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放着几万两银子和田庄铺子不要,竟然只要一处破落庄子?再不给简直就不是人啊!
蒋云浩受不了周围的嚼舌根压力,虽然对洛宇娴说的内容多不认同,但他巴不得事情就此了结,在这里站得越久,脸上越是无光。
「一座庄子罢了,你要就拿去吧!」
他命人去取笔墨纸砚和房契来,写了休书和买卖文书,写好了给洛宇娴看,又想到她根本不识字,觉得自己此举根本是多余的,只是没想到洛宇娴还看得煞有介事,就像她识字似的,那装模作样的姿态实在可笑。
洛宇娴看了一遍,基本上没错,庄子是写她以市价买下,银货两讫,只差在被休弃的理由,她主张是宠妾灭妻,他自然不会那样写,写了她无所出和善妒。
蒋云浩差人速去衙门把房契过户,洛宇娴就在那里等着,左右无事,干脆拉着雪盏一起在台阶坐下,拿出在市集买的水果来吃。
「姑娘还吃得下啊?」雪盏想到自家主子已经被休就愁,大大的弃妇标签贴在身上,还把丰厚的嫁妆换了一座破庄子,幸好纹娘没跟来,不然准吓晕过去。
「为什么吃不下?吃来特别香甜呢。」洛宇娴大口咬了一口甜瓜,吃得津津有味。
她很庆幸大满朝虽然在道德上对女子很严苛,但其他方面对女子很是宽容,房产与田地、铺子都有户主权,就是说将来她不管是经商或是买房买铺买田庄都可以上户。
原本穿到古代,最愁的应该是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就得论及婚嫁,而且婚姻大事的掌控权是在父母手上,父母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十之八九还是没见过面的。
她很庆幸自己穿来便遇上了蒋云浩这个渣男,现在被休了,再也不必烦恼结婚这关,如今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想怎么过都行。
洛宇娴拿着甜瓜吃得正欢,柳媚见大势已去,摇摇欲坠的让丁香扶她回房。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怎么样可以让蒋云浩不迎新奶奶进门,又或者,怎么样可以让蒋云浩把她扶正……
沈家的马车就停在树下,沈玉瑾看着拿到休书和房契的洛宇娴,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来向蒋云浩拿休书的。
想到蒋云浩被她威胁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嘴角不由得扬高了。
存安忍不住说道:「爷,这蒋大奶奶好厉害……」
沈玉瑾绽出淡淡的笑意。「不是蒋大奶奶了,是洛姑娘。」
存安一愣,改口道:「是,这洛姑娘好洒脱,竟能视金钱如粪土,那么大一笔嫁妆换了座破庄子,说舍就舍。」
沈玉瑾置之一笑。「有舍才有得,要是舍不得,就得与蒋家长久纠缠,也是恶心了自己。」
这个仿似涅盘重生、浴火凤凰的洛宇娴就在这一刻闯进了他的心里,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长久以来上门说亲的媒人快把沈家门槛踏破了,家里自然也是一直在催婚。
他说不出来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女子,他只知道媒人提的那些姑娘他都没感觉,要他说,或许他在找一个与他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吧,眉宇间带着自信,谈吐间带着从容,行事作风投他眼缘的女子,他不觉得自己眼界特别高,他只是不想娶一个单纯为他生养子嗣和管家理事的妻子。
如今,那个让他心动向往的女子出现了……但怎么就无法两全其美?洛宇娴此时的弃妇身分实在叫他为难,在大满朝,弃妇几乎没有再嫁的可能,就算她是与蒋云浩和离也是一样,和离与被休,在大满朝没有什么不同。
自然了,他也不必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能弃蒋云浩,也未必看得上他,他有没有那个为难的资格,要先得到她的芳心再说。
「爷,洛姑娘她们要走了,那咱们……」
沈玉瑾沉吟了下道:「继续跟。」
她那样威胁蒋云浩,若是蒋云浩怕丑事曝光,将她们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他是想将她们护送回庄,但那样太过唐突,暗中保护倒是可行的。
沈家的马车一路慢慢地跟着洛宇娴主仆,就见她们安步当车的先去点心铺子买了些点心,又到书铺买了几本书才到了雇马车的地方,与东家讲定了价钱,雇了一辆马车往白云村去。
在大满朝,女子被休离是极为耻辱之事,一些女子甚至在被休的当口便自我了断,但他在洛宇娴脸上看不见一丝阴霾,要他说,她根本巴不得被休,她何以不害怕迷雾般的前路?
见沈玉瑾的举动与以往不同,存安心里实在怀疑,大着胆子问道:「爷是不是对洛姑娘……」
还未说完,沈玉瑾便斥道:「休得胡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我与洛姑娘有什么苟且之事,有损她的清誉。」
存安闭嘴了,他家主子素来好商量,但说一不二,做生意的手段刚柔并济,颇有一些不能惹的地方,他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也才能跟着伺候了这么久。
往白云村的路都是乡间小路,过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沈家的马车也跟着停下来。
沈玉瑾道:「快让车夫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和存安都是洛宇娴知道的熟面孔,不便出面。
车夫手脚俐落,快去快回,禀道:「有只大猫瘫在杂草石边,车里的姑娘救了回去。」
沈玉瑾为之失笑。
她才被休,应是自顾不暇之际,竟有心情搭救路边的野猫?
马车里的洛宇娴轻抚着猫儿,前生她养过猫,依她判断,这只大猫没病,只是饿了,带回去好好喂个几顿,肯定就能生龙活虎。
雪盏见鬼似的看着她。「姑娘不是素来怕极了猫狗吗?」
洛宇娴一楞。对啊,原主怕猫狗,她一时忘了这点。
她笑咪咪的抚着猫道:「我现在不怕了,看着还觉得挺逗趣的,咱们人少,养着它也热闹些。」
雪盏还是不可置信。「姑娘自小怕猫狗,如今竟不怕了,难怪也不怕姑爷,敢登堂入室的去要休书……」想到这里,她很是感伤的长叹了一口气。
弃妇是见不得人、也不待见于世人的,主子如今已成弃妇,想来往后她们主仆三人就要老死在庄子上了,且在死前还要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才能熬到老死,不然死期还没到,她们恐怕就先饿死了。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雪盏的烦恼看在洛宇娴眼里都不是个事,对于未来,她早有全盘计划。「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吃穿,富贵日子在前面呢,等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再寻个如意郎君把你嫁掉。」
说到嫁人,雪盏脸红了,她嗔怪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几时说要嫁人了?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辈子在姑娘身边伺候。」
不知道怎么搞的,洛宇娴说到嫁人二字时,她眼前莫名出现了那个存安的面孔,一颗心竟怦怦跳了起来。
她拿樱桃果去给沈大爷时,那个存安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两只手都不知逍放哪里好,若不是沈大爷在,她真想啐他一口,问他看什么看!
「不说这了,姑娘可有发现,打从咱们离了茶楼,沈大爷就一直跟着咱们,难道是要跟咱们回庄子上,向姑娘买樱桃果?」
自家姑娘一直泰然自若,不当进县城有什么大不了,所以没发现,她是进了县城就一直很紧张,很怕被蒋家的人看到,时不时就东张西望,因此才看到了沈家马车,她们在逛市集时,她也知道沈大爷和存安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洛宇娴很是意外。「你说沈大爷跟着咱们?」
雪盏努努嘴。「喏,现在后头那辆马车就是沈家的,咱们到蒋家时也跟着去了,估计姑娘去蒋家做什么,沈大爷都知道了。」
洛宇娴沉吟起来。
沈玉瑾跟着她们肯定不是要买樱桃,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要是日后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到时再问他吧!
第4章(2)
两人回到庄子上,纹娘得知洛宇娴上蒋家要了休书,原本病都好了,又被打击得躺了两天,整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自家姑娘被送来庄子上养病,总有回蒋家的一天,不说别的,等蒋家老爷、太太从大梁回来,肯定会问起媳妇儿的下落,到时姑娘就能回去了。
可如今要了休书,还去官府办了手续,那是万不可能复合了,姑娘年纪轻轻就成了弃妇,这可怎么过日子?外人又会怎么看姑娘,以为她是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休离?
「纹娘,你别想太多。」洛宇娴不免又要当起开导老师。「蒋云浩一门心思都在柳媚身上,对我无情无义,我回去也是活受罪,如今多好,一拍两散,我不必再受蒋家的约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纹娘拉着洛宇娴的衣袖,眼泪不由自主的滑下来。「可是小姐留给姑娘的嫁妆……」
洛宇娴语气无比真诚地说道:「我知道很可惜,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就有,自由却是无价的,如今我以嫁妆换来自由之身,很值。」
纹娘颤声道:「姑娘到底在说什么?」
洛宇娴叹了口气。「罢了。」
那些现代独立自主的思维怎么也解释不清,她知道还要给纹娘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去想通,此时说再多也是白搭,浪费口舌。
过了几日,纹娘精神总算好多了,听了雪盏转述当日的情形,似乎也明白不放下亦是无用,便也不再提起要洛宇娴回去求蒋云浩了。
日子飞快过去,主仆三人把闲置无用的后院土地拔了杂草,翻过地后,种上洛宇娴在县城市集买的蔬果种子,另外又买了二十来只小鸡小鸭,一心要等鸡鸭下蛋。
过了几日,雪盏在庄子里洒扫时发现一处闲置无用的地窖,这种地窖并不稀奇,稍微有点规模的人家几乎都会有一个,主要用来储藏夏日里的青菜,因为在冬日无青菜时可吃,以及存放吃不完的腌制肉品,相当于现代里冷藏室的功能。
三个人花了两个时辰把废弃的地窖收拾干净,左看右看,洛宇娴对这大大的地窖可是满意极了,扬高了嘴角直笑。
纹娘实在不解。「姑娘就这么喜欢这地窖啊?」
洛府、蒋府的地窖都比这处大多了,从来也不见她家姑娘在意过,如今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地窖喜不自胜,她怎么也无法理解。
洛宇娴笑逐颜开地说:「自然喜欢,用处可大了。」
樱桃都成熟了,卖给方大爷那两百颗早已送去,树上约末还有两百颗,她正愁要放在哪,正好摘下来存放在这地窖里,至于如何销售,她打算再去县城里的高档茶楼找识货人,接下来她就要着手种樱桃了。
她与雪盏取了竹篓筐去采樱桃,纹娘则去做饭。
雪盏有几分心不在焉地说:「姑娘,沈大爷又来了,来看沈姑娘。」
洛宇娴一笑。「你倒是挺关心「沈大爷」的嘛。」明明就是想见存安。
雪盏拔着杂草,别扭地说:「也没有,就是昨天纹娘做了豆子煎饼,让我给聂管事送些去,看到了几辆沈家的马车,最管事顺口说的,说沈姑娘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药,所以沈大爷来看她,还带了那刘大夫来。」
洛宇娴又怎么会不明白雪盏的女儿家心思,她笑问:「那你瞧见「沈大爷」没有?」
雪盏闷闷地说:「没有。」
洛宇娴觉得好笑,指点迷津道:「那你就勤劳点,让纹娘多做点好吃的给裹管事送去,多跑几趟,肯定就能见着「沈大爷」了。」
拟定了发家计划后,洛宇娴每日都晨起去跑步,翻地种菜、除草挑水做的是体力活,一定要有强健的体魄才行。
她前生本来就有慢跑的习惯,现在她自己一个人跑,以后要把纹娘、雪盏都拉来一起跑,这辈子要跟她们相依为命,自然也希望她们健健康康、无病无痛,而古代人还没有运动保健的观念,她会慢慢教她们。
天还没大亮,洛宇娴如往常一般沿着村里的翠湖跑,但好死不死,竟然让她目睹一个女子往湖里一跳——
洛宇娴前生会游泳,此时见到有人寻短,便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
水花飞溅而起,那女子已经快沉下去了,洛宇娴急了,她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前游、再往前游,总算游到那女子处,一把抓住那女子往岸上带,明明清晨的湖水极冷,但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救人,也不觉得冷了。
终于,她把人拖到湖岸上了,可那女子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
「姑娘!」一个丫鬟手里拿着披风奔过来,见到眼前的清景,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她家姑娘支开她回去取披风,竟然投湖自尽了!
「姑娘,你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洛宇娴拍那女子的两颊,见女子毫无反应,她忙给那女子做人工呼吸,瞬间看得那丫鬟目瞪口呆。
这姑娘是在亲、亲她家姑娘吗?她是不是走神看错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宇卿专心做人工呼吸,不一会儿,那女子吐出了水,咳了几声,醒来了。
洛宇娴松了口气的同时,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人跟着往后倒下,闭上了眼睛,大口喘着气。
「姑娘!」那丫鬟忙把披风给那女子披上,颤声道:「吓死奴婢了,真的吓死奴婢了……」
没想到那女子一手挥开披风,哭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洛宇娴筋疲力竭,继续倒在草地上喘,她浑身发冷,但没人理她,耳朵自有意识的听那主仆两人的对话。
那丫鬟难过的劝道:「好姑娘啊,你可千万不要再说死这个字了,要是老爷太太听到该有多伤心。」
那女子哭道:「我还有何面目活着?我还有何面目活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发现那女子挺爱同样的话说两遍,倒有几分罗曼史女主角的味道,洛宇娴坐了起来,实在没力气走了,她拖着一身湿衣裳爬过去,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水鬼模样吓了那女子一大跳。
「你……你是什么人?」那女子也是倒在草地上,硬是用屁股移动,挪退了两步。
「我叫洛宇娴,姑娘你呢?」洛宇娴看着那女子清秀的眉目、精致的五官,模样生得这样好,还要寻死?
那女子呆呆的,满眼苦涩。「我姓沈,沈博珊。」
洛宇娴漫声道:「沈姑娘,我辛辛苦苦,不顾自己安危跳下去救你上来,你醒来没一个谢字还口口声声要寻死,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沈博珊一楞。「原来是洛姑娘救我的。」
「是啊,是我救你的,都看见了,怎么能见死不救?」洛宇娴捡起旁边的披风,重新披在沈博珊身上。「沈姑娘,你想想,那湖水有多冰,你我素昧平生,我还救你,自己冷得直打唆嗦,不觉得很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