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安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瞄了她一眼,看得出来他有点不开心,不过他没有开口要她离开,这使她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看着她吐出一团浓浓的烟圈,贾苹安像是受到打击似的喃喃自语。
白禹安拨开额头上的黑发,专注地看着她担忧的双眸。
“你并不了解我。”他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口而饮。
看着他的举动,她倒抽了一口气。这样的他真的很陌生,因为穿着白袍的他一向斯文有礼,而现在,穿着一身轻便,却显得狂野放纵,跟白天的他有着天与地的差别,就好像两个不同的个体矛盾地处在一个身体里。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道。
“死不了。”他低语。
她皱起了眉头,就算明知他会生气,她也豁了出去,伸出手,不顾他反对地抢下他手上的酒瓶。
“你做什么?”她的举动令他意外,他想要站起身,把酒瓶抢回来,可是身驱才一动,就觉得头昏眼花。他厌恶现在的情况,他竟然醉到连要跟她把酒抢回来的能力都没有。
“阻止你害死你自己!”
白禹安闻言,忍不住笑了,这是他今天所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那不过就是酒。”
“但你已经喝得太多了!”她坚持将酒瓶放到他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凡事适可而止对你比较好。”
“贾苹安,难不成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吗?”他讽刺地靠近她问。
她强迫自己留在原位,不移动分毫。
一向很照顾她的白医生喝醉了,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她得要待在这里,确定他能够平安地回到家。
“我送你回家。”他靠她太近,这样的距离使他更令人心动,她的身驱不动,但却下意识地闪躲他的眼睛,以免让他看出她的不安。
“时间还早。”
“还早?”她瞄了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明天一大早你还要看诊,不是吗?”
“我知道。”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移到自己面前,“从我开业到现在两年了,短则三天,长则五天,你一定来报到,你跟我一样清楚,诊所什么时间开诊、什么时间休诊对吧?”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讽刺,“等一等,这两年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弄伤自己去找你的吗?”
“你不是吗?”他反问。
她一时哑口无言,她承认自己是很喜欢他,但还不至于无聊到弄伤自己去找他。不过他今天会这么说,只证明了一件事,就是对他来说,她似乎是个令人讨厌的麻烦人物。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是挺喜欢你的,”她压下自己感到受伤的心灵,静静地强调,“但我还不至于弄伤自己只为了跟你见一面!”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信与不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她站起身,强迫地想要拉他起来。
白禹安似乎打定主意要她唱反调,坚持坐在原位不动。
“回家了。”她瞪着他说。
喝醉的他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可就算心智像个孩子,外观上,他还是个大男人,所以如果他不愿意配合,即便她用尽吃奶的力量,一样别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白禹安只是伸出手,用食指懒懒地指着只剩三分之一的酒瓶。
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她不让他把剩下的酒喝完,他就不愿意离开。贾苹安在脑子里飞快地衡量,最后心一横,把酒给他。
“如果你醉死了,我就不理你。”她撂下狠话,“相信我,我会把你丢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真的?你真会如此狠心地对待我吗?”他松开她的肩膀,有些疲累地靠在椅背上。
她不会!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又灌了一口酒,然后皱着眉。
“你喜欢我,对吧?”他嘲弄地看着她问。
她一愣,庆幸这里的灯光昏暗,她的脸颊如火在烧,“白医生,你真的喝醉了。”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到付出一切的地步吗?”
“别人我不知道,”她专注地看着他,“但是我可以。”
他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可以!”她的语气很坚定。
他一把抓过她,“吻我!”
他突如其来的提议使贾苹安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剧烈地跳动,几乎令她窒息。
他的眼睛没有错我她的惊慌,他的嘴角讽刺一扬,放开她,仰头将酒瓶里的酒喝到一滴不剩。
“走吧!”他用力将酒瓶放在桌上,站起身。
她见了,连忙伸出手扶住他。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因为白医生喝醉了,她是被他的提议吓到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现在她满心装的却是遗憾,因为她错失了亲吻他的机会。
“今天真的很抱歉!”她扶着脚步不稳的他踏出酒吧。”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眼睛很痛吧?”
看到他因为她而挂彩,眼睛被打了一拳,她感到内疚。
他轻耸了下肩,“不用放在心上,我正好也想打架。”
外头的空气使他稍稍清醒了一点。凯蔚死了三年,他已经很少想起她,只是今天是她的生忌,勾起他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白禹安在贾苹安的扶持下东倒西歪地走到街上。
“不要告诉我,你要骑这个大家伙回去!”对出现在眼前的帅气重型摩托车,贾苹安并不陌生,毕竟不久前白禹安才用这部车送她去上学,但是他现在喝得连路都走不稳还要骑它,为了他的安全,她坚持反对。
“如果我偏要呢?”他有些挑衅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一脸的坚持,“我不允许!你跟我一起坐出租车回去。”
她没有重型摩托车的驾照,而且对她这个身高还得靠四舍五入才能到一百六十公分的人来说,她很怀疑自己跨上这个大家伙之后,脚是否可以碰到地面。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转身看着她。
“你不要命,但是我还想好好活着!”她皱眉对他说。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色一沉。
她注意到他丕变的神色,心不由得一惊,可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任何的错。
“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上,你可以跟我一起离开,也可以不要理我。”他的口气有点阴沉。
“我不可能不理你!”她的手坚定地拉着他,“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一向认为这世上每个人的命都很宝贵,所以当然,我也不要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一句生命都很宝贵!”他觉得呼吸困难而沉重。这该死的仲夏夜晚,才不过走几步路就使他额头冒出一颗颗的汗珠,但该死的或许不是闷热,而是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两年前,她就带着一张可爱的无辜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他还沉溺在对死去未婚妻的内疚当中,但是她的笑容却奇迹地使他暂时忘掉某些事情,甚至于──欺负她,让她为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也会带给他满足。
而今她无心的一句话,使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烦躁了起来。
“我实在遗憾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你!”
“我们?”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的手懒懒地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他,“我和我的未婚妻,”他的声音陡然一沉,“我的未婚妻──”
贾苹安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心一紧。
她从没听过他谈过私人的事情,她只知道他单身,但并不清楚他有未婚妻,在路灯的照射之下,她仔细地看着他,想要确定他话中的真实性。
她的梦中情人原来身旁已经有了一个她,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令人意外的,毕竟他是这么优秀。这下也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两年来,就算有不少明白对他表示兴趣的美丽女病患示好,他都无动于衷。
她压下心中的失落,轻声地说:“你的未婚妻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想她跟我一样,都不会希望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要好好地珍惜自己,”她将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这样才能爱她。”
“爱她?”他闭了下眼,对于地面的晃动感到气愤。”她跟我太相似了,她是会要求我一定要爱她,但是她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在乎我!”
“什么?”她困惑。
“她不会在乎我玩命的,”他低喃,“绝对不会!”
他与凯蔚同样的大胆,同样的聪明,类似的家世背景,一切都是旗鼓相当。若是他对事物露出胆怯迟疑,就算只是一分一毫,她都会不留情地大声嘲弄,对她来说,事物的终极刺激才是她想追求的。
他低头看着贾苹安。而这个女人,跟凯蔚截然不同,他不知道她有什么魅力,但是她现在的难过眼神,竟然会让他对自己的烂醉如泥和打架闹事感到歉疚。
“走吧!”他的手臂直接环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自己的身上拉,“坐出租车回家。”
他的让步,使她惊讶,原本还以为要跟他大吵一架,他才会听她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夜已经深,他们彼此都累了,所以能够不用跟他继续在大街上争执实在令人松了口气。只不过他们实在靠得太近,近到她可以清楚地闻到他呼吸中所带的浓烈酒味。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这个味道会令她觉得反胃,但是现在,她才发觉,这似乎没有那么令人反感。
她想,这应该是人的问题,因为喜欢一个人,他的一切都会被转化成美好的点。
第四章(1)
下了出租车之后,贾苹安坚持要送白禹安进家门。
“好女孩不会随便跟个男人回家。”
她闻言,不由得脸一红,眼睛责备似的看着他,“别开玩笑!你是医生,而我是你忠实的病人。”
“忠实的病人?”他好笑地玩味这句话。”确实,你太忠实了!奇怪的是,若是超过三天没见到你,我竟然还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因为他的话而屏住气息,但这实在不是个浪漫的时刻,看着他差点瘫在诊所的铁门前,她连忙上前扶住他,只是力道太猛,使他整个肩膀撞上门,发出砰然巨响。
“该死!”他伸手抱住她,没有让她撞到,不过他自己倒是结结实实地撞上铁门,“你冲过来干嘛?你想吵醒所有人吗?”
“对不起!我怕你跌倒。”她不太自在地窝在他的怀里解释。
“你担心你自己就好。”他忍不住对天翻白眼。
“快进去吧!”她连忙催促,“不然若是让别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这附近的人都把白医生当成一个完人,只要家中有未出嫁的女儿,都巴不得能够将女儿跟他凑成一对,所以她一定要尽力地保持他的完美形象。
“毁了就毁了,谁在乎!”
这世上的许多人看待事物,总是从表面作判断,例如他好了,绝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外表把他归为斯文有礼,却压根不知道换下白袍的他,热爱重型摩托车、刺激的游戏,若要他形容自己,他绝对不会用温和这类的字眼。
“我在乎!”她不假思索地说,可一看到他专注的目光,她随即不安地将眸光一转,“毕竟你是个好医生,我不想看你毁了你自己。”她多此一举地补充解释。
“贾苹安,”他低下头,额头轻触着她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我不适合你!”
她咬牙没有回嘴。
他有未婚妻的。她在心中强迫自己认清事实。
“我很明白。”她用尽力气扶着他进门,实在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他就算再醉,也不该将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但是她现在没空数落他,接过他手上的遥控器,将铁门给合上。
“要跟我回家,后果自负。”
这是什么意思?贾苹安在心中思索着,她梭巡着墙上的开关,可他大少爷竟然摸黑就往前走。
她连忙上前扶着他,跟在他身旁。这是他的地方,所以就算没有灯光,他依然可以准确地找到他的路。
后头有个小门,打开之后有个阶梯,直接通往二楼。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一个男人的家里,而且还是梦中情人的住处,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很清楚,今天要不是因为他喝醉了,她这辈子想也不要想有机会踏进他的家里。
将他推坐在沙发上,她没有时间好好打量他的屋子。
“我替你倒杯水,喝完之后,你会舒服点。”至少她是这么希望。
她跑进小巧的厨房,打开柜子,很快地就找到一只杯子,倒了杯水返回客厅,却发现他人不见了。
“白医生?”她愣住了,目光连忙四处梭巡。
一扇未完全合起来的门传来声响,她不假思索地拿着杯子走了过去,不过才把门一推开,她整个就僵在那里。
就算里头没有开灯,但是透过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和灯光,她看得很清楚──他在脱衣服。
“对……”她的话就在他微转身,目光懒懒地飘向她时隐去。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要走也不是,要留也不是。
白禹安赤裸着上身,绶绶地对她伸出手。
“什么?”她不安地问,耳里尽是她如雷的心跳声。
“水!”他回答,“我很渴。”
“喔!”她暗骂自己的神经质,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钬赤裸的上半身离开,“当然,水!”
她连忙上前将杯子递给他,看着他猛然一口灌下。
“喝慢点。”她忍不住关心地开口。
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脚怎么样?还痛吗?”
“还好啦!”她羞怯地一笑,“你呢?眼睛怎么样?”
“明天肯定黑一圈,”他的口气满是不在乎,他坐在床上,对她挥了挥手,“你走吧!”
走?她确实是该离开,因为她的目的只是要把他送回家,只不过,她好像不是很想离开,毕竟她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这么私密地独处在一起。
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就如同那天他送她上学一样,她想要尽可能地延长这个时刻。
“你……”她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医生,其实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话。”
他抬头看着她,眼光有些漠然,“说话?说什么?”
“你心情不好。”她对他赧然一笑,“或许我没有你聪明,但是我还不算笨!今天在酒吧,我知道,你跟平常不一样。”
“平常?”他抬头将头发一拨,“或许平常只是假象,”他的双手一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现在才是真实的我。”
“你不是!”她皱眉,不喜欢他现说的话。她喜欢看他一派轻松,而不是像现在心事重重。
“或许你该找个人陪你。”就算知道不妥,贾苹安还是坐到他的身旁,轻声说道。
他眯起眼睛,讽刺地说:“你在提议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