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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给我玩 page 10 作者:单飞雪

  逃到天台,曦西按住膝盖,咳喘。同时,被眼前景象震慑,惊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逃不出去了,天空被火光映红,四周冒着烈焰,他们被火包围,消防车呼啸,像死神在呼唤他们。

  曦西瘫软在地,呆望窜烧的红火。“完了……”她颤抖着,啜泣着:“完了……”

  张摩尔望着烈焰,眼里闪着诡异的光,他的表情,异常镇定。他走到天台边,俯望下面情况,又回望她说:“过来,我们往下跳。”

  十层楼高?不可能!曦西直摇头。

  “下面在打气垫了,快过来。”

  这个小她四岁的男人,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权威而不容拒绝的。

  “不要,我怕高,我怕,你跳,你不用管我,你快跳。”

  他目光一凛,知道她有惧高症,但这是唯一办法。他大步过来,拉了她就往边缘拖。曦西大叫挣扎,他不理她的哀求,不管她抖得厉害,将她硬拉到墙边处,曦西瞥见底下深渊,一阵腿软。

  他扶住她说:“不要看下面,看着我!”

  曦西望向他,眼里蓄满惊恐的泪。她看见他对她笑了。

  “你看——”他从罩在她身上的外套,取出公仔。

  曦西愣住,那小公仔的模样,竟是大学时的自己,衣着打扮,是她最爱的风格。看到迷你卓曦西,她呆住。这是……

  “很像你是不是?”将公仔塞入她手里,他凑近她的耳边说;“老师,你忘了你的学生吗?”

  学生?曦西震惊,看见那双黑眸,被火光耀亮。他脸上,浮现诡异的笑,趁她失神,猛地抱住她,身子往前扑,往下跳。

  曦西尖叫,在急速下坠中,看见火红天空,看见他一双黑色眼睛,她昏眩,在紧抱她的有力双臂中,渐渐失去意识。

  热风灼痛肌肤,底下人们惊呼,他们看着那坠楼的身影,穿过黑烟,往水泥地,往尖锐的灌木丛,往压克力透明遮雨棚,往窗架,往这些危机四伏处下坠——

  人们尖叫,有人掩面不敢看,有人厥过去,然后砰地一声巨响,都结束了。

  她隐约记得,窗外有白桦树,书桌是檀木制的,午后,阳光斜入窗内,映着桌面,被烘暖的书桌就呵出檀香味,还有,这间书房超大,总是摆满茶水点心,佣人不时进来换茶水……

  她记得这些,却忘了面貌模糊的学生,以至于后来没有认出他的长相,也没认出他的名字。当年,那儿气派豪华,却不是她爱的调调,教了两个多月英文就不去了。

  她记得那里很闷,她的怪学生,苍白瘦削,阴郁寡言。她别的学生,跟她互动热情,有说有笑的。但这个怪学生不一样,他安静内向,害得她每次都像在演独脚戏。他的沉静令课堂弥漫窒息的气氛,有时甚至怀疑大书房只有她在自说自话,后来实在是被怪学生闷怕了,只好狂介绍自己热爱的西洋艺术史……

  这是她大学生涯的小插曲,早淡忘了。直至今日,张摩尔带来迷你版的卓曦西公仔,他喊她老师,才勾出回忆,那个带点自溺神态的病态少年浮现脑海。他为何在多年后,来到她面前?为什么?曦西昏沉地想着。

  急诊室闹烘烘的,护士医生来来去去,她和他的病床相邻,她左踩烫伤,没有大碍,张摩尔比较严重。逃命时,他把外套给她了,结果背部二度灼伤,需趴在病床,光裸着上身,让护士缠绷带。

  她侧躺着,看张摩尔双手叠在下颚,瞅着面前墙壁,不发一语。他跟她一样,脏兮兮的,像被人从煤堆翻了几翻掘出来。

  曦西问他;“很痛吗?”

  “唔。”张摩尔闷哼。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住阳明山对吧?你家花园好大,种很多白桦树。”

  终于想起来了!张摩尔看向她,但愿看见她眼中有更多对他的情感,但她只是笑笑地,像个朋友。他心里一阵苦。算啦,想起来又如何,他已经看开了,她是不爱他的。

  曦西盯着他问:“在咖啡厅说的话,是故意气我吗?如果真的只想利用我,又怎么会冒险救我?还有这个——”摊开手,掌心是迷你的卓曦西。“为什么有这个?刚刚巴熙还告诉我,当时你已经逃到外面,但看我没出来又冲进来救我。是这样吗?是为什么?”

  她好感动,但又很困惑着。她始终不明白张摩尔的行为,他总是教她意外。十多年不见的学生,忽然成为画家,千方百计参加她的展览,是偶然还是刻意?如是偶然,那么,如何解释这个小公仔,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他看着她,沉默着。眼色哀伤,衡量着该怎么说好。当她心里只有白御飞,说“我爱你”已太多余。在咖啡馆时他已经决定了,对她的情感要藏心里,没想到发生意外,对她的情感曝光了。现在对着那双灿亮的眼睛,他的内心沸腾,欲言又止。她会接受他的感情吗?不,他没把握。

  “怎么不说话?”她追问:“为什么有这个?”晃晃手中公仔。

  “我让人做的,我另外有别的工作,我卖玩具。”

  “卖玩具?你做这个……来卖?!”

  “不是……”又去瞪墙壁了,唉!“这个只做一个,这一个不卖。”

  “噢。”曦西怔怔地,闭上嘴。做跟她一样的公仔,穿当年和她如出一辙的衣服,答案很明显!他暗恋她?!曦西惊讶,脑袋混乱。这小她四岁的男人喜欢她,所以……想着张摩尔的种种行径,渐渐理出模糊的逻辑,却更心惊。

  “你参加展览……是为了想出名?还是……有别的原因?”

  知道是瞒不住了,干脆道;“为别的原因。”

  她瞠目。“那个,那个别的原因该不会是……跟我有关?”好混乱!“但怎么可能?不,不对,难道连画画都因为我……不,不可能,十年呃,而且那时我只教了你两个月又不熟,怎么可能是因为我……”

  算了,摊牌吧。“你希望这原因跟你有关,还是无关?”他盯着她,问得很直接,他也不想变成令她为难的问题。爱,能不能被成全是个谜,可这阵子,他隐约已参透谜底。

  卓曦西不爱他,这就是谜底。

  现在呢?难道救了她,谜底会改变?她会爱他吗?还是变成她心里的负担?变成她会怜悯、会感到内疚的一个她不爱的恩人?

  不,不想扮演那可怜角色,所以试探地问了这一句“你希望跟你有关?还是无关?”,他将决定权交给她。

  她会怎么说呢?张摩尔看她垂下眼睫,掩住美丽的眼睛。看她蹙起眉头,在她脸上看见了苦恼,从她美丽的脸,他读到这些情绪,就是没读到喜悦或高兴。他移开视线,将脸重重埋入双臂间,深抵着床铺,医院的床单,冷酷的消毒水味,他的浓情,仿佛也被这刺鼻的气味毒灭。

  无意识地,他揪紧床单,她还没回答,自己先说:“算了,为了什么原因不重要啊。”一开始这就是自己的问题,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的梦想,梦碎了,也是自己的苦痛,与她无关。

  曦西不知该说什么,得知这份惊人秘密,她好震惊,不可能接受他,更何况他还小她四岁。即使救了她,她感动莫名,可是爱情没办法拿来做报答,感情不能勉强,更怕他继续陷下去……十年?天啊,他赢了吗?花十年追她,太笨了。

  曦西斟酌着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勉强地安慰他。“我想……我跟你,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听了,除了背很痛,心,也被这无望的爱灼痛。他苦笑,庆幸有双臂做掩护,她不会看见他表情多痛苦,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这阵子胸口总是闷着,喉咙苦着,偏偏眼泪倔强到流不下来,憋着,心更痛啊,好痛好痛啊!

  他很难过吗?曦西凛注目光,不知为何,忽然好难过好难过,心拧紧了,看他趴在床上,看着他颓丧的身子,看着那揪紧床单的手,她的眼睛起雾了。

  “对不起……”她哽咽。

  张摩尔愣住,转过脸,看着她。他很震惊,竟看见一双湿润了的大眼睛。“怎么了?”

  曦西凝住眼,忽然掩面哭起来,泪水拦也拦不住。“对不起啊……”

  “干么哭?”该哭的是我吧?他愣住。

  曦西慌乱地揉眼,抹泪,哭又笑,尴尬又抱歉地拿面纸擦泪又擤鼻涕,她歇斯底里地哭着说;“只要想到你……那么久的时间,是怎样……怎样努力着……结果却,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在不知道时,有人默默接近她,想要爱她,可是她竟没法回报这份厚爱……她可以想象他的绝望,这一想,心就替他好痛

  张摩尔愣住了,她竟哭得比他伤心?她竟能体会他有多痛?他哭不出来的泪,她正替他流着。在那张美丽的脸儿上,她晶莹的泪啊,是最温柔的安慰哪!他凛住视线,苦苦地笑出来了。

  他故作轻松地揶揄自己:“我有没有这么可怜啊?”呵呵笑,但脸庞一阵湿热,原来,自己也哭出来了。

  看她为他哭成这样,这就够了。真的,以为没有她的爱,他会很孤独很冰冷。但这刻,好意外啊,他竟觉得很温暖,他没遗憾了。

  因火灾送来医院的人们,大部分只受轻微呛伤或擦伤,检查无碍后陆续回家了,张摩尔也从急诊室转到普通病房,曦西不用住院,检查后,没脑震荡,只有左踝被烫伤。

  她恢复精神,忘了刚死里逃生。急着去和助理处理灾后琐事。

  消防人员初步推测,火灾应该是卤素灯短路造成,朵美私人美街馆馆长郭老先生,也带着秘书赶来医院处理。

  郭老一见曦西就抱,眼睛都红了。“幸好没出人命啊,唉呀快把我吓死了。太好了你没事,你这么漂亮,要是让火烫到脸什么的还得了。”

  看老先生担心她,曦西哽咽了。“可是美术馆烧成那样子……”

  “这个不用担心,我都有保火险跟公共意外险,倒是你,那些艺术品怎么办?火灾那么严重,就算没烧到,应该也毁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没问题的,我也有帮艺术品保险的。”

  “你确定?”秀兰冷不防插话。“我是有提醒你投保,合约也填好了,但是,曦西,你确定你最后有送去保险公司吗?”

  “嗄?”曦西跟馆长同时啊一声,她忽地腿软。“我……难道我忘了?”

  “对,你忘了啦!”

  “啊?我完了……”曦西一晕,老馆长忙扶住她。

  “幸好!”秀兰忽大声起来,得意洋洋地说:“当下,一发现你忘了,我立刻飞车过去,在保险公司关门前一刻,送出被你忘记了的那份保单,曦西啊曦西,你没有我怎么办啊?。”

  卓曦西跟老馆长一起瞪殷秀兰。

  老馆长问曦西;“这是你的助理?”

  曦西回馆长:“是我的助理。”

  “嗯。”两人心照不宣点点头,都觉得助理做得好,但是都很想要揍她。

  稍晚,曦西办手续,将张摩尔转到单人房。他为她受伤,她决定留下来照顾。

  秀兰和美馆人员,跑来跑去申请各项证明,和保险公司斡旋。

  一阵忙乱后,深夜,大家惊魂甫定,艺术家们聚在张摩尔病房外讲话。

  萧禾像被墨水浸过,手上还抓着因逃难摔坏的古董眼镜。“等一下我要到行天宫收惊,有没有人要跟我去啊?”可怜干扁孱弱的身子,仍有余悸抖颤不已。

  巴熙一整晚对曦西又搂又抱又亲,噢噢不止。

  “噢,曦西宝贝,噢天啊天啊,感谢上帝,都以为你死定了!亲爱的,这都要感谢张摩尔,要是你死了,我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啊!宝贝……”巴熙哭了。

  曦西被她的热情弄得很尴尬,反过来安慰她:“好啦,没关系了,没问题的喔,明天我们大家集资签乐透,搞不好中大奖哦,火代表旺!”

  哼,都什么状况还想到乐透?墨霓冷哼。“这展览被诅咒了,真是灾难,观众没水准,我的作品都毁了,差点连命都没了,我白痴才会答应参加!”

  “嘿,至少没人死翘翘。”巴熙瞟她一眼,又补上一句粗话,再加赠个很粗鲁的手势。

  墨霓还她一记青眼,拿烟盒去外面抽烟了。

  萧禾告辞,收惊去。

  巴熙说:“我进去看看张摩尔,他真了不起,以后他就是我巴熙的麻吉!”她问白御飞:“你咧?要回去了吗?”

  “等一下再走。”他说。

  “哦,那等我,顺路送我回去。”

  白御飞点头答应,巴熙一进病房,又是一阵热情地嗨嗨哈啰宝贝嚷。

  此时,走廊只剩白御飞跟卓曦西。

  白御飞从刚刚就很沉默,他不像他们肮脏狼狈,显然他是打理过了,脏西服换成干净的灰西装,曦西注意到他仪容整洁,身上淡淡古龙水味,不像他们全是焦味,连鞋子都干净得像新蛇。

  以前,很欣赏白御飞的好品味,可现在事情有改变,望着让她痴恋的男人,以往激狂的心跳,怎么没动静?当大伙狼狈肮脏,他洁净的外表,教她心寒。长久迷恋他而戴上的有色眼镜,似乎也被这把火烧坏了。

  白御飞走向她,微笑着说:“还好你没事,我好担心。”

  “是啊,好幸运哪,还好都平安。”她没忘,在火场喊他时,他回望时那无情冷漠的一瞥,他撇下她,让她留在火海里,她也没忘,嘉嘉那个小女孩喊他爸爸……迷团一个接一个,她快要不认识这个男人了。

  “剩下的事都交给助理就行了。”他握住曦西胳臂,温柔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要早点回去休息才行。”

  缩回被握住的胳臂,曦西低着头说:“我要留下来照顾张摩尔。”

  “也对,他救了你。”

  “嗯。”你却撇下我……

  “可是你是女孩子,照顾他不方便吧?我帮你请看护,给专业的人顾比较好,你有通知他的家人吗?”

  “他不让我通知,而且,我觉得应该自己照顾他才对。”奇怪了,曦西打量他,明明撇下她不管,为什么现在跟她说话却若无其事。难道当时她看错了?他没听见她的呼救?是她误会了?可是,那女孩喊他爸爸又怎么说?她会听错又看错,她有这么糊涂?曦西眯着眼看他,疙瘩梗在心中。

  “怎么?”白御飞笑了笑,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曦西摇摇头。“你早点回去吧,你也要好好休息。”她转身进病房。

  他忽从背后圈住她,在她耳边说话,声音饱含着情感。“失火时,找不到你,我快疯了——现在我才知道……我爱你……”说着吻上她的脸。

  曦西来不及躲,惊讶着,他的吻,怎么走味了?她的心和身体,为何对他的告白,无劲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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