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一震。“你不可能真的见过它。”
“那可说不定。”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你知道在那个又恐怖又黑暗的水洞里,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她有预感,一个惊天秘密即将被他揭穿,而她,既期待又害怕,全身绷得死紧。
“这个!”他挪动身子,从屁股下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长形东西。“如果不是它抵挡了水流的速度,我恐怕早被摔死在水洞里了。”
他曾面临死亡的经历让她感到害怕,而他拿出的东西更让她心悸。
“这是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宝物!”因为太兴奋,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当他解开层层密封的油布,将一柄闪烁着赭红色光芒的古剑放在她眼前时,爆炸由她内心最深处引发,她的双耳轰鸣,身体猛烈晃动,眼前出现一层红雾。
“老天!”她惊呼,敬畏地抚摸茎上的穿孔。“两百年了,怎么可能……”
“就是它,一剑平天!”以为她不信,冯君石捧起剑递到她面前。“你看,外貌呈扁茎柳叶形,茎的下部较宽,两面均有凹槽,以双虎噬人头纹装饰……这些与书上描述的特征都相符,如果这个还不能让你相信的话,那么看这里——”
他指着剑枘上的图纹。“在圆脸无发、大鼻小嘴的人头下,你看到了什么?”
她低头细看。“一剑平天”四个象形文字在红铜面上清晰可见。
原来它被藏在了那个水洞里!极度的兴奋和喜悦让她抓起剑贴在胸前,跪地对他深深弯下了腰。“大人……谢谢你!”她的额头贴在了冰冷的石头上。
“干嘛行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他笑着拉起她,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时瞬间慌了。“你这是……为什么要哭?”他温柔又细心地替她擦眼泪。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告诉他多少。他是那么精明,那么善于捕捉她的思绪,如果她想编故事应付他,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她不愿意欺骗他,哪怕这是家族最大的秘密,她也渴望与他分享。
“这……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压了我们两百多年的秘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去分析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他的原因,而是从别的地方找了理由。“冯大人,剑是你寻别的,你有权知道这个秘密。”
她的眼睛在泪水中显得清澈美丽,她的神态严肃而激动,他拉着她坐在身边,听她讲述这个被深埋数百年的秘密。
“大人已知这是先古仙兵,专为镇五岭而铸。冼氏五百年前由仙人授此神器,成为五岭之首。两百多年前,骆越人企图夺取宝剑而突袭雷峒村,导致冼氏损失惨重,先袓为护宝剑逃入深山,当族人找到他时,他己身负重伤,只告知继任者宝剑被夺便断了气。两百多年来,冼氏重新壮大,找回宝剑成为历任大都老最重要的责任之一。如今,大人帮我们找回神兵,自当受百合一拜。”
见她又要行礼,他将她拉住。“不必谢我,我能替你找回它是天意使然,如果不是水流将我冲进那个狭窄的石缝,我也不可能发现它。”
他从她手里取过剑,摩挲着冰凉沁心的剑面,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只见一团光华绽放,石洞内顿觉清冽明亮,他感叹道:“光华耀眼,能在淤泥河水里浸泡数百年而不腐,果真是仙人共铸的神兵宝剑。能得一见,平生大幸啊!”
知道他虽文质彬彬,却知晓兵书,能识宝辨物,百合真心地说:“此物乃我族镇山之宝,难以割舍。若大人喜爱,百合愿以另一宝剑相赠。”
冯君石笑了,一双俊目凝视着她,情深意长地说:“若有心相赠,我宁愿要你贴身的荷包做定情信物,你可愿给?”
她秀丽端庄的脸霎时红到双耳,羞窘地垂下了头。冯君石一向看惯了她的气定神闲,此刻竟被她这种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弄得浑身躁热。
可转眼间,她虽然双颊嫣红,但神情已恢复冷静。“大人不喜欢宝剑吗?得师傅相传,我有一宝剑,玲珑轻巧,极似青萍,你可愿接受?”
见她故意装傻回避问题,他懊恼地注视她,在她眼里看出她亟欲掩饰的迷惑和忧虑,心想他暂时不用逼她,反正董浩很快就会回来。
“谢谢美意。可是我手不会舞剑,力不能抗敌,要宝剑何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他将一剑平天放回鞘内,细心地用油布包好,再用她撕剩的里衣残片包住递给她。“这镇山之宝失而复得之事最好不要外扬,小心收藏。”
她接过宝剑,见他站起身时脸露苦相,忙问:“你可以走吗?”
“可以。只是你把我绑得太紧了,这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他轻轻拍打紧绷的胸膛,因为疼痛而皱眉。
“不绑紧的话你受伤的肋骨不易恢复,等活动开后,你会觉得没那么紧。”
“会吗?”他怀疑地往前迈步,脚步有点不稳。
她赶紧扶住他。“你可以信任我。”
第5章(2)
他侧脸看着她。“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她的回答迅速而坚决,这安慰了他。
“我也信任你。”他脸上露出让她越来越容易心跳的微笑。“我也喜欢你。”
搀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忽然紧了紧,在他以为她会大力甩开他时,听到她细细的声音:“你也喜欢碧箩。”
“是的,我喜欢碧箩,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我喜欢你,因为你会是我……”
“没有用的,大人,你不能娶我!”她打断他,握着他胳膊的手指几乎嵌入他的肌肤,那充满苦恼的声音让他目光阴沉。
“如果不能娶你,我将终生不娶。”他温柔地拉开她的手,蹒跚而坚定地往前走去,嘴里咕哝着。“希望我们前面有路。”
百合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所说的“路”并不仅仅指他们此刻正在寻找的出路。
然而,他们并没有为自己难解的情事烦恼太久,因为另一个发现困扰着他们。
开始那段道路十分崎岖,不时有狰狞怪石挡在路上,好在有足够的光线,他们走得还顺利。可是越往里走,洞穴上方的缝隙越来越少,光线随之变暗。在模糊的光线中,冯君石看到百合依然能从容行走,可他得用手扶着石壁摸索前进。感觉到他们不停地在转弯,渐渐地,他发现没有必要再借助冰冷的洞壁,因为他们脚下的路越走越平,而且几乎毫无阻挡。
“百合,这里不像天然山洞,倒像是人力修筑的隧道。”当洞内更黑暗时,他靠近她低声说,浑然不觉自己直呼她的名字。
“我有同感。”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对他亲昵的称呼并没做什么表示。
他随她蹲下,可什么也看不清。“你在摸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吗?”
“没有,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小声说着站起身来。
“确定什么?”他随她站起。
“是否有人来过。”
“结论?”
“有,还有车辙印。”
她的回答令他顿感脊背发凉。“谁会到这里来?”
“好问题。”她继续前进,并体贴地想起他有限的视力而拉着他同行。
她本来是抓着他的衣袖,可那个方式让他很不满意,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有点冰凉,也有点汗儑,她知道他很紧张,因此并没有挣脱,只是沉默地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你闻到什么味道吗?”他问她。四周越来越黑,嗅觉因而变得灵敏。
“是松脂的味道。”她嗅了嗅,手指在他掌心转动反扣住他的手,拉着他加快步伐。黑暗中传来奇异的窸窣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劲的风带着翅膀疾扇的声响扑面而来。他毛骨悚然,一把将百合拉进怀里,紧抱着她靠在石壁上。
“没事,那只是几只洞穴水鸟。”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她安慰他。
唉,他这下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双颊发热,倏地放开她,为自己竟被几只水鸟吓成这样而羞愧,并暗自感谢他们此刻正置身于黑暗中,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窘状。同时也感谢她的沉默,如果这时她笑话他,那他肯定无法再保持君子风度。
百合走在他前面,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那并不是在嘲笑,而是为他在以为有危险时,奋勇呵护她的举动感到欣喜。而她这一生中,极少得到呵护。
但喜悦非常短暂,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让她一惊。
“大人?!”她转身,看到他在黑暗中扭曲的身子。“怎么了?”
“有东西夹住我的脚……走不了!”他声音里的沮丧和愤怒让她忍俊不住。
“让我看看。”说话间,她已经蹲在他身边,他的脚背感觉到她的碰触。
“是什么东西?”他太痛了,顾不上尊严,弯着僵硬的腰问。感觉到她正在挤压他的脚,随后是一声轻响,他脚上的禁锢被解除,痛感骤减。
“你不会想知道。”她站了起来。
他动动脚趾,还好,没有太大的伤害。“那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捕兽夹。”她将手中的东西扬了扬,可他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捕兽夹?我居然被它夹住?”他惊呼。“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那玩意儿?”
“你的问题总能触及关键。”她称赞道:“让我们来弄清楚它。”
他看到她的影子往右边移动,便飞快地追过去,不料却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见鬼!”他强咽下痛苦的呻吟,低声咒骂。
听到他的低咒,她的声音传来。“大人站在那儿先别动,这里有个岔洞,放置了不少捕兽夹,小心又被夹着。”
说话间她人已离他很大一截,她忽隐忽现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因感觉到这个山洞的蹊跷,他揉着被撞痛的鼻子问:“你去哪里?”
“既然有松脂味,那一定有火种,我应该能找到……瞧,它在这儿!”
“你看得见?”
“对,我看得见。”
“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有双夜视眼,就不会这么跌跌撞撞的了。”他羡慕地说,眼前火光一闪,随即熄灭了。
她的声音传来。“别急,你会看见的。”
又是几声打火石声,火光连闪数次,最后终于形成火焰。“过来吧,捕兽夹已经清除了。”她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照亮了他。
在黑暗中摸索太久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光明,等他终于适应光亮后,才看清这里很像间石室,室内有几排悬空搭起的木架,而她正站在十步之外的木架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劈开堆放在木架上的竹筐。
“喔,这么多东西!”他走过去,惊讶地看到被打开的竹筐内装满了稻米、腌制的肉类和其他干货。“看来这是你的族人储藏食物的洞穴。”
“不,它不是。”她的声音低沉,似乎正受到什么事困扰。
凝视着她紧皱的眉头,他深感不安。“你并不知道这里藏着食物,对吧?”
“我不知道。”她将竹筐的盖子封好,巡视四周,意外的看到有另外两个石洞与此相连,她举着火把走进去逐一查看,结果发现每个石洞内都有相同的木架,不同的是,那里面堆放了更多的竹筐。
冯君石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捕兽夹,与她一起查看那些筐子,只见每个筐子都装满了不同的食物。
她面色阴郁地说:“有人在这里囤积食物,可我却毫不知情。”
“这人会是谁?”冯君石同样忧心忡忡。“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储存食物?”
“这正是让人忧虑的事。但不管怎样,得先封住这里,再找出那个人。”
“如何封?”他看看牙石嶙峋的洞壁,不解地问。
“设奇门,布迷魂阵。”她简单地说。在他来不及再问时,她拉着他回到来时的主道,将火把塞进他手里。“拿着它照顾好自己,剩下的事让我来做。”
她飞快转身所产生的气流令他手中的火把飘摇欲灭,他赶紧用手护着火苗,怕它熄灭。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岔洞那方发出几声闷响。
他赶紧将火把举高,可是灰蒙蒙的火光下,他无法看清她在做什么。空气中有淡淡的尘土味,他决定过去看看,也许她需要帮忙。
可令他惊讶的是,眼前所见都是陌生景色。他分明记得路上没有石头挡道,可现在乱石纷呈,他绕过乱石想找刚才去过的石洞,可是它们不见了,他绕了一圈,发现自己仍在那堆乱石前。
“大人,我们走。”百合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他举着火把转过身来瞪着她。“你真的把那几个石洞封掉了?”
“也可以这么说。”她催促道:“快走吧,时间不早了。”
“你怎么做的?”他紧跟着她,想得知答案。
“用阵法破他的阳门,让他再也找不到那三个石洞。”
“乱石是你搬来的?”
“那是用来迷惑人的道具,并不完全是真的。”
“可我亲眼看到那是真的。”他不相信地说。
她耐心地为他指点迷津。“是你手里的火把给了你错觉。其实我只用了两块石头布阵,洞里很黑,来者一定得点火,火光产生的影像会让他们迷路。”
“听起来挺玄的,不能说清楚点吗?”
“是有点玄,师门绝技不得外传,抱歉。”她并不内疚地说着,往前走去。
“你真是女中豪杰!”他感叹地跟在她身后,早就听说她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原以为其中必有夸饰之词,现在他可是再也不会小看她了。
他的赞美换来她开心的笑,那清脆的笑声在洞里回响,让他的心充满了欢欣。
因为有火把照明,他不用再摸索前进,因此两人走得很快。不久,火把上的火苗扑闪起来,百合说:“洞口不远了。”
果真,充满阳光的洞口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冯君石将火把压灭放在角落里。
出去的洞口比他们进来的那个大了许多,可是当他正要跨出石洞时,走在他前面的百合猛然站住,他收腿不及撞在她身上,当即捂着肋部跌靠在石壁上。
“呃,我真笨!”见他面色苍白,喘气急促,她惊慌地过来轻抚他的胸口。
“我……没事,只是,岔了一口气。”他讨厌自己的虚弱无力,勉强站起拨开她的手,等呼吸稍微平稳后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止步?”
“那儿,洞外。”她拉他站在山洞口的角落里往外看。
他在她身后探头,洞外是个缓缓下沉的山坡,坡脚是一座佛殿的后门,他没看出异常。他的视线越过佛殿望向四周,暗红色的岩石在阳光下闪着令人目眩的光。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缺少树木的四周,恍然大悟。“赤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