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唉……」范可书长叹了声,一双黑眸瞅着她看。
他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自己爱慕的她,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恍如隔世?若是比照起他现在的状况,还真的是恍如隔世啊。
昔日甜美纯真的安汶芝,现在却成了一个说话冷淡苛刻的女人,丰润的双颊消瘦了且失去光彩,眼窝下常挂着的阴影显示她的疲惫与憔悴,让他看了好心疼。
「汶芝,如果……如果你发现,其实我不是你丈夫呢?」他真的很希望能够让她明白,他不是那个花心大坏蛋冀唯宸。
「哼。」不屑的冷哼自安汶芝的鼻子喷出,「等我们把离婚手续办好之后,你就不再是我丈夫了。」
看样子,冀唯宸真的伤她很深。范可书感到心疼又无奈。
他成了冀唯宸以来,知道虽然安汶芝对冀唯宸总是很刻薄,态度也很冷淡,但是听说在他昏迷的那些百子里,全都是她在照顾他,为他擦拭身子、倒尿袋,处理一些辛苦的照护工作。
就连冀唯宸在加护病房时,她也总是在每次的开放探病时间,准时出现在他的床前,从未漏失过一次。
可见,她虽然怪他、恨他,心中还是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感吧。
想到这点,范可书的心微微地痛了起来。
他不舍的看着她,难过的说:「为什么有人不懂得好好珍惜你这么好的女人?能够娶到你,上辈子不知道是烧了什么好香啊……」
没料到他会冒出这段话,安汶芝的神情有点错愕,眼眶也突然红了起来,但很快便教她掩饰住情绪,恢复冷淡的问:「你是在讽刺我吗?」对他来说,娶她只是个错误吧?
「不是的——」天,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对。范可书沮丧道:「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这又让安汶芝再一次诧异了。
冀唯宸从来就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错,还曾大言不惭的发表「茶壶与杯子」的言论,说男人就像茶壶,女人就是杯子,一个茶壶怎么可能只配一个杯子?所以他的风流是正常的现象,要她欣然接受并且感到骄傲——因为自己的丈夫抢手,表示她的眼光好。
那些谬论在这段婚姻中,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连心都麻木了。
可是现在,他在干什么?
道歉?
「你在打什么主意,又想要搞什么新花样了吗?」事情反常必有问题,她无法相信他的诚意。
看着她仿佛像只受过伤的猫儿般,全身充满了对他的防备,范可书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的抓住扭拧着。
该死的冀唯宸,竟然让一个甜美可人的纯真女孩,变成浑身充满尖刺的刺猬,简直就是个大混蛋!
到底要怎样,她才能变回以往那个笑脸迎人,单纯开朗的安汶芝呢?
若是当初他够勇敢,敢将埋藏在心中的爱慕化为行动,积极追求她的话,说不定今天的她就不会遇人不淑,被冀唯宸折磨成如此了……
虽然知道说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但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愧疚。
等等——突然,范可书的脑中灵光一现,有个念头在心中盘旋着。
说不定老天爷就是为了让他弥补对安汶芝的亏欠,所以才会让他的灵魂借着冀唯宸的rou体重新再活一次。
没错,一定是如此!
有了这个想法,范可书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眼睛倏地发亮了起来,不再为这让人混乱的状况感到困扰。
「汶芝。」他的声音充满了急切,「你说对了,我心中的确在打个主意。」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绝对不会喜欢他的任何主意。
「不行,你一定要知道。」范可书直视着她,坚定的表示。
看着他直率认真的眼神,安汶芝不禁感到有点恍惚。这是冀唯宸会对她展露的神情吗?她有多久没看过他这种模样了?
「你想说就说吧。」她撇开脸,不想让自己回忆起从前他的好而更心痛。
「我不会离婚的。」他直截了当道。
「你——」她又气又急的转头将视线射向他,懊恼的说:「你为什么抓着我不放?你大可跟我离婚,尽情的跟外头的女人风花雪月又不用担心触法,这样你开心我也开心,两全其美。我不懂你为什么始终不愿意签字?是为了折磨我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越讲越激动,委屈的泪水开始在眸底打转。
她的一字一句都揪得他的心好痛好痛,可恶的冀唯宸!范可书咬咬牙,举起手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
那声音清脆响亮,可想象力道多强劲,让安汶芝错愕的呆楞住。
「你——你干么这样?!」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不像她认识的冀唯宸。
那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脸上,烙下了五个又红又肿的指印,绝对不只是做做样子。
「我错了,对不起。」该死,还真是痛,更证明了他真的成为冀唯宸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她已经被伤透,心也早已经死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签字离婚吧。」
「不,我不会离婚的。」范可书想都不想就拒绝。
「你——」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的,拜托,让我弥补你。」他目光炯炯,认真的看着她。
有瞬间,安汶芝的心跳竟然不争气的漏跳了一拍,几乎要相信冀唯宸是真的想要悔改了,但是……「不,我坚持要离婚,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她硬着心肠,冷淡的回复。
范可书失望的垂下脸,但很快又恢复精神的抬头道:「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随便你,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不想再听他讲一些扰乱她内心的话语,安汶芝冷着脸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范可书轻叹了声。
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第4章(1)
「唯宸,小心点。林婶,少爷回来了。」冀母廖淑敏看着撑着拐杖走进家门的儿子,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赶紧上前搀扶他。
「谢谢……妈。」范可书喊得异常不习惯,心头有种酸酸的感觉。有多久他没喊过「妈」了,想到早逝的母亲,他眼睛泛起一层薄雾。
廖淑敏怔了怔,看了眼跟在儿子身后走进来的媳妇,有点受宠若惊。
这个被宠坏的任性儿子,什么时候会对她说谢谢了?对他好是理所当然,不如他意,则动辄生气怒骂,不悦发火,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后,是比较懂事了吗?
「少爷,您爱喝的咖啡,我替您泡好了。」林婶端着咖啡出来,恭敬的递上。
「喔,谢谢你。」范可书一笑。这个中年妇人,应该就是刚刚冀唯宸他妈妈口中的林婶了。
那个从来没把佣人看在眼中的少爷,会跟她道谢?林婶同样一楞,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错愕的看了眼夫人。
廖淑敏同样又处在惊讶之中,连一旁的安汶芝都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对他的行为越来越摸不着头绪。
「你回来了?」突然,一个低沉的嗓音自家中二楼的楼梯口传来。
「是啊,医生说儿子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廖淑敏朝丈夫迎了去,满脸笑容。
「嗯。」冀宝仁点点头,由着妻子搀扶到沙发前坐下。
「林婶,快帮老爷倒茶来。」廖淑敏吩咐。
「我来吧。」安汶芝朝林婶示意,转身走向厨房。
看了看媳妇的身影,他突然眼神严厉的看向见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哎呀,唯宸伤都还没好,你就先不要说这些吧。」廖淑敏赶紧护着儿子。
「就是你把儿子宠成这样无法无天,现在连外面女人的肚子都搞大了,看要怎么收拾才好。」冀宝仁恼怒的瞪了眼妻子,又瞪向儿子吼道。
该死的冀唯宸!这句话范可书不知道在心中骂过了几百次。捅出了个这么大的楼子,要他怎么收尾呢?
「爸,您别生气,我已跟唯宸说好,等他身体好点,我们就会把手续办妥。」安汶芝端着热茶走出来,轻轻放在公公面前的桌上。
「什么手续?」他瞪圆了眼问。
低垂着头,沉默了几秒,她还是鼓起勇气回答,「离婚。」
「什么?!」冀宝仁大吼了声。
「我们决定要离婚。」安汶芝坚定道。
她知道公婆一直反对他们离婚,除了疼惜她之外,当然还有冀家的面子问题,这个脸,他们冀家丢不起。
「汶芝,妈不是说过了,我们冀家永远只有你这个媳妇吗?你怎么还说这种傻话?」廖淑敏上前握住媳妇的手,朝她摇摇头。
「妈,对不起,可这是我能想出来最好的方式了。」她抱歉的说。
「我不准,外头那个女人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冀宝仁大声道。
「是啊是啊,说穿了,那个女人也只是贪图冀家少奶奶位置罢了。这种女人我看多了,她肚里孩子的父亲是谁还说不准呢,你不要被那女人给骗了。」廖淑敏不断开导着媳妇。
「妈,那孩子是谁的不重要了。」重点是她不想再忍受这种貌合神离,老公外遇不断却还要对着外头说谎,佯装幸福的虚伪日子。
「汶芝,爸知道你委屈了,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离婚。」冀宝仁放柔了语气劝说。
这媳妇自从嫁入冀家之后,就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他们两个老的,到现在不是她泡的茶,他可是都喝不习惯了。
这种乖巧又贤慧懂事的媳妇,他怎么可能不疼入心?
撇开这点不说,他也不希望儿子的风流丑闻上报,影响了奇达的形象,甚至是股价啊。
这个儿子,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爸、妈,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冀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吗?」她反问。
这倒是问倒廖淑敏了,她眠着唇,没有开口。
「如果那孩子真的是我们冀家的骨肉,我自然会有所安排。但你放心,那个女人绝对进不了冀家门。」顶多给她一笔钱,封她的嘴。
「你们怎么都没人想听我的意见?」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机会插嘴的范可书,忍不住开口。
「你能有什么好意见?别再捅出楼子就好了。」冀宝仁斥道。
唉,这冀唯宸到底是把自己搞得多没用啊?
「我不打算离婚。」不管他们听不听,他还是得表明立场。
安汶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我只要我老婆,我爱她,其他的女人对我来说都只是粪土,我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背叛汶芝的事情。」借着冀唯宸的口,他似乎变大胆了,可以放肆的宣泄自己的情感而不窜到羞赧。
他的发言让冀唯宸的父母面面相觑,最后一脸不敢相信的看向他。
「咳咳——」冀宝仁清清喉咙,点点头道:「难得你也说得出象样的话,看样子这场车祸真的让你想了很多。」这是不是可以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汶芝,唯宸都这样道歉了,你就信他一次吧。」廖淑敏面露喜悦。
「这并不表示已经造成的问题都能解决。」与冀家两老的反应完全相反,安汶芝一点都笑不出来。
「那个孩子若真的是我的,」该死的冀唯宸!范可书忍不住又在心中咒骂了一声,「而她也决定要生,我会负起那孩子的教养费用,但绝对不会让他影响我们的生活。」
「老公,咱们的儿子真的不同了!」廖淑敏欣慰的含泪说。这是儿子第一次表现出有肩膀,能够担责任的模样。
冀宝仁淡淡点头,虽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难得的没有开口骂儿子。
儿子在他面前似乎不再畏缩窝囊,而是充满了自信镇定。
这场车祸,是老天爷刻意安排来解救冀家的吗?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这冀唯宸以前到底是有多荒唐啊?他也只不过是做出像个男人的决定,怎么他爸妈就感动成这样?
「好。」冀宝仁称赞了声。这应该是他自儿子成年以来,屈指可数的称赞吧。
「汶芝,你可以放心了。」廖淑敏期盼的看着媳妇希望她回心转意。
「爸、妈,对不起,我可以跟唯宸单独谈一谈吗?」安汶芝紧绷着脸,瞪着丈夫。
「好好,你们真的是该好好谈一谈,不要轻易放弃婚姻,像我跟你妈当初也是经过风风雨雨,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冀宝仁劝解道。
「是啊,两个人能够成为夫妻,可是难得的缘分……汶芝,你就不要这么顽固了。」廖淑敏赶紧帮腔。
安汶芝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你们先回房去吧,别谈太久,唯宸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仍是需要多休养。」冀宝仁叮咛道。
点点头,她不相心理会冀唯宸,径自转过身走上二楼。
她很不舒服,顾不得两老会不会觉得她对待丈夫的态度太过分,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再勉强自己伺候他。
回到房内,她在化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这个眼窝凹陷、满脸憔悴的女人,真的是她安汶芝吗?
这阵子为了应付那些上门来乱的女人,跟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挖八卦的媒体,还得分神照顾冀唯宸,实在让她有点筋疲力尽。
而让她撑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等着他出院离婚。
原本她还希望公婆可以体谅她,就算不支持,至少也不要太反对,但看样子,是自己的想法太单纯,父母毕竟还是偏心自己的孩子,只要儿子表现出悔意,过往所有的不满就可以尽数消散,就算再怜惜她,也不能体会她在这段婚姻中所受的煎熬。
「唉……」安汶芝长长吐出了口气,等待着冀唯宸出现在她面前,要好好跟他沟通沟通。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拧紧眉头,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只见冀唯宸一脸困惑的站在长廊上,左右张望着,仿佛在找什么似的。
「你在干么?」安汶芝纳闷的出声。
呼,原来是那间房。范可书松了口气,拉着拐杖走向她,「没事。」早知道他刚刚就不要拒绝佣人的帮助,硬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楼,本以为只是间卧房,不难找,可没想到二楼光房间就四五间,害他整个傻眼,找了好一会儿。
安汶芝没有多问,也不想多问,有关冀唯宸的一切,仿佛都跟她无关了。
她转身走回房,没有等他。
范可书一拐一拐的走进房内,讶异的看着房内巴洛克风的装潢与家具,不敢苟同的皱了皱眉。
这根本只是炫富,他看不出有什么品味可言。光那张雕刻精细的「木头床」想必都要数十万起跳,更别说其他的寝具摆设了。
「真是不切实际。」他忍不住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