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千乘迷冬收起匕首,放进兜里,然后抓著他的手担忧地看著伤口,“你先和我回房,我帮你处理伤口,然后你给我好好地说清楚,否则,我会报官处理的!”
顾砚津只好乖乖地由著千乘迷冬将自己拖进她的房间,心头却乌云笼罩。
今晚,他的行动真失败,先是被慕希圣的守卫发现行踪,然后又被慕希圣砍了一刀,现在避难没选好地方,被迷冬抓了个正著,一向谨慎的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千乘迷冬把他送进自己的房间,正想去取清水、布条和药箱,可一打开门,差点就被冒失的红喜撞倒。
“红喜,你半夜不睡觉,冲这么快是赶著去投胎吗?”她没好气地瞪了红喜一眼,随即关好门,不让红喜发现屋内的顾砚津,免得惹来一堆麻烦。
“小姐,出大事了!”红喜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外面来了两个慕府的守卫,说要搜府,管家正拦著他们,你快去看看。”
怎么?慕府的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搜她的酒庄呢?
“红喜,你先去,我再加件衣服,马上就来。”千乘迷冬一想到屋内受伤的顾砚津,忙支开红喜,见她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她才闪回房间。
顾砚津也听到了红喜的话,脸色有点沉。他们的动作可真俐落,这么快就搜到千乘酒庄来了。
“你待在这里不准走,若我回来见不到人,那么,我当没有你这个朋友。”千乘迷冬严肃地警告他,“你的伤先忍著,我很快就回来的。”
“去吧!”他笑了笑,非常配合地点头。他知道她有很多疑惑要问自己,而他也知道这是避不开的,除非他想和迷冬断交。
千乘迷冬得到他的保证之后,这才放心前往大厅,就见慕府的两名守卫正和管家吵得不可开交,守卫气势汹汹地想要搜府,管家和几个门卫拦著不让他们搜。
“大半夜的,吵什么?”她不悦地喝道,斜睨著那两个慕府守卫,“敢问两位大哥,这么晚来千乘酒庄订酒吗?很抱歉,请天亮后再来。”
“我们是奉慕大人之命追捕刺客,刺客在这附近消失踪迹,可能藏身酒庄内,请让我们仔细搜一搜!”
“哼,笑话,你们的意思是我的酒庄窝藏刺客喽?”千乘迷冬眯起了丹凤眼,一簇细小的火焰在双眸里燃烧。
“不是,我们只是想把刺客找出来,如果他在酒庄内,对你们也很危险。”
说得好听!
“那么,请问你们有搜查状吗?若没有,小心我到官府告你们半夜私闯民宅,意图不轨!”就算一身黑衣的顾砚津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但在她还没有问明一切原委前,她会由著他们去搜才怪呢!
“慕大人可是当朝的侍御史,他有权监督京城内的一切,他的命令,就是搜查状!”
这么嚣张,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你们当千乘酒庄是什么地方啊?我的酒庄内可有一批要进献皇宫的御酒,你们莽撞的行为已经吓到我的酒,如果你们执意搜查,破坏藏酒的氛围,到时影响酒的口感和味道,这个责任由你们慕府承担!”千乘迷冬严词以对,“还有,若搜不出所谓的刺客,扰民之罪我非告不可!”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衡量一下利弊,最后只好放弃,“那么,若有发现可疑人物,请通知慕府,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要大家都去休息,然后带著所需的物品回房。
***
千乘迷冬一语不发地清理著顾砚津的伤口。
他的伤应该是被刀砍的,有三寸多长,伤口两边的皮都裂开了,显得触目惊心,而血一直往外涌,必须先把伤口缝合才能止住血。
唉,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否则左手臂非废了不可。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书铺老板吗?为什么这种伤会出现在他身上呢?
而他很可能就是慕府守卫口中的刺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千乘迷冬在心里嘀咕著,但暂时没空问他,只想先把这个看起来很碍眼的伤口处理掉。
顾砚津的脸色依旧惨白,心思百转千回,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明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注视表情凝重的她,见她从药箱里取出针线,动作娴熟在他的手臂上穿针引线,痛得他当场龇牙咧嘴。
“迷冬,你真的会缝伤口?不是该先麻醉吗?”顾砚津的额上冷汗直冒,千乘迷冬引针穿过他的肉,然后缓缓拉过长长的血线,看得他心惊肉跳。
“当然,你若知道痛,下次就不要让自己受伤。”千乘迷冬冷冷地回他。前两年她为了学习制作药酒,花了两个月向名医求教,了解各种药酒所需的药材及功效,也顺便学了一些外伤处理方式,没想到她当大夫的第一个病人会是顾砚津。
他敢肯定,迷冬是故意的。
不过,比起以前承受的伤,眼前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他也不再喊痛,默默地忍受著,然后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迷冬身上。看著她清艳的脸蛋弥漫著一层淡淡的担忧之色,晶亮的眼眸正专心致志地盯著他的伤,无比认真地把裂开的伤口一寸寸地缝合,她的手已经沾满了他的血,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以前,不管他被抽打得皮开肉绽,还是被拳头揍得鼻青脸肿,都没有人像迷冬这样认真为他处理伤口。爹和师父一样,最多扔给他一瓶药膏,由著他自生自灭。
记得被爹用藤条鞭打那次,他满身是伤,全身痉挛,关在冰冷的地下室,后来发起高烧,在伤痛的冰火两重天里煎熬,那是他第一次接近死亡。他以为自己会死掉,像融化在黑夜中的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后来,守门的见他可怜,扔了药膏给他,还给他一碗苦死人的汤汁,他就那样活了过来。
而今天,只不过被刀砍了一下,不是很痛,只是流了很多血,让他有点昏眩。
她为他缝合伤口所引起的痛,像一阵热流从伤口涌进他的心口,痛的感觉变成热烫烫的气流,温暖了他的心。
迷冬……她是第一个如此贴近他的人,第一个让他向往、想拥有的人,第一个让他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人,她不经意间已经给了他许多的感动,令他再也放不开她了。
“好了。”千乘迷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洗净手后,把一套衣服递给顾砚津,“这是迷鸟以前的衣服,可能有点小,你先换上。”然后,再好好地说明一切原委。
顾砚津回过神,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被上好药、包扎好的手臂,向她报以感激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有点为难地说:“你能帮我穿上吗?我的手不大方便,呵呵。”
她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拿起剪刀,两三下把他那身满是血腥味的黑衣剪个破烂。
她的“率直”举动,吓得他缩了缩脑袋。看来迷冬从发现他闯入,到现在累积的火气一定很大。
给顾砚津换衣服,不可避免又看到他背部纵横交错的疤痕,千乘迷冬沉默了一下,然后放轻动作,为他穿好衣服。
“现在,可以告诉我一切了吧!”
她坐在他对面,表情沉重。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顾砚津十分合作,只要她问的问题,他都会回答的。
“慕府追捕的刺客是你吗?”千乘迷冬开门见山地问。
“是的。”他轻轻地点头,子夜的风从半敞的窗溜进,带著一丝丝的冷意,让他冷不防地抖了两下,烛光下的俊脸毫无血色,白如月光。
听到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她愣了一下,然后起身越过他,走向窗口,把窗关牢,背对著他沉声问道:“你去慕府是为了什么?”
“查明一件事。”她贴心的举动,让顾砚津苍白的脸绽放出一记温暖的笑意,迷恋地望著她优美的身影。
她皱了一下眉,缓缓地回身,猜测,“和希圣有关吗?”
“嗯,和你也有关。”
“到底是什么事情?”
“慕希圣和永阳公主成亲的真相。”
真相?难道希圣娶公主有什么隐情吗?
顾砚津的话一下在她的脑中炸开,她忙不迭地坐回他对面,态度变得紧张兮兮。“你到底查到了什么?”除此之外,他无缘无故去查这事,有什么目的呢?
“迷冬,你还记得喝完慕希圣的喜酒后,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如果早点知道慕希圣的亲事,你就会努力去争取。”顾砚津没有马上回答她,反而谈起了她哭得惨兮兮时说的话。
千乘迷冬撇开头,不愿正视他,咬了下唇,才不情愿地点下头。
她是不甘心,可是发泄之后,她已经放开了,因为她明白和希圣永远都不可能,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他们雨个的结局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只留她满心伤感罢了。
“迷冬,你仍然有机会去获得慕希圣的爱。”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抚向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
千乘迷冬听到这话,呆愣地看著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到慕希圣和永阳公主的谈话,他是被摄政王逼著娶亲的,而且,慕希圣对公主说,他放不开你,只要你不放弃,现在开始努力争取,仍然可以得到他的爱。”
顾砚津的声音很轻,却像巨雷一样劈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紧,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也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希圣真的放不开她吗?可那天她去求证他和永阳公主亲事时,他明明一点都不在意她,还直接给她喜帖邀请她参加婚礼,更在她失魂落魄要离开的时候,向她讨祝福呢!
不可能的,希圣亲口说只把她当妹妹,怎么可能向公主说他放不开她呢?
可是,这是顾砚津冒著生命危险获得的信息,还用那么轻柔、诚恳的口气告诉她,不可能是在骗她。
然而,听到他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希圣的爱,她的心为何不是欣喜,而是沉重呢?
她和希圣的事,顾砚津不应该管的!
“为什么你要去查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千乘迷冬有点生气地质问。她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而且她已经不想再和慕希圣有关系了,为什么他还要告诉她这些?
“因为哭得惨兮兮的迷冬很不甘心,因为慕希圣的亲事让迷冬伤透了心。”顾砚津的眼睛炯炯发亮,凝视著面色不悦的她,嗓音温柔而迷人,“我想要让你知道,你喜欢的慕希圣并没有讨厌你,我想要让你明白,你仍然有机会去和公主竞争。如果你那么放不下慕希圣,与其独自伤心,不如奋力一搏,那么,你就不会遗憾自己和慕希圣的感情就此结束。我以为我去查这些事情,你会开心,可你反倒生气了,是我做错了吗?”
他的话彻底震撼了千乘迷冬。
她哭著向他发泄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她悲伤痛苦的模样,他都看在了眼里。而今,居然一点都不知会她,夜闯慕府,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她和希圣还有可能!
但自己却咄咄逼人地质问他,让他以为他做错了事惹她生气。
他们明明只是朋友,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她、不惜冒生命危险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顾砚津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如果那一刀不是砍在手臂而是脖子上,那他已经没命了。
就算侥幸没死,或者被慕府的人以刺客的身份逮捕,后果也不甚乐观。
慕希圣已经是永阳公主的驸马,这是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她也已经接受,他,何必为此涉险呢?
“不,你不是做错。”千乘迷冬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平复因为顾砚津而混乱的心,然后倏地睁开眼睛,板起了脸,“而是多管闲事,我和慕希圣已经结束,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找他比酒了。你现在马上给我躺好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个房间。”
没有等顾砚津反应,她拿起他夜闯慕府的证据──血渍黑衣以及清理过的血水,走出房间,她要把这些毁尸灭迹,当他今晚没有去过慕府。
望著她的背影,顾砚津扬起了嘴角,眼里闪著诡异的光芒。
这下子,她该对慕希圣彻底死心了吧?
第七章
翌日,天蒙蒙亮,千乘迷冬就秘密地把顾砚津送回砚书坊,免得慕府的守卫真弄来搜查状来个回马枪,把他逮到就麻烦了。
顾砚津手臂的伤需每日换药处理,以他的情况很难独自做到,若求助他人,那他夜闯慕府的事极可能曝光。
因此,她把人送到砚书坊后,有点放不下地特别交代,“以后晚上像之前练酒那样,到我家报到,直到你伤口完全复原为止。”到时,他手臂上也会留下像背部一样丑陋的疤痕。想到这里,她脸色一黯,心微微下沉。
顾砚津对自己的痛苦遭遇看得极淡,所以她永远都无法想像,他曾经承受过怎样的痛,才会让他对自己的伤如此不在乎。而她,从见过他背部伤疤的那一刻起,就情不由己地为他心疼,有一种想把那碍眼的疤痕抹平的冲动。
“你在担心我吗?”顾砚津问转身要离开的千乘迷冬。
他站在砚书坊后门的巷口,双眼闪烁著熠熠光彩,望著在晨光薄雾中略显蒙胧的身影。
“你,不要想太多。”她僵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回道。想到他夜闯慕府的缘由,她皱了下眉头,回头威胁地盯了他一眼,“不要再轻举妄动。”免得下次脑袋直接被砍下了,到时候就算是神医,也无法让他活过来。
“嗯。”顾砚津颔首微笑。反正他知道迷冬为他担心就好,这代表著他在迷冬心里的份量越来越重了。
千乘迷冬离开之后,许久未见的千乘迷鸟就登门造访,找到正在砚书坊二楼处理事务的顾砚津。
“砚津,新稿你看一下。”他把一大叠书稿堆在顾砚津面前,然后对著他挤眉弄眼,“一段时间不见,你和迷冬怎么样了?一
这段时间他忙著闭门写新书,昨天出关,才听闻慕希圣和公主大婚的事情,心中就有了疙瘩,不知道迷冬反应如何?
“朋友。”顾砚津淡淡地回答,一边翻看著他的新作。
“哇,你竟然和迷冬成了朋友,没有被她灌酒吗?”千乘迷鸟不信,非常八卦地搬来椅子坐在顾砚津身边,等著听第一手消息。以他一杯倒的酒量,有这么容易和迷皋、打成一片吗?
“你觉得呢?”顾砚津模棱两可地扫了他一眼,决定不提供多余的讯息让他嚼舌根,免得他又开始在他面前诽谤千乘迷冬。
“不管有没有,我都觉得喜欢上迷冬那个怪物的你,也是怪物。”千乘迷鸟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说:“那个,砚津,我问你,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