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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大侠 page 8 作者:陶陶

  “来,你看。”他将她拉到柜子前。

  “看什么?”

  “这里。”他指著柜子的门。

  定眼一看,才发现柜子上刻了字——

  我的女儿叫白玉银,我都叫她银子。

  她整个人愣住。

  “是不是你的名字?”他兴奋地说。“这里还有。”

  顺著他所指,她瞧见母亲的名字也出现在上头——对不起,芷兰,我对不起你。

  “这个芷兰是我妻子。”他解释。“旁边有写,就是你娘对不对?”

  一时间,她无法言语,只能点头。

  “上面说我对不起她,我哪里对不起她?”他问。

  一股酸涩涌上喉口,她没说什么,只是摇头。

  “你说这里怎么刻这么多字,这上面的‘我’,是不是指我?”他疑惑地说。

  白玉银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所幸他即使问了问题,注意力也很快就转移,问完话的下一瞬间,又拉著她去看东看西。

  而后她在桌面发现了几行字——

  银子,爹怕是不能回去看你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瞧见这些字,爹只是想告诉你,爹没忘记跟你的约定,可却无法履行了,有一天你若见了我,而我不认得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这愚蠢的老头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切能重新来过……

  第六章

  “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这只是权宜之计……”

  “不要再说什么权宜之计,这些话你说了多年我也听了多年,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曾有一句怨言,但这件事我不赞成。”

  “芷兰……”

  “别再说了,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娘临死前把他托给我,我刘芷兰不答应便罢,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银子跟他投缘,一起作伴甚好,不管什么江湖事,就平平凡凡、老老实实的过生活。”

  “你说你没怪我,没有怨言,这话不就是在怪我怨我?”

  “……”

  “我不会勉强他,他不答应这事就作罢。”

  “我还是不赞成。”

  “银子,怎么起来了?作噩梦啦?”

  站在门边的小女孩摇头,揉了揉眼。“你们在说什么,好吵喔。”

  “没事,没事。”他呵呵笑地抱起女儿。“来,再去睡吧。”

  她打个呵欠。“我知道你们说什么,爹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打打杀杀了,放我跟娘独守空闺。”

  他笑了。“别乱说话。”他抱她进房。

  “我没乱说,是张婶说的,石头也有听到,不然你问他。”

  “他在睡觉,别吵他了。”

  “才没呢,他起来啦!石头你也有听到,对不对?”

  他偏过头,瞧见男孩站在阴影处,黑眸紧盯著他。

  她已经很久不曾去想过往的事了,但偶尔……在某些夜晚,回忆会钻著夜的缝隙而来。

  饮口酒,让那琼液慢慢缓蚀自己,慢慢变得麻木,她放松地闭上眼,往后躺下,却落入一双手中。

  “你喝太多了。”

  她连眼都懒得睁。“霍大侠吗?”

  他没应声,让她安躺在他怀中,腰背靠在他胸膛上,她连抗议都没有,似乎真是醉了。

  “这儿的虫叫声真大,吵得我睡不著。”她将双手平贴在地,无意识地摩挲著青草。

  “我不知道你会喝酒?”

  她仍是笑著。“喝酒有什么难,张嘴就能喝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的叹息声拂过她的额头,她轻笑著。“霍大侠不喝酒吗?”

  “偶尔。”他的手抚过她的脸。

  “我也是偶尔。”她舒服地吁口气。“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她提议。

  “归处在何方?”他顺著她的话说。

  她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什么,霍大侠又跟我打哑谜吗?”

  他低头瞧著她酒红的脸。“你连醉了也要喊我霍大侠吗?”

  她眨眨眼,吐口气。“我没醉。”

  “是吗?”

  “我还可以喝一壶。”她的眼皮再次垂下。“我只是没法……没法动,我的腰好酸……我们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这样抱我,是不是,我没醉,我很清楚。”

  他勾起嘴角。“那你答我一句,小时候你喊我什么?”

  “我喊你……”她倏地收口,而后笑道:“你故意要套我话。”她轻声打个酒嗝。“我没醉到那个地步。”

  他的叹息声掠过她的头顶。

  他气息中的无奈在她心中漾起一圈圈涟漪,她闭紧双眼,假装已醉得想睡。

  迟疑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还在意那个书生吗?”

  书生?白玉银讶异地睁开眼。“什么书生?”而后她恍然大悟。“你是说汪顺维吗?”

  他的黑眸一黯。“你还在意他?”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还在意?”他追问。

  她叹口气。“我要在意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陷入沉思,去年他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这是继他十七岁闯荡江湖后,离开她最久的一次,第一次他离开一年多,回来时她母亲过世,自此以后她开始对他冷淡疏离,称他霍大侠。

  当时他便立誓再不犯同样的错,尽可能待在她身边陪她,但很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一年他总要离开个两、三次,有时一个月,有时三个月,有时四个月,他不想再有遗憾发生,所以尽可能将离开的时间控制在半年内。

  可去年在大漠还是让一些事给绊住了,他整整离开了七个月,等他回来时才知道她曾与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私订终身,那男人说考取功名后回来娶她,没想到真的中第后,却毁约背信,娶了另一名朝廷重臣的千金。

  “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白玉银道,他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

  “我不知道怎么问,也怕你伤心。”他缓声道。

  她微愕。“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

  “你知道为什么。”他轻轻抚过她的拇指。“我中了毒,不知还能活多久,而我不想再有遗憾。”

  “你……”

  “你也别再避开我。”他握紧她的手。

  “我没有避开你。”

  他的黑眸熠熠闪动著。“是吗?”

  “我什么时候避开过你,你哪次来我故意避而不见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心理上的避开,你除了在我们之间拉出距离外,也不喜欢我说以前的事。”他直言道。

  “你……”

  “就连我小时候的名字,你也故意不提……”

  “我没有故意不提,只是觉得提了也没什么益处。”她抬眼望著星海,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喊你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你瞧,我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可说了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就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叹口气。“至于以前的事……又何必念念不忘,不只是你,就连我爹,有许多事我也记不清了。”

  她淡淡的话语,让他拧下眉心,他转过她的身子,盯著她的脸。“因为觉得痛苦才想淡忘吗?”

  她微微一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想忘所以就慢慢忘了。”

  “为什么想忘?”他又问。

  “记著要做什么?”她反问。

  他没说话,眸子黯了下。“在你眼中,我只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你做什么老要当石头,当霍大侠不好吗?人都会变的,你为什么总要抓住过去的事不放?再说我们白天不是才谈过这些事吗?你现在做什么又说这些。”她可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提这些事。

  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们能一次谈开,我便再也不提了,我想挖开你藏在心底的事,你却老躲躲藏藏的。”

  她沉默著,心头掠过一抹惆怅。“你……”

  “算了,先不提这事。”他转开话题。“今天见到你爹,你心底定想起了一些事,虽然你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否则你不会在这儿喝酒。”

  她没应声,像是懒得再与他争辩。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你爹的下落,还带你来见他。”

  那山洞,他是知晓的,只要白豪丰清醒时就在那山洞里敲敲打打做木工,字是后来才刻上的,除了一开始好奇去瞧他刻了什么外,他没再去看过,毕竟那是他刻给妻女的话语,他不想去窥探这份私密。

  原以为失心疯的白豪丰会毁掉自己在清醒时所做的东西,没想到他只是困惑地摸东摸西,一开始他不晓得那字是自己刻的,直到他心血来潮地跟著刻字,才发现两者的字迹是一样的。

  起初他完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东西,但很快地他就认定了山洞里的东西是他的,他像寻宝似的去找那些刻字,周而复始地重复著,有时他会呆呆地坐在洞里,呢喃地说著听不清的话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他会满山地跑,完全忘了山洞的事,但过一阵子又会发现那个地方,因为看到那些刻字而觉得新奇。

  白玉银长叹口气。“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想,虽然爹变成这样出乎我的预料,可或许这样也好,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

  她的话让他蹙起眉心。“你真的无法原谅你爹?”

  她呢喃著:“我不知道,有好多事都变得模模糊糊。”

  她听见他喟叹一声。“我想再喝点酒。”她试图坐直身于,他却不让,手臂环过她的腰腹,紧搂著她。

  “放开我。”她推他的手。“我说了我没醉,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样是在轻薄我。”

  “你没醉最好。”他转过她的头。“还有,我是在轻薄你没错。”他盯著她酡红的脸。

  他的直言让她微愣。“你……”

  “下山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后,我们以后就住山上吧!”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粉腮。“我爹是个猎户,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长大后也会像他一样,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样。”

  他话中的感慨让她忍不住问道:“你后悔了?”

  他摇头。“谈不上后悔,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喜欢住山上吗?”

  “我不知道。”她避开他凝睇的眼神,举头望天。“在这儿好像让整片天环著一样,星星只要伸手就能触到。”

  “那我们就住山上吧!”

  她闭上眼没说话,他也没逼她承诺什么,只是温柔地抚著她柔软乌黑的发,她也懒得再纠正他轻薄的行为,反正她现在说什么他都只挑爱听的来听。

  “你回答我一件事儿。”

  “你说。”

  “你真的中毒了?”

  他勾著嘴角。“你就是不信对吗?”这话她不知问了几次了。

  “回答我。”

  “我没骗你,我真的中毒了。”她的身子僵了下,他收紧手臂。“不过你别担心。”

  她没回话,沉默不语。

  他转个话题。“还想喝酒吗?”

  她点点头。

  他将手上的酒壶递到她唇边,她啜口酒,感觉辣意一路烧下胃部。

  “以后我陪你喝,别一个人喝闷酒。”他也饮口酒。

  察觉鼻头泛起酸意,她揉揉鼻子,压下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一时有感而发地说道:“以前我常陪娘一起喝酒,娘的酒量很好,她老说自己千杯不醉,连生病了也要喝,我怎么劝都不听。”

  霍凌非在心中喟叹一声,他听大夫说兰姨的肝脏一直不好,除了太过劳累外,饮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银子。”他抱紧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如果当年我不出远门,或者你娘不会那么快就走,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的话让她胸口一阵紧缩,她闭紧双眼。“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累了,想睡了。”酒果然不能喝太多,会让人感伤。

  “别老是避开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再次对他打开心房。

  “我只是想睡了。”

  感觉她想起身,他仍是不放。

  “霍大侠……”

  这三个字让他恼火。“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可是我一直忍著,因为我没有能力改变现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转过她的脸让她面对他。

  他的气息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你别靠我这么近。”她伸手覆上他的脸想推开他。

  他拉下她的手,黑眸锁著她。“你醉了吗?”

  “没有。”

  “那很好。”

  她还未弄清他话中的意思,他的头已经压了过来。

  “你……”

  微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吓了一跳,酒意去了大半。“霍大侠……”

  “你再喊我霍大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哑声说。

  她还未自他威胁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我们和好吧!”

  她的心又缩了下,胃也纠结著。

  “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难道你还要这样跟我闹别扭,成天喊我霍大侠。”

  “我没有跟你闹别扭。”她抗辩。

  “那为什么你要改口喊我霍大侠?”

  “因为我……”她感觉他的双臂缩得更紧,几乎要让她不能呼吸了。“你快勒死我了。”

  他稍稍松开了些。“我一时没留神,弄痛你了吗?”

  “没有。”她感觉他喝了一大口酒。“如果你的酒量不好就别喝太多。”她不想他发酒疯。

  他勾著嘴角。“不用担心我。”他又灌了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阵极轻的冷颤由背后传来,她转头看他。“你的身体好冷。”

  他没回应她的话,只是盯著她的双眼。

  “你的毒发作了?”她轻语。

  “一下就过去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

  他抬手抚过她的刘海。“别再跟我呕气了。”

  她的喉口紧缩著,她知道她欠他一个解释,但她从没想到他会挂怀至今。

  母亲说他进了江湖后就会忘掉她,即使没忘记她,两人也会越离越远,那距离不是她能跟上的。

  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她总认为他不会再回来,可他却一次一次地回到她身边。

  她低下头,感觉他身上的寒气沁入她衣内,她不由得打了冷颤,想到他身中剧毒:心头又是一阵抽紧。

  “我不是跟你呕气,我只是认清了一些事。”她小声地呢喃著。

  “什么事?”他追问。

  “我不想重蹈爹娘的覆辙。”

  果然是这个原因,霍凌非叹口气。

  “我们不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他肯定地说。

  她没回应他的话语,反而转向另一个话题。“你真的不要紧吗?”

  “只是有点不舒服。”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冷汗也自额上滑下,她拾起手以袖子擦拭他的汗水。“庞项有办法医治你的毒吗?”

  “他说他会试试,不过他现在在生我的气,所以……”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想到庞项生气的原因,白玉银忽然有些想笑,那人像是存心胡闹似的,认定了她是爹许配给他的娘子,不由分说就要跟她拜天地。

  霍凌非为了阻止他胡来,不小心出手伤了他,他可气了,说霍凌非见色忘友,忘恩负义,一气之下就跑走了。

  霍凌非也没去追他,只说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会回来了,谁晓得到了晚上也不见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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