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不适任!我警告妳不要再戳我了!」领班更火大。
「不然你想怎么样?啊?怎样?」她更用力戳两下。
「妳!」领班用力挥开她的手
一只铁掌紧紧箍住他。
「啊,啊……」领班的手臂被拗到背后,痛得弯下腰来。
「嗯!」汪迎铠对他摇摇食指。
「铠?」萧琬琬没料他会突然冒出来,不禁一呆。
「这是怎么回事?」老板也来了。
「啊啊啊——」领班的手还被扭在背后。
接到她略带恳求的眼神,汪迎铠耸个肩,把领班的手松开。
老板的神情冷峻地凝了两名员工一眼。
「汪先生,很抱歉让你遇到这样不愉快的场面,我保证它不会再发生。今天的蓝莓松饼算我的吧!你要带几个走?」老板对他亲切地道。
「事实上,我是来找我女友的,幸好我来得及时。」他对老板风度翩翩地微笑。
老板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人忙到现在都还没吃饭。班尼,你还是回餐厅去吧!琬琬,妳也先去吃饭,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可是汤尼……」
「汤尼那里我会再做安排。」
「噢。」萧琬琬垂下头。
于是汪迎铠领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书呆。
他并没有带她上豪华馆子。两个人只是买了本地最有名的奶油卷和热狗,跑到玻璃迷宫的顶楼去吹风。
「你一定觉得我和领班吵架实在太不专业了,对吧?」沮丧的贝齿一口陷进热狗面包里。
「还好。」他耸了下肩,几大口吃完一个热狗。
咚!脑袋垂下去,更沮丧了。
「这是干什么?」汪迎铠恍然。「哦,我明白了,妳以为我会说『不会啊!』、『他是应得的!』这一类的话。」
「你不觉得他们那种专门欺负弱势团体的人很没品吗?」她终于拾起头不平地说。
「是很没品啊。」他把第一个热狗干掉,继续杀第一一个。
「那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吧?」
「拉斯维加斯是一个机会之城,太多的社会现实在这里上演了,每个人只能管好自己的事而已。」一对上她不平的澄眸,汪迎铠叹口气揽住她的肩膀。「妳是对的,这个世界上需要多一点有正义感的人,抱歉。」
萧琬琬沉默下来。汪迎铠把她吃了一半的热狗接过来,奶油卷递给她,再把那半个热狗吃掉。
「我小学读的是启智学校。」她突然说。
「启智学校?那种给智能不足的学生读的学校?」可是她怎么看都不像个智能不足的人——或许有过度单纯的倾向,但绝对不是智能不足。
她脸上又出现那副郑重的表情。
「我小时候功课就很差,一直到二年级还学不会写注音符号,后来我父母带我去检查,检查结果也一塌胡涂,医生就判断我是智能不足。最后我的父母只好把我送去启智学校,一直到我小学五年级,辅导人员才检测出来,我的智能是正常的,我只是有阅读障碍。」
「阅读障碍?」
「我的大脑只能处理图象资讯,没有办法理解文字。所以你如果叫我看图说故事,我可以讲得非常精采,可是若拿一篇文章叫我念出来的话,我脑中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方块和奇怪的线条,我没有办法将那些方块与它所代表的意义产生联结。」她看着十里红尘下的罪恶之城。「小学毕业之后,我被送到特殊教育的学校去。老师开始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辨别文字!我后来发现,只要我把它也视为图案的一种,就能渐渐掌握到它的意思,可是有时候还是会有误差。」
汪迎铠想象她很认真的捧着一本书,一个字一个字去背下那个「图案」的样子。所以她才经常会出现那种很认真的书呆神情吧?在她的世界里,要理解一般人习以为常的文字,需要比别人花更多的工夫。
「什么样的误差?」
「像『月』和『乃』,这两个图长得很像,我就常常搞错。还有『月亮』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就是月亮,可是我必须先把它想象成一颗月亮,那个『亮』字有很多撇来撇去的笔画,就很像月亮的光芒……」
「所以如果把『亮』放在『漂亮』里面,妳就认不出『亮』这个字了。」
「对,所以你们只需要认一个字而已,我却得把每个字的各种组合尽量背下来。我很辛苦地读完国中课程,又花了四年念完高职,再花两年念完人家一年就完结的餐饮课程。」
「但是妳的英文说得很好。」
「录音带啊!」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听了好几年的录音带和有声英文书,说来你一定觉得奇怪,远在我学会认ABCD之前,我已经能说流利的英语了。」
他想到她的笔记本里都是图,而且她常会把W写成V,或N写成M,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也所以她对汤尼格外在意,因为她深深记得自己在强势文化下会有的无助。
汪迎铠温柔地揽过她,轻吻她的前额。
「你常常说我很单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单纯。我所有的好朋友都是那里的老同学,他们每个人都很单纯。」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
那群同学有着极单一的心思,喜便是喜,怒便是怒,没有丝毫作伪,而她从小和这样的一群朋友成长,让她也养出了特别单纯美好的性情。
便是这样的性情,一再地勾动了他。汪迎铠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后来我虽然离开了启智学校,可是一直很喜欢那个地方。我们从小就被教导,专心的去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就是成功了,所以我也习惯这样,一次只做一件事,但是一定把它做到好。」她很坚定地握拳。「有一部分的我一直停留在启智学校里面,而我很喜欢我的那一个部分。我们只是很努力在生活,很努力不让自己落后别人太远,很努力做好我们在学的那件事。他可以不喜欢我们,但是不可以跑过来踩。」
阳光跃进那双澄澈透明的黑色水晶里。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被蛊惑了。
他这一路爬上来的路,惊心动魄,腥风血雨,论阅历不知比她丰富几百倍,但是,竟然是这甜美纯粹的女人让他感到心折。
那样明亮灿烂的一双眼,让人无法忍受它蒙上任何阴影。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感觉:他必须把这双眼睛和它的主人紧紧留在身边。一旦错过了,他将再也不会发现这样美好的人。
「琬琬,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喃喃说。
「想什么?」她的眼光对回他脸上,汪迎铠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不同。
「我在想,妳应该嫁给我。」
第三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琬琬震惊地踱来踱去。
她的目光移到床上那个戒指盒,来回踱步的速度更快了。但是,那个戒指盒其实是空的……
她把右手举到眼前。
「啊——」手拚命甩,仿佛这样就能把中指的那个白金指环甩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冲动的事?」她头皮发麻地继续踱步。
今天起床她还是个快乐的单身女郎,怎么会到了晚上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她开始出现小时候焦虑才会有的习惯——咬指甲。
「还不睡?」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倚着门框问她。
对,一切就是从他开始的!她的手用力挥舞。
「太可怕了!我怎么会让你说服我做这种事?」
所以,这个小女人还是没有接受事实。汪迎铠慢吞吞走进来,往她的床一坐。
「那我们来聊聊好了,妳觉得哪里不对劲?」第四次聊!
「每个地方都不对劲!」她用力挥一下手。「你……我们两个甚至不了解对方。」
「我知道妳叫萧琬琬,妳来自桃园一个很单纯的家庭,父母亲开了一间『美而美早餐店』,底下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弟弟;妳今年二十四岁,高职毕业后来美国的圣地牙哥餐饮学校修业两年,在拉斯维加斯美好旅栈实习一年。妳的个性内向害羞,正义感十足,平时什么都好说话,一遇到跟自己原则有关的问题绝不退让。对了,妳有阅读障碍,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吧?所以我们的交情已经跟一般人不一样了。」
「那你呢?我对你也没有那么了解啊!」她瞪着他。
「妳知道我叫做汪迎铠,是玻璃迷宫现任的执行总裁;我来自台北一个有点历史的家庭,自己家里也开公司;我十八岁来美国,之后再也没回过台湾,大学一毕业不久就到拉斯维加斯,从发牌员一路做起。我身家清白,没有不良嗜好,勉强也算长得人模人样。经过三个月的同居,妳已经知道我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而且相处愉快,一桩婚姻的基本原则都具备了。」
「这样就具备了?」她怒目以对,继续背着手用力踱步。「我们甚至没有拜见过彼此的父母呢……父母?完了,我妈要是知道我才决定多留一年就在第三个月把自己嫁掉了,一定会掐死我。我怎么会鬼迷心窍,被你哄去做这种事呢?」
所以她究竟是被他怎么说服的?
「琬琬……」他将闷闷的女人拉到自己身前,仰着头看她。「嫁给我有这么不好吗?」
「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就是……太突然了。」
「琬琬,我真的很喜爱妳。我很久没有遇到一个这么让我心动的女孩了。」他轻柔地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我就是我而已。」她吶吶地说。
「这样就够了,我就是爱妳只当妳自己。拉斯维加斯太过华丽灿烂,到最后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本来的面目,包括我在内。」他的黑眸深暖得仿佛想将她的灵魂吸入。「这样好不好?我答应妳,如果妳还没准备好,我们的生活就不做任何改变。妳仍然拥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工作,跟这三个月来一模一样,我们继续像室友一样的生活。」
「你是说,你不会要求我……咳,『那个』?」她的脸尴尬得涨红。
「嗯,在妳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不会要求妳『那个』。」他低笑着亲吻她手背。
萧琬琬松了一大口气。她承认,她有一大半在担心这件事。
并不是说他不令人渴望,即使像现在随随便便搭拉件牛仔裤,打着赤膊坐在她房间里,汪迎铠都是每个女人启蒙的梦想,不过……不过……人家她还是保守的黄花大闺女啦,跟认识三个月的男人就那个那个,她连想一下都觉得害臊。
「阿铠,你为什么想娶我?」她提出心头最大的疑问。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汪迎铠盯着她的小腹,眼神深思。
「没有时间?」琬琬迷惑了。
他知道萧琬琬是他应该把握的人,但是他没有时间让两人慢慢了解彼此。
她选择在他事业不定性最大的关口上出现。他有那么多的人要对付,那么多的心机要使,许多事以她的性情也一定不能了解,到时候琬琬一定会跑,所以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他,完全一个霸道的赌徒。只要他看中的东西,他宁可先抢回来占着不用,也不让别人有染指的机会。
「现在的男人也担心生理时钟吗?」琬琬愣愣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琬琬,妳总是这样可爱!」他将她拉低下来,重重啄一下她的唇。
「喂喂喂,那个……咳……你你你自己说……」她手忙脚乱要挣脱。
「我只答应不强迫妳『那样』,可没说我不会亲亲妳,碰碰妳。琬琬,我们先试着习惯对方好吗?」
「……噢。」她的脸蛋红通通地垂下去。
「我答应妳,我们对外先不要公布已经结婚的消息,妳仍然过着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最后妳真的无法接受我,那我一定二话不说的放妳走,好不好?」
琬琬被打败了。
当他用那么诚恳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实在说不出一句「不好」。
现在想想,无论是当初搬进来当他的室友,或留在拉斯维加斯,或被拐去签字,她好像就是这样被他一路说服下来的。
不过,他已经说了,他不急着履行夫妻义务,又承诺保持原状,甚至让她保留自己的房间,除了手上多了一圈戒指之外,一切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那……好吧,反正我也要在拉斯维加斯待一年……等一年以后再说好了。」天生不擅拒绝的小书呆第四度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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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妳结婚了?」一声尖叫从美好旅栈的员工休息室飙出来。
「谁谁谁?谁结婚了?」
「噢,我的老天!琬琬甜心,妳做了什么?」一堆七嘴八舌的人全围了过来。
琬琬困窘地望着每个人,从清洁客房的阿姨,吧台酒保,还在读大学的餐厅女侍,门房小弟汤尼,到从厨房出来休息一下的老板娘,连素来和她不睦的班尼都好奇地拉长耳朵,站在人群外围偷听。
「让我看看。」菲依近乎虔诚地拉起她的右手,「噢……真是美丽的戒指,上个星期我就看到妳戴着这个戒指了,我以为它只是装饰品而已,没想到真的是个婚戒!虽然我得说,以汪先生的身价,这颗钻石实在太小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品味,妳以为每个人都像妳一样,石头越大颗就越美吗?」老板娘敲她一记。
「琬琬,我听说他上个星期来找过妳一次,我以为你们两人只是认识而已,没想到你们竟然在交往。」菲依拚命打听。
「呃,其实,这个嘛,其实是有点复杂。」琬琬浑身不安。
「我问我问。」酒保挤上来。「琬琬,既然妳和汪关系匪浅,有个问题妳一定知道。他和『幻象』歌舞秀的首席女主角歌蒂是不是来真的?」
「乔!你克制一点好不好?向做老婆的人问她老公婚前的花边新闻是什么意思?」菲依怒吼。「话说回来,这桩绯闻只要是拉斯维加斯的活人都想知道,琬琬,妳有没有第一手消息?」
「对对对。当初很多家饭店想挖歌蒂过去,她都不为所动,前年突然答应跳槽到玻璃迷宫去,可是最后她竟然还是没跳成功,整个赌城议论说是汪迎铠临时改变主意,不娶她了,歌蒂才愤而求去。琬琬,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连厨娘都插了一屻。
「不,我听说的版本反而是汪迎铠向她求婚,但是歌蒂还没准备好结婚,所以才吓跑的。」
「我倒是听说歌蒂私下欠了大批赌债,汪又拒绝帮她还钱,她才逃到巴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