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绢帕确实是我的没错,但实在想不出为何会落在他手上……”有了相公的信任,芝恩惊恐万分的情绪缓和许多,也能把经过说得有条有理。
“……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李泰的,要不是他说相公突然昏倒,我也不会慌了手脚,没让堇芳跟著,就随他出去,然后他就突然抓住我不放,我死命挣扎,正好被人看到。”
云景琛目光如箭地瞪视著跪在地上的奴才,敢轻薄他的女人、他的妻子,简直是不想活了。“你叫李泰?”
“是、是。”李泰还是第一次面对云府的当家,散发出来的气势,根本不是云景行比得上的。
他凝视片刻,施予压迫感。“进府多久了?”
“奴才进府才、才两个多月……”李泰战战兢兢地回道。
“你说那条绢帕是二奶奶给的?”他眼神锐利地问。
李泰硬著头皮点头。“是。”
“你去把三太太手上的东西拿过来仔细确认,到底是不是你家主子的。”云景琛朝堇芳说。“我要听实话。”
堇芳回了一声“是”,便走到孙氏跟前,将绢帕拿了回来,翻看了几下,也不得不点头。“回二爷,的确是二奶奶的没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他问。
她“啊!”了一声。“奴婢想起来了!这条绢帕是二奶奶放在大姑娘那儿的,因为上头绣了条鱼,大姑娘见了喜欢,说什么都不肯还给二奶奶,二奶奶只好送给她,怎会落在一个奴才手上呢?”
云景琛俊脸一沉。“你没有记错?”
“奴婢非常肯定,要不然可以问大姑娘,她一定记得。”堇芳喜道。
“亭玉那疯丫头说的话能当真吗?”云景行心头暗惊,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走,还以为有了生母的例子,听到自己的妻子与奴才私通,云景琛一定会在盛怒之下,马上休书一封,将人赶出云家,而内心也会再度遭受折磨和痛苦,想不到他会如此冷静,看来是低估了他们夫妻的感情。
闻言,云景琛瞬也不瞬地睇著堂弟,见他似乎千方百计要定芝恩的罪,实在不想怀疑自己的亲人,但事关妻子的清白,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亭玉说的话不能当真,那么伺候她的嬷嬷、丫鬟说的话,总该可以信吧?”他马上把阿瑞叫进来。“去把张嬷嬷她们带到这儿来,我要一个一个问,二奶奶送给大姑娘的绢帕,怎会落在一个奴才手中。”
芝恩听他这么说,连忙开口。“相公要把张嬷嬷她们带到这儿来,小姑没人看著也不行……堇芳,你跟著阿瑞回小跨院,留在那儿陪大姑娘,她若是问起我,就说我有点事,晚一点就会回去,要她乖乖听话。”
“是。”于是堇芳和阿瑞一起走了。
这时,李泰真的怕了,求助地看向云景行,云景行马上朝他使了个警告眼色,要他小心,不要自乱阵脚。
这一来一往全逃不过云景琛的双眼,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大掌不禁抡紧,若两人真是事先串通好的,委实令人心寒。
过了片刻,阿瑞把张嬷嬷和两个丫鬟带来了。
“见过二爷、三老爷、三太太。”
云景琛瞪著三人。“听说二奶奶有一条绢帕,上头绣的是鱼,大姑娘见了喜欢,硬是不肯还给她,你们可曾看过?”
叫小玉的丫鬟先点头了。“奴婢看过,大姑娘一直放在身边,不过突然不见了,今天早上大姑娘还到处找它。”
这下子张嬷嬷可紧张了,悄悄地望向云景行,可惜云景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急得快晕了。
见张嬷嬷神情不太自然,云景琛低喝一声。“张嬷嬷!”
“二、二爷饶命……”她两脚发软,跪倒在地。
“还不快说!”他用力拍打了下座椅扶手。
张嬷嬷只好招了。“奴婢……把那条绢帕交给景行少爷身边的阿祥了……”
“张嬷嬷你别乱说。”阿祥赶紧否认没这回事。
“奴婢真的把东西交给阿祥了,说是景行少爷要的,至于用来做什么,我真的不知情……”她好后悔,只求能保住这条老命。
云贵川夫妇惊愕地看向儿子。“景行,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关孩儿的事。”云景行可是撇得一干二净。“阿祥,你快点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祥当场跪下,逼不得已,只好把全部的责任一肩扛起。“是……是奴才自作主张,跟张嬷嬷要了这条绢帕,然后交给李泰,要他陷害二奶奶……只是想替少爷出口气……谁教二爷看不起少爷……不让他再管家里的生意……”
“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云景行很满意小厮的忠心。
他俯首认罪。“奴才错了……”
云景行痛心疾首地嚷。“你这是在陷我于不义!”
“奴才知错……”阿祥哭道。
见这对主仆一搭一唱,真以为能骗得了所有人,云景琛很想看在自家人的情分上,原谅堂弟这一回,可是下次呢?依他死不认错的个性,不可能就此收手,更别说真心忏悔,会不会又故伎重施?或变本加厉呢?
“景琛,这次都是奴才不对,跟咱们景行没有关系……”孙氏可不相信儿子会做出这等毁人名节的事来。
云贵川也忙著说情。“都是这个该死的奴才一个人干的,和景行无关,连累了侄媳妇,咱们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如今真相大白,证明侄媳妇是清白的,就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我事先可是一点都不知情。”云景行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云景琛瞪著三叔一家人,真是厚颜无耻、自私自利,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阿祥和李泰。
“来人!把这两个该死的奴才,还有张嬷嬷一起拖下去,每个人都重责一百大板。”
顿时之间,阿祥当场尿裤子,张嬷嬷则是直接晕死过去。
“一、一百大板……”李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必等到打完,早就一命呜呼了。“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奴才说实话……只求二爷饶了奴才一命……”
他就不信还不招。“还不快说!”
“是景行少爷唆使奴才做的,这一切都是他想出来的……”李泰叫道。
云贵川夫妇惊跳起来。“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他说要让二爷戴绿帽子,一辈子受人耻笑、痛不欲生,才能解心头之恨……只要奴才照做,不仅能拿回卖身契,还会另外给一笔银子……”李泰一五一十的说了。“是景行少爷要奴才这么做的……”
云景琛看著堂弟,心都冷了。“你当真这么恨我?”
“恨!我当然恨了!”云景行索性认了,难不成还能打死他?
“要是你跟大堂兄一样病死,那该有多好,二伯父和二伯母没有儿子,云家的一切就是我的,当家应该是我才对。”
“景行,你说的是什么话?!”云贵川出声制止。
孙氏急得拉住儿子。“不要再说了!”
“爹、娘,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分家吗?不如早一点分一分……”他才说到这儿,嘴巴就被孙氏捣住。
看著不知反省的堂弟,云景琛摇了摇头,失望透顶地说:“若你能把这一丁点小聪明用在正事上头,那该有多好。”
云贵川连忙替儿子求情。“三叔保证他下次不敢了。”
“侄媳妇,你就原谅景行这一回,别跟他计较,快替他说几句好话。”孙氏居然还有脸求芝恩帮忙说情,谅芝恩性情再好,也无法宽恕对方。
芝恩缓缓起身,嗓音听来柔细,却十分坚决,想到这回陷害自己,说不定下回就轮到相公,绝不能容许那种事发生。
“还请三叔、三婶见谅,在他真心悔改之前,恕侄媳妇难以从命。”她要跟自己的夫婿站在同一阵线上。
云贵川夫妇登时面色如土,一副大势已去的神情。
于是,云景琛将阿祥、李泰和张嬷嬷交给管事,分别责打四十大板之后,再逐出云家大门。
“……明天一早就把景行送往别庄,交给五叔他们看管,让他待在那儿读书,好好地修身养性。”他又吩咐了管事。
说完,云景琛便牵起妻子的手,不再理会堂弟的叫嚣、辱骂,步出小厅,却在外头遇到宋氏,宋氏看著他们夫妻紧握双手,这个男人原本是她可以拥有的,却白白让给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对丈夫的幼稚无能,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又办不了大事,最后反而自食恶果,也就更加失望了。
他淡漠地觑了宋氏一眼。“景行就交给堂弟妹了。”
这句话让两个女人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芝恩心中的小疙瘩不见了,在相公的眼里,宋氏是堂弟的媳妇儿,是他的堂弟妹,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而“堂弟妹”三个字听在宋氏耳里,却是格外刺耳,因为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将来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宋氏不得不把“景琛哥”三个字又咽了回去,不想自取其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云景琛夫妻离开。
“……你干脆杀了我!”云景行还在里头叫嚷。
“快去跟你二堂兄认个错……”云贵川夫妇劝著儿子。
他兀自叫嚷。“我没有错。”
孙氏急得要命。“你这次一定要听娘的话……”
“相公!”宋氏香风袭袭地跨进门槛,莲步轻移地来到丈夫跟前,一个巴掌就甩过去了。
“你竟敢打自己的相公?!”云景行惊怒不已。
她瞟向早已目瞪口呆的云贵川夫妇。“公爹、婆母,媳妇儿明天就要回娘家,两位多多保重。”
云景行勃然大怒。“你要回娘家?就不怕我休了你?”
“当初真是不应该嫁给你。”宋氏高傲地回道,有这种没用的丈夫和公婆,真是太丢脸了,都怪自己瞎了眼才会选错了人。
妻子遇到相公有难,竟然选择抛弃他,云景行就像只战败的公鸡,全身虚脱地坐倒在椅上。
“宝秀,你不能丢下景行回娘家……”孙氏哀求媳妇儿。
云贵川不禁红了老眼。“宝秀,你跟景行好歹是夫妻……”
可惜宋氏心意已决,谁说都没用。
第9章(1)
肃雍堂——
回到夫妻俩的寝房,芝恩被相公紧紧搂在怀中,所有的惊惶恐惧,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云景琛收紧臂弯。“让你受惊了!”
“是我太笨了,才会上当……还请相公原谅。”她余悸犹存地说。
他轻叹一声。“娘子是因为太担心我了,才会让那该死的奴才有机可乘,只不过以后千万记得,就算遇上再危急的事,也要把婢女带在身边,不要落单。”
这次就当做一次宝贵的教训,希望芝恩能更懂得保护自己,否则他往后出门,也会不放心。
芝恩倚在他胸口,用力颔首。“是,相公,还有谢谢你肯相信我。”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相信,但就因为是娘子,我愿意打从心底信任,你一定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云景琛衷心地说。
闻言,她泪水掉得更多,却是因为高兴。“这辈子我只爱相公,不是因为一女不事二夫,而是因为除了相公之外,我再也无法接纳其他人。”
“即使我比你先死,也会为我守寡?”他笑问。
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秀眸。“若相公真的比我先死,我会用下半辈子来照顾谦儿和小姑,不会改嫁,可若有人逼我殉节,我也不会答应,这一点要请相公原谅,因为这条命是娘牺牲自己才换来的,我必须好好珍惜。”
云景琛皱了皱眉头。“我也不要你殉节。”想到大嫂跟著大哥走了,留下谦儿一个人,真是太可怜了。
“我更希望的是相公能够长命百岁,不要太早丢下我。”芝恩想要为他生儿育女,两人白头到老。
他郑重允诺。“好,我答应你。”
“谢谢相公……”她又哭了。
“咱们不会太早分开,我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一定会活得很久很久,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就算是阎王爷也不能把我带走……”云景琛吻了吻她。
“我真的庆幸娶到的是你,更值得我用一生一世来回报……”是她教会自己,如果没有敞开心扉,伤口永远不会痊愈,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人。
最后这句话不禁让芝恩又哭、又笑。
两人的吻愈来愈热切,愈来愈难分难舍,还掺著带有咸味的泪水。
除了言语,他们还渴望能透过肢体,来表达内心的感情。
当一件件衣物从两人身上脱下,两人急切地用双手和唇舌来证明,自己有多需要对方,又有多爱著对方。
芝恩忘记了羞怯和矜持,尽力迎合和取悦,想要满足相公,让他得到快乐,自己也会跟著开心。
“娘子……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她紧抱住相公的背,指甲还不慎划出几道抓痕,在娇喘和高潮之中,更深切地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待芝恩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寝房内的烛火早已点燃。
“醒了?”云景琛听见动静,正坐在几旁看书的他便起身来到床前。“晚膳已经命人重新热过,起来吃一点。”
芝恩这才感觉到饥饿,便穿回衣物,在几旁坐下,夫妻俩静静地吃著简单的饭菜,也不失是种幸福。
“相公,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用过膳,她才启唇。
他啜了口茶水。“想问什么就问吧!”如今在妻子面前,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了。
“我听说……大嫂是殉节的?”芝恩慎重其事地问。
云景琛语气透著伤感。
“大哥那时过世刚好三个月,大嫂便在房里服毒自尽,等到隔日一早被人发现,已经没气了,幸好不是谦儿第一个看到,否则无法想像那伤害会有多大。”
“可是我却听谦儿说,大嫂亲口答应过会看著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不可能会突然寻死,这件事伤他极深,到现在还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娘会丢下他,还以为大嫂根本不爱他……”芝恩一直挂念著这件事,希望能找到合理的答案,让谦儿得以释怀。
“相公真的确定大嫂是殉节的吗?”
他愣怔一下。“除了殉节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原因,官府的人也来查过,她喝的那碗鸡汤还剩下一些,毒药就是掺在里头,府里头不可能有人会害她,只有可能是大嫂自己放的……你在怀疑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大嫂,儿子年纪还小,就算再悲痛难忍,也不会就这么抛下他,追随相公而去。”芝恩就是想不透,才忍不住要问。
“失去了爹,又失去了娘,对那么小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其实大嫂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我一直以为她能够度过丧夫之痛,独自扶养谦儿长大,所以对于她殉节的举动,也十分讶异。”他反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