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她跟常氏父子不合,于是气愤离家?
那么,她决意来到腾云山庄又是为了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是个马痴,拥有很多名驹良骏,而她想在这儿大展身手,替杜家扬眉吐气?
若真只是如此,他倒觉得她实在可爱。
但感觉不只是如此,那么,她究竟有何目的?
“杜、求、安……”他眉头深锁,喃喃自语。
“十二爷?”
突然,求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他回过神,泰然地将信收了起来,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他望向门口,只见她端着茶盘站在那,一脸窘迫。“进来吧。”他说。
自那天跑马吻了她之后,她总是离他远远的,非不得已得靠近他时,也总是全身绷紧。
她怕他又碰她,或是对她用强吗?
他陆震涛可不是那种人,也许他那天是冲动了一点,但再怎么意乱情迷或渴求,只要她不肯,他也不会胁迫威逼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走了进来。“十二爷的茶沏好了……”说着,她帮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你不必怕我。”他接过茶杯,啜了一口,然后直勾勾的注视着她,“除非你肯,不然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求安看着他不语,他亲吻她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警告自己绝不能让他迷惑,不管他多迷人多深情,她都不能忘了他对她父亲做的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做不来,因为杀人放火的事是犯法的。
她爹说过,对付恶人时要非常的小心克制,以免自己也变成恶人。
但她可以想办法告发他,将他绳之以法。只要找到初胧,她便能指控陆震涛的恶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为了夺马而杀害她爹。
昨天她自骆骏口中得知一个消息,那便是西马厩有两把钥匙,一把在熊二身上,一把则由陆震涛随身带着。
要自熊二那儿拿到钥匙绝不容易,因为他防心极重,从不让她靠近西马厩。但陆震涛不同,她可以轻易的接近他,只要她愿意,一定有机会拿到他随身的钥匙。
为了拿到钥匙,找到初胧、替父亲报仇,她决定豁出去了。
“十二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肃而认真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震涛微顿,“什么真的假的?”
“你真的对我动了心?真的要我?”她问着,脸不自觉的涨红。
他微微一怔,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我动了心,我想要你。”
迎上他炽热的黑眸,她的心一阵狂悸。“我、我想……我愿意……我试着接受十二爷。”她说得坑坑巴巴的。
闻言,陆震涛一怔,狐疑的看着她。她愿意试着接受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肯成为他的女人?
“你在吊我的胃口吗?”他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睇着她,“是谁教你欲擒故纵?”
“不是的。”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欲擒故纵,她只是一直在挣扎,不过现在,她的心已经笃定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势必要有一些“牺牲”,她已做了心理准备。
“你之前明明拒绝了我,为何……”他两只如刃般的眼睛锁住了她。
“我只是担心。”她胡诌一通,“我知道十二爷跟莫姑娘好,我想……十二爷对我或许只是一时好玩或好奇,时日久了便生厌了,所以才……”
“你担心我对你不是真心?”他问。
“是的。”她试着勇敢坚定的迎上他的视线。
陆震涛挑挑眉,深深笑视着她。她感到紧张不安,下意识的握紧拳头。
“如果我发誓对你是真心的,你会比较安心吗?”他注视着她。
她抿着唇,一脸窘迫不安。
“你还记得我那天对你说了什么吗?”他凝视着她,“我说我本已决定不再拥有一份爱,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她微怔,回想了一下。是的,他那天确实说了这些话。
“不管是莫羽翠,还是任何的女人,我对她们都不曾动过心,也没想过拥有她们……”他目光一凝,“但我想拥有你,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特别吗?”她问。
“代表……”他放下杯子,淡淡地道:“你不用担心。”
她心头一悸,惊疑的看着他。代表她不用担心,也就是说……他保证他会永远爱她,而且只爱她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狂喜及幸福,但旋即她又因自己有这种感觉而感到惭愧及罪恶。
不管他多喜欢她、对她多专心痴情,都抹灭不了他犯罪的事实。若他不曾为了夺马而杀害她爹,他们或许能开花结果。
喔不,话说回来,若不是他干了那件坏事,她也不会来找他,他们更不可能相遇,也许……他们注定只能结一段孽缘。
“自从惜儿死后,我不曾对任何女人起心动念。”他说。
闻言,她一怔。惜儿?谁?惜儿死后,他不曾对任何女人动心,也就是说……惜儿是他深爱的女人吧?
她的胸口抽了一下,很痛。她感到懊恼,只因她知道自己生了妒心。
忽地,他起身伸手拉住她往书斋外走,来到堆迭许多箱子的房间,然后随意的取下其中一个箱子。
他自箱子里取出一只卷起的画轴,然后打开,画轴上有一位女子,清新脱俗,一袭白衣白裙,犹如谪仙。
“这就是惜儿。”他说着,眼底闪过一抹遥远又深刻的哀伤,“她已经不在人世。”
她看着画中人,心无端的抽紧。“她……怎么死的?”
“因我而死。”他说。
闻言,她一震,惊疑的看着他,“因你而死?”
“惜儿是我娘亲那边的远房亲戚,她自幼父母双亡,我娘便将她接到家中养育,她与我自小婚配,预订在十八岁那年与我成亲。”他看着画中人,沉默了一下。“我少年得志,得意忘形又性情暴烈,多方得罪……”他眉宇深锁,眼底有深深的自责及哀愁,“一名仇家为了报复我,派了亡命之徒混入庄内,就在我跟惜儿成婚的前一天,那人袭击了我,惜儿为我挡刀,命丧喂毒的刀锋之下。”
听到这儿,求安瞪大了眼睛,震惊又难过。因为,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深浓的悲恸,他心里的伤口从未真正的痊愈,至今还隐隐作痛着。
“拥有便注定要失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在调整着呼吸,“我娘过世的时候,我爹镇日犹如行尸走肉般,惜儿为我而死之后,我也变了。”
他慢慢的小心将画卷起,“我决定不再拥有任何一份爱,也不再轻信任何人,我敛起暴烈的脾气,学会了如何处世……”他将画摆回箱子里,然后转过头看着她,“但没想到我会将初识的你带回腾云山庄,更没想到我死寂的心再度颤动……”
迎上他专注而深沉的眸子,她感觉不能呼吸。
他死寂的心再度为她颤动。天啊,这是多么美的一句话。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他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绷紧。她是真的愿意试着接受他?还是另有目的?
“小鸡,”他定定的注视着她,“你不会让我伤心吧?”
迎上他认真的眸子,她突然一阵心虚。她是对他动了心,但她一定会让他伤透了心,因为总有一天她会背叛他,她会要他为自己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问。
她微微皱起了眉,为难全写在脸上。
“你会让我又一次失去吗?”他身子前倾,欺近了她。
当她意识到他似乎有下一个动作时,她警觉的往后缩起身子。
陆震涛看着她,“你是怕我?还是怕所有的男人?”
“我并不怕男人……”
“那就是怕我。”他端起她的下巴,“我这么可怕?”
她怯怯的抬起眼看着他,唇片隐隐颤动着。看着她眼底那一抹藏不住的矛盾跟挣扎,陆震涛忍不住一笑。
她不知他为何而笑,于是更觉心慌了。
“你要多少时间才能不怕我?接受我?”他问得认真。
她苦思了一下,“我不知道……”
“是吗?”他唇角一勾。
他知道她是为了某种他还不确定的目的接近他,但他不在乎,在他眼皮底下,她任何的心思及情绪都无所遁形。
看她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他觉得有趣极了。
“没关系,”他霸气的声线中夹带几丝柔情,“我等你。”
闻言,她心头一悸,倏地抬起眼望着他,而他正对着她温柔的微笑。
陆震涛要到临河去,顺道赴临河商人利老太爷的八十寿宴,不意外地,他也要求安随行。
抵达放真院后,他让求安自由行动,自己便前往永业航运处理几件皇权特许的运输事宜,趁着他不在,求安到他房里进行“搜寻”,却依然毫无所获。
自从知道他随身带着镜匙后,她便经常趁着他不在或是入浴时到处翻找,虽然她总是能轻易取得他的衣物,也发现他的衣服缝有暗袋,却从不曾发现钥匙。
钥匙并不是大物件,易藏难寻,为免他发现,她也不敢大肆翻找。她将他的房间分为五个区块,每天只锁定其中一个区块寻找,至今,还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钥匙。
就连沐洛时,他的钥匙还是不离身吗?如果他真是随身带着钥匙,她是不是非得观着他穿着衣服却又“神志不清”的时候才能下手?
未有所获,她索性离开放真院,外出走走。
“姑娘,买胭脂水粉,我们的胭脂水粉可是全临河最好的了。”一旁的小贩对她招手。
她看了看,没有向摊位走过去。
小贩又对她说:“姑娘,女为悦己者容,你一定有心上人吧?”
小贩这么一说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身影。若每个女人心上都只会有一个男人,那么她心上的男人非他莫属。
她是对他动了心,可她很清楚自己得“杀”了脑海中所有关于他的念头。甩过头,她快步的走开,不管小贩不死心的在后头呼喊她。
她低着头,步伐越来越快的朝着行馆的方向前行,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啊?”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常……”
她瞪着眼,微张着嘴,惊讶得发不出声音来。拉住她的人不是别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常永青。
“青哥哥?”她没想到会在临河遇见他,能在如此仿徨之际碰到犹如家人般的他,她真的很高兴。
“求安,”常永青眉心一拧,语带训斥地道:“你真是太乱来了。”
“青哥哥,我……”她没想到他劈头就说这些。
“你知道我跟我爹有多担心你吗?”常永青神情凝肃而忧急,“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而且还跑这么远?要不是你托人送信回来,我们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
她衷心地说:“青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知道你跟常叔一定会阻止我,所以……”
“什么都别说了。”常永青打断她,态度强硬地说:“立刻跟我回家。”说着,他便要拉着她走。
“不。”她两脚定住,用力的挣开了他的手,“我不回去。”
“什么?!”常永青眉心一拧,微愠地说:“你不跟我回去?!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在她的信中,他知道她人在腾云山庄,还女扮男装成了陆震涛的随侍。可他现在看她却是女孩子家的装扮,也就是说,陆震涛知道她是个闺女?
“你不是女扮男装吗?为何现在是这模样?”
“他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她说。
常永青一听,整个人几乎快跳起来,“求安,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你知道他是个恶名昭彰的人吗?”
第7章(2)
“青哥哥……”
说到恶名昭彰这件事,老实说,她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真不觉得他是常叔所说的那种人。不过,初胧在他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求安,快跟我回去,要是他发现你是鸣叔的女儿,也许会对你下毒手。”常永青说话的同时,不时注意着四周,神情惊慌不安。
“不行,青哥哥,我一定要替爹伸冤,一定要把初胧带回家。”她心意坚决。
常永青一顿,突然沉默。
“青哥哥,我在信中说过,我已经确定初胧在腾云山庄了,只要能拿到钥匙,支开看守人,我就能寻回初胧。”
“然后呢?”常永青眉心一皱,神情严厉地说。
迎上他那凌厉又像是恼火的目光,她楞了一下。“然后?当然是带着初胧去报官,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常永青磨眉一叹,“求安,你太天真了,你怎么逃得出腾云山庄?就算你逃出去了,以他的权势地位,要收买几个官可不是问题呀!”
闻言,求安心头一抽。常永青说的没错,陆震涛自从助圣上及李大人重挫了恭王锐气之后,便跟京城那边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及联系,就算她能拉着初胧去告官,也未必能教陆震涛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求安,算了吧!”常永青紧紧抓着她的手,“快跟我回家,我跟我爹会好好照顾你的。”
“青哥哥,我、我不。”她坚定的挣开他的手。
常永青未料她竟如此坚持,又急又气的瞪着她,“求安,你……”
“就算机会渺茫,我也不想放弃。”她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我一定要看到初胧。”
“求安,我拜托你,让这件事过去吧!”常永青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斗不过他的。”
“青哥哥,正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斗得过他,才会写信向你们寻求可能的援助跟建议,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没料到你竟阻止我……”她说着,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神情坚定而倔强地道:“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见她铁了心不走,常永青急了、恼了,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求安,我是为你好,跟我回去。”
“不!不要!”求安气愤极了,拼命的挣扎。
“放开她。”忽地,一记低沉的声音传来。
求安吓了一跳,常永青也是。转过头,他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俊伟粗犷,相貌不凡,常永青正想问他是谁,他却已大步迈了过来,大手横切过来,一把将求安揽住。
常永青见状,震惊又恼火地道:“你、你是谁?!”
“陆震涛。”他说。
闻言,常永青陆地一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又是谁?”陆震涛神情冷酷。
“我是……”常永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表明身分,话到喉咙便卡住了。
怕陆震涛起疑,求安急道:“十二爷,他是我远房的表哥!”
陆震涛听着,挑了挑眉,半信半疑的睇着她,“远房表哥?”
她力持镇定地道:“是的,他有事到临河来,没想到我们竟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