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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相公 page 6 作者:艾林

  “樱桃树又开花了。”她拉过风长澜,笑语嫣然地指着枝头的粉色小花。

  曾几何时,这棵树也花繁叶茂,摇曳生姿。

  没有多话,风长澜守在娘子身畔,陪她一起看花,唇角柔情一片。

  “澜哥哥,我们一起看了好几次花开呢。”

  “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花开。”岁月在不经意间将情感层层累积。

  “我们来约定吧。”她水眸晶亮,兴致勃勃地道。

  “约定什么?”

  “约定,每年都一起看花。”

  “当然。”

  “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若傍晚没到家,我都会在家门口等你。”

  “好。”如果是你出门,换我在门口等你,他在心底承诺着。他不会甜言蜜语,甚至由于自小的严苛训练,他不善表露情感,但那些承诺他都默默记在心底。

  “还有,我变成了老婆婆,你也要变成老公公,不许耍赖哦。”

  他莞尔,心软得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关小白突然停了下来,嗓音充满了感情,“约定来世还要找到你,嫁给你,你不管在哪里,都要等我。”

  揽在她腰上的手加重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他气息变沉,体会着此刻的缱绻。

  “澜哥哥,这把银锁,我娘说是用来锁住我性命的护身之物,刻着我的名字供养在寺里,今日我把它要了回来。我只要你锁住我,一生一世,来生来世。”她从宽宽的袖子里摸出一把小银锁,将它郑重地系在风长澜的腰带上,眼角带着激动的泪光。

  这把两端系着小银铃的锁儿就是另一个她,他可以带着这个她,到她不能相随的地方。

  大掌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风长澜柔柔地扬唇。

  春风里飘着花儿的淡香,粉色的花办在半空中散开,下起一场最美的雨。即使在许多年后,他们依然都忘不了此时的美景与浓浓的深情。

  时光像一阵风般袭来,匆匆而过,在树影一荣一枯间已物是人非,长安城经过几次宫庭剧变之后,龙椅早已换人坐了。

  “嗯,很好吃,不亏是雨斋书肆专列食单的白小君推荐。”女人像只贪嘴猫般地笑着,她一身干净爽利的衣裳,曲着半条腿坐在关小白面前,她是水上商道之主沈天傲之妹沈天娇,也是沈四少的姐姐。

  “你大病初愈,别吃太多哦。”陪在小白身边的,不再是臭脸的诸葛悠仁。

  她与澜哥哥成婚后不久,诸葛家便惨遭灭门之灾,全家除了悠仁之外,都被新皇下令处死,所幸诸葛家与掌管天下水道的沈家交情深厚,这两年沈家将诸葛悠仁私藏在府中避祸,后来为了给她自由的天地,沈家暗中将她送出长安。

  开朗的关小白经过此事之后,褪去了原本的稚气,多了一份成熟,但一思及好友的去向,眉宇间便平添几分哀愁。

  事发后,诸葛家只剩下悠仁一个,关小白放心不下好友,便搬入沈家和悠仁同吃同睡,悉心照料。

  两年的时间,她只回过关家三次,连正月里药铺歇业的日子,她都很少回来,每次返家也都是匆匆来去。

  她不在家的期间,关家药铺起了大变化,他们一家子搬出陈旧的兰陵坊老宅,在接近皇城的地方,风长澜买下有十二个院落、亭台楼阁,还有八十亩碧水池塘的大宅。关家药铺也不再是小小的一间,而是拥有七个分号的大药铺。

  从江南塞北还有岭南,从汉家药商到胡人药商,所有顶级的药材运进长安唯一的去向,便是风长澜主事的关家药铺。

  而精于炼药之术的风长澜,常能拿出独家的药丸贩售,对一般常见病症可谓药到病除,仅凭这两点,药铺生意可以说是大唐内外最好的一家。

  忆起这两年的变化,关小白垂下眸子,脸上不见喜色,她应该高兴的,前两天风长澜还买了一匹仆役供关家人使用。

  关家在风长澜的主导下已独霸长安药市,令权贵都忌惮的澜当家一心一意只为关家,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听我家小弟说,上月的《长安异趣录》很受欢迎,你所写的西市胡菜篇大受好评。”沈天娇眼里有一丝邪佞,与豪爽神态颇不相符,但这点小小的不协调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缺少悠仁的皇趣部分,我只好更努力了。”关小白疲惫地叹口气。

  异趣录分三部分,她、悠仁和沈四少各自负责刊写美食、皇族趣事、民间奇闻,悠仁出事之后,皇趣部分变成一片空白。

  “我也帮帮你们如何?写个病中杂记?”沈天娇自嘲。

  半年以前,关小白从未见过这位据说身染重病的沈家三小姐,她一直闭门休养,与汤药为伴,虚弱的身体无法走出房间,就在悠仁离开长安时,不知是不是诸葛伯伯在天有灵,让她这个沈家人的心头之忧神奇地恢复了健康。

  “只要你写,我就让雕版师傅专给你刻个字版。”关小白俏皮地一笑。

  第一次见沈天娇,关小白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不知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哪里,所以当沈天娇热情地与她交往时,她也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缘分就是这样的奇怪。

  瞥见关小白又甜又憨的笑容,沈天娇眼底疾闪过一道阴冷,真是好可爱的女人呐!

  “别拿我说笑了。”两人嘻笑相望半刻,沈天娇径自道:“前日我的小丫环到街上买水粉,说是看见你相公跟一个……姓孙的姑娘从一家客栈走出来,那姓孙的是关家亲戚吗?”

  随便聊聊的口气,假装自己对关孙两家交恶的事一概不知,她在养病嘛,对外界消息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孙?听到这个姓氏,关小白心痛了一下,神色有所保留。

  “我想起来了,小丫环说,那位姑娘叫孙艳雪。”

  气息仿佛凝结,关小白眨眨酸涩的眼睛,放下手中的白毫银针道:“我不认识那位姑娘。”

  “哦?看来是你家官人生意场上的事了。呵呵,谢谢你请我吃的汤团。”沈天娇抚着头道:“可能是出来太久了,头有些晕。”

  “我叫车夫备车,你快些回去休息。”

  “我还想留在这里陪你。”

  “来日方长,何况再一会儿我也该回家了。”雨斋书肆在南街上,她每日往返于城北与城南之间。

  “也好,明日再来找你。”

  掩住沉甸甸的心事,关小白努力咬牙微笑,可地功夫不够深,笑着比哭还难看。

  见了那快要流泪的可怜相,沈天娇勾起一个笑容,心满意足地出门乘上车,飘然而去。

  风长澜很清楚,他的狠决阴鸷一直都没变,他光明的一面只留给小白,那些为难他的人他是决不会客气的。

  被逼退婚的孙家在他与小白成亲后犹不甘心,暗地里破坏关家的生意,甚至暗中放火烧了他一间药仓。

  很好,他们敢这么做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在他扩张他的势力时,孙家是很好的垫脚石,将孙家遍布大唐的商号纳入旗下,会省下他不少力气。前日孙艳雪又一次闯进他应酬的地方试图说服他与她合作,那又有何用呢?孙家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们的商号,令风长澜没置他们于死地。他的毒粉只需要一点点风,即能取人性命。

  乘坐的马车突然疾停,车身猛烈摇晃起来,风长澜当即从思索中醒来,稳住身子。

  “你不要命了?”赶车的君莫笑气呼呼地吼着。

  “一只小妖,这么嚣张可是会死的哦。”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拦住马车的黑影像雾一样飘来,随着阴冷的嗓音一同飘向车前。

  胆小老实的君莫笑浑身打颤,这种感觉好熟。

  黑锦锻的帘子被掀开,消瘦的男子下了车,“笑儿,你先回府。”

  让他先走?太好了!君莫笑头也不回地跑了,神仙打架,他还是先闪一边。

  “沈天娇?”漂亮的眼睛在深夜里发出湛光,风长澜认出来人,这半年她经常上书肆与小白做伴,渚葛悠仁走后,小白深受打击,有人陪伴,他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沈天娇怎能看出笑儿的真实身份?

  “澜当家有礼了。”女人轻笑。

  那微福的动作却让风长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紧拧了眉头。“沈姑娘为何深夜出现于此?”

  “你两岁便被娘拿来试药,四岁爹将你丢在天山山谷里训练,五岁你就能背全爹的符咒,六岁你已能将娘的药典倒背如流……”

  狭长的眼瞳倏然睁大又狠狠地眯起,风长澜的薄唇紧抿,只听对方的声嗓蓦地一变,那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正咬牙切齿地道:“澜弟,你逍遥太久,也让为姐等得太久了。”

  飘过来的气息中,他敏锐地嗅到风家易容术独特的药水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识那浅浅的芳香。

  风家人找来了!

  第4章(1)

  既然有约定,就要好好地遵守,要不那便是笑话,关小白挽了挽在风中乱掉的黑发,静静地坐在大宅的门口,抱着双膝,望着星辉下冷冷的长街。

  约定,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傍晚没到家,我都会在家门口等你。

  在悠仁离开后,回到家的她遵守约定,开始日日为他等门,就在这座宽大的门庭前,但多数时候总是等不到人,他太忙,家业大了,今日不是在货仓,便是在炼药房中制药,或是被远道而来的商人拉去喝酒,有时连他在什么地方,她也打听不到。

  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而那两年陪伴好友的时光,好似在他们之间挤出了一段空白,可怎么会呢,他们一起长大,熟悉彼此,相互爱恋,怎会觉得对方变得遥远了呢?

  她伸出手,拼命地想拉住什么,却连风都握不住。

  好怀念啊!她好怀念两人相拥在老宅那棵樱桃树前细语的时光,好怀念两人在房中眼神交会的默契,她的相公从不是个赘言的人,所以她更希望他能常在身边,让她不要觉得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让她只要从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情之所在。

  “姐姐,风好冷,不要坐在这里了。”小跑着归来的君莫笑看见风中那一抹淡影,心中有一丝怨怼,一丝怜惜。

  那个人腹黑如墨,心冷如冰,为什么会好运地遇见姐姐呢?

  “澜哥哥呢?”一见是笑儿,她带着希冀地问。

  在外人面前常装笨装傻装摔倒的君莫笑,在她面前却像个稳重的大孩子,他上前笑着说:“又被事绊住了,姐姐别在这里吹风了,进去吧。”那个人今夜回不回得来都成问题,能一眼看出他真身的女人决不那么容易应付。

  又等不到他了!心底聚起很多阴云,她想问关于孙艳雪的事,她想问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她想他抱她在怀里。

  看来今夜她又要一个人了。把那些刺痛的情绪深埋,带着一脸失望,她返回宅子里,有些落寞地瞄了眼外头的街道,才叫门房把大门关上。

  不久后,浓浓的秋意涂染着枝头的绿叶,关小白听说从咸阳城传来的消息,远逃的悠仁竟然要出嫁了,对方竟是远近闻名的第一恶霸是也。

  臭脸配恶霸耶!这相配吗?她不由得有些忧心,心情烦乱地独自踏上前往咸阳的旅程。一直跟悠仁不对盘的风长澜没有同行,她一是担心两人在咸阳城里斗起来,二是怕风长澜事务太忙,根本抽不开身。

  来到咸阳,见到了与最好的姐妹共患难的恶霸,关小白原有的担忧全都消散了,无论恶霸是不是声名狼藉,她看得出来他对悠仁执着而深情,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关小白为好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悠仁得到了重生和幸福。

  关小白在咸阳恢复往日的快乐,跟悠仁一起准备嫁妆,将孙艳雪的事抛在了脑后。

  婚宴结束,关小白卸下心中大石返回长安,但还未喘口气休息一下,竟就要面对她与风长澜之间的首次争执。

  “姑娘!”会如此唤关小白的只有以前关家药铺的老掌柜和伙计。

  “东叔、小宗哥,怎么了?”晌午,她在书肆用过午膳,就见老掌柜东叔和小宗哥齐齐出现,跪在她身前。

  “姑娘,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小宗气急败坏地嚷道。

  “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东叔是长辈,这不折我的寿吗?”

  “老爷和夫人不在长安,少爷们又是公门中人,不过问药铺的事,澜当家全然不把关家人放在眼里,不顾往日情谊,对我们这些老人开刀!”

  财源广进之后,药铺的事关大力早已不再过问,他索性带着关大娘出了长安,四处周济穷苦人家,这几年里,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小白的哥哥们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无形间,风长澜成了关家真正的主宰。

  “澜哥哥不会那么做的,东叔别急。”

  “哪能不急?风长澜那家伙就要把我们赶出长安了。”被关家养大的小宗成年之后留在关家做了账房先生,此刻年轻气盛的他双眼通红,愤怒地低吼。

  “他要把我们俩送到玉门关内的分号去。”东叔委屈地说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老爷还健在,他没有资格将我们发配到边塞!再说玉门关是苦寒之地,冬天常大雪封路,姓风的分明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头子。”

  搀起东叔和小宗哥,关小白平和地甜笑着道:“我很小的时候,东叔就到关家做事了,虽说东叔不姓关,但我一直拿东叔当亲叔叔看待,小白不会让东叔吃苦受累。小宗哥你们先回铺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玉门关的事从此不会再提起。”澜哥哥从不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有这份信心在此,她很笃定地向两人保证。

  “姑娘,你是好人,心地善良,姓风的可就黑了心肝,腹比墨黑,他一点也配不上我家姑娘,心狠手辣不念旧情,根本对不起关家的栽培。”

  相当重感情的关小白,听到这些批评,心里像压厂万斤大石,她的澜哥哥怎会被人这样说嘴,他……还是她心底的那个人吗?

  当夜,关小白在寝房内苦苦守候,三更一过,内室的房门才轻轻地被推开。

  “澜哥哥。”她揉揉眼睛,笑嘻嘻地迎向风长澜。

  那软绵绵的嗓音,舒缓了风长澜一身的疲惫。除了庞大的生意需要他操心外,风长翎的到来也让他疲于应付。

  “还没睡?”冰冷的瞳眸中浮现难得一见的温柔和怜惜。

  他知道她也很累,为了守住诸葛悠仁的依靠和希望,关小白努力撑起书肆,她就是这样的善良,不管自己多累,她都希望她爱的人、在乎的人过得好。

  多么傻气啊!但这样的傻气却令他移不开眼,令他无法不爱。

  “没有呢,今天去一家酒楼看食单,老板赠了一些炙虾和燕皮馄饨,想等相公一起吃。”小白替风长澜褪了外袍,端出尚冒着轻烟的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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