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杉俊脸一整。“不后悔。”
“你没有家大业大的岳父岳母可以依靠,我手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嫁妆可以帮助你白手起家,这样也无所谓?”童芸香也很严肃地问。
“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岳父岳母,何况你的父母又是……”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嫁妆是你的,我更不会动用,那么你呢?想要夺回姚家的一切,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愿意跟着我吃苦吗?”
“吃苦算什么?我也可以靠这双手来帮助你。”她晃了晃十根纤长的手指。“只要有个温饱,日子就能过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怜惜地道:“从你手上长满的茧就可以看得出来,你一定能吃得了苦,咱们一起努力。”
“好,咱们一起努力。”听他说到“咱们”,让童芸香终于有了归属感,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她有了真正的丈夫。
姚锦杉重新揽她入怀,俯下俊脸,好轻好轻地将嘴唇覆上她的,然后又移开,见童芸香闭着眼,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心头升起一股怜爱。
他再度将嘴唇贴上,加深这个吻。
童芸香紧张地攥住姚锦杉身上的马褂,忘了要呼吸,当这个吻结束,才用力喘气,惹得姚锦杉又是一阵好笑。
“你笑什么?”童芸香羞恼地搥他。
姚锦杉扣住她的手,又一次吻她,这次不再那么生涩,而是依循男性本能,将舌头滑进微张的小嘴,品嚐、挑逗,尽力减轻她的不安。
远处似乎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不过两人都没有听见,他们的心思和所有的感官都在对方身上。
待姚锦杉轻柔地卸除她身上的袄裙及最贴身的衣物,童芸香只是羞不可抑地躲进被子里,而他也脱下身上的,裸着身子钻进去……
童芸香流下泪来,但她知道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觉得好幸福。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但床上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紧紧地拥着对方,也为彼此取暖。
“睡了吗?”姚锦杉嗓音听来有些低沉。
童芸香动了动身子,转而面向他。“还没。”
“你可有看清楚那个跟在你后面的男人长什么模样?”
她回想了下。“我不敢看得太仔细,就怕被他发现我知道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在昏暗的光线下,姚锦杉的眼神渐趋凌厉。“你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大师兄或二师兄所为?”
“你怀疑他们?”童芸香诧异地问。
姚锦杉口气透着几分无奈。“我不想怀疑他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我的死而复活,破坏他们长年下来的计划,他们自然会担心师父将帮主之位传给我,有可能会对我不利,你是我的妻子,说不定会朝你下手。”
“我只见过他们一次,不过我想应该不是,要真是你的大师兄或二师兄,难道就不怕被我认出来?”她提出疑惑。
他思索片刻。“真的不是他们最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你对他们有所怀疑,那么下次再见面时,咱们就小心一点。”童芸香对他道。
“嗯。”姚锦杉也赞同。
她闭上眼,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抱着,但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令人舍不得离开。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睡意跟着袭来,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6章(2)
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少妇用哀怨的眼神控诉着自己,让她有着很深的罪恶感,想要补偿对方,希望得到谅解。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原谅我……”童芸香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姚锦杉蹙了下眉头,被她的梦呓吵醒。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她陷在梦中,醒不过来。
“芸香?芸香!”他唤道。
“嗯?”童芸香迷迷糊糊地应声。
“你在作梦。”
童芸香却早就习以为常。“是啊,我每天都会作同样的梦,习惯了……是不是吵到你?已经没事了,你睡……”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她呼吸轻缓,似乎又睡着了,他也不以为意,不过倒是有件事令他原本闭上的眼再度掀开。
如果不是大师兄或二师兄,那么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锦柏父子。自己前来投靠程家,如今连师父和香山帮的匠人都知道他的事,早晚会传到他们三人耳中,肯定会想斩草除根。
“这次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他这么对自己说。
姚锦杉夫妻赶在除夕前一天搬进位于小河直街的四合院,不只程家,连郭家也派郭晋前来帮忙,还带来不少贺礼,唯独童家没有派人来。虽然童芸香有请人送信回去,但没有得到半句回音,她早猜到会这样。
原本不大的四合院挤满了人,大家忙进忙出,脸上都带着笑,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备觉温暖。
男人们在忙,女眷们则在天井摆上供桌,准备三牲素果,为的就是祈求家宅平安,大门口也放起长长的鞭炮,硝烟味四散,吸引了左右邻居纷纷过来串门子,道声恭喜。
“芸香,你过来看看这四件柜要摆在哪儿?”姚锦杉站在正房门口,对她招了招手,既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自然不必再分房睡了。
童芸香走进正房,看着那尚未归位的四件柜。
“可那不是你娘的嫁妆吗?”那是他的东西,她不敢随便决定。
“我娘说她的嫁妆要留给媳妇,你不就是她的媳妇吗?”他打趣回道。
她脸蛋一红。“真的可以吗?”
“这还用问吗?”站在一旁的程承波揶揄。“你们都做了真正的夫妻,还要分你的和我的吗?”
姚锦杉白他一眼。“还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这叫关心。不过真是太好了。”他用袖口拭着眼角看不见的泪水。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姚锦杉好气又好笑地回道。
童芸香轻抚着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四件柜,想到祖母对她的关爱,想到有它陪伴的成长岁月,心窝一阵暖意。“就把它摆在那边的墙边好了。”
“好。”姚锦杉和程承波一起将它移过去。“还有你的镜奁……”
她看了看房内,又指了个位置。
等到家具大致上都摆好位置,刘氏在外头喊着要大家出去拜拜,于是所有的人都在天井集合,每个人都持三炷清香,诚心祝祷。
拜完之后,姚锦杉便将郭晋拉到一旁。为了对付姚锦柏,他必须借重郭家的人脉。认真说起来,童家老太太算是苏州郭家的人,而苏州郭家和杭州郭家又是同宗,这事只能拜托郭晋从中牵线。
这次他不能再居于被动的位置,必须主动反击,反正姚家百年建立下来的商誉已经被姚锦柏亲手破坏,索性就彻底毁灭,再重新开始。
见两个男人走到角落说话,似乎不想让人听到,童芸香也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但还是决定不要过去打扰。
虽然搬进来的东西不算多,还是到接近酉时才忙完,接着女眷们又进灶房,再度生起火来,刘氏和媳妇林氏分别做了几道拿手菜,加上还有赵大娘,童芸香只能打下手,却很珍惜眼前的时光。
当晚,正厅内笑声不断,大家围坐一桌,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明天是除夕,你们夫妻虽然搬出来住了,还是要记得回来吃团圆饭。”程承波开口邀请。
刘氏也附和丈夫。“是啊,咱们可是会等到你们回来才开饭。”
“好。”童芸香频频点头。
姚锦杉也动容地道:“一定会回去。”
“那么初二就到郭家来作客,那儿可是芸香的娘家。”郭晋不希望表妹觉得自己没有娘家可以回。
童芸香觉得很感动,她失去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得到更多的家人。“谢谢表哥。”
郭晋戏谑地看了表妹夫一眼。“要是你被欺负了,随时回来跟表哥哭诉,表哥绝对会替你作主。”
“不会有那种事的。”姚锦杉正色回道。
他一脸似笑非笑。“那可难说。”
姚锦杉连忙帮他斟酒,巴结地说:“我敬你!”
“表妹夫可要多表现一下诚意才行。”郭晋笑道。
“没问题。”姚锦杉也很识时务。
郭晋一脸笑谑。“好!爽快!”
就这样,两人互相敬起酒来,看谁先喝醉。
“相公——”童芸香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次换郭晋倒酒。“我敬你一杯!”
“干杯!”
童芸香拚命使眼色暗示。“别喝了!”
“我先干为敬!”为了面子,姚锦杉就不信灌不醉对方。
她急得跳脚。“你会先喝醉的。”
“好酒量!我再敬你!”郭晋唇畔挂着促狭的笑意,又帮他倒酒。
“表哥……”童芸香只好拜托郭晋手下留情。
刘氏轻笑一声。“你这表哥是在替你撑腰,就让他们喝吧。”
不知喝到第几杯,郭晋脸都没红,姚锦杉已经趴在桌上。
“相公、相公!”童芸香推了推他。
姚锦杉倏地抬起头来。“我还能再喝……”
“那就再敬你一杯!”郭晋又把酒杯塞进他手中,看着他一饮而尽,然后趴回桌上,这次真的醉到不醒人事。
其他人不禁哈哈大笑,继续吃吃喝喝,直到结束,程承波父子才合力把姚锦杉扛进寝房。
童芸香将他们送到大门外。“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你也早点休息。”刘氏拉着她的手道。
郭晋又嘱咐了一次。“初二记得回来,我爹娘也会等着你们。”
“好,我和相公一定会去。”她承诺。
送走客人,童芸香把大门关好,又去灶房煮了一壶热开水,装进瓷瓶中保温,然后抱着它回到夫妻同住的寝房。
她走到床边,先帮姚锦杉拢了拢被子,以免冷风灌进去。
“他们都回去了?”姚锦杉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问。
“我还以为你喝醉了。”童芸香哼了哼,语气没有半点同情。
他呻吟一声。“我是醉了,这会儿头好重……”
童芸香倒了一碗热开水给他。“郭家表哥可是出了名的好酒量,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手下败将,你要跟他比还差得远呢。”
“看他外表文文弱弱的,怎知酒量那么好?”姚锦杉忍着头痛坐起来,喝了几口热开水。“下次不敢再跟他比了。”
“人不可貌相,这下可吃到苦头了?”她故意挖苦。
“你也不安慰安慰我。”他捧着脑袋抱怨。
“我一直在跟你使眼色,你看都不看一眼,看你下次敢不敢再喝那么多。”童芸香嘴巴这么说,但还是坐上
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帮丈夫揉着太阳穴。“舒服些了吗?”
姚锦杉满足地轻叹。“再多揉揉……”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他闭着眼。“嗯……”
“谢谢你。”她最感谢的就是这个男人,当初下的决定尽管冒险,还有些波折,但很庆幸她选对了。
“嗯……”姚锦杉意识模糊地回道。
童芸香低头一看,发现他又睡着了,手指继续揉着,希望丈夫明天早上醒来不至于太难受。
半夜,外头飘起小雪,室内却无比温馨。
隔天是除夕,夫妻俩依约到程家吃了团圆饭,气氛热闹滚滚,令人舍不得离开,接着便是大年初一。
出乎意外的是童家派人送信过来,要童芸香初二带女婿回娘家。
“大老爷和大太太千叮咛、万交代,一定要二姑娘和二姑爷回娘家作客。”童家的仆人转达主子的意思。
童芸香将信收起来,决定坏人自己来做。“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因为刚搬进新家,有很多事要忙,还是等明年再说。”
“这事你应该先问过我。”身后突然响起姚锦杉的声音。
童芸香回头瞪他。“想也知道回去不会有好事。”
“就是这样才要回去,我也想知道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他知道妻子是不想让自己受气,但身为丈夫也得为她着想。
“可是……”
“回去跟大老爷和大太太说一声,我和你们家二姑娘明天早上会回娘家。”姚锦杉对童家的仆人说。
“是,那小的先回去了。”
待人离开,童芸香关上大门后立刻道:“你真的要跟我回娘家?”
“当然,咱们就当回去吃顿饭,而且你还要好好打扮一番。”说着,他便牵着妻子的手回到寝房,再从四件柜中取出首饰盒。“这是我娘生前用的,以后它们就是你的了。”
她一脸受宠若惊。“这些要给我?”
“明天你就戴上这只金嵌珊瑚珠翠镯,再插上这支翠玉步摇回娘家,在他们面前神气一下。”姚锦杉知她自小便遭父母嫌弃,受了不少委屈,想替她出口气。“让大家知道你是有人疼的。”
姚锦杉这番话让她喉头梗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脸上的胎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童芸香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眼泪也跟着落下。
他立即拥住她。“世人容易被浮夸的外表所迷惑,唯有看穿木头自然纯朴、不倨不恭的本质,才能雕出好作品。”
被比喻为木头,童芸香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同样喜欢木雕的她自然懂得这番话的意义。
“总有一天,他们能体会到你的好。”姚锦杉如此相信着。
到了初二这天,下了一整天的雪总算停了。
姚锦杉夫妻带着礼品回娘家拜年,再度踏进童家大门,这回童芸香身上的行头自然逃不过王氏的利眼,就连童玉绣也是瞪着她手腕上的金嵌珊瑚珠翠镯,差点笑不出来。
她拉着姊姊的手。“这只手镯好漂亮!”
“这是婆母留给我的。”童芸香随口说道。
“二姊,可以让我戴戴看吗?”童玉绣撒起娇。
“不行。”她一口回绝。
“二姊夫,能不能让我戴戴看?”童玉绣马上娇滴滴地望向姚锦杉,今天她可是特别打扮过了。“只要戴一下就好了。”
姚锦杉淡淡地说:“那是我家娘子的东西了,她说不行就不行。”
“娘……”童玉绣嘟起嘴看向母亲。
王氏瞪了二女儿一眼,想要骂上两句,又担心女婿不高兴,只好朝么女使了个眼色。“大人在谈正事,你就别闹了。”
被母亲这么一说,童玉绣只好闭上嘴巴。
“锦杉,咱们无意间听到一个传闻,又怕是以讹传讹,才想当面问个清楚。他们说你原本是苏州姚家的大少爷,已经死了三十年,却因为有菩萨相助,不但死而复活,还容貌不老,到底是不是真的?”童友春陪着笑脸问道。
闻言,姚锦杉不得不澄清误会。“我并没有死,只是不慎掉下山沟,醒来之后发现已经过了三十年,身边的亲人都老了,我却依然保有原来的模样。”
童友春和妻子面面相觑。“没想到天底下真有这么离奇的事。那么你是香山帮帮主蒯老爷子的徒弟这事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