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救护车早已待命,急忙迎上前来的救护人员,手里各拿着一个救护箱。
“我来。”
古映雪与朱夏异口同声分别接下各自的急救箱。
单膝蹲跪在关颖熙身旁,古映雪先将一个类似护腕的东西套在他手腕上,再将类似弹性绷带的东西一圈圏绕上。
他默不作声地任她处理,不多问,不乱动,只希望紧咬唇瓣、瞪大眼故作坚强不让眼泪夺眶而出的她,别自责太深。
手腕、脚踝处都如法炮制后,古映雪一向温暖的指尖已透出冰凉。
支起她低垂的下巴,他直直望进她带忧带伤的眼。“我该知道什么吗?”
闻言,盈眶的泪呼之欲出,她吸吸鼻子,强自隐忍。
“不必全盘托出,只告诉我必须知道的事情就好。”
眨眨眼,她力持镇定,清楚明白慌乱只会让关颖熙更加担心而已。“熙中的是一种名为‘逆血’的迷药。”
他静静听着,等着。
“这种迷药一入人体,几秒内任何人都会不省人事。清醒后,晕眩不止、脑门肿胀不说,依体质不同,短时间内又会再度陷入昏迷。”古映雪的唇不由自主地颤着。“每一次的清醒与昏迷都只会让下一次的症状更加恶化,一直到……长睡不起。”
即使状况如此不妙,他面容依旧平静,只是拉起她冰冷的手包入掌中暖着。
“逆血没有解药。”她看着他的面容,说得无助与焦心。“几经尝试之后,组织终于制造出一种特效药。”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说是特效药,不过只是让‘逆血’的毒性一次发作,并提供不造成人体后遗症最大容量的特制止痛剂。”
听到这里,他有些明白了。
“先护住我的手脚,是避免捆绑我时受伤?也担心我痛苦挣扎时弄伤自己?”
古映雪反握住他的手。“我看过组里的相关报告,一次发作的毒性,痛苦指数就如同古时候的‘凌迟’之刑,我怕……”
“我会熬过去的。”他温柔的微笑让她见了心更酸了。
“我会陪在你身边,绝不离开你一步。”
“不,别在我身边。”他怎么能让她跟着一起受煎熬。
“熙?”
“你陪在我身边,为了我的男性自尊,我可无法尽情地当着你的面呐喊宣泄痛楚,这样我会更惨的。”他将话说得半真半假,只为了劝退她。
咬着唇,摇着头,她哽在喉头的酸楚直逼眼眶。
“还有……”他拉过她来,张唇给她一个既重又缠绵的吻。“我爱你。”
他含情的眸不再平静如昔。“很爱很爱你。”
她微张的唇带点红肿,原本苍白的脸庞染上红晕,凝视着他的眼先是透着讶异、惊喜,而后是无法置信的惊慌失措。
“不要!”她突然用双手捣住耳朵。“不要!我不听,不听!”随着她乱了分寸的嗓音而出的是她那从不轻易掉落的泪。“熙是笨蛋!笨蛋!”
一颗颗如珍珠般淌下的泪,滴滴打在他的手背、衣袖上,炙烫着他的心房。
就他记忆所及,她极少哭泣,更别说当着他的面泪如雨下了。此时的她会如此控住不住情绪,应当是……真的吓到了吧。
“雪。”
“我什么都没听见,一句也没有,所以……”她沾泪的眼睫下,目光既愁也伤。“熙还欠我一次告白。”
她承认,她一直等待着他对她示爱,但绝对绝对不是在此情此景下。
这算什么?
担心再不说出口便没机会了?
她等待了十年的告白,怎能让他如此轻易且随便地混过去?
没有浪漫场景,没有鲜花香槟,没有大颗钻戒,也没有让她永生难忘的誓词。
这算什么!
“熙欠我一次告白。”她重申,凝视着他的眸一瞬不瞬。“回答我。”她要他的承诺,非要到不可。
听着她抽咽的声音,望着她憔悴的容颜,国中时发高烧在医院醒来那一幕竟与眼前重迭。
他的心也许就是在那时候便再也收不回,万劫不复了吧。
“这件事先别告诉爸妈。”他担心两老若知道,肯定会急白了发。“就说我们在日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会晚几天回去。”
“你不回答我,我不答应你。”意外地,古映雪威胁起他来了。
这丫头从小到大不曾这么对他过,可见他真的将她逼进死胡同了。
天知道,若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愿意在此时对她说出埋藏在心里十多年的秘密啊。
不过,这恐怕也是深知这一点的古映雪所惧怕的。
这丫头,不管几岁了,仍是将他吃得死死的。
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依他看以后依然还是这样,但他却无丝毫不悦,反而期待着这样的日子到来。
捧起她的脸,他用唇吻去她脸上泪痕,不在意旁人偷觑的目光,强忍着晕眩的冲击。
他专注望她,眸光一一扫过她每一寸肌肤,仿佛欲将她镌刻在心版上,贴身珍藏。
“熙?”她这一声叫唤,是乞求,是怜惜,是想望,还有更多无法言喻的情意。
“知道了。”俯首,他再度吻上她的唇,连同吮去她不受控的珠泪与无法抑止的呜咽……
第9章(1)
X组织日本分部特设医院的加护病房内,灯火通明。
只见一群身穿隔离防护衣的男男女女不断在病房内对着一台台仪器指指点点,还不时在病床旁来回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而被阻隔在病房外,完全帮不上忙的古映雪与朱夏也与里头忙碌的人一样,焦急地不停来回踱步。
“叩”一声轻响,是古映雪脸上那副用来遮掩哭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可怕模样的墨镜敲在观视窗玻璃上的声音。如果没有它,此时玻璃上早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脸孔印子了。
她不敢嚷着要在里头待着,毕竟在这严峻的非常时期,任何一个耽搁都可能要了关颖熙的命。
她不敢要求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她报告,只因她不希望有任何人为了向她报告而分了心神。
只要能救关颖熙。
只要能救关颖熙,要她等多久,她就等多久,就算是任何无理的要求她也一律概括承受,绝无二话。
只要……他能好好活下来。
“叩”一声轻响再度传来,这次是朱夏脸上的墨镜撞到的。
无言对视的两人,在彼此的墨镜下找着了对方那双红肿得不象话、却透出满满伤愁的眼神。
不由自主地,古映雪勾了一下唇角,是对朱夏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安抚。
然而彼此都心知肚明,真正能抚慰她们的只有此时躺在里头的两个男人能脱离险境,平安苏醒。
唇一抿,她的视线又定定落在她的男人身上,浑然不觉有人离开了加护病房朝她们走来。
“你们两个选的男人真是了不起。”一声衷心的称赞在古映雪与朱夏两人心湖上泛起阵阵涟漪。
回眸所见,是一个个子娇小、一头俏丽短发、一脸甜美笑容、一副天真单纯如同学生般、看不出她到底几岁的女子。
“壹骑士……”才一开口,古映雪的声音便哽住了。
她以为她已经将情绪收敛得很好,将情感控制得妥贴,不料“壹骑士”的一句称赞,便让她先前做的所有努力全白费了。
这能怪她吗?
她的心一直吊在半空中汩汩淌血,好不容易有人替她将心解下为她止血,她能不感动吗?
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掌管组织医部的最高长官——壹骑士。
“干什么?”壹骑士没好气地摇了下头。“难得我能在医院里跟毫发无伤且清醒的你说话,你是哽咽给谁看?”
总是为组织出生入死的组员,受伤是一定的,而隶属“武部”的组员没有一个是她不认识的,也没有一个她没救过的。
别说是古映雪了,就算是已经离开组织听话去当“良家妇女”的朱夏,她也熟悉得很。
“壹骑士,”朱夏纠结的肝肠都快打结了。“泷的身体底子很不好,虽然在我老爸的调养下强健不少,可是这次……”
“别哭丧着脸,好像我多无能、多无法教人放心似的。”壹骑士开玩笑似地说着,并伸指抹去朱夏滚下脸旁的泪。“从以前到现在,哪一件我经手的事情是以失败收场的?你们哪一次进来是缺手缺腿离开的?没有!可见我的医术真的很高明不是吗?”
古映雪与朱夏认同地点头。
“既然如此,还不笑一个给我看?”
闻言,古映雪与朱夏倒真的破涕为笑了。
“对嘛,这样多美。”壹骑士关怀地抚了抚两人的背。“再说,连最上头的‘大人’都下达了‘不惜代价’的指示了,你们说我还能有所闪失吗?又不是嫌命太长了。”她自有她安慰人的方法。
“那……没事了吗?”朱夏咬着唇问得迟疑。
“我刚才不是说他们两个真的很了不起?”壹骑士竖起了大拇指。“我没料到他们在痛得几乎昏厥过去时还能凭靠着自身的意志力努力配合完成我所下的要求。”她脸上满是钦佩。“多亏这次有他们提供了之前一直缺乏的研究数据资料,如此一来,‘逆血’不会再无解了。”
这次,总算将“逆血”从发作到结束做了一次完整的监控与记录,而这个差点用两条人命换来的宝贵资料,再怎么说也得彻底发挥它最大的功用不可,不然就太对不起受苦受难的关颖熙与黑川泷了。
“那……真的没事了吗?”古映雪再次确认着。
“这两个男人没有被延揽进组织替组织效力,真是组织的损失啊。”壹骑士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壹骑士!”古映雪与朱夏急得一人一手抓住了壹骑士的手腕。
原来,这两个组织里公认的“恰查某”,陷入爱情泥沼里时也跟一般的少女没什么两样嘛。
遇事,一样会为心爱的男人哭红了双眼,一样会为心爱的男人乱了分寸、急成疯。
这样的她们让壹骑士突然也好想尝尝为了一个男人而疯狂的揪心滋味呀……
“没事!”壹骑士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她不是坏心的巫婆,不会故意拿这种事来闹她们。“不然我敢走出来见你们吗?”天知道,整个救治的过程中,她可是紧张得汗流浃背呢。
“壹骑士!”古映雪与朱夏开心地对她又叫又抱的。“我最喜欢你了!”
“说谎!”壹骑士很不给面子的吐槽。“你们最喜欢的明明是还躺在里面的那两个男人。”
“没有说谎。”古映雪高兴地在壹骑士脸颊上亲了一记。“最喜欢壹骑士,最爱我的男人。”
“这丫头……”壹骑士没辙地笑骂了声。“他们两个体力透支,元气大伤,推估要到明天傍晚才会清醒,这段时间务必让他们彻底安静地睡一觉。”
她伸手拍了拍古映雪与朱夏苍白的脸颊。“我会安排他们住进特别病房,你们两个先去那里等着,也给我好好地睡一觉。”
“YES,SIR!”放下心后,古映雪与朱夏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
“‘伍骑士’与‘大人’那里我来回报,古映雪跟戚徜风联系一下,他说你的小阿姨快急出心脏病来了。”
是啊,出事时,她只粗略地跟戚徜风说了一声,而后便忙得无瑕接电话了。不是负责此任务的戚徜风虽然可以掌握组织的行动却无法得知细节,而无法得知确切消息的古云净,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幸好。幸好她能带给他们的是好消息,不然……不然……她恐怕永远也不会联系他们了……
幸好……她心爱的男人遵守了对她的承诺。
他作了梦,梦到以前的事……
“报告,老师,我送书法作业簿来。”抱着一大迭作业簿的关颖熙恭谨地站在教师办公室外等着。
“啊,班长,进来进来,放在这里就好。”一见到关颖熙,班导师忍不住眉开眼笑。这个聪明、懂事又乖巧的小孩,谁不喜欢?
将作业簿放在老师说的位置上,还不忘将歪掉的簿子迭整齐的他,那一份不需言明的细心,老师全看在眼中,也不仅好奇要在什么样的家庭中成长才能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小孩。
长相是父母的遗传,是上天注定的,改变不了,但是文质彬彬、知书达礼、应对进退面面俱到这些是后天养成的吧?
而这个怎么看就怎么优秀的关颖熙,往往让人不自觉地打从心底喜欢。
其实不只老师们喜欢他,据说连同学跟学弟妹都对他崇拜不已,校圜的风云人物非他莫属。
“班长,上次家长会谈时,令尊提到令妹正是本校一年级的学生,可我问了一下一年级的导师,好像没有姓关的女学生在本校就读。”
“姓古,古映雪。”关颖熙缓声开口,不轻不重的语调配上他温醇的嗓音,很是迷人。
“古映雪?”班导师楞了下。“可是那个代表本校拿到武术冠军的古映雪?”
“是。”他这一声应答无丝毫骄傲之气,不过唇角却牵起了些微弧度。
“真的?她是你妹妹?”班导师讶异地扬高语调。“不过……怎么是姓古?”
“家母祖训,古家出嫁的女儿,若生有子女,女儿必须有一人姓古。”原先他也不明白,古映雪为什么会姓古不姓关?后来还是古映雪主动跟他提及,还煞有其事地搬出一大本族谱指东指西、拉里拉杂地对他说起古家的祖训。
其实,当年年纪还小的她,国字根本认不了几个,而那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对他“说古”的模样,总让他在日后回想起时,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想,她必是将母亲翻阅族谱教导她时的那一套完完整整复制,现学现卖。
“这样啊,倒是挺特别的家训。”班导师微微一笑。“你们家两个小孩,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真是不简单。”
“古映雪对武术很执着,也下了不少工夫,能有这样的成绩是她应得的。”面对别人的称赞,他从不骄矜;但若是对古映雪的赞许,他则感到与有荣焉。
“而你这个年年蝉联百名榜与联合会考榜首的资优生所付出的努力更惊人吧?”
淡淡一笑,对于这样的话题他向来不会多加回应。
有得必有失,要怎么收获先要怎么栽,这种陈腔滥调人人都懂,无需多言。
“班长功课这么好,不知道暑假可不可以挪一点时间帮小女补习数学跟理化?”说来惭愧,身为老师,自己女儿的成绩却惨不忍睹。“我听班上同学说班长的教学简单易懂,让你指导过的同学功课都大有进展呢。”
“同学说得夸张了。”
“班长不必谦虚,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班导师继续方才的话题。
“怎么样?暑假有空吗?”
“老师抱歉,放学后与放假的时间我都被预约了。”该拒绝的事、做不到的事,他从不会因为对方的身分而有所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