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没吓着华磊,却让苏御史惊讶,他的奏章还在手里,皇上怎么就知道了?
“那些都是谣言,臣妻安氏侍奉婆婆至孝,臣的母亲的确涉赌,前些日子被官府抓了,臣让她被关了几日,直到臣妻付了罚金,现在臣的母亲十分安分,不再接近赌坊了。”
“这样啊……”皇帝双手负于背后,在华磊身边缓缓踱着步。“那你的妻子送贿一事呢?”
“臣一向不管华府产业的事,全权交由臣妻处理,臣妻有经商之能,大概是经商有成被同行所妒才传出谣言,她无须送贿就已生意兴隆,忙得有时都没空服侍臣。”华磊一字一句回得清楚,似乎早有准备。
站在华磊身后的文鸿煊并不担心,证据和奏书都在苏御史手中,华磊没有脱身的可能。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淡淡的道:“朕相信华卿的为人,那么此事就到此为止。”
哪能让皇上这么轻易放过华磊,苏御史还想再奏,“皇上……”
华磊没让苏御史说完,抢先一步道:“皇上,臣还有事禀报。”
皇帝看了苏御史一眼,没让他开口,反倒允了华磊,“华卿想奏的,跟你昨日事先禀报要带人上朝一事有关吧?”
“是。”
“说吧。”
“皇上,臣一奏护国将军文鸿煊,阵前假传军令,二奏苏御史之女苏氏,以皇上赐婚的身分与文鸿煌有染,是为欺君之罪,三奏苏御史挟怨报复,制作伪证蒙骗皇上,四奏……”华磊走到苏御史身旁,恫吓的眼神让苏御史还没来得及辩白就先失了气势。“四奏苏御史身为监察御史,收贿贪污。”
被点名的文鸿煊及苏御史全跪在了殿前,他们相视一眼,决定否认到底。
“皇上,臣等冤枉。”
“哪个被参的人不会喊冤枉的,你们是否该听听华卿怎么说,再想想怎么辩白?”
皇帝明明该因此发怒,但却带着笑容像看好戏一般顺着华磊,就因为皇帝这异常的反应,反而让文武百官背脊发凉,感觉就要出大事了。
“皇上,在您登基之前的最后一战,传令兵曾传来错误军令,险些害臣所带领的兵士全军覆没一事,皇上可还记得?”
“当然,那张据称是我亲笔书写的军令及传令兵消失无踪的悬案,怎么,有眉目了?”
“回皇上,说来这是臣家中丑事,本难登大雅之堂,但如今发生相同的疑点,伪造军令是杀头大罪,臣不得不当殿禀告。”
“喔?什么相同的疑点,说来听听。”皇帝说完便回到龙椅坐下,兴奋的表情像在等着好戏上演。
“臣妻被诬陷,就是始于一封看似臣妻亲笔字迹,但非是臣妻所写的信,臣循线查到了臣妾苏氏嫉恨正妻得宠,设计诬陷臣妻,不但找了一名能人,能完美的模仿他人字迹,还在计谋曝光后,杀了婢女灭口。”
“这苏氏可是苏御史之女?”
“正是皇上赐婚的苏御史之女。”
皇帝看了华磊一眼,他昨日禀报要带人证上朝来时,说要禀告的是当年误传军令的案子,如今竟然在朝堂之上说起他将军府后宅内斗的事,而那句“皇上赐婚”是想暗指他这个做皇帝的看错了,指了门不好的亲事吗?
“皇上,臣女温婉贤淑,绝不会做出华将军所言之事,请皇上明察。”苏御史今天本是要参人的人,如今自己被参,这样的转变令他措手不及,只能连呼冤枉。
皇帝扬手要苏御史稍安勿躁,接着又对华磊说道:“华磊,你为了不要这个小妾,可是什么事都做了。”
“臣惶恐,苏氏是皇上赐婚,臣一向以礼待之,怎奈苏氏歹毒,不但红杏出墙,还联合奸夫诬陷臣及臣妻。”华磊说得谦逊,态度却异常坚定。
见苏御史又要再呼冤枉,皇帝先一步扬手制止了,好戏上演,他懒得听苏御史的辩白。“华卿,可有证据?”
“有一人证还有两件物证。”
“都送上来。”
华磊让人把人证押上殿来,说是人证,亦是嫌犯之一。
一见那人,文鸿煊暗道不妙,这人不是被他软禁在自己将军府的密室里吗?
文鸿煊知道陆风跟踪了筝儿,却没想到陆风竟能在他的将军府里找到密室,救出人证,是他小看陆风了。
皇帝看了看人证,望向苏御史的眼神,足以让苏御史当场吓破胆。
“皇上,臣早怀疑苏氏,所以让亲信暗中监视她,一日,跟踪苏氏的亲信婢女时,发现那亲信婢女送了银钱给一名已经离开将军府的婢女,从离开将军府的婢女口中,臣得知苏氏与护国将军私通,护国将军府中还有一名善于模仿人字迹的能人,诬陷臣妻不贞也是苏氏一手策划。”
“喔?那婢女呢?”
“已于对质时被苏氏灭口,臣已将苏氏送官。”
皇帝指着人证问:“这人能模仿他人字迹?”
“是,皇上,此人供称当时的军令是文鸿煊命他所书,苏氏用来构陷臣妻的信件亦是出于他之手,还有,皇上即将收到一份……由苏御史呈上的奏书,附有卫国公所写的索贿信函,同样也是他所伪造。”
事情怎么会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卫国公可没华磊大胆,连忙跪了下来。“皇上,臣冤枉,请皇上明察。”
“卫国公,我还未定你的罪,你怎么就先吓得跪下了?”
“臣……”
“别怕。”皇帝纡尊降贵的亲自下殿把卫国公扶起,让侍立一旁的太监取来苏御史一直拿在手里的奏书,皇帝看完奏书并没有一丝惊讶,好像早知此事一般。
“卫国公,奏书指出你为公主寿宴操办的二十六件头面,是因为收了安国将军夫人的贿款,才向玲珑坊订制,还附上索贿信件一封,上头指称只要华卿送的贿款能让你满意,未来皇室所需皆由华卿名下产业操办,你看看这上头的字迹是不是你的。”
卫国公一看,张着嘴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一切都是依皇上的密旨办事,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封他索贿的信件?“皇上,这……这的确是臣的字迹,但不是臣所写,臣从没向安国将军夫人索贿啊!”
皇帝看向跪在殿前的人证,问:“华将军说的可是实情?”
以他天子之威,无须出声恫吓,只消声调如常的问一句,人证连忙伏地认罪,“回皇上,华将军说的句句属实。”
文鸿煊自然不认,“皇上,臣冤枉,这名人证臣并不认得,他肯定是与华将军合谋要来陷害臣,请皇上明察。”
华磊似是早就料到文鸿煊会是这样的反应,冷笑道:“皇上,要模仿皇上字迹自然需要参造,而文将军拿给人证参造的信函,正是皇上写给文将军的信函,这是如山铁证,文将军狡辩不得。”
证人从怀中拿出信函,高抬双手捧着,等待太监拿取,没想到文鸿值还想上前抢下,华磊撑脚一踢,文鸿煌随即跪跌在殿上。
皇帝看了那封信函,没有言语,只是直视着文鸿煊。
文鸿煊跪直了身子,却不敢再看皇上一眼。
“华卿,想必这是其中一个物证,另一个呢?”
“是一本密帐,正是苏御史索贿的证据,帐本被藏在一间绣庄之中,发生贪腐大案后,绣庄倒闭,而后被臣妻买下,无意间寻得此物证,帐本上写明将贿款存入京城‘富来钱庄’中,臣已查过,那是苏御史以假名所存入的,富来钱庄之主也有牵涉之嫌,暂押府衙之中,皇上随时可下令详查。”
先前发生贪腐大案,皇帝不是没有听过幕后有官阶更大的人收贿的耳语,但一直苦无证据,要不是有这本密帐,怕是让苏御史逍遥法外了。“苏卿,你养的好走狗啊!竟无人将你供出。”
“皇上,臣……”
“你还要喊冤吗?苏卿,朕早知你对华卿不满,正当此时传出华卿之妻安氏送贿的谣言,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漏算了最重要的部分,卫国公是你的政敌,于是朕刻意挑选了他,明着由卫国公夫人操办公主寿辰所需饰物,暗传密旨命他只能向玲珑坊订制,苏卿,你上奏卫国公索贿,是指朕索贿吗?朕不过简单一计,就钓出了你的阴谋,你真以为朕昏庸无能,是吗?”
苏御史从未想过卫国公夫人向玲珑坊订制头面是皇帝授意,而他这一计,是算计到了皇帝头上,明明白白掉进陷阱之中了。
见文鸿煊及苏御史已无话可说,皇帝也厌了这场戏了。“将一干人犯押下候审。”
殿前侍卫上前押走了文、苏两人,以及伪造信函的人证,殿上又恢复一片寂静,文武百官这才知道皇上今天脸色阴晴不定的原因,由于事不关己,一个个都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情。
皇帝走到了华磊身旁,低声道:“华卿,是朕给你指婚指错了人,所以朕就原谅你把家务事搬上大殿来,你想着在上朝时说出苏氏的恶行,不给苏氏一点生机,免得她有机会重新回到你将军府里,破坏你们夫妻之情,是吗?”
“皇上睿智,苏氏若抵死不认,人证已死无法将她定罪,而将她的案子并入文、苏两案之中,便可一并论处。”
“你这点心思朕还不明白吗?你就这么深爱安氏?你让朕好想捉弄你,再赐你一名小妾。”
“请皇上饶了臣吧,臣心有所属,真的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这样就能让华磊态度乖顺了?皇帝看着华磊躬身请求,心情大好。“朕就爱你那耿直得像石头一样的性子,朕暂时饶了你,不赐你小妾了。”
“谢皇上。”
与华磊私语完,皇帝露出了笑容,百官虽不明白原因,但都知道今日的事,至此算是已了了。
“我今天看了一场好戏,退朝吧。”
在文武百官躬身恭送之下,皇帝离开了朝堂,华磊今天是最大的赢家,新旧案子一并了结,还除去了眼中钉,又抱回美人归,真是一大乐事。
尾声
安若怡被华磊接回将军府了,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华老夫人请安。
华老夫人的态度依然冷淡,但也没有多加为难,让她请安后就要她回纤云阁去了。
离开华老夫人的院落,华磊难掩失望,他以为所有事情水落石出,母亲应会接受若怡了,没想到母亲对待她甚至没有当初对待苏霏雪一半热络。
“磊哥,我回来你不开心吗?”
“怎么不开心,我只是为母亲的态度感到难过。”
“原来如此。”见他这般忧愁,安若怡再也忍不住笑意。
华磊不满的道,“我这么担心你,你还笑?”
“磊哥,你还不了解娘吗?娘很要面子,要她拉下脸来道歉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觉得亏待了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只要我们对待娘一如往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时日一久,娘的态度就会改变的。”
他想了想,不禁失笑,是呀,明明是他的娘亲,分开了这十年后,竟是若怡比他更了解了。
“你要去哪里?”华磊见她挽着他不是走向纤云阁,不免好奇的问道。
“我要去书房看看煜儿。”
华磊和安若怡来到书房,华煜正埋头不知写些什么,安若怡知道华煜一向用功,可他看起来不像在读书,他做文章的时候喜欢引经据典,所以一旁还会摆上不少书册,但现在他的桌案就只摆放了他所写的书卷。
“煜儿这么专心,在写什么?”
“那日我问煜儿想求取功名还是从商,他选了后者,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常带着他去巡视华府的产业,他虽然童言童语,但提出的建议却很成熟,所以我要他一一写下,等你回来后让你看看是否可行。”
“喔?我都不知道原来煜儿对从商这么有兴趣,说来我觉得他从进了将军府,可说是个性丕变,也不是说不好,就是过去的他虽然很懂事听话,但毕竟稚气未脱,但现在……”安若怡想说的其实是,华煜与自己前世的儿子像是不同一个孩子了。
“我偶尔也觉得煜儿外表像个孩子,言行举止却像个成年人,可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一回头,就会看见他用那双童稚的大眼笑看着我,这时我又觉得是我的错觉。”
“十岁的孩子却有成年人的行止啊……”安若怡喃喃念着,看着华煜十分认真的在书写要给她的建议,突然想起她再世为人前听见那陌生男子说的话,她有了怀疑,却不确定是否为真。“磊哥,我们之间算是否极泰来了吧,那个方外之士说的预言应该不会应验吧?”
安若怡依偎在华磊怀中,有了孝顺的儿子、有了疼她的夫君,这一切她不想放,她这辈子不再忧郁成疾,该会度过前世的那个死劫。
“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将军府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乌烟瘴气的,而且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喜事?”安若怡不解,但很快就想到是谁的喜事。“是陆风和袅袅?”
“你别看陆风老是板着一张脸,认真起来也是一往情深的,那日媒人上门想为袅袅说媒,我只不过答应考虑考虑,结果媒人前脚才刚踏出将军府的大门,陆风就立刻托住了袅袅的双手,请求她嫁给他,好像深怕她被人抢走一样。”
说到这个安若怡就有气,她戳了戳华磊的胸口,不满的道:“上回跟你说了他们的亲事,你这大石头不但不解风情还挡路,你看看,人家早就两情相悦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真是颗挡路的大石头。”
两人的斗嘴总算吸引了华煜的注意,他把暂时写到一个段落的书卷捧着,走到了母亲面前。“娘,可否帮孩儿看看这些建议是否可行?”
安若怡接过书卷仔细阅读,虽然儿子所提的建议有些不周延处,但大多数都是不错的,她把书卷交给了华磊,要给儿子一个拥抱。
华煜一下子便跳开了,十岁的他是很喜欢母亲拥抱他的,但他都二十岁了。
安若怡似是明白了什么,别有深意的笑了,“煜儿啊,娘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华煜不明白,母亲不替他分析分析他提的建议,怎么突然跟他说起了传说?
“相传,在别人的墓前要谨言慎行,无论是对着墓碑批评,还是对着墓碑感叹都不行,如若不小心做了,会招来完全无法想象的境遇,至于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
华煜先是一楞,随即露出傻笑,用童稚的声音说道:“娘,煜儿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