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昂士伍,激情过后的你比平时更加讨厌。我应该——”
“请你转身,拜托。”
她把下巴一沉,照他的话做,但不喜欢像奇特生物那样被人检查。她决定一有机会就要还以颜色,大约一分钟后。
“我想也是,”他喃喃自语。他碰触她的肩膀,温柔地把她转回来面对他。“亲爱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昵称使她提高警觉。“我说过,胎记。很小一个,并不难看。希望你不会反感——”
“你很美,”他说。“胎记很……迷人。”他伸手抚摸她紧绷的下颚。“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对不对?”
“我如坐针毡地想要知道你觉得是什么。”她的每项本能都在骚动,感觉到麻烦来临。
“没什么,”他退后一步。“真的。没什么值得你烦恼的。”他转身走开。“我只是要去宰了他,如此而已。”
他走向床铺,喃喃自语地从床柱附近的地板上捡起他的睡袍穿上。它原本像她的睡袍一样,整齐地摊放在床上。它在激情中滑到地上,她的则夹在床垫和床柱之间。
她甚至没有尝试理解他在做什么,而是跑向床铺抽出她的睡袍。在她穿睡袍时,他大步走向门口,用力拉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她一边绑腰带一边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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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世背景!”维尔低声咆哮。“婆罗洲的鳄鱼!博迪一直想告诉我。”
“昂士伍。”妻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止步转身,她站在他们的房门口。“回床上去,”他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他转身往前走。他在丹恩的房门外停下,抡起拳头用力敲了三下。
“无所不知侯爵,他父亲的画像。‘记不记得,昂士伍?’真好笑,好笑极——”
房门往内打开,六尺半黜黑傲慢、所谓朋友的半个意义大利人上前填满门框。“啊,昂士伍。前来讨教,对吗?”丹恩望着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她的笑容。他以前怎会没有看出来?
维尔模仿那种笑容。“不该称她的头发为金色,对不对?不可能是法国人,对不对?婆罗洲的鳄鱼。你早就知道了,大鼻子通心面混蛋。”
丹恩的黑眸转向维尔左侧。维尔不耐烦地往左一瞥,看到他的妻子并没有乖乖回床上去,而是快步朝这里走来。而且是光着脚,他惊骇地发现。她会着凉送命的。
“莉缇,我说过我会处理。”他告诉她,恼怒地注意到丹恩含笑的目光。
新娘只是杵在维尔身旁,交抱着双臂,紧抿着嘴唇,眯着眼睛等待。
丹恩夫人这时已经挤到丈夫身旁。“让我猜猜,”她对丈夫说。“你没有告诉昂士伍,但是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会告诉他——”
“该死!”维尔厉声道。“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丹恩,你这个混蛋,我不介意开玩笑,但你应该考虑到她的感受。可怜的女孩——”
“希望你指的不是我。”莉缇冷冰冰地打岔。“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在发什么神经,昂士伍,但是——”
“啊,你不知道。”丹恩说。“新郎大发雷霆,竟懒得解释他为何那么激动就冲了出来。这恐怕是他的典型作风。昂士伍有先做后想的可悲倾向,那是因为他的笨脑袋一次装不了一个以上的想法。”
“听啊,听啊。”丹恩夫人说。“锅子笑水壶黑。”
丹恩转向她。“洁丝,睡觉去。”
“休想,”她回答。“给我一千镑也休想。”她把视线转向维尔。“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真是难如登天,”丹恩说。“萨罗比和我只给了大约一千个暗示,加上博迪一直在旁边胡言乱语什么黑野伯爵、查理二世的密友、金色鬈发的骑士。”
维尔听到妻子倒抽一口气。
丹恩把注意力转向她。“你酷似我英俊的祖先。如果博迪看过我父亲的画像,他的话可能会比较容易理解。遗憾的是,较近期的画像遭到我儿子道明那个孽种的毒手。”他解释。“博迪到访时,画像正在修补中。如果看过画像,他的话会比较正确,因为先父若是女人,他看起来就会跟你一模一样……莉缇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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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博迪睡得像平时一样沉,那么大炮也吵不醒他。但今晚他时睡时醒,一直梦到鳄鱼对准判戴眼镜少女的纤纤玉足猛地咬去,少女想要逃离色迷迷的骑士,骑士什么都没穿,只顶着满头金色香肠状的及肩鬈发。
这就是走廊上的吵闹声能够穿透他的意识,使他猛地坐起和迅速下床的原因。
他穿上睡袍和拖鞋,打开房门时正好听见丹恩说到家族画像和最后那个令人好奇的字眼:表妹。博迪还来不及领悟那个真相,他们四个人已进入丹恩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正要回房深思无意中听到的话时,博迪从眼角瞥见楼梯顶层附近的走廊转角有白白的东西一闪。片刻后,一个戴着眼镜、被白色绉褶围绕的女性脸孔从转角后探出来。一只同样被绉褶围绕的雪白小手朝他招了招。
思索片刻后,博迪走向转角。
“发生了什么事?”朴小姐问,因为被那堆令人困惑的白色绉褶围绕的女性就是她。她的黑发上还罩着可笑的睡帽。她的睡袍领口和边缘都镶满绉褶,只有脸和手指露在外面。
“不太清楚。”博迪眨眨眼。“我只听到最后一句,但看来我走对了路但方向错误。不是那个骑士,而是丹恩的父亲。只不过令我震惊的是,丹恩竟然叫她表妹。我以为她是他的妹妹——想要说的是……”他两颊发烫伸手去扯领巾,发现那儿空无一物,脸颊因而更烫了。“想要说的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没有得到牧师的祝福,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照他计算,朴小姐盯着他看了整整二十秒。“你的意思是说,不是那个叫黑野伯爵的骑士,”她慢条斯理地说。“而是丹恩侯爵的父亲,对不对?”
“她长得很像他。”博迪说。
“葛小——我是说昂士伍公爵夫人,长得很像前任侯爵?”
“丹恩还叫她表妹。我听到的就这些,然后他们四个都进了他的房间。”他往那里比了比。“你认为这件事如何解释?如果丹恩认出她,为什么不早说?或者这只是开玩笑,你认为呢?我想不出还会是什么,因为他不想认她就不会叫她‘表妹’,对不对?”
她锐利的眸光瞥向丹恩的房门。“我也看出相似处——那种瞪人的目光——但我以为是我的想像力太过丰富。”她把注意力转向博迪。“今天真是刺激。这样的结局非常精彩,你说是不是?葛——也就是公爵夫人——原来是公爵好友的亲戚。”
“丹恩是他最好的朋友。”博迪更正。“所以丹恩自己不当伴郎,而叫我当时,我才会那么惊讶,他还告诉昂士伍那是抽签的结果,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抽签。是丹恩自行决定新娘必须由他交给新郎,通常不会有人与他争辩,除了昂士伍,但他当时不在场。”
不妙的是,朴小姐镜片后的大眼睛开始泪光闪动。“我以为她在这世上子然一身,举目无亲,但她不是,对不对?她的亲人把她交给新郎。”她眨了几下眼睛,用力吞咽一下。“幸好我先前不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哭得乱七八糟。真的是太……感人了。要知道,这是她应得的,因为她是世上最仁慈、最慷慨……”她语不成声。
“哎哟。”博迪惊恐地瞪着她。
她从满是绉褶的睡袍里抽出一小条手绢匆匆擦掉眼泪。“请你原谅,”她颤声说。“我只是为她高兴,还有……如释重负。”
博迪也放心了,因为她不再泪眼汪汪。“对,就像你说的,今天真是刺激,我想你需要休息了。更不必说走廊上风大,即使没有着凉的危险,你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穿着不宜说出口的东西在外游荡。大部分的家伙至少都喝得半醉了,难保他们不想入非非。”
她凝视他片刻,然后嘴角扬起,唇瓣轻启,发出一声轻笑。“你真滑稽,博迪爵士。想入非非。那些醉醺醺的家伙还没有在这一码又一码……不宜说出口的东西里找到我,已经累得昏过去了。”她再度低声轻笑。
博迪没有喝醉,他确信自己可以轻易找到她,因为她就在眼前。此刻她的眼中闪着幽默,好像他是世上最诙谐的人。她的脸颊浮起两朵淡淡的红云,他觉得她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按着,发觉他才是想入非非的人,博迪叫自己赶快逃走。
只不过他逃错了方向,不知怎的,一大堆白色绉褶出现在他的怀里,一张柔软的嘴碰触着他的,然后彩色光芒在他眼前不停的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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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莉缇很想把她的表哥揍得眼冒金星。他使她仓皇失措。
“丹恩讲述家族历史,可以讲上几个星期。”丹恩夫人说。她和莉缇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手里的酒杯不久前才斟满香槟。“他会假装觉得它乏味或拿它开玩笑,但那是他最喜爱的话题之一。”
“反正躲不掉,”丹恩说。“我们有成排的书、成箱的文件。柏家人向来不忍丢弃任何稍具历史价值的东西,连我父亲都不忍把你母亲的存在从记录里抹掉。尽管如此,要不是萨罗比挑起我们的好奇心,洁丝和我也不懂得查看。他在我们的婚礼后看到你,注意到你貌似我父亲及祖先。但直到你和昂士伍在醋坊街起冲突导致流言四起,萨罗比才写信给我们。他听说的一切,加上偶尔瞥见《阿格斯》的葛莉缇,使他怀疑你与柏家有关系。”
“没想到我竭力避开萨罗比还是没用,”莉缇说。“我发誓,他上辈子一定是猎犬。”
“天啊,莉缇,这就是你宁愿爬上莲娜家的二楼,也不愿像正常人一样从前门走进去的原因?”昂士伍不敢置信地说。“你冒生命危险也要避开萨罗比?”
“我不希望往事被挖出来。”莉缇说。
他们警觉的表情,显示他们期望听到更详尽的解释,但她无法透露更多。那些知道她母亲私奔及其悲惨后果的人都已归西。柏安怡一家人是柏氏家族的低微旁支,他们在上流社会几乎无人知晓。她悲惨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在上流社会舞台的强光之外,舞台上吸引人们注意的是更轰动的戏码和更重要的主角,例如威尔斯亲王。
莉缇坚决保守那个秘密,因为她不希望母亲的愚行被强行搬上那个舞台,她的落魄潦倒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现在一定有部分的往事被揭露了,”昂士伍说。“萨罗比能守口如瓶这么久,我已经很惊讶了,我们不能指望他永远不说。”
“他不知道细节。”丹恩说。“葛这个姓氏并不罕见,只需要说她的父母与家族不和,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更不知道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世人不必知道更多。”
“我倒想听听另一件事的解释。”丹恩夫人对莉缇说。“我们仍然不知道公爵如何作出这项惊人的发现。”
“紧跟在他发现我的胎记之后。”莉缇说。
丹恩夫人的嘴唇颤抖,她望向突然动也不动的丹恩。
“不可能。”他说。
“我也是那样告诉自己的,”昂士伍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丹恩的视线从他的表妹移到他的朋友。“你确定吗?”
“我在两百码外就认得出那个记号,”昂士伍说。“你在学校告诉我们,那个‘柏家的记号’不容置疑地证明你的母亲并没有对你的父亲不忠实。葛巧蒂用道明那孩子纠缠你时,是我去艾思特村确认他是你的骨肉,而不是我的孩子。就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小小棕色十字弓。”
他对丹恩怒目而视。
“我向你保证,我不知道我表妹有那个记号,”丹恩说。“我原以为,它只出现在男性成员身上。”他微微一笑。“可惜我亲爱的爸爸不知道。柏家的神圣标记出现在一个女性身上,而那个女性的父亲是无名小卒,母亲是因他协助而被永远逐出家门的年轻女子。他会在听说时当场中风,我就会成为快乐的小孤儿。”
他转向公爵。“怎么样,对于我的小玩笑,你还在激动吗?还是发现你我变成姻亲,使你太过震惊?如果你不想要柏家人当老婆,我们很乐意把她收回来。”
“才怪。”昂士伍喝光酒,放下酒杯。“我忍受五个星期难以想像的恐怖考验,可不是为了把她还给你们,不管你们是不是失散已久的亲人。至于你,莉缇。”他恼怒地补充。“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有表示要打烂他的大鼻子。他也愚弄了你。不久前你还在苦恼你的平民血液会污染我的,这会儿倒是十分泰然。”
“我经得起玩笑,”她说。“我嫁给你了,不是吗?”她放下快见底的酒杯,站起来。“我们不可以害丹恩夫人熬夜,孕妇需要充足的睡眠。”
丹恩夫人站起来。“我们几乎没有机会谈话。有两个吵闹的男性在旁边争先恐后,我根本不敢奢望能进行理性的交谈。你明天一定要跟我们回艾思特庄。”
“没错,”丹恩说。“那里毕竟是祖先的住宅。”
“我也有祖先的住宅。”昂士伍上前,充满占有欲的手臂环住莉缇的肩膀。“她只是你的表妹,丹恩,而且是远房表妹。但她现在是莫家的人,而不是柏家人,不管她身上有什么——”
“改天吧。”莉缇圆滑地打岔。“昂士伍和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我还有工作要替《阿格斯》完成——”
“对,就像你说的,还有许多事需要解决。”昂士伍绷着声音说。
他迅速道过晚安,搂着莉缇往走廊的另一头走时,丹恩夫人叫住他们。他们停下来。她快步追上来把一个长方形的小包裹塞进莉缇手里,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快步走开。
莉缇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才拆开包裹,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