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她更困惑了,弄不懂为何婚约没变,冯君石的态度却变得这么奇怪。
她决定要抽个空找他谈谈,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的打算。
可是,她根本没有跟他独处的机会。
他现在跟她说话时总是简洁明快,而无论做什么,他身边总是有碧箩相伴。有好几次,当她回头寻找他俩时,都会发现他正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一旦与她的视线相接,他会立刻给她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笑容。
不过他对碧箩好像也是这样,给她温柔的注视与温暖的笑容。
对此,她感到郁闷,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理由的郁闷。
这天,他们要乘独木舟到一处建在河上的吊脚楼群去,因为人多舟小,不得不分乘两舟。碧箩立刻抓住冯君石大声宣布:“我要跟冯大哥一起。”
自从说出喜欢他后,她就把“冯大人”改成了“冯大哥”。
听到她的决定,最高兴的是韦檠。他对百合将嫁给冯君石一事非常不满,可是又无法左右大都老,唯一的希望是跟着百合,在六月六到来前破坏他们的亲事。
本来想让妹妹与自己同舟的百合只好叹气道:“好吧,你的水性不好,可不能乱动喔。”她提醒妹妹,并看了冯君石一眼,但这次他没有看她,只是不着痕迹地拨开妹妹的手,走到头尖尾力的小舟边帮船夫解开缆绳。
河水滔滔,由于独木舟十分狭窄,冯君石让碧箩坐在船头,那里翘起的部分可以挡住飞溅的水花,他坐在她后面,船夫则在舟尾。
“冯大哥,你划过独木舟吗?”碧箩伸手玩着水花问他。
“没有。”冯君石见她探出身子,忙提醒她。“坐好,落水可不好玩。”
可她毫不在意地说:“有你在,我不害怕。”
对她的信任,冯君石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他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一艘小舟,见百合稳稳地站在起伏不定的船头,团花长裙随风飘舞,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不由得感叹道:“你姊姊的功夫真好。”
“是啊,姊姊的功夫得自世外高人传授,自然不一般。”她神气地说:“姊姊可以口吐飞剑,化指为光,让她的敌人无声无息地丧命。”
听她说得夸张,冯君石忍不住笑了。“你亲眼看见的?”他问,根本不相信百合会是那种炫耀武功、冷酷杀人的人。
“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我见过姊姊练功,要是我早出世几年就好了,那样我也会跟随姊姊去学武功,我也能飞……呃!”
说得高兴处,她想站起来,忘记自己身处独木舟,结果小舟猛摇,吓得船夫大叫,而冯君石一点也没耽搁的将她拉下来命令道:“安静坐好!”
她吐吐舌头。“对不起,我一高兴就忘了。”
可她只安静了一会儿,就指着一座山峰。“冯大哥,你看到那座小山没有?它叫赤铜峰。上面的石头很特别,用来铸铜又亮又硬,用来垒屋,能避虫蛇,而且冬暖夏凉。”
听到她的话,他想起这是地图上提到过的,不由往那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座山峰确实与旁边的翠峦迭嶂不同,不仅树木少,而且山石呈现出暗红色。
“你看那个闪光的地方,是神庙,达摩佛袓曾经在那里说褝。”碧箩兴奋地跪起身比划着。“每天早上都有香客……唉呀……”
小舟在她跪超时刚好进入一个弯道,因她的移动而重心不稳,于是她的身子随着小舟拐弯形成的幅度被抛下了河。
见她落水,溤君石飞快起身拉她,而他的动作使得已经失去平衡的独木舟更加倾斜,水中的碧箩也紧紧抓着他,他随即被卷入激流中。
落水时他的头撞在独木舟尾部,抛弃他们的小舟被水流迅速冲走,他顾不得头上的伤,紧紧抓着在水里挣扎的碧箩,而她也用力抱着他,这更增加了他摆脱漩涡的难度,但他仍用尽全力将她托出水面,让她得到呼吸的机会。
一个个漩涡困住了他,有股强大的力量不断拉扯着他,他用力划臂踩水,想浮出水面看清河岸的距离,可是扑面而来的水花和刺目的阳光让他视线模糊,他觉得头晕目眩,体力渐渐不支。
百合的声音传来,他看不见她,也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只是用力朝她的声音游去,将碧箩推向她。当身上的重量消失时,他虚脱了似地放松四肢,任那股一直在拉他的力量把他卷走。
“冯大哥!”被拉上独木舟的碧箩,看到冯君石消失在河面上时大声哭喊。
百合对舟尾的韦檠说:“你送碧箩回去,我去救大人。”说完便跃入河中。
可是她潜入水下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冯君石的踪影。
她浮出水面,韦檠和碧箩乘坐的独木舟已经远去,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什么都没有。失望与担忧中,她想起当他将碧箩推向她时,她看到他额头在流血,这么说他受了伤,会不会在昏迷后被水流冲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无比沉重。不行,她一定要找到他!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潜入水底,并放松身体跟随水流的方向游动。
水流越来越急,一个个漩涡将她带入黑暗的水底,她的手碰到坚硬的石壁,知道这是一个水底岩洞,里面不仅深不可测,而且潜藏着无数危险,她想退回去,同又想也许他正是这样被水流冲走,此刻正躺在某个角落里承受着痛苦,她立刻打消了退回的念头,憋住呼吸随着水流缓缓进入黑暗中。
身体不时会碰到坚硬的岩石和柔软的水草,她手脚并用地小心探寻着附近,既希望、又害怕发现他正躺在这黑暗的水底山石洞中。
彷佛过了一辈子,她的胸口已经胀痛不已,可是黑暗仍无尽头。
她试着伸直手浮出水面,却摸到冰冷的礁石,人依旧在水中。这时,她听到巨大的声响,可是在水底,她听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还来不及判断,水流忽然变急,她被涌动的激流托出水面,再压回水底,在起起落落中,她失去了方向。
当水流回旋激烈时,她试着浮起,可是从她身体的各个方向涌来的滔滔水流将她卷入汹涌的漩涡中。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她竭力控制身体,借助手脚的力量与越来越强大的水流对抗,不让它将自己冲到石壁上。
一番较量后,她被聚集的水流快速推往一个方向。
眼前忽然一亮,没来得及浮出水面,她就在巨大的声响中,随着奔腾的水流冲出黑暗的山洞,扑向“哗哗”作响的飞瀑,飞向光明。
瀑布下是个不大,但极深的水潭,当随着飞瀑坠落深潭时,她用了绝佳的轻功技巧,因此没有受伤。
摆脱飞瀑后,她游到潭边,看到水潭四周是光滑齐削、高耸有力的悬崖峭壁,水潭就像一只紧箍的铁桶,四面没有出路,也没有人迹。她相信如果冯君石是跟随河水而来,那他一定也落在了这里,可是要找到他,她得先恢复自己的体力。
她精疲力竭地上岸,盘腿坐在杂草中闭目调息。许久之后,她缓缓张开眼睛,感觉身心轻松,四肢有力,就连身上潮湿的衣服也已经半干。
她站起身在水潭四周寻找,最后在一个角落的泥地上发现了脚印。她沿着脚印追寻到石屋下,脚印消失。
她抬头,一个深陷在绝壁上的洞穴出现在半山腰,她轻轻一跃,跳上陡峭的石壁,钻进那只够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洞里怪石林立,空气潮湿,由于有太多的缝隙加上此刻天气晴朗,因此洞内光线充足,她沿着崎岖不平的石径往里走。
“怎么是你?”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她的心为之一振。
第5章(1)
“大人?!”循着冯君石的声音,百合跑过去,看到他靠坐在巨石下,浑身既脏又湿,额头的伤口仍在流血。
“大人,你怎么样?”她俯身向他,忧虑地问。
“我……很好。”他喘着气说。此刻见到她,何止很好,简直是棒极了!
虽然一路被水流冲击、被岩石碰撞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断了双翼,摔得半死的雏鹰,可闻到她的气息,听到她天籁般的声音,他精神焕发,想大声欢笑。
可是才一咧嘴,一阵剧痛就将他的笑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不好,你一点都不好。”她在他身边蹲下。“你能坐起来吗?”
“能……我想,我能……”他用手撑着地,想表现得好一点,可是最终仍颓然倒下。“我想我还需要再躺一会儿。”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低下头检视他额头的伤口,再用手摸了摸他的颈部和头部,接着解开了他潮湿的衣衫,按压他的胸部。
她的抚摸使他有一种火烧的感觉,他的心急跳、身体猛地颤抖。
“抱歉,我不想弄痛你。”感觉到他的颤抖,她急忙缩回手。
“没关系。”他咕哝道,不敢告诉她令他颤抖的真实原因是她的触摸激起了他的渴望。那是一种崭新的、令人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渴望令他兴奋。为了不吓坏她,他必须克制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让心跳缓和下来。
她蹲在他身边,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后,再次把手放到他身上。“我还是得替你检查一下,看水洞里的暗礁和水流的冲击力有没有伤到你的骨头。”
“没有。”强忍着她的手在他身上所引起的神奇反应,他说:“虽然好几次我都以为那些碰撞会把我肢解了,但看来我的身体还是比礁石硬。”
“你现在什么地方最疼?”她问。
“腰和背。跌下瀑布时,我以为骨头摔断了。”
她掀起他的衣服,在看到他身上大片的青紫伤痕时皱起了眉,幸好在用手按压后发现除了右侧的肋骨受伤外,其他地方只是皮肉伤。
她坐在他身边,动手脱他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他抓住衣襟惊讶地问。
她的脸红了,但仍冷静地说:“脱你的衣服。”
他抓紧衣服。“这正是我的问题。”
“因为我需要你的里衣。”她的动作一点不像她的神情那么羞涩畏惧。
他手忙脚乱地跟她抢夺衣服,可顾此失彼,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她剥去。
“我们还没成亲呢!”他大叫,全身冒汗,本来就很晕眩的脑袋现在更晕了。他双臂环胸懊恼地看着她,长这么大,从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衣服的他,相信此刻脸红的不止她一人。
“我们不会成亲。”她低声说。
在他还没想出合适的回答时,就听到几声“嘶嘶”的惊人声响,他那件冬暖夏凉的蚕丝里衣在她灵巧的手中,变成了一截截破布条。雪白的织物被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把她嫣红的脸蛋衬托得更加娇艳欲滴。
“呃,那是我第二好的里衣。”他注视着她喃喃地说。
她竟然笑了,那笑容顿时成为绽放在他小窝的花朵。“第一好的呢?”
他也咧嘴一笑。“箱子里。”
“那没必要可惜。”她开心地继续蹂躏精致的衣服。
“你可真大方!”
“真是的,一件蚕丝里衣与你的骨头哪个重要?”她将撕剩下的破衣扔掉,用双手扶起他,将他的身体调整成垂直坐姿。
她暖暖的手指摩挲着他冰凉的肌肤,让他再次战栗,嘴里嘟嚷着:“你现在又要干什么?要撕我可不容易。”
“谁说要撕你?”她不由分说地扶他坐好,自己坐在他身后,语气强硬,动作温柔地说:“尽量保持身体垂直,如果支撑不住就靠着我的膝盖。”
感觉到她盘着的双膝顶在他的腰下,他僵住不动。
她的双掌平贴在他背上,略微施压的同时,往两侧缓缓移动,到达他的肋间。
她时轻时重的按压带给了他强烈的刺激,他的肌肤变得异常敏感,他开始呼吸急促,浑身发热。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问她:“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和你一样。”她轻声说:“不要说话,闭上眼睛。”
他明白她是在用内力帮他疗伤,便说:“你不必消耗内力,我没事。”
他想移开,但被她用手按住。“别动,你的肋骨受了伤!”
他安静了,因为她的手碰到他最痛的地方,除了屏住呼吸,他不能开口,先前的胡思乱想不翼而飞。那阵剧痛让他怀疑她是在为被逼嫁给他而报复他,可是随着她的手不断地移动和按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难耐的痛苦神奇地被解除了。
“我不痛了,你休息吧。”他感激地对坐在身后的她说。
她缓缓收功,用撕好的布条将他受伤的肋部绑起来。“得绑几天,你不要拆掉它,这样有助受伤的肋骨复原。”
“知道了,谢谢你。”他低头看看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子,指指地上被她脱去的外衣。“把衣服给我。”
她替他把衣服穿上,再用布条擦拭了他额头的伤口,将它也好避免感染。
等一切都做完后,她问他:“你可以走吗?”
“当然可以。”他刚想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跌坐回去。“等等!”
“怎么了?”
“你读过《越绝书》吗?”
她惊讶地看着他,好奇像他这样的书生怎么也知道那样的书。“那不是东汉初年一群兵器大家编纂的名剑谱吗?师傅让我读过其中大部分。”
“我就知道我们有共同的语言。”他眼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既然看过,那你一定知道书里面列出的都是天下罕见的宝剑。”
“对,不过那些宝剑大多已经失传,真伪难考。”她淡淡地说。
可他兴致不减地看着她。“没错,可是你应该不会忽略在补遗编注中,编纂者提到过的一柄宝剑,因为它就出自岭南。”
她的心猛跳,在他专注的目光下手心开始出汗,但仍强自镇定地说:“我没有注意到那段文字。”
他似乎对此很不理解。“怎么可能?那把剑说不定就出自我们这里呢。”
“也许是我年幼读书不精吧,我不记得了。”
“那时你确实太小。”他宽容地原谅了她,继续道:“书中说数百年前五岭不安,洪灾虫兽泛滥,有仙人下凡,造巨炉以炼石,采纯铜铸得宝剑,命名为‘一剑平天’。那剑身长不足三尺,赤红如日,切玉如切泥土。剑成之日,工匠因铸剑力尽袖竭而亡,众神归天,此剑成为绝响。然而,自剑出,五岭太平,谷物丰收,只是没有人知道宝剑最后的下落,因此很多人都以为‘一剑平天’只是个传说。”
“我相信那是个传说。”她松了口气回应道。
“不。”他看着她,眼眸闪闪发亮。“那不是传说。”
“你为何如此肯定?”她的心怦然狂跳。“从来没有人见过‘一剑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