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停了。
乍见到客厅墙上,时针指着“6”的时钟,楚翌莘骇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要迟到了。
幸亏她再看腕上的表确定,货真价实只是五点半不刭,是挂钟停了。
她从客厅电视柜的抽屉翻找出新电池,替挂钟换上,调好正确时间,再将它挂回去。
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似在谆谆告诫人们时间的不留情,得珍惜当下。
一只白色的马尔济斯轻巧的来到楚翌莘跟前,似乎对于她今日的特别打扮有些好奇,黑宝石般发亮的珠瞳倒映着楚翌莘蓄着及胸长发的清丽脸孔。
“球球,姐姐等等要去约会喔。”楚翌莘嘴角有忍不住的甜蜜笑意,带着些微的羞怯。“姐姐好紧张喔,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她难为情的将小狗球球抓来贴脸,球球体贴的舔她的脸颊,像在告诉她别害怕。
“啊,糟了!”楚翌莘忙放下球球,“我有化妆耶,你不能舔……啊,惨了,我得补妆!”万一粉掉落一块,还能见人吗?
她急慌慌的进入房间,拿出粉盒补粉。
补好粉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问着跟进房内的球球,“姐姐这样好看吗?”她左看右瞧,无法确定。
几乎没化妆过的她今天早上七点起床,吃过早餐后,一直跟脸上的妆容奋战。
书桌上,放着的化妆品每盒都是新拆,她照着美容杂志上的指点购买行头,也照着一笔一笔勾勒,画了数次不满意,此时此刻认为算得上及格的妆容是她失败了十来次,亦反覆卸妆了十来次的结果。
“汪。”球球喊了声,充满鼓励意味。
“你什么都嘛好。”楚翌莘温柔摸摸球球的头。“啊,这里有点脱皮了。”她抠抠鼻头的粉屑,“洗太多次脸了。”她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希望他不会注意到鼻头的脱皮。”她叹气。
遇见程明培,是在网路上。
当初设立FB是为了玩打发时间的小游戏,而这些游戏几乎都得靠朋友帮助才能过关,所以她加了不少朋友,总数超过一千多人。
程明培,就在主动申请加入朋友的名单之中。
初时她也没在意,但他从开始的每日问安,接着会与她闲聊一些生活趣事、旅游经历,逐渐为她无聊平淡的生活注入了光彩。
不知不觉,她期待他上线的时间,期待他发讯息给她的时候……等她注意到时,她已经喜欢上人家了。
他的大头贴放了一张正面照片,长相颇斯文,感觉还不错,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照片,旅游照片倒放了不少。
他说,是给她看的。
他知道她很少出门,所以只要出去玩所拍的照片就会放上FB,让她一起感受当地的氛围。
两天前,他与她闲聊他上周末去垦丁游玩的事情时,忽问:你想不想一起去?
她听了心一惊,手放在键盘上,迟迟无法动作。
我可以带你去。
讯息一直传来。
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我会照顾你的。
贝齿咬着弯曲的食指,犹豫不决。
习惯离群索居的她,几乎未曾有过出游的经验,不谙水性,更别说穿泳装了,她光是想像就觉得胆怯。
若是随同他出门,她的无趣会不会让他觉得扫兴,以后就再也不理她了?
她是个安静沉闷,个性阴暗不起眼的女孩子,对于化妆打扮一无所知,平凡普通到了极点,海滩上一定都是十分亮丽、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吧,他会不会觉得跟她出门很丢脸呢?
隔着电脑荧幕,她可以放胆侃侃而谈,但要是真到了现实,她恐怕会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好吧。
那么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会不会毁于一旦?
这个女孩子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呢。
他会这么想着,然后就开始跟她疏远了……
不!
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是,她又好想跟他出去,想跟他见个面,想看看他本人……呜……她好矛盾,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她举棋不定的当头,他忽然转了话题:有家新开的义大利面店,我去吃过,味道还满不错的。他还贴了餐厅的官方网址。
他是不是将她的不回话当拒绝,所以放弃了?
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失落,但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比较好。
他曾说过她是个很健谈开朗的女孩子,就让这样美好的错误一直持续下去吧。
在她七岁的那年,曾发生了一场车祸,这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父母,她虽然安然存活,却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足足有两年无法开口说话。
大家都以为,她变成哑巴了。
后来经过语言复健,她逐渐能表达出想法,但因为无法说话的那段时间受到同学霸凌,使得她怯于表达自己的意见,变得相当沉默寡言。
在失去双亲后,她就被舅舅收养。
舅妈是个严厉的妇女,家里除了她还有两名女儿,都很公平的以同样严竣的态度对待。
她不会因为楚翌莘一夕之间痛失双亲而有任何宽容,她甚至无时不刻提醒她已经是个孤儿,舅舅、舅妈不会照顾她一辈子,她得坚强独立,不可以依赖他人,更不可以为他人制造麻烦,只要一满二十,亲戚的抚养责任就结束,她得完全靠自己生活。
所以舅妈严格要求她的考试成绩、她的才艺学习,一旦成绩退步不仅打骂处罚,有次还将她推出大门外,警告她若有下次就滚出去街头流浪当乞丐。
她曾经以为舅妈一定是欺负她是没父没母的孤儿,才对她比对狗还不如,故好恨好恨舅妈,个性也因此变得更为闭锁,除了学习学习再学习,脑袋容不下其他事物,包括与人的交际。
等到她长大后,懂事了,才晓得舅妈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替她着想。
那时父母的身故保险金,除了学费外,舅妈一毛也没动,等她一满二十岁,就将存款簿交给她,包括她的老家,也就是现在住的房子的租赁金,也都完整存在簿子里。
虽然舅妈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但是她过度严厉的态度仍然在楚翌莘心里刻下了阴影。
她极度害怕给他人制造麻烦,凡事亲力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只要看到对方生气就会紧张害怕的脸色苍白,暗中紧握的小手颤抖,心脏怦跳声如打雷般剧烈……因为这些心理上的因素,造成她变得自闭,一搬回老家自居,更是不想与外界有任何牵系。
对她而言,跟一只狗相处比跟人容易多了,至少她的球球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对她十分有爱,从不会对她大声汪汪口叫。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以为个性封闭的她这辈子是不可能谈恋爱或是结婚了,却没想到出现了一个他。
她真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啊。
我记得你很爱吃义大利面。他又传来讯息。
她回覆:对啊。
希望他觉得她的语气是轻松愉快的。
我们一起去吃吧。他又提出邀约。
她愣了愣。
好吗?他又传来询问。
键盘上的手指在颤抖。
好吗?
不好吗?
要拒绝吗?
还是答应吧。
若是拒绝说不定他不会再邀约了,也不会再跟她交朋友了……脑海如跑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的自言自语,她是越想越惊慌,越想越无法下决定。
她的FB是有放照片,不过因为害羞都放侧面照--至少她有管高挺的鼻子,侧面勉强应该可能或许可以见人--万一他觉得本人很丑怎么办?
天啊,谁能来帮她做决定啊?
她从抽屉里拿出十元硬币,紧紧握在手中。
“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要扔出时又改变主意,“正面就不去,反面就去。”深吸了一口气,扔出……钱币高高的被抛出,她的视线随着钱币转…
钱币落下了,她伸手去接……糟糕,没接着(她忘了她的运动神经一向很差),钱币落地,滚啊滚,滚啊滚,竟然滚到书桌后面去了。
啊哩咧,这下正面还反面都看不到了!
我可以去接你。他又传讯息过来,喇叭不断发出“登愣”的讯息提示声。你挑个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要白天就好。
趴在书桌下,狼狈捡硬币的楚翌莘听到提示声起身,头竟然撞到了抽屉,痛得她哀呼。球球一脸莫名的看着不晓得在搞啥花样的主人。
将硬币在灯光下细看--反面。
她刚是怎么决定的?
是不是反面去,正面不去?
所以上天的旨意是要她去啰?
她真的可以去吧吧吧……
坐回椅上,看到他殷勤的邀约,她眼用力一闭,十指快速盲打。
我可以自己去。
打完传送出去,她才张眼。
她答应了,她答应他的邀约了,天哪!她好紧张,她要穿什么衣服?她该不该化妆?她要不要去修个头发?或者到美发院请人家帮她“sedo”一下?
那你什么时侯有空……
第1章(2)
于是,他们订下了两日后的约会,也就是今天。
她昨日到美发院将一头乱发染成亮丽的棕色,修剪到及胸的长度,并用电棒卷成了柔美的大波浪。
剪完头发后,她先去书局买了数本美妆书,照着上面建议再到美妆店买了一堆化妆用品与工具,今日一起床吃完早餐就马不停蹄拚命练习,不断的画了又卸、卸了又画。
要不是时间快到了,她一定还会继续又卸又画,直到小脸破皮为止。
早知道就把约会订在下礼拜……
看着不是很满意的妆容,她如此懊悔着。
“我该走了。”惊觉时间已差不多,她与他约了六点半餐厅见的。“球球,姐姐出门了。”她放下小狗,拿起包包放上肩头,快步来到阳台穿上凉鞋出门。
凉鞋也是新买的,鞋跟有些高,不习惯的她差点拐到脚。
出了门,进入电梯,来到地下一楼的停车场。
出了电梯门左转到底,就是她的车位,上头停着一台圆润娇小。的小型掀背车,很久没使用的关系,上头布满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打算途中先去加油站的自动洗车洗一下车子,再到餐厅赴约,所以才会提早一个小时就出门。
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将车子倒出平面车位。
许是太久没开车了,所以她操作得有些卡卡的。
这都该怪网路太发达了。
她买这台车,是因为平衡感不好,无法稳妥的骑摩托车,为了采买东西方便,只好买车代步,现在因为网路太便利,不管是生活用品或者衣服食材,统统可以在网路上解决,就连在拍卖买东西,也可以直接网路转帐,故她常数天甚至一两个月不出门。
过去她开这车子可流利了,这几年次数变少,使用方式都不熟了,甚至还要稍微想一下才能顺利操作。
倒车出车位,转动方向盘前进,却忘了换档,车子依然往后退,“砰”的一声,撞着了后方车位上的车子前端。
惨了。
楚翌莘大惊失色,调整后照镜,想看清楚是否造成损伤。
她不记得这车位是属于哪户人家的,毕竟她也很少跟邻居打交道。
从包包内拿出笔记本跟笔,她在空白页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跟电话,正要撕下来时,有人敲她的车窗了。
那人戴着墨镜,个子高大,目测超过一八o.
他穿着衬衫与牛仔裤,高大的身材使得他的气势看来有些逼人。
楚翌莘摇下车窗,露出一条可听到声音的缝隙。
“小姐,你怎么开车的?”对方口气不悦。
原来是车主。
她这下可是被活逮的现行犯了,车屁股还黏在人家的车头灯上呢。
“对不起。”她忙道歉。
“我的车灯都被你撞破了。”
“抱歉,我会赔偿的。”
“你下车,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车主怒道。
“没关系,那破了我都会赔偿的,请你把修车收据拿给我就好。”楚翌莘急得一手心都是汗。
这人不知道是神是鬼,人又长得高头大马的,万一她下车被他怎样,这停车场目前没其他半个人,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且他现在处于盛怒状态,她对于发怒的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什么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在讲还你在讲的?搞清楚状况好吗?”车主态度凶恶,楚翌莘害怕的心脏跳得飞快。
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喔!
“呃,那……那……”她不知所措的手在裙上用力擦干手汗,将手上因为紧张而捏皱的纸条递出车外,“这是我的姓名电话,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你现在是怎样?”她坚持不肯下车的态度让男人有气。“撞车的人姿态还摆那么高,叫你下车听到没有?”男人火大敲车盖。
砰砰砰声响仿佛捶在她胸口,令她无法呼吸。
“好,我下车。”楚翌莘怕不下车他会把玻璃敲碎,人被他拖出来说不定会遭遇更惨烈的事。
她苍白着小脸,推开车门,下了车,像个聆听老师教训的学生一样,两手掌心贴在大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男人拿下墨镜,微眯着眼打量打扮一身典雅的她。
被一个男人盯着看让楚翌莘十分无所适从,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摆,但她其实有个冲动很想问他--我现在的样子还可以吗?
没有人帮她监定,所以她无法得知她的妆扮是否能看,会不会很老气或很好笑,虽然美发院的设计师一直夸她长得很清秀、很漂亮、很有气质,但她清楚那是生意人的恭维,完全不能当参考。
“马路有三宝,老人、女人、老女人。”他语气带着鄙视道。
还穿那么高的鞋子,是要怎么踩刹车油门?
“但是肇事机率男人比较高,所以保险费也是男人比较高。”楚翌莘下意识反驳。
“啊?”他瞪眼。
发现自己竟然“顶嘴”了,楚翌莘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现在是你撞坏我的车头灯,还是我撞坏你的车头灯?以此现况是你的肇事机率百分之一百,女人!”男人火气更盛。
“今天是个意外,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之前并无任何肇事经验。”即便吞咽都困难了,楚翌莘仍尽量清楚表达她的抗议。
“那我是不是要包个红包,感谢你把第一次献给我?”
“难道你从第一次上路到现在,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吃烧饼难免会掉芝麻的吧?
“没有。”男人斩钉截铁道。
“那你的确比较厉害。”楚翌莘涨红着憋气的小脸点头,“总而言之,所有的赔偿我会负责,我就住在三楼,二一二号,你应该也是同公寓的吧,请问你住哪楼?”
“一一四号,三楼。”
“一一四,三……咦?”那不就是她对面的邻居?
“我还以为对面没住人。”男人撇了下嘴。“我没看过有人出入。”
“二一四号才没住人吧,两个月前搬走了啊。”他们走之前还有来跟她打过招呼呢。
“我买下了,上个星期搬进来的。”
“喔。”真倒楣,怎么会刚好跟个脾气暴躁、又对女人有偏见的男人当了对门邻居。“请问贵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