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亮,给我通往生物基地底下层那扇门的密码!”
“诶?你这么刻苦啊?”听声音他像是在咬苹果,“等几分钟啊!”
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迅速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看着何也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点点流下。
“席靳,你要去地下层干什么?那好像是禁地吧,密码比一般地方复杂好几倍!”很清脆的“叮咚”一声,用时五分半,沈亮成功了。
“给我密码!”我没时间和他废话,pin的叫声一下又一下,何也像是已经听得要虚脱了。
长达三十二位的数字才从沈亮的嘴里报完,我几乎也在同时把门打开了。
门背后是窄窄的一条走道,尽头是半敞着的一扇门,大概是pin刚才撞开的。
从顶上发散下来的绿色灯光让我的不安忽然加剧,不敢看何也的脸色,我抢在他前面迅速走了进去。
不算大的一间房子,左右两边都是木质的架子,堆满各种药品。
中间是长长的一张实验桌,玻璃器皿保持着透明的亮度,表面上也看不到积灰,看来并没有闲置太长时间。
如果不是正前方挂着的那副奇怪的幔帐,这个房间和一般的实验室也并没有太大区别。
“席靳,pin在那里!”我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朝着幔帐的一端走过去,pin正把自己缩成一团,拼命往里面钻。
“小东西!”抓住后颈把终于把它提了起来,我一肚子的怨气,“你今天没晚饭吃了!”“席靳,给我,让我看看它怎么了!”何也有些急迫地把它接了过去,想是刚才听到的叫声让他始终无法放心。
“应该没什么事……”我嘴里说得很硬,但瞥眼看到它爪子上一条细细的血丝,仍有些心疼,“大概是打翻了什么器皿,腿被玻璃划伤了,回去给它包扎一下就好!”
“好的,我想……”何也的回答到这里愕然而止,我们对看一眼脸上都变了颜色。
密码锁“滴,滴”被摁动的声音,这个时候居然有人也偷偷进了禁地。
“躲进去!”左右扫了一眼,能藏人的也只有实验桌旁边放置器皿的柜子而已,我迅速把门拉开,拽着何也跌跌撞撞地钻了进去。
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重重地敲在地上,我觉得心脏已经快要从口腔跳了出去。
那个步伐的频率……好熟悉……木柜用来透风的栅格处,隐约泄漏出点点微光,我踮起脚尖,偷偷向外望。
挺拔的背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正前方的幔帐,此时和我们的距离不过也就是木柜的一扇门而已。
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何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划了起来——“阮裴?”他听出来了……我咬着嘴唇,把何也的手一点点握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对于高度紧张的我和何也来说,大概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阮裴一直站着的身体终于重新慢慢向前走去。
何也的脚尖也踮了起来,努力把眼睛向外瞄去。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下,好奇的探究竟是比内心的恐惧来得更加彻底。
阮裴——在我们眼里严肃得近乎于刻板的前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偷偷进入了基地的禁区?而且看他的行动,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小翼……”
他忽然开口的那一刻,我和何也都差点惊叫出声,这么空荡荡的一间房子里,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小翼……我这么久没有来看你,你会不会很寂寞?”放得很低很轻的声音,在一片昏暗的衬托下,温柔得几乎要让人落下泪来。
何也有些骇然地把我的手捏得更紧。
红色的幔帐被阮裴一点点地拉开,一副半嵌在墙壁里的巨大水晶棺慢慢露了出来。
何也!不要看!我在看清棺内人模样的第一瞬,就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起来。
来不及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何也已经扭过头来死命咬住了我的衣领。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把他的震惊和恐惧的尖叫都硬生生地咽回去。
其实没有狮身人面像,也没有怪兽酷斯拉。
竖起的巨大水晶棺里,只是一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而已。
秀气而标致的五官,如果能生动一笑的话,应该是不会比任何人逊色的英俊少年。
可也只是说如果而已。
我不知道怎么样的细菌感染,才会让一个人的皮肤变成那种使人无法直视第二眼死灰色,尤其是映衬在五官那么漂亮的少年身上,那种致命的摧毁感更是尖锐到彻底。
“小翼,我很没用是不是?还是没有找出合适的配方来抗除你所感染的细菌……那个时候你跟我说,小裴,我死的时候也要很漂亮,这样你才会一直记得我最好的样子……可是,可是已经过了三年,我还是只能把你放在这里……”低低的抽泣声开始响了起来,我双拳紧握,没有办法想象阮裴那样的一张脸布满泪痕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前几天基地里新来的孩子抱来了一条狗,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又是那些被刻意培养过的生物体……虽然我知道基地不是生化战场,不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可我还是很害怕……所以很快就弄死了它。
“三年前那场秘密的生化战争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当时如果你不是去救那只猫,就不会被它身上的奇怪病菌感染……
“小翼你知不知道,其实上面已经批准了在那场战争结束以后,我和你就可以离开那些可怕的生化实验,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一直都在等着,等着你回来,后来战争结束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可是……可是为什么让我等到了这么一个结局……”痛哭的声音在实验室里来回回荡,在空气里卷成一个个漩涡直直地把我拽到最底。
阮裴的脸贴在棺木上,隔着透明的水晶玻璃反复亲吻着他的小翼。
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切让我开始奇怪地眩晕起来,世界变成了疯狂旋转的死灰色,反复看去,都是水晶棺里的少年那张不忍卒睹的脸。
我所钟爱的生化课题——原来抛开一切神秘和新鲜的表象,残忍的内里竟赤裸裸地在眼前。
如果再没有一点空气来拯救我,我一定会窒息!下意识地把手搭上了木柜的边缘,我只想推开门站出去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
“席靳……不要!”何也的手很及时地把我拉住,一直紧咬着我衣领的唇凑到了我的耳边,几乎是紧贴着我的肌肤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我伸出手,猛地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一只手抱着pin,另一只手也颤抖地环紧了我。
这是我们从未想过的场面,在这间暗黑的生化禁地,被细菌严重感染的少年尸体,还有耳边男人压抑而痛楚的哭声,所有的恐惧都只能由对方的拥抱来安抚而已。
第七章
对我来说,在生化禁地所经历的那个因为恐惧而显得不大真实的夜晚,即使非我所愿,却也无可避免地烙刻在记忆中,常常让我一身冷汗地从睡梦中醒来。
然后瞪着浅白色的天花板,我必须要花很长的时间来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夜色很安静,却会让人莫名地烦躁,隐隐约约间,就会听到阮裴那种压抑到极点的啜泣声。
我不知道何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经常被这样的回忆片段所折磨,而不得不瞪着眼睛直到天亮,但我很明确地知道,如果这种日子再不有所改善的话,我一定会提前进入神经衰弱期。
所以当南昕和沈亮提议趁着周末偷偷溜出基地,去海边度个短暂的假时,我一蹦老高,连头撞到墙壁肿起了一大块也顾不上,只是一迭声地叫好。
“这么积极啊,笨蛋……是不是也要带上你家那只何也小乌龟一起去啊?”沈亮朝我挤眉弄眼地笑,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何也……暂时离开基地散散心,把那些可怕的记忆抛开,对他来说这样是比较好吧。
可是,可是他什么时候变成我家的啦?怨恨地瞪了南昕一眼——一定是这个家伙又在八卦。
看他人模狗样的,走在路上被小姑娘们偷偷议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看上去英俊正直、风流潇洒,鬼才知道基地里面那些面目全非的小道消息,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于他那张被食堂姐姐们赞誉为“最性感最想亲吻”的嘴巴。
“你瞪我干嘛?”他不甘示弱地朝我抛了个小媚眼,“何也那天不是你叫我约的吗?”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忽然来了精神,一下窜到我面前,“看你们俩那别别扭扭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那个被你湿吻的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才没有湿吻……就是嘴唇碰了碰而已!”我哼了哼,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可不能搞不清。
南昕的笑容保持了好几分钟的凝滞状,半晌才很惊恐地把头向着沈亮缓缓扭了过去。
“我、我没听错吧,沈亮?”
“啊……”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对视了几秒,再次同时扭头看向我,等着我给个确定的回音。
看来即使八卦聒噪得再厉害,真正的事实听到耳朵里的时候,这两头还是会震惊。
我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从那两头的身边擦过,然后抬头,望天。
***
冲绳行之前的一切都还算顺利,如果不包括沈亮在我的耳边一直唠叨个不停。
“笨蛋啊,你那天和我们说的话是真的吗?何也那只乌龟看样子吻起来不会怎么舒服啊……”他一边小小声跟在我后面碎碎念,一边偷眼打量走在前面背着个大包包,正左顾右盼一脸好奇神色的何也。
我额头上青筋爆了爆。
“而且你就算再欲求不满,多少也找一个可爱点的吧……”
废话这么多?他还没完了啊?
“可爱的?”我站定,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一笑,眼睛朝他身后瞟去,“舒迪这孩子不错,看上去就挺可爱的!”
聒噪的空气立刻就安静了。
哼,算你识趣!
“笨蛋,沈亮,帐篷今天晚上就搭在这片沙滩上吧!”早已经和萧宁冲到前面的南昕,在远远地喊话。
我还没做出任何回应,何也已经兴高采烈地奔过去了。
“晚上是住在海边吗?”他的声音夹杂在海风之中,还是掩盖不住兴奋,“真好!我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我们也是第一次啊,沈亮在网上看了看,觉得不错,就做了这个提议!”南昕笑嘻嘻地开始把大大的行李卸下来,“三间帐篷我们六个人,何也晚上你想和谁挤?”
我干咳一声,忽然有点紧张——怎么都觉得南昕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瞟向我的。
“我……你们先选好了,剩下谁我就和谁挤!”他的迟疑没有超过半秒钟,就已经抛下了身上的包包,和萧宁一起冲到海水里闹成一团。
那种把平日防御般的成熟和严谨都抛开,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模样,还真是……单纯啊……我有些发楞地坐在沙滩上,忽然之间翻涌而上的是某种难言的挫败感。
虽然不想承认,但何也刚才那种没有丝毫犹豫的坦白举动,好像真的有些把我刺伤了。
一直隐隐纠缠在心底的那些情愫,大概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
嘴唇和嘴唇相碰,从本质上看,和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的皮肤相互接触,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概也只有我这种偏执的笨蛋,才会自以为是地把它赋予某种特殊的意义。
更可笑的是,我竟会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些比分子式更难以琢磨的暧昧,是我和何也之间心照不宣的东西。
我们拥抱过……何也那个时候把我搂得很紧……我有些烦恼地拼命给自己找借口。
可是拥抱过又怎么样?那个时候在禁地里如此特殊的局面下,他需要的拥抱应该只是来自一个可以给他支持力量的人,而那个怀抱,并非一定要是我的。
就像现在在沙滩上,他不是也可以直接就爬到萧宁背上,缠得像只树熊一样吗?我自嘲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笨蛋啊笨蛋,那只乌龟才十六岁,都还没发育完全呢。
对着一个未成年人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难道我还真像沈亮说的那样,太欲求不满了吗?“席靳,一起下来玩啊!”身上猛地一凉,是舒迪把一捧水朝我洒过来了。
一群人都已经跳到了海里,很没形象地朝着我笑。
“来了来了!”我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很快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边朝他们跑过去边对自己说。等这次旅行结束了,回到基地以后,我应该赶紧好好地找个漂亮姑娘去!
一场水仗打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最后夕阳落在海面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做“大”字形地摊在了沙滩上,不再有半点力气。
随便往嘴里塞了点吃的,大家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朝帐篷里爬。
先消失的是沈亮和舒迪,然后南昕把萧宁拉走的时候,用“任重而道远”的眼神看着我。
只剩我和何也在沙滩上,除了海浪来来回回声响,一时间竟是难得的安静。
何也抱着膝盖,仰着细细的脖子在望着漫天星辰。
那么轻柔的光,在他脸上铺撒成忽明忽暗的阴影。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恍恍惚惚地,那么远,那么近。
他小小的侧脸,一点点像要融化在这片夜色中……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看下去。
“你累了就先睡啊,我去那边转转……”朝他摆了摆手,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他嘴巴张了张没出声,只是有些疑惑地看我。
我把眼睛避开,快步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走了好远,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是一直数着自己踩下的脚印。
等到凉意渐深,才发现已经到了半夜时分。
慢慢走回去,何也刚才坐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小东西睡着了吧。
我把帐篷轻轻掀开,被子的地方隆起了小小的一团,看来果然是已经睡下去了。
放轻脚步钻进去,我开始蹑手蹑脚地脱衬衫。
“席靳……”才把扣子解开,忽然听到何也叫我的名字。
“啊?何也你还没睡啊?”我把身体探了过去,“怎么了?”没有回答。
半晌以后又是一声低低的呢喃,“席靳……”原来这家伙在作梦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居然一直叫我。
有点好笑地把包着他脑袋的被子拉开了一点,恶作剧地想看看他睡梦中的脸。
“席靳……席靳!”不知道是不是骤然的凉意刺激到了他,何也的眉头开始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一脸痛苦的神色,叫我的名字也开始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