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顺利进入厨房,下药就容易了。
在玉蝉师姐的催促下,她银牙暗咬,拿出黑色瓷瓶,拔开瓶塞,往汤里全数倒下。
白色的药粉溶进热滚滚的汤里,完全瞧不出异状,大功告成。
“走!”
沉玉蝉率先往前,企图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然而,就在她们鬼鬼祟祟溜走时,突然被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给团团包围住。
受惊的两人,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门外的守卫只是一个幌子,真正严密守住这里的,是这些隐身在暗处的护卫。
“中计了,杀!”沉玉蝉射出暗器,向那些人冲去,试图救出受到制伏的伍师兄。
乔双双站在原地,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出手,但在见到师姐身中一刀后,惊呼出口。
“师姐!”她也冲出去加入战局,一边阻挡,一边道:“住手,快住——啊!”
不长眼的刀子,在她臂膀划了一道血口,寡不敌众的她跌至地上,和师兄师姐一块被制伏。
乔双双还想挣扎,但在瞧见那面无表情的斐冷羿时,她的喉咙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需要动手,那眸中的冰寒,像把锋利的刀,直穿透她的心,足以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她从没见过他这一面,目光如此冷冽决绝,比任何外在的折磨,更能销毁她的心智。
斐冷羿用着绝情的语气,冷冷的开口:“将他们关起来。”
第十章
冰冷的地牢,终年不见阳光。
被关在又黑又湿的地牢中,乔双双倚地而坐,背靠着墙,蜷缩在角落,受伤的手臂还在流着血,她觉得虚脱无力,口干舌燥。
不知师兄和师姐怎么了?可还活着?
她想见斐冷羿,求他放了他们,并告诉他事情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她没有失信,也没有背叛他,从头到尾,她都一直想办法阻止这场杀戮。
当时,她被他的表情慑住了,加上受了伤,无力解释自己为何会在厨房?为何要下药?
她不怕死,却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那寒冰似的眼神,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不停的滑下脸颊,弄湿了衣裳。
事实上,为了瞒骗师姐,她早将两个瓷瓶里的药粉互换了,因为她想,只要大家喝了汤,就等于服下解药,事后不用担心会受到唐门毒药的威胁。
大伙儿以为她在下毒,其实她是在救大家,可惜她没有解释的机会,就被关到这里来。
也好,起码在死前,她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她会死吗?
斐冷拜会杀了她吗?
当她在想这个问题时,很快的就有了答案。
牢门被打开,走进两个人,她抬起头,认出了对方。
“仲威,珊瑚。”
他俩站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一个酒杯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喝下。”
她看着杯子,里头装满了液体,内心的苦痛和心酸交杂着,望着杯子失神了好一会儿后,她像是平静下来了,淡淡地问:“是他命令的吗?这杯,是让我见阎王前的饯别酒吗?”
她的语气中,含着道不尽的苦涩。
仲威神情肃穆,唇瓣紧闭,什么都没说,而珊瑚则是欲言又止,想开口,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悬在眼眶的泪珠,再度簌簌滴下,她端起杯子,淡淡地笑了。
“也好,喝下去,什么世间烦恼都没了。仲威,珊瑚,很高兴能够与你们相识,可惜,我不是个好嫂子,也不是好妻子,今生与你们无缘,来世,但愿我可以当个好人。”
她一口饮下,冰凉的液体,从喉间流入肚子里,不到一会儿功夫,她感到意识逐渐昏沉。
并不会痛苦呢,只是想睡而已,这样的死法,说来,算是他的慈悲了。
杯子从手中落下,她闭上眼,颓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躺着。
确定她真的没意识了,斐仲威忙走过来。“此刻不宜耽搁,咱们快点行动。”
“这样好吗?二哥,什么都不告诉她。”
“大哥交代的,不能说,你敢违逆他?”
“当然不敢,可是……大嫂这样好可怜喔。”
“有什么办法?咱们不照大哥的话去做,到时候可怜的就是咱们俩了。”
一想到大哥发脾气时,连动一根眉毛都会令人害怕,斐珊瑚立刻打消念头。“也对,还是不说的好。”
“那就快来帮忙抬。”
趁着暗夜,斐仲威和斐珊瑚,七手八脚的将人装进麻布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从地牢溜出去,离开了翡翠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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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了。
大地染了一层薄薄的银妆,园子里也点缀几朵梅花。
“无双……”
日子过得好快呀,春去秋来,转眼间,已开始下起今年第一道初雪了。
“无双……”
这表示,她来了一年半了,好快呀,一年半了,自从那次后,她待在上官府邸已经一年半了。
“无双小姐!”
乔双双一怔,原本望着园林发呆的容颜,回过头看向秀儿。
“你叫我?”
“是呀,无双小姐,秀儿唤您好多次了。”
对了,她现在的名字是上官无双,只是有时候,望着窗外发呆时,会一时忘了。
“什么事,秀儿。”
“城南的金织坊派人来了,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起看看新布料。”
“知道了。”
乔双双从窗前站起身,收回思绪,跨出门槛,缓缓朝上官夫人的院落走去。
来到兰香居,那儿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身材略显福态,女的约莫三十出头,是位美妇。
乔双双跨进门,向这对男女轻唤了声。“爹,娘。”
妇人一瞧见她,笑容满面的走向她。
“双儿,快过来,看看这些布,都是上好的料子。”妇人拉着她的手,一块来到案前,上头摆了各式各样的布疋。
“娘要裁制新衣?”
“不是我,是给你的。”
“我?”
上官老爷笑道:“这些都是难得的好布料,金织坊的老板跟爹交情不错,这疋布料本来明年早春才要上市,先拿来给咱们过目。”
“爹,娘,孩儿的冬衣已足够了呢。”
“这不是冬衣,刚说了,是春天的布料。”
“现在制春衣?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不早,现在裁制刚刚好,等过年后发第一棵春芽,就可以穿了,娘还怕来不及呢。”
乔双双心儿一阵暖意。自从一年半前上官老爷和上官夫人收她为义女后,从此她就以全新的身分——上官无双,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那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原本被关在地牢里,喝了那杯茶后,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醒来后,她的人已躺在干净柔软的床榻上,手臂上的伤已被包扎好,衣服也换过了。
上官家的人说,他们是在门外发现昏倒在地上的她,上官夫人命人将她救起带回房里,将她安置在已逝的女儿闺房,上官老爷命人找来大夫为她把脉治伤。
那时候她才晓得,原来那杯茶没有毒,他放过了她,之后,她便住下养伤了。
上官老爷和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在她伤势养好了之后,坚决要收她当义女,她也答应了,因为她没地方可去,而且他们待她实在太好了,就像她的亲生父母一样,而他们过世的女儿上官无双,跟她差不多年纪,所以从那时开始,她便以上官无双的身分,代替死去的女儿孝顺他们。
“爹,娘,你们对我真好。”
“傻瓜,你是咱们的宝贝女儿,虽然不是亲生,但爹娘可是真的视你如己出。”
“我知道。”
“哎呀,怎么眼眶红了,别哭呀。”上官夫人忙用手绢,帮女儿拭泪。
有爹娘疼真好,对乔双双而言,这样的日子正是她所梦寐以求的。
有亲人,有平安,不用再当刺客,不用再战战兢兢,重新以上官无双的身分活下去,这就够了,老天已经很厚爱她了,此生再无所求。
只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她的心就会痛。
他应该另娶了吧?新娘子当然是傅姑娘……她安慰自己,只要他能过得幸福就好,她会衷心祝福他们两个,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她咧开笑容。“娘,咱们来挑布吧。”
乔双双拉着娘,两人一块挑选绫罗绸缎,讨论哪块布料漂亮,笑语间,仿彿就是亲生的娘亲和女儿,连一旁的上官老爷也频频含笑捻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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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平凡快乐中,平静的度过。
当冬雪融化,到了三月的春暖花开时刻,爹和娘告知她一件事时,乔双双怔了下。
“提亲?”
“是呀,你也二十了,该找个好夫婿,爹娘虽然很想多留你在身边,陪咱们两人做伴,但是女大当嫁,爹娘舍不得误了你的亲事。”
嫁人?她从没想过要再嫁,也从未考虑自己的未来,所以当娘兴冲冲向她提起有人上门提亲时,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提亲的那户人家呀,刘媒婆说他们的公子人品好,又斯文,送的聘金更不少,是难得的好亲事呢。”上官老爷笑道。
“可是我……我想陪在爹娘身边孝敬你们。”
“傻瓜,这么好的亲事,可是求之不得呀!”
“这门亲事,是咱们万中选一,可千万不能错过。”
“是呀,何况咱们也希望能抱孙子呀。”
“可是爹,娘,我……我……”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其实女儿……并非……并非……”
“并非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决定还是老实招认。“女儿……并非完璧之身。”
终于说出口了,她已做好准备,等着瞧见两老失望的表情。
想必他们会感到晴天霹雳吧?毕竟有哪个丈夫会愿意娶一个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妻子?倘若已嫁过去,才被人家赶回来,那时候才丢脸呢!
她受委屈没关系,但绝不能让爹娘蒙羞,所以她不得不先老实招认。
岂料,上官老爷和夫人不但不惊讶,还笑嘻嘻的安慰她。
“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呢,没关系,没关系,对方来提亲时,特别声明,只要你肯嫁过去,为他生儿育女,他不在乎妻子的身分地位,就算非完璧之身也无所谓,对方只要求,嫁过去后好好尽相夫教子之责就行了。”
上官老爷也接口道:“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双儿毋需担心,只要——”
接下来,爹娘说什么,乔双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想拒绝,但见到爹娘如此开心,一直说这门亲事有多好,多期待她有个好归宿,拒绝的话到了喉头,便说不出口。
拒绝又如何呢?拖个一、两年,终究还是得出嫁,既然无法逃避,现在嫁跟以后嫁,又有什么差别?
爹娘对她恩重如山,如果答应这门亲事,能让他们开心,那么,就嫁吧。
至于嫁给谁,她并不在乎,只要是爹娘喜欢的人,她照做就是了。
“既然这是爹娘的期望,女儿没意见,一切全凭爹娘做主。”
“好极了,咱们立刻派人找刘媒婆来,好定下这门亲事。”
这样也好,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然后平凡过一生,唯有如此,她才能忘记他,将他尘封在记忆深处,断了此生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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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的黄道吉日,穿上凤冠霞帔的乔双双,泪眼婆娑的拜别爹娘,盖下红头巾,让媒婆扶着上了花轿后,在热闹的吹喜乐声中,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上官家。
今后,她将迎接一个全新陌生的未来。
她不知道新郎倌是谁?生得何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不在乎,也无所谓,因为她已下定了决心,好好侍候未来的夫君,做个贤慧的妻子。
即使不爱对方,但只要对方善待她,她也会好好对待他的。
有了这个决定后,她不再三心二意,一切就交给命运去安排吧。
傍晚拜堂过后,乔双双被送入洞房,她静静坐在床榻上,等着新郎。
到了就寝时刻,新郎终于回来了。
大老远就听见了吵杂声,新郎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新房。
可想而知,这些人是来闹洞房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今晚可有得应付了。
红头巾被掀开时,她仍低垂着眼,表现出一个新婚妻子该有的娇羞腼觍,只不过她感到奇怪,明明一堆人挤在房里看热闹,为何四周鸦雀无声呢?
低垂的眼,慢慢抬起,看向今后她将侍奉一生的夫婿,她所有的冷静和沉稳,却在瞧见那张俊容时,傻住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但真的是他!
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但他真的出现在眼前,而且还穿着红袍马褂,证明她没有作梦,他是新郎倌,新郎倌是他——斐冷羿!
除此之外,还有娘,仲威,珊瑚,大伯,二伯,表婶,堂弟,表妹,以及其他族繁不及备载的远亲,全聚在房里,笑嘻嘻的看着她。
眼前的事实太过震撼,她完完全全呆住了。
那张俊容依旧触人心弦,挂在嘴角的浅笑也始终那么迷人,对她轻轻唤了声。
“娘子。”
好不容易,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你……你们……”
“大哥,你快告诉嫂子啊。”
“再不说,她都吓傻了。”
“是呀儿子,这两年辛苦媳妇了,快告诉她真相,好让她开心。”
乔双双茫然的盯着大伙儿。“怎么回事?”什么真相?仿佛有重大内情一直瞒了她许久,而这个内情,一定非常令人吃惊。
斐令羿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将受惊的小东西搂在怀里后,才告诉她整个事情的经过和真相。
“这事,要从两年前说起……”
斐冷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原来两年前,他是故意将她关到地牢,并对外宣布庄主夫人其实是奸细,已被关进牢里,再过几日,他们弄了个假尸体,穿上她的衣服,对外宣称庄主夫人因为重伤不治而亡,让牡丹帮和江湖上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实际上,他是派仲威和珊瑚暗地将她运走,交给他唯一信任的上官家,将她收为义女,改名为上官无双。
乔双双听得惊讶久久,无法言语,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他细心计划好的?
“为什么让我成为上官家的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