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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爷 page 11 作者:雷恩那

  谁会待他好?

  有谁能如她这样……顾着他?

  他张嘴含进她递来的糖霜米香,满口甜滋味,他心绷绷的,涨满太多意绪。她又喂他第二口、第三口,明眸弯弯含笑,像是极喜爱他,喜爱到会一辈子都这样纵然他、疼他……

  “好吃吗?”她笑问。

  他目光深炯,颧骨与鼻梁上的赭色更浓,那模样想“吃人”似的。

  “秀爷……”

  他没答话,也没让她说话。

  他一臂环紧她,另一手撑着她颈后,随即,他凑脸过去贴上她的脸容,把嘴里的好滋味喂进她的小嘴里。

  他要她一直顾着他,就算往后孩子出世,他也照样要这么缠她、赖着她,当她眼里最重要的那个,谁都抢不走他的位置……

  游大爷知道自己许多时候相当的不可理喻。

  这一次竟闹到跟自个儿尚未出世的孩子争宠,而且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扰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扰得他心生疑惑,猜想自己或许会变得跟娘亲一样,把亲生骨肉挡得远远的,一见就心烦……

  他这个“病”实在严重,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唔……不过话说回来,是说他都有那样的娘,说不定他也天生冷情,无法将孩儿疼入心……

  噢,不!不会的!他跟小娃娃一向处得来不是吗?能同甘共苦,能称兄道弟,他是天生孩子王啊!只要他孩子的香香软软娘会一直疼他疼入心、顾他顾到底,他就不慌不躁不发脾气,永远当好爹……

  对!永远当好爹!

  想通了,有定论了,他大爷的心结稍稍得解,这几日虽照样板着脸在外行走,他心里却有春风拂过,夜里上榻,将妻子搂在怀里亲亲吻吻,少了阴阳怪气的紧绷感,倒柔情似水得很。

  “秀、秀爷,您今儿个真是……实在……回来得真早啊!有什么事吗?”刚由后院大灶房走出的德叔在葫芦拱门前险些撞上自家大爷,向来沉稳的老脸突然一白,僵僵的嘴硬要扯出笑,笑得真不自然。

  有诡怪!

  游岩秀淡淡扯唇,不动声色,不答反问:“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早些回来吗?”

  “呃……不是不是,呃,我是说,您当然想回来就能回来,只是也是爷以往是晚膳前才忙完事,甚少见您日落前就返回,所以多问了一句。”德叔忙回复镇定。“爷今天提早回来,那当真好,咱再去灶房吩咐一趟,让他们手脚再麻利些,多准备两道菜。”

  “德叔,你嗓门扯得那么响,是想说给谁听,好让人提防我吗?”他懒懒问,瞥见拱门后有一抹小影晃过,慌张奔向后院,他认出那人,是跟在妻子身边服侍的没胆小婢,叫银屏的那个。

  他大爷立马沉下脸。

  不等德叔回话,他人已闪进拱门,往后院走。

  德叔急了。“秀爷!秀爷啊!您要有想吃的东西,我立刻让人准备,后院有杂又乱又热烘烘的,您就别过去啊!”

  “若我偏要过去呢?”他美目一眯,“你不许吗?”

  “呃……”

  “  再有,少夫人不是在后院灶房大忙吗?我一进家门,府里有家丁是这么告诉我的。”游岩秀挑眉笑问。“别给我打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德叔见他笑,心抖了两下,不自觉干笑出来,两眉却垂成八字。“那个……秀爷,等等啊——”

  游岩秀不理老管事,直接朝后院杀去,质朴轻薄的夏衫因他的大步伐而飘飘飞,很舒爽的模样,可惜他内心不舒爽。

  他的不安感是根深蒂固的,以为对自己谈过,自问自答过,以为下了定论就安心,其实事情若牵扯上他的小娘子,他独占欲惊人,一切的平静仅是表相。

  表相而已。

  “少夫人,大魔回来啦——呃,是大爷回来了,正朝这儿走来!”

  他听到银屏慌慌张张惊喊,脸色更臭,笑得更觉,不禁加快脚步跟上。

  几名家仆见到他,再没谁敢挡。

  他经过灶房前,来到后院,然后……就见妻子站在储粮仓库前,然后……她的柔荑被一双大手紧紧包握,再然后……握她小手的男人正垂首凝望她,那神态仿佛含情脉脉、情生意动、情不自禁、情意绵绵、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他怎是无恨?

  他恨得很啊啊啊啊啊——

  “混账!”

  禾良是他的!

  他的!

  他一个人的!

  谁也碰不得!

  谁碰了她,都该死!

  “穆容华,你他娘的该死!”

  极致俊美的脸庞瞬间变脸,飞眉瞠目,青筋暴现,他咬牙切齿高声骂。

  下一瞬,他气聚脑门,如发狂野牛般以头顶撞过去!

  第8章

  再过三日就是老太爷的八十大寿。

  禾良一早来到灶房,亲手淘米、清洗蹄膀,想按爹前些天教她的方式,再试做一次“米香蹄膀”。这是老太爷祝寿的小小心意,“雪江米”要蒸得颗颗晶莹,蹄膀要炖到软嫩、入口即化、烹小鲜如治大国呢,每个步骤都得留心。

  在灶房工作的下人好几个闻香全围将过来,一向温婉和气的当家主母没赶人,倒是掌勺的大厨子看不过去,把赖在大灶边等试吃的一群人全赶回去做事。

  禾良忙碌着,一张脸被热气烘得白里透红,她细心守着火候,正坐下来喝著银屏递上的凉茶解渴时,德叔匆匆忙忙走来,说是“广丰号”的穆家大少登门拜访,就为见她。

  她虽感疑惑,仍请厨子暂时替她看顾火候,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要走往前厅,哪知穆容华似急得无法再等,竟直接请府内小婢领他前来。

  事情非同小可。

  肯定出什么事了,要不,向来斯文有礼的他不会如此急切。

  听了对方来访的目的,禾良小脸也凝重了,二话不说便顺遂他的请求,将他所需要的东西取出奉上。

  只是禾良没料到会觑见他眼眶泛红。

  “我很……谢谢你。”穆容华深深呼息,激动的心绪仍无法控制,他大手忽地包住她一双秀荑,紧紧抓着,仿佛要把满腔感激藉由双掌传递过去。

  “穆大哥,没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我明儿个再到府上探望,你快把东西拿回去,别让穆夫人等着。”她也知被丈夫以外的男人如此握紧小手,实在不合宜,但眼下状况让她无法挣扎,亦不忍挣扎,也就任由对方包握了。

  然后,她听到银屏的喳呼,听到姑娘跌跌撞撞跑来的声音。

  然后,她也听到丈夫的脚步声,迅捷笃实,一步步往这边来。

  她内心苦笑,想着,等会儿她家的爷见到穆大哥,肯定不给好脸色看,那张桃红薄唇肯定要连珠炮般吐出刁难人家、挖苦人家,而她得费些唇舌解释了。

  “混账!穆容华,你他娘的该死!”

  咒声惊爆。狠劲尽现。

  一头发狂的“蛮牛”冲了过来!

  禾良全没料及,游大爷会冲动如斯。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自制内敛,即便再如何恼怒,也是冷着脸、勾着唇,嘴角笑笑再笑笑,“凶残”的报复手段掩在冷峻表相之下,哪会这么野蛮火爆,怒恨外显,连句话也不问,一来就动手!

  砰!磅!

  一阵疾风扑面,她下意识闭起双眸,碰撞声爆开。

  “少夫人,危险啊!”银屏靠得很近,像挨着她在尖叫。

  心脏被很掐一把似的,她急喘,倏地挣开眼睛,眼前景象让她瞬间白了脸。

  发火的游大爷把上门的无辜访客一头撞倒,那冲撞力道十足,把粮仓的板墙都给撞裂,他压着穆容华,扬臂就是一拳,穆容华吃了他两拳后开始抵挡反击。

  游岩秀猛地被推开,躺在地上的穆大少还不及爬起,他挥拳又要欺上。

  “你干什么?”禾良挤过挡在她身前的银屏,拿自个儿去挡丈夫的拳头。

  “少夫人啊——”银屏吓得软脚,抱头尖喊,险些昏厥。

  此时,听闻声响的府内下人全跑来了,连德叔也在,但没人敢动,全变成石头像似的,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惊人的对峙。

  游岩秀的拳头没有落下,他及时收住了。

  那抹娇小身影忽地闯进他发泄怒火的范围,脸容苍白地挺立在他面前,她黑幽幽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直视他,眉眸间惯有的温暖神情不知藏哪儿去。他恼恨地瞪住她,左胸激越的跳动几要撞破胸骨。

  “我才要问你干什么?”无法如她那样问得沉静,他冲着她低吼。“本大爷揍人,你挡什么挡?你、你……你挡什么挡?怀着孩子还这么莽撞,你到底挡什么挡?”混账!该死!他差点打到她啊!

  “我莽撞?那秀爷就不莽撞吗?”她唇瓣都白了,胸脯起伏明显,显然也被吓着,但依然倔强地站在那儿,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你说‘世仇’,是从哪一世结下的仇?”她还试图跟他讲理。

  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堵到,他涨红脸,拳头当空一挥。“就从我这世开始结的仇,不行吗?等会儿我就取笔墨把这事记到家谱里,教游家后代都给大爷我记住,咱们跟姓穆的有仇!”

  禾良抿唇不语,柔润的下巴因抿紧的嘴而微微颤抖,眸光仍黑幽幽的。

  她不说话,游岩秀可急了,才想再叫嚣几句,被揍得半面红肿、嘴角直流血的穆容华终于摆脱昏眩,站直身,就站在禾良身后,他们两人从同一角度看他,那感觉相当恶劣,仿佛该死的穆大少和她才是同一国,而他被敌视着,他是他们的敌人。

  “你过来。”他压下莫明的恐慌,硬声命令。

  要是在以往,禾良总顾及他的面子,尤其在旁人面前,她更是顾他、护他、凡事听他,把他宠成大老爷,他要她过去,她一定遵从,但是今日……

  “你过来!”他再道,两眉翻飞了。

  听到身后有动静,禾良转头瞅了一眼,一见到穆容华那张俊脸的凄惨样,哪还有心情去管游大爷的命令。

  过意不去啊!

  真的、真的好过意不去!

  她心头一拧,眼泪差点掉出来,随即掏出帕子帮穆容华止血。

  她持帕子的手才贴近对方冒血的嘴角,忽地听到丈夫一声吼,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落入一副急遽鼓伏的男性胸怀里。

  “滚!”狠瞪“世仇”,游岩秀表情严厉,若非怀里人突然攀紧他臂膀,他才没这么容易就善罢干休。

  丢下话,他抱着抢到手的人儿转头就走。

  一路回到“渊霞院”,游岩秀将前厅的门题上,将内房的门也踢上,把依旧不出声的妻子抱上床榻,他把两人的鞋都脱了,放下床帷,小小空间里气氛凝重,他不让她闪躲,逼她不得不面对他。

  “看着我。”他盘坐挡在那儿,要下榻必须通过他。

  禾良一手抚贴肚子,呼息缓长,扬睫看向那张气愤俊脸。

  “跟我说话。”大爷继续命令。

  “……说什么?”她宛若叹息。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要她沉默不语,那会教他心慌意乱,仿佛……好像……她哀莫大于心死,已不愿理他。

  她咬咬尚未回复血色的唇,应他要求,出声问:“秀爷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伤人,怎能这样?”

  他额角穴位跳动如豆。

  “这里是游府,不是姓穆的地盘,他闯进来已经不对,他还跟你说话,站得那么近,还……还握你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双眼贼里贼气,死盯着你看,本大爷不打他,难不成还夸他吗?!”揍了人,他的手也会痛,她不来关心他的手,却只关心人家的伤!可恶!

  “穆大哥登门来访,是我让德叔请进来的,他光明正大,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他光明正大?他光明正大?!”面庞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气得连连变脸,他倒笑了,边点头边笑。“好啊,我倒要听听,你口中的穆大哥究竟有多光明正大,竟然趁我不在才登门造访,硬抓著你不放!”

  禾良拼命要自己别动怒,别跟着他一块儿发脾气。

  她的这位爷不闹即罢,一旦性子被挑起,闹起来要没完没了。所以,她总得多让让他,她让得很习惯了,再让他这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待她仔细跟他说过,他会听的,一定会的……

  “他来找我,是为了讨‘雪江米’。”她直视他窜小火的杏目。“他说他娘亲昏昏沉沉病了好几日,前些天才见转醒,但胃口一直不好,好来穆家厨子用‘春栗米铺’送去的‘雪江米’熬了碗素清粥,穆夫人把粥全喝完了,还吃下不少配菜。”

  “他要讨米,尽可以到街上讨!”

  禾良摇头急道:“你也知道,这城内只‘春栗米铺’才有进‘雪江米’,穆大哥早去过米铺了,爹告诉他,今年的‘雪江米’能进多少,还每个准儿,而去年进的货卖得仅剩唯一一袋,已被我拿走。”

  一听,游岩秀登时想起。“你要做‘米香蹄膀’,自然需要那袋米。”等等……等等!他该是忽略了什么……粮仓板门大大开敞、姓穆的既激切又感动的表情、那混账紧握她双手不放……两眉压低,双目眯了眯,他声音沙嗄,慢吞吞道:“告诉我,你没把那袋米给他。”

  “我给了。”禾良一脸平静。

  他像被重捶一拳,五官略皱。“你只是见他可怜,赏了他一些。”

  “我全给了。”她坦然看他,专注看他,吐出的气息越来越温热。“穆夫人重病初醒,能多进食是好事,她想喝‘雪江米’熬煮的粥,我当然全给了。”

  “那你拿什么做老太爷的‘米香蹄膀’?”语气阴森森的。

  “‘春栗米铺’有好几种米可拿来替代,我明儿个回米铺一趟,爹能帮我选。”

  替代?替代?!

  他目中小火陡地窜高,火大了。“我不要替代的玩意儿!我就要最好的,我要老太爷在寿宴上吃到最好的!”

  她用力持平噪音。“我也想老太爷吃到最好的,我——”

  “不,你不想。”他恨恨阻断她的话。

  想到她被握了手也不懂挣扎,姓穆的一开口,她乖乖就把东西奉上,他要她过来,别跟姓穆的站在一块儿,她不理,却心疼起人家,还拿帕子要替对方拭血……越想,他心头越纠结,脑子越沉重,恼恨得无法控制。

  “你偏心!”他不讲理地指责。“你为什么顾着别人,不顾我?为什么心向着别人,不顾我?”

  “……什么?”禾良明显一怔。

  他、他说了什么?

  她听他低咆,看他紧握双拳,心脏被某种无形力量掐住。

  她心在痛,为着某个很诡异的职责,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脑袋瓜依旧黏在她颈子上,但没办法动,昏沉沉的重量猛地往下压,压得她只能凭本能呼息。

  “你说……我偏心……”她陷进迷境般低喃。

  “你偏心你偏心你偏心!”他还嚷,大手却一把包握她的手,既搓又揉的,急要把别的男人留在她手上的感觉揉弄掉似的。“你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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