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就不知此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咦,这可是你的房间,如何会是冲着我来的呢?」
「可我房里可有两人啊。」肖桓微微一笑,「焉知不是叶兄在哪欠下的风流帐,如今找上门来了呢?」
「肖大侠可真会栽赃……废话这么久,还不追出去?」
「别忘了在下可是行动不便之人啊,难道不应该是叶城主追出去?」
黑暗中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叶凤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肖桓无力地叹了口气,松手坐起,什么满室旖旎、意乱情迷,早已消散殆尽。
「肖恒,你府中不安全啊。」叶凤凉懒懒的坐起身子,「你时常半夜三更便遭遇此种惊喜吗?」
「习惯就好了。」
淡淡一句回答,却让叶凤凉略带三分戏弄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习惯就好了?肖恒,你已经习惯就连睡梦中也要时刻保持警惕?你已经习惯随时提防遭人偷袭暗杀?你已经习惯性命悬于一刻后,再微笑着说若无其事的话?
就算武功天下无敌,也总有难防之时,想他在凤凉城中,绝无人敢前去偷袭,就算有,也有重重护卫守护。而肖桓……堂堂国师府内,只有他这间院子却是独门别户,区区一两个护院,竟是毫无用处。
如果不能自己保护自己,那么死了也是活该!
肖桓,多少年来你是怎生活过来的,才能养成这种习惯?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肖桓瞥了他一眼。
「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叶凤凉忽然开口,「你爹和你大哥都在朝为官,身负皇命;你三弟不问天下事,行走江湖,倒也算逍遥自在;而你,这么多年来假装不能下地,心甘情愿做别人眼中的废物,你的人生目标究竟是什么?」
「人生目标?」肖桓淡淡一笑,「难道每个人活着,都有所谓的人生目标么?那么我问你,你的人生目标又是什么呢?」
叶凤凉轻笑:「我的人生目标嘛……得知己一二,得佳人常伴,醉卧逍遥、无拘无束,便是心满意足了。」
「听起来真使人向往。」肖桓微微笑道,「那么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为了让我所重视的人,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叶凤凉心底蓦地一震,望向肖桓,却只见他神色淡然,并无一丝表情波动。
收回视线,叶凤凉盯着黑漆漆的床帐,默然无语。
他只为了自己而活,肖桓只为了别人而活。
他痛苦时去买醉,那么肖桓痛苦时呢?
他……可曾有过痛苦时?
第七章
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惹得原本僻静的小院一片热闹。
兴冲冲直奔肖桓居所而去之人,「砰砰」的敲着房门:「二哥,我回来了,开门吧!」
隔了许久,似乎房内之人手忙脚乱地弄出了好大的动静,等到门开之时,肖桓露出一张略带倦意的脸:「望潮,进来吧。」
肖望潮有些惊奇地望着他二哥:「你不是才起床吧?都日上三竿了呀!」
肖桓转身走进房内:「昨晚看书看到太晚,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爹和大哥都还没下朝,所以就先过来看你……」肖望潮笑嘻嘻地跟进去,没注意到房内窗户是打开的,更没注意到某条人影正偷偷摸摸翻墙爬出院子。
「望潮,你不是说你师父病了,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肖桓替肖望潮倒了杯茶,「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师父的身子已无大碍了。前几日大哥修书给我,说太子连日重病,事出蹊跷,怕是有人下毒害他,要我入宫去保护他。」
「什么?」肖桓大惊,手中的杯子几乎失手掉落,「笑话!你什么身份?怎可能入宫去保护太子!」
「我也这么想,可是大哥信中说,有他极力推荐,太子一定会将我留在身边。」肖望潮喝了一口茶,「你也知道,大哥从未要我帮他做过什么事,这次难得他开口相求,我也不好推拖……」
「不成!」肖桓一口打断他的话,「朝中为了太子废立之事已经够乱了,爹和大哥又各站一派,你既然从不管朝廷中事,就别来淌这混水!」
「可是……」
「总之我绝不答应你入宫去保护太子!」肖桓衣袖一挥,「你好好在家休息几日,大哥那边我去和他说!」
***
肖御下朝回府,刚换了日常的衣衫出来,就瞧见下人走上前来:「大少爷,二少爷留话,叫您回来了立刻去他房中。」
肖御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肖桓坐在房中,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起身打开了房门。
「有事找我?」肖御走进房中,在竹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难得啊。」
「为什么要望潮入宫去保护太子?」肖桓开门见山,脸上带着微薄的怒色,「放他个自由身,不插手朝中事,有什么不好?」
「我只是担心太子安危,想让他进宫贴身保护,你怒什么?」肖御面色不变,「等到太子平安无事后,我自然不会强留他在朝中。」
「拖他入了乱局,脱身有那么容易?」肖桓冷笑,「大哥,你为了太子已经方寸大乱到这种地步了?你不顾自己的性命,连兄弟的性命也不顾了?」
「你!」肖御俊脸上寒意顿起,「休要胡说!我虽然希望三弟助我保护太子,他肯不肯还不见得呢!」
「爹为何坚持不肯让望潮入朝,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我已为棋盘中子,何苦要把望潮也拖入?你明知他的性子,你要他出手相助,他会拒绝吗?」
肖御神色一僵,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肖桓叹口气,放软了语气:「大哥,望潮比不得你我,他个性太单纯,我宁愿他做个无所事事的江湖闲散客,也不愿他同你我一般,日夜操劳忧烦,提心吊胆,忙于算计……」一面说,一面轻轻去按肖御的肩头。
不防肖御正出神间,被他一碰,忽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肖桓一下子错手扯住了他的肩上的衣衫,「哗啦」一声,衣领被扯开,露出了大片肌肤。
「大哥,你……」肖桓猛然间看到肖御脖颈间青青紫紫一片狼藉,啃咬抓掐之痕触目惊心,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肖御手忙脚乱的拉好自己的衣衫,侧过头去,默然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肖桓一把将他身子扳回,「大哥,是什么人这么对你!」
「闺中情趣……有什么可说的!」
「你当我是白痴吗?」他虽然娶了素鸣入府,可每夜不是在宫中相伴太子,便是独宿于书房,又何来闺中情趣之言?
等等!在宫中相伴太子……
肖桓脸色巨变,后退两步,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我、我一直提醒你,不可对太子过好……」
肖御神色大变,急忙一把拉住肖桓的手:「不是……我和太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终于承认是太子了?」
听到肖桓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的声音,肖御身子一抖,颓然的松开了双手:「太子此次重病来得诡异,竟似整个人入魔了一般,我去看他,却被他反扑在床上……可是他翌日醒来之后,却又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他屡次遣人召我入宫相陪,我担心他是遭人下毒才会变得如此,却是去一次伤一次,我实在不想再入宫去探他了,可又担心他……只好让望潮替我去守着他……」
「你就不怕他对望潮也如此?」肖桓又惊又怒。
「不会,」肖御急忙道,「他发病后除我之外,不曾对别的宫人如此……再说以望潮的武功,也足以自保……」
肖桓沉下了双眸:「你是说,他只对你一人而入魔?」
肖御难堪地转过脸:「我也觉得奇怪……是我每次去的时机都不巧吗……」
「那他这个病,当真是来的蹊跷啊!既然你这么担心他,那么我替你入宫去探清楚事情的真相吧。」
肖御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可是二弟,你之前不是说绝不插手……」
「我收回前言。」肖桓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皇上正要召我入宫为太后祈福,想必也会为了太子之事要我出手。」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该为爹、为望潮、为肖家留条后路……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默默的转头,望向窗外,满室无言。
***
叶凤凉从肖桓房中翻墙出去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连早膳也懒得出去吃,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满心满腹,都是昨晚之事。
他对男人没有兴趣,对那些嗜好养男宠的,更是从心底的鄙视和不屑。他不明白昨晚怎会着了魔一般,面对肖桓,竟会有种不能控制的欲望。
果真是受的刺激过大了?叶凤凉在床上翻了个身。肖桓,一个他怎么也想不透的男人,一个他曾经不屑一顾,而后恨到咬牙切齿,如今却让他有一丝心疼的男人。
他们都有相同的寂寞,只是他习惯了不去想,而那人,则是根本不自觉。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那人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谁?
忽然发觉自己对那人的恨意已经慢慢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迫切的想知道他背后所隐藏的身份,他不为人知的所有一切。
就连跟他的合作……似乎也成了一个借口。
寇温的死因他已经知道了,就算知道肖残骨是何人,真正的凶手却是那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他找到肖残骨,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的合作关系实际上已经可以结束了,但是他却不想。
叶凤凉疲倦的阖上了双眼……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过如此的好奇心。
入夜,正熟睡的叶凤凉忽然听到房内有细细的脚步声,立即警觉地翻身坐起,低声喝道:「什么人?」
「是我。」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叶凤凉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戒:「你怎么来了?」
肖桓慢慢走至他床前,坐了下来:「听说你今日一整天都将自己关在房内,连饭也没出去吃?」
「你关心我?」叶凤凉轻笑起来,「我明明有锁门,你怎么进来的?」
「你昨晚怎么入我房间,我便是怎么进来的了。」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已经思念我到半夜爬窗偷看我的地步了?」叶凤凉嘻嘻一笑,「还是你决定要继续昨晚未完之事呢?」
他暧昧地朝肖桓眨眨眼,肖桓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我是来告诉你,明日起我要入宫,你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回凤凉城吧!」
「什么?」叶凤凉大吃一惊,「你要入宫?为什么?」
「自然有我该做之事。」肖桓显然不愿多说,「你在国师府也待得够久了,我答应你之事一定会办到,你实在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说的是,你都不在了我在这里也没趣味了。」叶凤凉懒懒一笑,「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进宫。」
肖桓一愣,不悦之色立刻浮上面容:「不要胡闹!你跟着我进宫做什么?皇上本来就恼恨我将寇温之事说给你听,恨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你怕我命不够硬是不是?」
「你又如何断定皇上知道是你将寇温之事告诉我的?我又没说是你说的。」
肖桓冷冷看了他一眼,叶凤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入宫──难得入京,我去瞧瞧我皇兄也无可厚非吧?」
「你……」
「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何入宫,我就保证绝不去找你麻烦,即使在宫中遇到你,也会装作不认识,不然──」叶凤凉拉长了尾音,满意地看着肖桓脸上渐渐露出的无奈之色。
听到肖桓说完他要入宫的原因后,叶凤凉满脸震惊。
「你不是说绝不插手新君废立之事?怎么突然要为了太子的病进宫?」
「太子这病实在古怪,我大哥担心是遭人暗算,要我进宫去查探清楚。」肖桓隐瞒了太子发病之时对他大哥所做之事。
「又是为了你大哥?」叶凤凉忍不住叹口气,「宫中御医那么多都没查出个究竟来,你入宫去有什么用?」
肖桓摇摇头:「这件事恐怕不是御医能解决的。」
他心里怀疑的是,太子此病恐怕连与人下毒无关,只是他若说出来,只怕要天下大乱。
大哥……若是你知道了真相,你又会做怎样的选择?你还会求我替你保护太子吗?
「既是如此,我更要和你一起入宫了。」叶凤凉想了想,「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侄儿,病成这样也该去瞧瞧的。」
听着他这番口是心非的话,肖桓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
第二日一早,叶凤凉就去向肖国师辞行了。
「叶城主不多留几日?」肖毓庆不免客气一番,「老夫只怕招呼不周,怠慢了贵客。」
「哪里,连日来多有打扰,叶某为医治肖二公子腿疾而来,却无功而返,在下心中真是愧疚万分啊!」
原来你还记得你来的初衷啊……肖毓庆心底无力的叹口气,嘴上却是连连称谢:「叶城主有这番心,老夫已经很感激了。小儿的顽疾,是自小落下的病根,药石无惘,叶城主已经尽力了,不必放在心上。那么,且待老夫准备车马,送叶城主回凤凉城。」
「不必,多谢国师厚意。」叶凤凉微微一笑,「叶某还有些事须在京城逗留几日,就此告辞。」
出了国师府大门,叶凤凉不急不缓地走到一家茶楼,捡了个临窗的位子,点了一壶茶、几盘糕点,慢悠悠地拣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嘴中,竟是视而不见楼下停着的一只八抬大轿。隔不多久,一名灰衣人匆匆上了茶楼,寻到叶凤凉的座位前,行了个礼,低声道:「殿下,请随小人下楼上轿。」
叶凤凉漫声道:「茶都没喝完,急什么?你且下去等我。」
「殿下……」那人一阵惶恐,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圣上下了旨,半个时辰内要将殿下迎进宫,殿下请随小人下楼吧,小人不敢违抗圣旨啊……」
叶凤凉眉头一皱:「从这里到皇宫要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是小人来早了,殿下就别为难小人了……」可怜的灰衣人都快哭出来了,叶凤凉见状,这才慢慢将手中的糕点放下,站起身来:「领路吧。」
灰衣人如蒙大赦,揩揩额头上的汗珠,前头引路下楼去了。
第八章
八抬大轿终于抬入了皇宫,叶凤凉下了轿,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迎上来,将他引至乾清宫,叶凤凉一眼便瞧见了坐着喝茶水的当今万岁爷。
「可算是知道要进宫来看看朕了。」皇上微微一笑,朝他招手,「过来坐吧。」
「圣上日理万机,操劳之事太多,我想来又怕打扰了皇兄清休。」叶凤凉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下,「听说最近太子身子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