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个头啦!」在他的缠功磨练下,绝少发飙的她已「进步」到会开口骂人,只不过这种不敢扬声嘶吼的低啐,都被他直接当作是打悟骂俏。「谁说你可以这样碰我?这里是办公室耶!」
她懊恼地拨弄着被他弄乱的头发,心里好气好气。
他每次都这样逗了就走,知不知道她要花多少时间才定得下心来?那种空虚却又渴望的感觉让她好害怕,怕自己有一天真会克制不住,直接在办公桌上将他扑倒。
「那……如果不是在办公室就可以了?」伍诤笑得好无辜,眼中却满是得逞的笑意,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昧。没错,他故意的,谁叫她自从吃了羊肉炉后就没有再答应过他的邀约,他只好自己创造机会啦!
他一定要曲解她的话吗?纪向晓咬唇,又恼又怒地瞪着他。他就只顾自己享乐,有没有考虑到她?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这是她的公司,她可不像他只要离职就可以了事!
那含嗔带媚的表情让伍诤只想当场将她吞掉,懊恼地申吟一声,忍不住又低头朝她吻去。
「不要——」这次她以手臂完全将他抵挡,不再让他挑逗至今仍然无法平息的激动思绪。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吻过。」嘴上虽说得轻佻,但伍诤还是乖乖地离开那张椅子,退到没有威胁性的距离。
他没追过女生这么难追的,明明对他有意思,却开口闭口就是要他闪远一点,害他只能用这种玩闹的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既要积极进取,还得小心别超越了她的底线,以免她退得更远。
问题是那些似有若无的碰触非但没办法稍微满足他,反而让他的满腔欲火更加增长,都快把他给烧焦了。天晓得管它什么办不办公室?只要她答应,他随时都可以一口吞掉她!
偏偏……伍诤真的很想叹气。她什么时候才肯大方接受和他两情相悦的事实呢?
他的话勾起了数日前的回忆,纪向晓脸上的红潮好不容易稍稍褪去,不一会儿,又难以抑制地灼烧起来。
那是吃完羊肉炉的隔天,他踏进她的办公室,无视于她刻意摆出的总监威严,手中拿着一台数字相机,还用会让人有所误会的语气说他握有她那一晚的照片。
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昏睡中被拍了裸照,但下意识却又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她半信半疑地主动靠近,想看清楚他手中的相机窗口,却只看到自己一张又一张熟睡的脸。
在还没决定要生气还是要笑时……她就被吻了。
纪向晓抿紧了唇,即使是回想,当时的感觉彷佛还残留在她的唇瓣上。
不只是嘴唇轻轻地相碰,那时他完全取得了主宰的地位,强悍地托住她的后脑,吻得她全身虚软,只能攀着他的臂膀,任由他将她的气息完全吞噬。
在他结束那一吻时,她的手还是紧紧抓着他不放,因为她的双脚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你设计我的,不算!」全身肌肤因忆起那一吻而起了一阵轻颤,纪向晓不敢再想,用反驳来训斥他,也阻断内心希望能再被他拥在怀里的渴望。
「不然你要怎样的吻,你说。」伍诤翻眼。明明她也很享受,在尝过和他接吻的滋昧,她怎么还忍得住不跟他去约会?
答了就等于主动跳进他设的陷阱,纪向晓才没那么笨。
「出去,你待太久了。」虽然他部只待个三、五分钟,但频率一久,难保秘书不会觉得诡异。
唉,下逐客令了。伍诤暗暗地叹了口气。
「今晚有没有空?」每一次临走前,他都会问这句。
将发顺过耳后的手指正好来到他刚刚吻过的位置,纪向晓动作停住,想到他的吻,想到他在她的耳鬓厮磨,早就洁楚应该拒绝的回答竟然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不懂得放弃?她都说得那么洁楚,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坚持不住……
她垂下眼,深吸口气,再抬头看他时,那抹无助与脆弱已经掩去。
「好,八点楼下见,约会的地点由我决定。」
一样在晚上八点,一样她找了借口要杨先生先离开,不同的是,这次是由她开车,目的地是一间高级的法国餐厅。
将车钥匙交给服务生代停,纪向晓领先走进餐厅,自在大方的仪态显示出她有多么适应这种贵气逼人的环境。
「先生,我们这里必须要达领带才能进入。」然后.如她预期的声音存背后响起。
她缓下脚步,却没有完全停步,刻意忽略心中那股刺痛的罪恶感,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纪小姐,」服务生上前喊住她。「那位先生说他和您一起来的。」
「哦。」她轻轻应了声,像是记起某样被她遗忘的小东西,不疾不徐地走了回来。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张火冒三丈的脸,但看到她折回来,他只是对她挑了挑眉,轻扯他的衬衫衣领,表示他少了领带。
「他们不让我进去,要不要换一间?」他轻松的态度,就像只是遇到客满被拒这种稀松平常的事。
为什么他不生气?就算不知道她是故意在羞辱他,被人挡在门口的不甘心,应该也会多少让他变了脸色呀!但纪向晓郁闷地发觉,变了脸色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对上他那双仍然只有宠溺的深幽黑眸,纪向晓藉由拿东西的举止别开了眼,怕如果再让自己曝露在他的注视下,强烈的自我唾弃会让她接下来的事完全进行不下去。
她从手拿包里拿出一条领带,递给他。
伍诤静静地接过,退到一旁的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打着领带。
在她突然答应要和他约会时,他心里已经多少有底,当她下了车,像个女王般昂首阔步地走进餐厅,他对她的意图早已了然于心——她想用活生生的现实,残酷地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伍诤调整领结,从镜子里看到站在一旁的她,眼中流露出自责难过的眸色,然而当他回头时,却是看到一个冷淡傲然的冰山美人。
好了吗?她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梗在胸口的闷怒无法酝酿成咆哮,只能化为呼息,缓缓地吐出。他对她气不起来,想到她被逼到只能用这种伤害他、也伤害自己的拙劣方法,怒火转眼间被心疼覆盖。
他知道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会这么做,是因为害怕,怕他的动机不纯,怕他有朝一日会因为两人的差距离开她,所以她宁愿不要开始,用尽方法想将他这个不速之客从她的生命中赶出去。
他懂她的顾虑,但不代表他认同她的想法。如果不去试,又怎么会知道那是先见之明或是杞人忧天?
用这种方法就想将他击退?太可笑了!伍诤徽微瞪起眼,虽然舍不得气她,但被人这样陷害,还是让他感到很不爽。
抱歉,他伍诤别的不行,就是随机应变的本事特别强,没错,他是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不代表他会手足无措到落荒而逃。
将怒气全部压下,他唇角微微勾扬,邪魅地凝睇着她。他会让她看个清楚,在她面前的他,是个多么值得她放胆去爱的男人!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纪向晓全身不由自主地窜过一阵颤栗。眼前的他和那个会暴躁跳脚的大男孩判若两人,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眼,让她看不透是喜还是怒。
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局面不是她所熟悉的,被他看得心慌,彷佛年幼的是她,年长的是他。
「我好了,走吧。」他朝她伸出手,自在得不像是第一次踏进这间餐厅。
纪向晓将心里的不安隐藏得不露痕迹,把手放进他的大掌中,在他温暖的执握下,更加映衬出她的手有多么冰冷。
入了座,侍者送上菜单,点菜不是难事,但只有男方手上那份菜单才有注明的高档价位,绝对会让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坐立不安。
这一点,她失望了,即使他曾咋舌,也掩饰到完全让她看不出来的地步,还会和她讨论哪一道菜好吃、值不值得点,看起来……挺兴奋的。
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波的攻势里一一看到侍酒师朝他们这一桌走来,纪向晓找回了一些信心。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心软了,到现在还没见到预期中的正常反应,让她开始浮躁,变成坐立不安的人反倒是她。
「Bonsir,欢迎两位莅临本餐厅,请问今晚想要点什么样的酒搭配您们的餐点?」可能因为她是常客,也可能是侍酒师阅人无数,早已在瞬间判断出谁才是掌控者,在征询时,他只看向纪向晓。
纪向晓对伍诤笑了一笑。「你决定。」然后示意侍酒师将酒单拿给伍诤。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并不像在夜店点调酒那么简单,不同的食物必须用不同的酒来搭配,其中更有产地、年份、口昧等细微的分别,如果硬要不懂装懂乱点,只会贻笑大方。
侍酒师是自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聘回的,不但自信,更带着些徽的傲慢,要是遇见不懂酒的客人,他不会语出讽刺,却会用不落把柄的奚落让人下不了台。她就曾看过有一对客人被他服务过后,男客面红耳斥、女客一脸尴尬,整顿饭吃得死气沉沉,主餐都还没吃完就买单离开。
虽然这种选择性的服务态度值得非议,但她现在确实需要他的一臂之力。
翻开酒单,伍诤眨了下眼,里面满满的法文让他很想吹口哨。欺负人嘛,明明在台湾开餐厅,干么不把字到译成中文?
「决定好了吗?」侍酒师挑眉,那神情有点像是在准备大展身手。
伍诤合上酒单,对他温煦一笑。「我看不懂法文,帮我们推荐吧。」
没遇过这么自承其短的客人,侍酒师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专业态度。「您点的是牛尾,纪小姐点的是小牛犊肉,建议可以用波尔多的CabernerSauvignon来搭配。」
「可以试一下味道吗?我怕我不喜欢。」
纪向晓惊讶地看向他。直接答好就算了,他何必自找麻烦?难不成他还想跟侍酒师讨论口味吗?他会被侍酒师钉死!她没发现,在侍酒师恭敬地回答时,她替安全过关的他松了一口气,而一心想打击他的她不该有这种反应。
侍酒师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短暂离开,回来时带着酒瓶和酒杯,为他斟了浅浅一层。
「这款酒带着皮革及橡木的香昧,还有黑醅栗的果香后昧,口感偏酸,单宁适中。」在伍诤品尝时,侍酒师详细地介绍。
伍诤轻轻喝了一口,眨眨眼,再喝一口,眉头略拧。
「皮革跟橡木的味道啊……」他低低喃语,唇畔自嘲地扬起。「原来我应该要这样形容木头潮湿的霉昧才显得出品味。」
他还敢质疑侍酒师的推荐?纪向晓心一凛,急忙要开口圆场,却听到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她望去,傻住——她以为会当场变脸的侍酒师……居然笑了。
虽然侍酒师很快就恢复平常的表情,但纪向晓确定她绝对没看错。那个就连礼貌微笑都傲慢得像在冷笑的侍酒师,居然被他逗笑了?
「没错,是有人这么形容过它的味道,但如果和红肉一起品尝,单宁产生变化,会和你现在单喝的口味不一样。」讲解这种小常识简直是在辱没他侍酒师的名号,不过他认真友善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
难得遇到一个真正愿意询问的客人,而不是自以为是、装腔作势,让他想起了自己刚进这一行对的单纯,因为过于自满而逐渐淡忘的服务初衷也回到了心头。
「好,我相信你,就它。」伍诤满意地点点头,放下酒杯。「谢谢你了。」
「有任何需要可以再找我,我是Peter.」侍酒师为他们倒好酒,点头退下。
纪向晓怔怔地看着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皱眉眨眼的表情,像是在专注地分析是否真的有橡木昧,她的胸臆被许多情绪填满,满得快让她不能承受。
即使餐具繁琐,伍诤也不以为意,在侍者上莱时会顺道问一句,不曾显露出慌张无措的神色,还能用突来一句的幽默让侍者亲切回应。纪向晓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让人丢脸的男伴,而是一个会让人投以羡慕目光的绝佳伴侣。
这是他运气好,还是他的个人特质使然?为什么连难搞的侍酒师也被他收服了?这样她要怎么说服自己说他是个一无可取的人?
用餐时,她一直沉默,因为她没办法开口,怕一开口,满溢的情绪会让她吐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话。
「你今晚话很少。」在享用甜点时,伍诤直接挑明了说。他已经给她整个用餐时间去思考,如今,该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我们不适合。」她很想说得铿锵有力,可是吐出的虚弱语句,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别用你比我有钱这一点来拒绝我。」这一次,他不再用玩笑的态度避重就轻,而是明明白白地把问题摊在台面上。「我不会自卑,也不会因为你那么有钱而抬不起头,瞧,这里是你的世界,我也能够处得怡然自得,不是吗?」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差异是可以弥补的,她可以吃羊肉炉吃得开心,他也可以陪她上高级餐厅,没有谁必须迂就谁,两个不同的世界融在一起,会变成更广大的世界,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你……比我小……」纪向晓垂下眼,无法直视他强悍自信的眼神。
「……很多。」她不甘愿地补上。
「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短,刚好扯平。」伍诤停了一下,重重地吁了口气,语气突然一转。
「你就对自己那么没自信?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些年轻女生?觉得自己只能配七老八十的企业家?原来你这么『看得起』自己!」
纪向晓抬头,咬牙,一宇一字地说清楚。「我、很、有、自、信!」他明知道她有多气被骗去和汪董相亲,何必又说得好像是她自愿似的!
伍诤挑眉,对她的反击相当赞赏。
「那你在怕什么?」他扬起淡淡的笑。「我是比你穷很多、年纪也比你小,但我能给你的,比金钱所能买到的多更多,别再说我们不适合,就算要这么说,也得要你真正试过才知道。」
怕?不,她纪向晓才不会怕!反驳的心音几乎是反射性地晌起,但又有更多的音浪覆盖了它。
我吓到你了吗?他说。
我喜欢你的纤细易感,你的体贴善良,更喜欢你能够激起我的保护欲……他说。
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没错,她怕,能干果决的纪向晓其实是个胆小鬼,在他如此看穿她之后,又说他能给她所渴望的呵疼,她防御的城墙早已经一点一滴地瓦解,再也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