二皇兄可真够心狠手辣!
“有得解吗?”兰格急切地问着前来回报的军医。
军医回道:“这种毒只要吃下普通的解毒丹就好,属下有准备,已经吩咐助手们喂大伙吞下,只是……这毒要半天才能完全解毒,这期间仍会不断抽搐。”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冷凝肃静。
行军打仗中,每个士兵都很重要,随时都得上战场以决胜负,一下少了部分战力,万一遭受袭击很可能任人愅割。
这情况对身为主将的兰格来说,当然是不乐见的,也怕此事会令众人士气低落。
“哒哒哒”--兰格正拧眉沉思时,一阵忙乱的马蹄声突然响起。
只见前方聚集的士兵纷纷让出条路,被兰格派去监视敌方行动的斥候中箭负伤回来,当马一停下,人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兰格跨前一步,已经有人很快地扶起那斥候。
“红、红瑾军攻来了,比昨天的数量还要多……他们在五十里外,就快杀来了……”说完,他吐了口血,昏过去了,两名士兵急忙将他扶往军医那医治。
李毅忧心道:“王爷,咱们马不够,中毒的士兵没法迎单,援兵也没法立即赶来……”
可恶的兰司!兰格恨之入骨,想将他挫骨扬灰。
不用李毅说,兰格也知道这将是场硬仗,但他不能撤兵,一旦撤了,是要让他们一举攻进皇朝吗?他这个主将一退缩,军心便会散乱,禁不起敌方接下来的攻势,更何况,他还不一定会输。
在他多年的沙场征战历程中,曾有过以五万兵击退二十万兵的战绩,而且他还有个优势--他是红瑾国人最畏惧的战鬼,他有耐逼退他们!
兰格威严沉稳道:“吩咐下去,各队整军,备战!”
两国再次在战场上兵戒相见,金翼军虽因中毒事件,人力和马匹大量削减,但在兰格的带领下,仍是气势十足地奋勇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