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活了,却不见笑靥。
就连那些总是能让宇文慕蝶惊呼连连的史册亦引不起她的兴致。
她阵日呆呆望着窗外,一望便是一整天。
只是一颗棋子啊……
无论他要的是玉佩,还是想藉她的手,为他爹在历史上洗清不白之冤,她之于他,终究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傻啊!怎么会相信像他这样俊美的男人会真的倾心于她?
呵呵!苍白的唇瓣掀了掀,勾起一抹凄怆的笑。
昏迷时,尽管双眼睁不开,但床边的一切动静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听见皇上的话时,她悲哀的印证了风轻烟说的一切。
即使皇上没有提到玉佩,但奉绝世娶她别有居心仍是事实。
所以,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假的……
第7章(2)
“蝶儿,喝药了!”修长双腿跨入门槛里,望着苍白却毫无生气的人儿,心泛着疼。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是吓着了吗?
于是他更小心翼翼的对待,细心的呵宠,褪去鞋袜,上了榻,然后将毫无反应的她挪移至自己的怀里。
一手环着她,另一手拿了汤碗,一匙又一匙,不厌其烦细心的喂着。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突然,她幽幽地开口。
即使那声音比蚊子的叫声大不了多少,但奉绝世却绝不会遗漏。
只要是有关她的事,他比谁都在乎、都计较。
手中的碗因为惊喜而滑落,就算漆黑的药汁泼了他们一身,他也不在乎。
一双深邃黑眸直勾勾望着她,但他那发自心底喜悦的模样却让宇文慕蝶觉得可笑。
这戏,他作得极好,好到她几乎以为自己不过是受了风寒,而一切的真相只是恶梦一场。
如果是恶梦,多好!
爹从小就教她遇事要勇敢面对,逃避了这么些天,冷眼看着他为自己忙进忙出,他的细心呵护却全化成一根根细刺,往她的心坎儿扎去。
他对她愈好,她愈觉得讽刺。
所有的,切都该停止了,所以她开了口。
“你愿意开口说话了?”
回避他眸中乍现的惊喜,宇文慕蝶逼自己将视线眺向窗外,望着天上高悬的孤月,觉得自已很孤单。
她很想爹,也很想念还未嫁给他时,那种单纯的快乐。
“你……”不看他,心却依然阵阵抽痛着,但就算再痛,她知道有些话还是得说。
不论他想要的是玉佩,还是希望藉着她的手来为他爹正名,含有目的的姻缘不是她要的。
“你想说什么?”即使心窝处的跃动依然疯狂,但奉绝世仍温柔地问道。
面对他的轻声追问,她闭上眼,不看他。
“我要你写放妻书。”深吸一口气,宇文慕蝶终究鼓起勇气要求。
她要离开奉家,离开他,不要再被人当成一颗棋子。
既然感情已不再纯粹,与其让她整日陷入强烈的怀疑之中,不如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你说什么?”向来气定神闲的奉绝世因为她的话,露出一副呆蠢的可笑模样。
“我要放妻书或休书。”这次她更坚定地说。
要求他写放妻书,只是希望彼此好聚好散,若他不愿意一写休书也成。
“给我一个理由。”望着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奉绝世的心“咚地”一声沉进无底深渊。
为什么?他不懂,为何她突然提出这般的要求?
“既然不是真心,何必纠缠,彼此折磨?”
“你凭什么这么说?”瞧出她的认真,他一改方才的温柔,怒声质问。
是他不是真心?
还是她不是真心?
不论她口中所指为何,都成功地挑起他的怒火。
听到他的质问,宇文慕蝶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定定地凝视在他身上。
望着那张依然绝美的脸庞,她的心仍旧不争气的漏跳一拍,但她选择忽略这样的情绪。
伸手将自从皇上赐婚就一直系在颈项之上的玉佩解开,突然失去的重量,让她一时之间好不习惯。
“这是你要的吧。”玉佩静静的躺在她手心上,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这东西他一直还来不及向她索讨,虽然皇上每每见了他,总会问上几句,但他在见了她的巧笑倩兮后,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和她方才说的究竟有啥关系?
“风姑娘说,你是因为这块玉佩,才勉强忍受我这张丑陋的脸庞,现在我将玉佩给你。”
“那个该死的女人!”自己真该在第一时间就杀了那歹毒的女人。
这一切风雨全都源自于她,她就算死上十次百次都不足以偿还她的罪衍。
他没有否认……宇文慕蝶飘忽一笑。“她说的并没有错。”
“你不丑!”虽无令人惊艳的脸,却有着令他爱恋的温婉,让他爱不释手。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这几天,她已经想清楚了。
他说再多的谎言,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我不要它!”伸手挥掉躺在她手心的上等凉玉,他对待它的方式粗鲁得让宇文慕蝶心疼。
“你不需要再作戏了。”这场戏再演下去,不只他累,她也累得无力再应付。分不清真实或虚假的感情,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你究竟在想什么?”面对她一再疏离的言行,奉绝世气极,一改先前小心翼翼的温柔,激动地朝着她吼道。
若不是顾念她刚走了一趟鬼门关,身子还虚弱,他真想用力摇她,看看能不能摇醒她。
她不是一向很聪明吗?竟然会分不清楚他的对待究竟是虚情,抑或是真心实意?
被误解的愤怒在他心里回荡,让他整个人像是置身于火团之中。
那玉佩从来就不是他要的,要不是玉里藏着的秘密,他们奉家也不会饱受磨难,如果可以,他宁愿将那玉佩扔进湖里,让它永不见天日。
望着他的激狂反应,宇文慕蝶可以理解。那应该是计谋被拆穿后的难堪吧!
深吸口气,她试着不受他的影响,直视着他,语气平稳地道:“好,就算你的目的不是这块玉佩,但你敢说娶我进门,没有别的目的吗?”
“我……”他顿时语塞。
他有预感,只要他一承认,那么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该否认,可是望着她的眼,谎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看中的是我爹的史官地位,想用我来影响我爹,让他在史册上为你爹正名,或是要我之后去做这件事,是吧?”
那日虽然她醒不过来,但他们的一言一语、一字一句都深刻在她的心间。有一件事风轻烟并没有说错——他其实不爱她,那些让人欣喜的娇宠,不过是他达成目货的手段罢了。
如果今天她爹不是史官,那么像他这般绝美傲气的男人,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以前的她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他是看透她的心,才会不在乎她的外貌,倾心尽力地娇宠、呵护她。
所以,这事该怪他吗?
其实她不怨的。
要不是他,平凡的她,也许一辈子也尝不到情窦初开的甜腻滋味。
“我……不是……”面对她那一副了然的平静眼神,奉绝世生平头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
就像那日瞧见她在湖中载浮载沉,他的心彷佛被人紧紧掐住,无法喘息那般。
“我……不怪你。”
即使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她,但至少他曾经让她感动。
瞧那满室的书册,还有三番两次驱赶对她不敬的家仆,他所做的一切,她全都点滴在心头。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在美好的谎言中。
只是……她也有她的骄傲,不纯粹的爱,她不能要,也不敢要。
苦涩在奉绝世俊逸的脸上快速蔓延开来。
她嘴上说不怪他,却选择要离开他!
他能放手吗?
那种椎心的痛,他还能再承受吗?
“不!我不会让你走!”因为不想再失去,他坚决拂逆她的愿望。
“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她沉重的道出心中的决定,眼神中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
兰摧玉折?!她在威胁他吗?
若他不答应她的离去,她就会香消玉殒在他的眼前吗?
她怎么能?怎能就这样定了他的罪?!
一开始他是将她当成棋子,可后来他真的用了心啊!
爱上她是出乎意料,却甘之如饴的事,那爱来得又急又快,就连自持如他,亦不能抵挡分毫。
他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却在得知他的初衷时,坚持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他不能放手,绝不!
风依然那么轻,天依然那么蓝。
是谁说的,一切总会过去?
心结不开,什么都过不去。
眼前的一切,彷佛什么都没变,奉绝世依然是她未发生意外前的他,可是她却已不再是她。
自那日她开口要求离去后,他们院落的护卫就变多了、丫鬟也多了,时时刻刻都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这样的情况让宇文慕蝶领悟,若他不是心甘情愿放她离开,那么她断不可能离开这里。
自她说出“兰摧玉折”四个字之后,就不再开口。
奉绝世也不逼她,只是守在她身边,任她清醒时定定地望着他,用眼神逼迫他放她离去。
当他不在时,她只是静静地仰望天空,若不是胸前清楚的起伏,就连紫情也要以为她家小姐其实是一尊木偶了。
眼看着小姐愈来愈虚弱,彷佛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流逝,她焦急不已。
“小姐……”像是怕吓坏她似的,紫情轻声喊道。
可是不论她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
愈喊,紫情愈心惊。
渐渐的,轻喊和轻声哽咽交缠,要是以往,小姐一瞧见她哭,一定会主动关心她,不会不理她。
可如今小姐彷佛灵魂出窍般,置若罔闻,这样的情况愈来愈严重,也愈来愈让人害怕。
虽然不清楚小姐和姑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姑爷愈来愈阴沉的脸色,她也明白,只怕连他也拿小姐没辙。
她打小就陪伴着小姐,紫情很清楚小姐一旦固执起来有多执拗,若是她执意让自己这样沉默不语,只怕直到死去她都不会说一句话。
不能再任由小姐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爬过她的背脊,紫情霍地起身,瞪着呆坐不动的宇文慕蝶,出言恐吓。
“小姐,你若再这样,我就请老爷回来喽!”
就怕等到老爷回来,小姐已……
她以为这样说,向来体贴父亲的小姐会开口阻止,孰料,她除了轻颤眉头外,没有半点反应。
“小姐……”
不行,她得赶紧联络老爷!
第8章(1)
“怎么办?”
嘀咕声不停扰人清静,正专心看着医书的奉绝世却置若罔闻,双眼定在那成堆的医书中。
见状,奉翻云耸了耸肩,给了小弟一个无言的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连向来老谋深算的二哥也没辙了?
意识到这点,奉覆雨更焦急,忍不住激动的催促。
“二哥,你不是向来最足智多谋的吗?快想想办法啊!”
“无法可想。”
他就知道会这样!
当初告诉大哥,他算不着他们的未来,看不见这桩姻缘的结果,要大哥别娶,偏偏大哥不听,非娶不可。
现在好了,娶了她,还不争气的连心也双手奉上。
可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偏偏途中杀出个程咬金,将大哥心底的盘算全掀了。说起来,宇文慕蝶倒也是个烈性子,不识“认命”二字。
本来嘛,嫁都嫁了,是好是坏,认命就是,初衷很重要吗?
再说虽然起初大哥的立意不善,但后来待她却是真心真意,上次她被风轻烟那个疯婆子丢进湖里,大哥那疯了似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要说大哥对她没有真心,骗鬼去吧!
可偏偏两个人闹僵了,她一个劲的往牛角尖里钻去,弄得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家大哥也是可笑至极,手足无措的只能在汤汤水水上作文章,完全不思怎样解决问题。
看看看,这样看医书就能医好嫂子的心病吗?
身为医者,他难道不知道心病还要心药医的道理?
心思打了结,解开就是了,这么没日没夜的看医书,有用吗?
“二哥,你干么?”见奉翻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口中还念念有词,奉覆雨紧张地摇了摇他。家里大哥大嫂失常已经够了,他可没有能力再应付第三个。
“覆雨,我问你,你若是做生意遇见了困难,又无法解决,你会怎么做?”
奉翻云心中已经有个底,可……又怕玩得太大,会弄巧成拙,所以他谨慎的先问道。
有些事,他一个人看或许不准,还是问问他这个奸商弟弟比较准确,至少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还能拉个垫背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奉覆雨毫不考虑的说。
这一向是他奉为圭臬的一句话。
他做任何事都秉持着破釜沉舟的精神,所以才能把奉家商行遍及皇朝各地,让那亮晃晃的白银源源不绝的进到他们奉家。
“那你说……咱们让大哥大嫂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何?”
“咦?!”不懂。
“我的意思是,大哥既然不敢玩,咱们来替大哥玩一把,你说如何?”
望着二哥脸上那种贼兮兮的笑容,奉覆雨心里顿时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种事能拿来玩吗?
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岔,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责任谁担得起?
“这……不好吧?”身为商人的直觉,再加上二哥贼兮兮的模样,奉覆雨直觉不妥。
“不赌这一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大哥和大嫂这样永无止境的互相折磨下去吗?”他挑眉逼问。这事他一个人办也成,但更清楚若是真那么做了,事成之后,大哥可能会不开心,也许会气得想杀人……
所以,用逼的也要逼覆雨加入,毕竟他们可是亲兄弟,当然应该要有难同当啊!
“你想怎么玩?”
“我要……”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一切的紊乱既然是由风轻烟制造出来的,自然由她解决。
“吓!”听完二哥的话,奉覆雨硬生生倒抽一口气,脸上转瞬间布满惊骇,完全一副“你疯了”的模样。
有人玩那么大的吗?
这种事一个弄不好,只怕不只大嫂真要“摧兰折玉”,就连大哥也要疯了。
“要解决这事,非得要有破釜沉舟的精神。”奉翻云已经下定决心。“可是……”
“你别再可是了,大嫂再这么不吃不喝消沉下去,要是真的死了,你想大哥会如何?”
“疯了!”
“你想要一个疯狂的大哥?”奉翻云挑眉。
这个答案连想都不用想,奉覆雨连忙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闭着眼,如果可以就此沉睡,多好。
不用面对恼人烦心的事,只要这么睡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