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像迷人的周润发咩!
曦西啜着红酒,在贵宾室包厢用餐。她痴迷地看白御飞动作优雅,将鲑鱼切好装盘,他好周到,事先跟主厨预约好顶级的食材款待曦西,把她当公主照顾。
“来,尝尝帝王鲑鱼。”
“哇,看起来好好吃。”橘红色鱼肉,泛着油亮光泽。
“这是鲑料中最上乘的食用鱼,充满丰腴的天然油脂,对皮肤很好。”
张嘴吃一大口,汁液弥漫舌腔,滑入喉咙,曦西竖起大拇指赞叹。“唔……”入口即化,鲜嫩肥美。
“很好吃吧?”白御飞笑了。
曦西直点头。
“这个更好吃了……”他切好羊排。“澳洲乳羊,肉质是清透的粉红色,乳丰的油脂很薄,烧烤后,气味香而不腻,没有腥臊味,这是最近当红的顶级肉品。”
“哇,这一餐要吃掉你多少钱?”
他朗笑道:“你吃得开心最重要。”
听,听,曦西晕陶陶,好幸福喔!
“沾一点这个。”白御飞帮她倒一些芥末酱。“法式第戎芥末酱。”
“法式第戎芥末酱?”
“法国的Dijon,最知名的芥末酱产地,Edmond fallot是最好的品牌,风味浓郁但不呛口,搭配红肉别具风味,还能去腥解腻。”
听,听,品味一流,见多识广,谈吐得体。“你什么都懂,真了不起。”曦西只差没跪下来膜拜他,顶级食材,一流男人,醉人醇酒,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呜
“这没什么,我只是尽力要让美丽的策展人高兴。”
白御飞享受曦西迷恋的眼神,她眉展眼笑的,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喜欢卓曦西,相较那些擅于和男人调情,世故精明的女人们,曦西在感情上,某方面仍保有女孩的纯真。她心思单纯,对他的欣赏和迷恋全写在脸上,明知她为他痴迷,他却故意不满足她的爱慕。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看她一步步沦陷,很有成就感。他不缺女人,他贪的,反而是这种暧昧的情调。
“我吃得好饱好饱。”用完甜品,喝得七分醉,曦西好满足。
白御飞撇下餐巾,过来。曦西怔住,看他左手撑桌上,身子俯下来,吻了她。曦西又惊又喜,闭上眼睛,欢迎他的亲吻。
白御飞满意地感觉到她在他的深吻中轻颤。
曦西回家后,泡澡时傻笑,看电视傻笑,最后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觉也傻笑。
暗恋成真,心花怒放,她抱着枕头,想象抱住的是白御飞。刚想着呢,他打电话来了。
“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你咧?要睡了吗?”
“还有事要忙。”
“噢,早点睡,不要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嘿,口气像女朋友了。有过亲吻,等于间接确认彼此恋人的关系了。
“今天晚上……我很高兴。”他说。
“我也是啊。”
“大概喝了酒,所以对你做出很失礼的事,请你别放在心上。”
曦西怔住,没听明白。
“我太冲动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大家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到底是……顿时,她觉得像被谁揍一拳,震惊莫名,蓦地眼红。“你吻了我,我没有不高兴啊……”她原本热呼呼的心冻住了。
白御飞苦恼道:“我感觉很混乱……所以,唉,坦白跟你说,我受过感情的伤,我是没有心的男人,我不敢跟任何女人建立感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我怕你跟我在一起会受到伤害,因为你是这么好的女孩,可是偏偏又被你吸引……唉,你知道我多矛盾吗?”
视觉艺术大师,谈起感情时,变身成忧郁的文学家,让曦西听得好迷糊,被他的话牵着走,走入迷宫,是非黑白全迷糊了。
“你想说什么?我不懂啊……”她哽咽了,很着急,没那心眼臆测他的意思。只想知道他爱不爱她,要不要跟她交往,是好单纯好简单的事啊,可他说得模棱两可,瞹昧不清,太浑沌,把她的心提住,却没有要握住,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懂的……你不懂我的挣扎。”他重叹。“都怪我,你难过了吗?我真该死。”
曦西听得掉泪,可怜的白御飞,他哀愁的口吻,教曦西好心疼。她想,他一定曾经被哪个女人重重伤害过,才会面对爱情就矛盾害怕,顿时间,她忘了自己的伤心,反过来安慰他——
“不要有压力,真的,这样好了,那个吻我们当没发生过,还是好朋友。等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我会陪着你走过去的。”
解决了!白御飞真是诗兴大发,有如志摩附身,极尽所能地风花雪月,讲得情真意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厘清自己的感觉,好吗?我不想再糊里糊涂掉进爱的漩涡里,我曾经被感情撕裂,再来一次我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了……”
午夜,新闻女主播呆板严肃的播报声,从老公寓传出。
“最近香蕉过剩,一公斤跌破十元,蕉农欲哭无泪,呼吁政府出面帮忙……以下是记者翁欣在南投的采访报导……”
电视里,出现面容愁苦的焦农,他们干瘦黝黑,站在堆满香蕉的卡车前讲话,一个个红了眼睛,操着乡音急道——
“啊卖不出去啊,有目屎哭到没目屎,十块也责不出去。”
“吃香蕉就不会便秘,这么好的水果大家不爱吃……”
“现今价钱不到这么低,是怎么办才好……”
张摩尔看着蕉农哭诉,旁边散置主管送来的报告,是明天的开会资料。他无心检视,他看蕉农哭得伤心,心里也很酸。
唉,他也不开心,今晚,卓曦西和白御飞约会,他心神不宁,什么事也不想做,脑子全想象着她跟白御飞约会的画面,想得快疯了。
翌日中午,张摩尔顶着一头乱发,和彻夜未眠的红眼睛进公司。
“老板,午安。”总机小姐对他笑。
“嗯。”点点头,张摩尔问:“会便秘吗?”
“嗄?”
“如果会,多吃香蕉有帮助。”
老……老板说什么啊?总机小姐蓦地面红耳赤,又羞又慌之际,门口闯入一名矮瘦黝黑的老人,手臂戴工作用塑胶手套,双脚踏长统塑胶鞋。
“呃?”哪来的乡民?总机小姐傻住。
“大家好~~”老人热情挥手,向大家致意,操乡音问候:“谢谢你们,我代表浓美乡跟大家多谢,感温感温~~”
总机看向张摩尔。“老板?他是……”
“浓美乡的蕉农。”张摩尔说。
“各位各位大家好~~”又四名乡民闯进来,扛进四大箱黄橙橙的香蕉。
“多谢啦,感温!一百斤香蕉马上来。”乡民们呵呵笑。
来什么?总机小姐一脸茫然,她身后同事们也很茫茫然。
张摩尔说:“多吃香蕉对身体好。”摘一根香蕉,剥皮,边走边吃,进办公室,经过怔在座位的会计小姐时,不忘吩咐:“一公斤五十块,钱算一算,结给他们。”
“这么贵?!”会计惊呼,这是天山的特级大香蕉吗?
“多谢多谢~~”蕉农们分发香蕉,笑得合不拢嘴。这玩具公司的老板真好心,主动以高价买他们的香蕉哪!
会议室内,大家很配合地吃香蕉,听报告。张摩尔修正研发部两项产品,删除采购部四项决议。
“十月十二到十五号,我会在朵美艺术馆展览,这几天各部门有事尽量自行决定,必要时,可以请秘书跟我联系……”
下个礼拜,展览就要开始了,他却面无喜色,心情忧郁。
自从惹曦西生气后,每次开会,曦西对他总是很冷淡,除了公事,对他是避而不见,视若无睹。本来已经被其它参展人排挤,现在又让策展人看不起,张摩尔就是再强装无所谓,也免不了内心抑郁着,闷闷不乐。
张摩尔僵慷地开会,右手托着脸,左手拿香蕉,一口一口百无聊赖的啃着。
唉,沮丧,原本想借着展览可以更接近卓曦西,可是,感觉他们是更遥远了。
冲着能卖掉五百万画作的新人张摩尔,连平日不看艺术展的人也被吸引来看展览。
展览第一天,曦西盛装打扮,迎接媒体记者们入馆。
一楼是视觉艺术大师,白御飞的展区,曦西笑盈盈地跟媒体人介绍;“白御飞在雕像心脏处,投射男女面孔,隐射三角恋的——”
“曦西,我们三点还要赶去故宫那边有采访。”乙记者打断她的话。
“张摩尔在哪一区?先过去看他的吧!”甲记者催促。
白御飞听了面色一沉,表情阴郁。
曦西尴尬地继续介绍:“你们注意一下天花板的喷画,白御飞借着画彩的喷洒方式解构建筑物的——”
“好了,我们往下一区吧?”丙记者主动带大家离开。
曦西赶紧追上去,回头对白御飞抱歉地笑了笑,惨了,他面色铁青,大概生气了。
一伙人来到二楼墨霓的展区,墨霓站在展区入口,欢迎记者朋友。里面漆黑,不开灯,点五百根蜡烛,排出图案。墨霓还特地订制三个三百公分高的巨型蜡烛象征三个燃烧的芯,诡异纠缠不清的恋情。
卓曦西介绍:“装置艺术家墨霓小姐这次为了配合展览,她想表达三角恋中盲目的三个关系及爱情的……所以——”
“好了,这上面都有写。”乙记者挥挥手上的DM。“我们都知道啦,快去张摩尔的展区。”
曦西笑得勉强。“关于这些蜡烛……墨霓还有个非常特别的装置,她做了一张钉床,想表现出刺刺的爱情!”
记者不赏脸,全数离开。
曦西僵在原地,对着墨霓的臭脸微笑。“不好意思,我……我先去陪记者逛逛……”
这群记者很叛逆噢,竟不卖面子给策展人,整田往外移,其中一个还拽住曦西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再拖下去我们会被故宫那边骂死啊,快快快!”
“好好好,我们现在去前卫艺术家巴熙的展区。”
众媒体跺脚的跺脚,嗟叹的嗟叹,不爽的不爽。
“直接去张摩尔的啦!”
“主编要我们采访他。”
“巴熙的作品我们很熟了,不用介绍。张摩尔的在三楼是不是?走!”
曦西力挽狂澜,截住大家。“巴熙的已经到了,大家进去看一下就好了,各位媒体大哥大姐~~”
结果是巴熙站在展区门口,看见大批媒体过而不入,曦西则滑稽地小跑步追他们,那一伙人登登登,性急地往三楼奔去。
“他们不进来看看我的作品吗?”巴熙瞠目结舌。
女助理说:“每个人一来都往张摩尔那里跑了,唉,没道理,一个新人有什么好看?”
另一助理埋怨;“还不是新闻炒作出来的?刚刚我去墨霓那边,冷冷清清,连白御飞那里也没什么人。这个展览又不是为张摩尔做的?莫名其妙!”
媒体们挟着曦西一窝蜂地涌入张摩尔的展区,加上之前在展场的参观者,这个只挂了画作的小展区,人满为患,空气稀薄。
曦西头昏,拿着小麦克风介绍道:“张摩尔是——”
“张先生,张先生,请来这边。”不等曦西介绍,媒体朋友主动出击。他们热情地喊张摩尔过来,又拿相机对着他猛拍。
曦西被挤到最旁边去,她看张摩尔很没礼貌地坐阶梯上,戴着大墨镜,不想理人的机车样。他不乖乖过来讨好媒体,这些媒体们竟乖乖迎上去采访他,真是见鬼了。
“请问你对‘猫梦’买了五百万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
“因为闵智投顾公司总裁罗闵睿,你的作品被收藏家注意,对一个新人画家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际遇,你有跟罗董道谢吗?”
“没有。”
“是不是很感谢他?”
“噢。”
噢?噢?!曦西瞪大眼睛,这家伙可以更践一点。
这时,媒体朋友注意到艺评家艾德华先生,围住他问:“你对罗闵睿花了五百万收藏新人画家张摩尔的‘猫梦’有什么看法?你对张摩尔的评价怎么样?”
应该是很烂,完了……曦西撇过脸去,不敢闻问。
艾德华先生说;“简单就是力量,朴素最难表现。张摩尔的东西乍看下平凡无奇,就如一般学生作品,但细看后我终于看出其中奥妙,不管是构图还是色彩的运用,张摩尔故意笔触粗糙,用色简单,构图单调,正是为了彰显出他画作中的真谛,所谓画中有诗有禅就是这个境界,我明白罗董为什么愿意花五百万收藏他的画,这个新锐画家了不起啊!”
曦西错愕。
记者们勤做笔记,又有记者问张摩尔。“你觉得艾德华先生对你画作的评论怎么样?”
“他说的我听不懂。”张摩尔讲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德华尴尬,媒体们却笑得很开心。
曦西冷着脸,笑不出来,冷眼看这让她一手捧出来的烂艺术家,心情矛盾。真正该受讲美的,备受冷落,意外被恭维赞美的,却表现得这么冷漠差劲,偏偏媒体吃他这套,对张摩尔冷淡的态度觉得有趣。
张摩尔望向曦西,她投射过来的目光,鄙视里透着寒冷。于是,他的表情更阴郁下来,眼看曦西转身走出他的展区,他独自留在喧哗的众人间,感觉却是那么的荒凉孤寂。
第五章
在工作人员休息室里,曦西站在玻璃帷幕前,额头吻着冰冷冷的透明玻璃,让夕光满满地耀入眼底,她罕见地不发一语,更罕见地那爱笑的脸,蒙上淡淡的哀愁。
殷秀兰正在整理问卷。“你还不出去啊?四点日笙企业的贞夫人要来参观了,你还不赶快去接待她,人家赞助两百万哪!”
看着楼下不断涌入展馆的人们,那些人衣着邋遢随便,吵闹喧哗。他们也是来看张摩尔的吧?他们不是热爱艺术的人,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
“曦西,今天有三家报纸都在报导我们的展览,超成功的。尤其是张摩尔,哈哈,谁想得到那么多人都冲着他来?你还真有那么点小聪明……”注意到曦西的忧郁,她问:“干么愁眉苦脸的?不高兴啊?捧红新人张摩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只会帮大师策展。”
“可是张摩尔的作品很烂。”
“管他的,大家喜欢啊!”
“我竟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捧红一个假艺术家……”不开心,她很心虚。媒体太盲目太热烈了,超出她想象的程度。
“干么?还会良心不安噢?神经。”秀兰嗤笑。
“这个展览,应该被关注的是真正的艺术家,像白御飞……”
“哈!”秀兰嗤之以鼻。“原来是因为你爱慕的白御飞被冷落,所以在不爽啊?”
曦西转身,靠着玻璃帷幕,郁在夕光中。
“看他们的作品被冷落,看他们难堪地站在空荡荡的展区,我觉得很有罪恶感,我好像做了很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