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妳不要再提什么恩情，那会造成我的困扰和负担。这种话听起来很可笑，我难道是贪图妳所谓的回报才会救妳吗？就算当时不是妳，只要是困在火海里的人我都会救他们，所以妳大可将这件事忘记。」微扬的声音，冷酷的表情，卓清煜的全身都笼罩着愤怒。
余蓉微瑟缩着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生气了！一向好脾气又温和的他，居然对她吼了起来。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惹他如此生气呢？
「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要提起报恩的话。还有，妳那些所谓报恩的行为也给我停止。」卓清煜凛冽的眼神扫过面无血色的她，转身，他踏着大步离开。
余蓉微嘴角微颤，张嘴想说话，却只能颓然闭起。
她能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惹得他如此怒不可遏？
她只是单纯的想表达对他的感激，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想增加他的负担和困扰，从来也不是！
委屈、无助、悲伤的泪水沿颊而下，余蓉微手足无措的失了镇定。接下来，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卓清煜踏着愤怒的步伐走上二楼，胸臆间扬着莫名的怒火。
本来还以为她有其他的图谋，却没想到答案竟是这么简单。
她只是来「报恩」的这个想法，却让他怒不可遏。至于他为何如此生气，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思。
他只知道，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付出的用心、无条件的信任，不是因为他是卓清煜，而是因为他是她所谓的「救命恩人」。
这个答案，是不是太可笑了？
第四章
「默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卓经理好像非常讨厌我。」在一家甜品店里，余蓉微皱着小脸，情绪低落。
「太神奇了，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当季默涵听地说完故事后，嘴角噙着兴味盎然的笑容。「难怪妳说过他的恩情妳无以回报之类的话，原来他是妳的救命恩人呀。」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我送去的消夜都被他退了回来，我在停车场里等他，他也不理我。」余蓉微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不是早就说过他不擅长和女生相处的原因吗？妳不要放在心上。」季默涵眼珠子一转，立刻转变话题。「上一次我和妳说的那件事，妳考虑得怎么样？」
余蓉微忧愁的脸孔，流露出犹豫的表情。「默涵，那件事我觉得还是……」
话才说到一半，她的手机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季默涵靠回椅背，微笑地看着她接电话。
这件事真的越来越有趣了，没想到这个女孩和树会有那么深的羁绊和缘分。
冥冥之中，真的老天都自有安排吗？
「哥，你回来了？现在吗？可是我和朋友在外面……好啦！我马上回家。」余蓉微无奈的撇唇，放下电话后，遗憾的看着季默涵。
「不好意思，我哥刚出差回来，一定要我回去吃晚饭。」
「那妳快回去吧！不必担心我，我会打电话叫我老公来接我。」季默涵笑容满面的说。
「刚才说的事，妳能不能不要告诉卓经理？」
「当然，妳放心吧！妳要知道，我是站在妳这边的，需要我帮忙的话，千万不要客气喔！」季默涵对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余蓉微感激地笑了，眼里的阴霾一扫而尽。「妳真好，谢谢妳。」
季默涵愣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好。
她好吗？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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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蓉微快步走进自家的客厅，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微笑的大哥，她立刻笑容满面的跑了过去。
「哥，你回来了。」像往常般，她正想冲进大哥的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时，眼角余光却不意发现客厅不只大哥一个人，还有张熟悉的脸孔。
她脚步一顿，差一点吓得晕倒。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蓉微，妳应该认识清煜吧？」余洪涛嘴角带着揶揄的笑。
她屏住呼吸，倒抽一口冷气的僵在当场。
此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是卓清煜。而他正用恍然大悟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清煜，这个是我小妹，我常和你提起的那个仔细认真、开朗温柔、宇宙无敌霹雳美少女蓉微。」余洪涛用开玩笑的语气介绍她。
「我们早就认识了。」卓清煜恢复了笑容，但那笑容却有股说不出的冷冽。「是不是，余小姐？」
余蓉微扯了下嘴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傻丫头，快过来坐。」余洪涛拉着自己妹妹的手。「清煜，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我们余家的小公主，在公司的时候我们却装作不认识？」
他显然没有忘记那一次余蓉微找上卓清煜的情况。
「应该有你们的理由。」卓清煜淡抬眉眼，眼神清冷。
「那是因为家父觉得即使身为余家的子女也不应该有例外，想进公司工作要凭自己的本事，和其他人一样过五关斩六将。」余洪涛轻松的解释。
余蓉微在卓清煜冰冷的眼神里渐渐回过神，她坐到哥哥身边，神情不安。
「对不起，一开始没有告诉你。」她低垂着头，觉得有些难过。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忽然把卓清煜带回家，不然她一定会先告诉他自己的身分。
「惊讶吧！清煜，我小妹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可爱？」余洪涛观察着他们两人的表情，唇边的笑意彷若有所意图。
「是有一点惊讶。」卓清煜淡淡看着她忧愁的小脸。
这个余蓉微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每见她一次，就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感觉。
「对了，公司还有一些业务要处理，我先去打几个电话。」余洪涛边看手表边站起身。「小微，妳陪清煜到处看一看、逛一逛。」
他把手放在妹妹的肩膀，对她鼓励的一笑。余蓉微的心脏急跳了几下，大哥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她莫名的红了脸，连忙低下头。
余洪涛带着得意的笑容离开，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卓清煜微皱眉头，余洪涛不会也在打什么算盘吧？
今天他会来，本来是因为调查到一些事，想要找余洪涛确认，只是不方便在公司里谈，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蓉微，更没想到她是余家千金。
「妳哥哥常在我面前提起妳，看得出来他很宠妳，我还以为余家三小姐应该有些刁蛮任性。」卓清煜打破沉默。
「你不觉得我很任性吗？好像一直带给你麻烦。」她叹了口气。
「走吧！我们出去逛一逛，外面的花园看起来很美。」他沉思了一秒，然后站起身。
「哦。」余蓉微悄悄的审视着他的脸，从他那张温和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让她心里直打鼓。
他们沉默地走进花园，初春时节，花园里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出淡淡清香。
「我妈很喜欢园艺，所以这个花园是她精心打造的，那边还有一个玻璃温室。夏天的时候花园会开满花，有蔷薇、玫瑰、茶花、百合……而且规划的很整齐。」她骄傲的看着眼前的花园。「你瞧，是不是连枝叶都修剪得很好？」
「妳很喜欢这些花？」他从她的眼里可以感受到满满的爱，她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兴趣盎然。
「你不喜欢花吗？多美丽呀。」她的眼笑成了弯月。「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妈一起学习园艺知识，一株鲜花盛开的背后，凝聚了许多的心血。不但要除虫、剪枝、松土、浇水、施肥……」
「需要这么麻烦吗？」走到一处灌木植物前，卓清煜蹙起眉宇。
「如果遇到台风，还要加固呢！」
「看来做什么事都不简单。」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再度抬起眼看着她白皙的侧面。「平时这些事妳也做？」
「因为我喜欢种花，所以从小就做。对了，那里有一片金盏花的花圃是我打理的。不过它要秋天才会开花。我妈说花园里的花一定要四季混合，这样一年四季才能都看到美丽的花朵。」她很认真的指着前方，没有发现他深思的眼神。
「为什么不告诉我，妳是余洪涛的妹妹？」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目光凛冽的落在她身上。
余蓉微一颤，虽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她也明白无法回避。
她强笑地抬起脸，诚恳的说：「我不是有心要隐瞒，只是找不到机会告诉你。而且不管我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我还是我呀！」
卓清煜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周围的人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
「你是说如果被大家知道我的身分，他们对我的态度就会有所改变是不是？」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眼里也流露出一丝无奈。「可是我无法控制他们的想法，虽然我的确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工作学习，而不想靠特权。」
「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有特权。」他摇了摇头。「不过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你会不会因为我隐瞒你这件事而不高兴？」她读不出他表情里的意思，看到他往前走，她连忙跟上。
「不会。」他将双手插进裤袋，走路的姿式自然流露出随兴与帅气。「我反而因为妳是洪涛的妹妹而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妳不是一直说要报答我吗？既然妳是我好朋友的妹妹，那么救妳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后不需要再放在心上。」他走到树下的藤椅边，轻轻的坐下。
她微蹙秀眉，表情认真的说：「不是的，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你救我是因为你的勇敢和好心，因为那时候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但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卓清煜的双手放在脑后，一派悠闲的闭上眼。
「你就那么讨厌我报恩的举动吗？我说过不会造成你的困扰，那些事是我心甘情愿做的，而且我觉得很高兴、很快乐。」她倔强的紧抿嘴。
「但我觉得不快乐、不高兴。」他倏地睁开眼，目光凌厉的射向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都这么说了，妳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她的心陡地漏跳一拍，同时一股酸楚由心底涌起，但她强忍住难过，冷静的望着他。「因为这件事对我意义非凡，因为我一直都在寻找你，这些年我可以这么快乐的生活都是因为你。我时常在想，遇到你以后我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我不管在学什么东西，不管在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有一天如果我遇到……」
「妳说的好像妳的人生意义就只是为了要找到我，妳这种说法，对妳父母公平吗？」他冷冷地看着她。「不要把妳的人生说成全都是为了我，这对妳自己也不公平。」
她愕然的望着他。「可我的生命是你拯救的，如果没有你……」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如果，那天我恰巧路过那里救了妳，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难道不应该往前看吗？妳感谢我并没有错，但不要把妳的人生都建筑在报答我上面，这样对我也不公平。」
卓清煜的声音肃然而锐利，如同大槌般敲打着她的的心。
对余蓉微来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一时间她根本无法理解。
「可、可是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并没有妨碍到你，我报答你的行为也会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才会做，比如说为你做消夜或考虑默涵的那个提议……想要看到你过得好，想替你分担一些我所力能及的事……」她的语音颤抖，心情忐忑。
「妳觉得这样就是报答我？」他站了起来，脸上的悠闲神色早就一扫而空。「妳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妳有没有想过我是否需要妳为我做这些事？而妳自以为不会妨碍我，但当妳的好意我不愿接受时，就变成了我的负担。
而且，我救妳不是希望妳来回报我。我希望妳可以过妳自己的人生，这才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余蓉微嘴唇紧抿，因为他严厉的话而想落泪。原来她用心做的事，对他而言也只是负担和妨碍。
「我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做了。」她一开口，眼眶就红了起来。「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也不会再增添你的烦恼。对于过去那些事，我很抱歉。」
「还有，妳要去过自己的人生，就把那次火灾当成是老天对妳的试炼，而妳已经通过了。忘记那件事，也不要再觉得妳亏欠我什么。」他的语气依旧严厉。
「好……」虽然她心里觉得委屈，觉得迷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她真的不想再惹他生气了。
毕竟，她想为他做任何事的前提，都是为了让他可以更开心。但显然结果不是如此，她也只有放弃了。
看到她悲伤的神情，卓清煜倏地升起一股浮躁的感觉，说不清楚浮躁的原由，只是她眼里的哀伤像会刺痛他的神经，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妳好好想想我的话，早晚妳会明白。」他垂下眼睫，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余蓉微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升起浓浓的哀愁与怅惘。他曾经是她人生的目标，可是她在瞬间失去了这个目标，而后，她的人生又该怎么办呢？
明明知道他就是救了她的那个人，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去做。
「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以后我见到你，也要当成陌生人吗？」她追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也不想看到我？」
卓清煜停下脚步，眼里有些恼意。「我并不讨厌妳，我觉得妳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只是请妳停止那些报恩的行为，放开心胸，妳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他回过身去看她，眼里终于多了抹温柔。
眼前的她看起来如此茫然和娇弱，就好像被他遗弃了似的无助。
「我会努力的，虽然现在我还是觉得很迷惘，理不清楚头绪，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会好好的想……」余蓉微用力点头，却又欲言又止。
她想问他，他们可以做朋友吗？她好想能够偶尔看到他，可以和他说说话。
她别无所求，只是想做个最普通的朋友。
卓清煜对她露出赞赏的笑容后，接着转身往前走。
已到了嘴边的话，最后她还是咽了回去。
也许，他并不想和她做朋友。他已经说过不讨厌她了──虽然她觉得那是因为他的善良，不想打击她罢了。如果她再有进一步的要求，可能又会造成他的困扰。
余蓉微的脸上笼罩着阴影，虽然她努力想让自己微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的人生似乎陷入了比遭逢火焰炼狱更深的黑暗地狱里，那里虽然没有火焰，可是也没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