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鸟师感受到她质疑的眼神,赶紧心虚的瞧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丽心,之后又立即不安的低下头,不敢再往她这方向瞧来。
他这动作已让曹默默心里有数,提议放鸟的人是丽心,而这训鸟师得知计划后也未加阻拦,想当然耳,两人是一伙的,想见她闯祸后的下场。
“臣妾不知情,请王上念在臣妾无心之过能网开一面……”
“你这愚蠢又不知长进的笨女人,该知道死去的这些鸟儿是朕费了多大功夫,才训练它们能够传讯的,可因为你,朕的心血全付之一炬,你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那圆头圆脑的脑袋,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朕砍了你的头都不足惜!”
他完全没顾忌眼前有多少臣子在看,将曹默默骂得狗血淋头。
“你仗着朕给你的那点恩情就敢胡作非为、自作主张,因为你的愚行,让朕损失惨重,滚,朕要你即刻滚!”他怒不可遏。
人群里的丽心听了暗笑。王上不顾曹默默颜面的在人前痛斥,虽没说立刻杀了她,但巳瞧出王上对她根本是毫无感情,真痛快自己轻而易举就能让这女人断送皇恩。
哼,就说自己怎会看错,这女人想让她真心真意的下跪叫娘娘,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她哪配!
曹默默第一次见识到冶策真正动怒的样子,心里难免慌张。虽然不期望自己真的受宠,可像这样当众被轰,也是很难堪的,而且心头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感泛起,原来自己这叫恃宠胡为,但问题是,他何时曾真正宠过她了?
她鼻头泛酸,忍不住感到委屈,识趣的要回宫闭门思过了。
晚霞跟在她身后哭哭啼啼的,悲哀自己的主子才刚受宠就失宠了,呜呜……
众人瞧方才王上的态度,也心知曹默默无用了,不久后不是被送出宫就是被打入冷宫,对她没了期望,自然连怜悯都省下了。
两人行经丽心面前,晚霞见到她不禁感到气恼。
“都是你的提议害了娘娘的!”她气愤的对丽心道。
“你说这是什么话,是曹答应自己好大喜功,奢望圣宠心切,这才闯下大祸,与我何关?”丽心连娘娘的敬称都不叫了,直接喊曹答应。
“你——”
“晚霞,算了,是我自己不好,误听谗言,怨不了他人。”曹默默只对害死这么多鸟儿感到愧疚,对于丽心的恶意也不想去追究了。再说自己本来就没得宠过,哪来失宠?而且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再三天两头到上弦宫去罚站,陪他批阅一整夜的奏折。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眼眶就是不听话的泛红。
“本来就是,王上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仗着王上给你的那点微薄恩宠就敢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被斥也是理所当然。”丽心已认定她无翻身的余地,便敢当众说这些话。
她受冶策斥骂就算了,现在连个宫女都敢辱骂她,她敢情是凄惨到底了,一点仅剩的尊严都荡然无存,眼看忍了许久的泪珠就要落下眼眶,她并不想让人瞧见自己更狼狈的样子,于是想赶在泪珠滚下前急着要离开此地,躲着哭也好过让人看更多笑话。
“混帐!”冶策倏然大骂。
曹默默一惊,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他还不放过她,还要继续给她难堪吗?
含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滚下来了。
“放肆的丫头,你在对谁说话?朕的答应岂是你这小小宫女可以造次的,来人啊,将这出言不逊犯上的宫女给朕拿下,带下去掌嘴六十!”冶策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不是对着曹默默发火,而是朝丽心疾言厉色。
这让丽心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王……王上饶命……奴婢只是……只是劝谏曹答应不要恃宠而骄……啊——”
他一脚将她踢翻过去,她惨跌在地上。“还敢冒犯,她是朕的女人,即便犯再大的错误也是朕的人,朕能骂、能说,你能吗?劝谏?你是什么身分,你有资格做这件事吗?再说,她若骄也是朕允许的、朕给的,你置喙什么,不知尊卑,朕瞧掌嘴六十不够,你这张刁嘴得赏足一百才知自己是谁、分寸在哪,小全子,还不拉下去!”他怒道。
掌嘴六十已能让人牙齿脱落,掌到一百那连脸都要变形了,丽心惊傻了,连哭都忘了,直被宫人拖拉了一段距离才回过神来的大哭起来,那惊哭声响得连飞停在冶策肩上的雄都发出了厌恶的鸣叫声。
曹默默听见丽心的惨号声,楞了楞。现在是什么情形?方才自己还像落水狗似的被丽心羞辱,可转眼间,这原本对她声色俱厉的男人,这会竟是一面倒的护她?
仔细想他方才之意,像是道——她是他的人,他能修理的,别人不成。
这意思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错,但这弦外之音……岂不“打狗看主人”之意?
她是他的狗吗……
曹默默的脸色乍青乍红。她不知自己现下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大家才好,是该高兴自己还能被王上维护,又或者该悲情自己其实是只家犬?地位跟他肩上的雄差不多……她瞄了瞄雄。
它竟忘了自己才闯了什么大祸,还敢飞过来站在她的肩膀上撒娇。
她正火它杀孽太盛,当下想也没想便伸手用力砸了它的头一下,它吃痛的鸣叫了一声,也没敢反击,赶紧又飞回冶策身边去,不敢再轻易的靠近她。
众人见了这一幕全都震惊的错愕住,不敢相信雄会乖乖被打。
而更奇怪的是,王上见自己的宠鹰被打,竟也没说什么,只是抿直了唇,似有些无奈。
实在瞧不清眼下诡异的状况是怎么回事,王上之前还震怒,一副从此再也不见曹答应的神色,但转瞬间却又似事过境迁般,方才发生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众人不禁细瞧曹默默。这女人可真是九命怪猫,龙颜盛怒,都被骂得这么惨了,只差没掉脑袋瓜,最后居然还能起死回生,继续做她的曹答应。
还有,雄在她面前成了龟儿子,王上不仅不吭气,还默许,这一切全都怪到极黏!
玉兔宫里,晚霞眼泪还挂在眼角,心有余悸。她吓死了,以为娘娘这次完了,哪知事情峰回路转,最后真正倒霉的人是丽心以及那位训鸟师。
这件事分明是丽心联合训鸟师要陷害娘娘,幸好事情最后有惊无险,娘娘只是被骂一顿,王上没进一步的责罚,但丽心整张脸被打得变形,最后还被逐出王宫,而那训鸟师因为没能劝阻娘娘,牵连之下同样也被遣出宫去。
“娘娘,其实这事奴婢也有错,奴婢以前就知丽心这人心胸狭隘、为人阴险,可在这事上却没多想,更没想到王上圣寿一定会将雄带在身边,这才不小心让丽心设计了去,害您平白在众臣面前丢了脸。”晚霞愧疚的请罪。
“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明知丽心对我没好感,却没去留心她的意图,但丢脸是小,最让我难过的是那群鸟儿平白丢了性命,追根究柢,是我害死了它们。”她眼眶泛泪自责的说。
那些被雄杀死的鸟儿少说有百只,这些都是生命,却这样消失了,让她心里无比伤怀内疚。
晚霞听了这些话,也不住叹气,内心也很不舍。
“晚霞,我想,必须好好教训一下雄才行,让它以后不能再这么嗜血,你帮帮我。”她气愤的说。
“什么,教训雄?!”晚霞以为自己听错了。“别说雄是王上的宠鹰,任何人不得靠近,就说雄本身,凶残至极,您想教训它,不怕被它一口先咬死?”她怕怕的摇头道。
“那坏东西我才不怕,就怕被王上发现,所以才要你帮我。”
“您真不怕那只大鹰?”
“那畜牲还怕我呢!”
晚霞双眉往上急跳,“好像是耶,雄好像挺惊惧您的,可是为什么呢?”她想起娘娘还动手打过它,那只大魔连躲都不敢躲。
“大概是它还有天良吧,所以我这才要教化它,不能让它仗着自己是王上的宠物,就敢肆无忌惮的乱开杀戒。”她也不解雄怎会惧她如鼠,但由此证明这只畜牲应该还有救,她得帮助它走向正途。
“那娘娘要奴婢怎么帮您?”晚霞问。
“帮我打听那畜牲的所在,我去找它,将它抓来玉兔宫治罪。”
晚霞睁大眼睛,“据奴婢所知,雄日夜跟着王上,若不在王上跟前也一定在附近,您要背着王上抓它来整治并不容易,再说,万一让王上发现了,娘娘可是又要吃罪了。”
“欸,别担心,我不会让王上发现的,只要我抓了那坏家伙之后,你替我盯着上弦宫,万一里头有动静,你就赶快通知我,我再放了雄也不迟,等雄回到王上身边,还能张嘴说话告我的状不成,咱们干了什么事没人知道的。”
“那……好吧。”晚霞想想有道理,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同意帮她。
她高兴的点头。这次抓到那小畜牲后,她一定要好好修理它一顿才行!
“呜呜……晚霞姊姊……姊姊……”此刻在窗边突然传出哭唤晚霞的声音。
晚霞一听到这哭声脸色马上变了,曹默默也跟着讶然。
“外头的是谁,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奇的问。
“那是……是奴婢的亲妹妹。”晚霞神色不安的告诉她。
“你还有妹妹在宫里?”她更讶异了。
“是的,妹妹小我四岁,今年十三了,名叫朝露,是上个月才入宫的,她……”
“呜呜……姊姊……”外头又再次传来哭声,这次的哭声似乎更急促。
晚霞脸庞刷白,“娘娘,能让奴婢先出去一趟吗?”她问。
“去吧,先问问你妹妹发生了什么事要紧。”曹默默马上同意,要她先出去瞧瞧。
不一会,晚霞回来了,脸上也爬满泪痕,让她见了心惊,“怎么了?!”
晚霞拭着泪,“没什么,只是朝露刚进到宫中不习惯,所以哭啼,奴婢安抚过她后,让她回去了。”
曹默默说:“这样啊?她在哪个宫当差,要不我将她调到玉兔宫来,与你也好有个照应。”自己虽是一名答应,但好歹挂名统驭六宫,要调一个宫女到玉兔宫应该不难。
晚霞闻言喜形于色,“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奴婢谢谢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姊妹感激不尽!”说到感激处,晚霞朝她跪下磕头。
她赶紧扶晚霞起身,“谢什么,我到这宫里什么也不懂,全仗你帮忙,日子才好过得些,如今这也是我能力范围做得到的事,你又何必多礼,不过,我听朝露的哭声急切,你回来时也是泪流满面,这事真只是朝露不习惯宫中的生活而已吗?你不会瞒了我什么事不肯说吧?”她疑惑的问。
“奴婢……奴婢……呜呜……”她这一问,晚霞憋忍的眼泪,又再次决堤。
她瞧了心慌,“你别净是哭啊,有事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啊!”
“呜呜……奴婢本来不想将自己家里的事说出来忧扰您的,但……呜呜……其实朝露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有人逼迫奴婢的爹将朝露卖给她做第九房小妾。”晚霞终于哭哭啼啼的说了。
“你妹妹不是才十三岁吗?”她吃惊诧异极了。
“是啊,就因为朝露还小,而对方都五十了,嫁过去还能幸福吗?爹自然是不肯,那人因而就砸了奴婢家的屋子,咱们家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还饿不死,爹一身傲骨,将屋子修一修继续住,忍着硬是不肯将朝露给他,甚至将朝露送进宫来,宁愿让她待在宫中直到宫女任满五年放出来,届时朝露也才十八岁,还能找到好人家嫁。
“爹以为朝露进宫,那人就绝不敢再闹,哪知那人太恶霸,得不到朝露,居然强占了奴婢家的屋子和田产,将奴婢一家赶出家门,爹这次终于气出病来了,朝露就是知道此事,所以跑来告诉奴婢,问奴婢该怎么办,爹娘与奴婢的几个幼小弟弟如今有家归不得,在外餐风露宿,爹又病了,这事奴婢就算知道了,也不知如何是好?”说着晚霞又伤心的哭泣起来。
“真是太可恶了!这屋子跟田地都是你们的,那人凭什么强占去,真是岂有此理!”曹默默听完后痛骂。
“娘娘不知道吗?多年前朝廷就颁了“兴农令”,为鼓励富人出资开发贫地,促进农务发展,若富人肯出资兴农,朝廷便无条件支持他征收贫地,而地主得让出土地供人开发,奴婢家的地虽非贫地,但遇见恶人巧用政令,还是逼得奴婢的爹交出一切。”
“你说的这条政令我想起来了,其实不只你们受害,当时我在宫外就曾见过许多人因为这条胡涂的法令而家破人亡,不少富人看中这条政令有利于他们,便以开发为名大肆强夺豪取别人的财产,这实在可恶,想不到你们一家也因此受害。”她实在气愤难平。
“晚霞,以前我见着这种事除了忿忿不平外根本无计可施,这回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若说当了答应能为我带来什么,就这件事来说,我就用答应的身分去干涉,何况这事若不解决,你一家老小在外流离失所还能怎么活,这事我管定了!”曹默默怒气直冲天际的说。
第4章(1)
深夜,月儿朦胧,鸟儿的脑袋也朦胧,上弦宫的红墙上停了一只桀骛不驯的大鹰,百般无聊的拍动翅膀,时不时的啄一下墙缝,吃了几只虫子。
而红墙内即是冶策的寝宫,他这时间不是在批阅折子就是已经安歇了。
曹默默与晚霞两人出现在红墙边上,上弦宫的侍卫见到曹默默,以为王上今夜又召幸她,便任她在此走动,没来管束她,再说,她近来可有名得很,王上临幸她的次数频繁,频繁到众人每每见到她,就只会往她肚子猛盯的地步,照这样耕耘播种下去,除非她肚子不争气,否则哪可能没有好消息传出。
但当事人曹默默通常都只会摸摸自己圆圆又油油的肚肚,心想众人可能要失望了,她这颗肚子暂时还只能装油,装不了他们期待的龙子凤女。
她带着晚霞若无其事的靠近雄,难得今曰王上没找她过去“罚站”,让她得了机会来逮鹰。
她们一接近,雄马上就知道,本来那攻击人的野性立即就要显露出来,但见到来人是曹默默,立刻收起剑拔弩张的样子,转而愉快的振了振双翅,表示欢迎。
曹默默挑挑眉,本以为要将这家伙弄走不容易,它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倒没想到它见到自己会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