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千被他盯得起了鸡皮疙瘩,心想说不定这人真的会把她打晕,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她立刻使出媚功,娇软地求他,装可怜或撒娇什么的样样都来,但这一回,这人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不动摇,还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花千千咬了咬唇,原来这男人一旦硬起来,便像铜墙铁壁似的软硬不吃,她使尽了软法子,好说歹劝,甚至色诱他,也没让他动摇分毫。
可这时候叫她下船,她如何能甘心?正想继续说服他时,舱外突然传来了骚动声,让两人皆是一愣,只听得舱外有人大喊——
“不得了!是官府!咱们被官府的人包围了!”
第8章(1)
夜清从舱房的窗口看出去,外头火光大亮,举着火把的船只散布在四周,将他们身处的这艘船给包围了。
“不好,是官府的水军。”
花千千来到窗口往外看,脸色不由得垮下来。走私贩子尚未和买家接头,这艘船就被官府埋伏的水军给抄了,代表她的线索也注定要断了,一想到自己给乌七的五百两银票,她心如刀割,抓到走私贩子的赏金起码值千金呀!
她原本想用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利用走私贩子查出山匪的行踪,一方面让乌七对走私贩子黑吃黑,削弱这些人的力量,她再捕获走私头子,大赚赏银。
她打的好主意,现在全泡汤了。
船上乱成一团,杀声阵阵,只听得舱房外的贼子喊道:“咱们押那些女人当人质,杀出一条活路!”
花千千听了,心想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随即心头一颤,瞄向一旁的夜清,他又用那种执着的眼神盯着她,沉声开口。“我不会让你落入那群色鬼手中。”
花千千叹了口气。“有默契是好事,但你可不可以别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连她动什么歪脑筋都知道。
花千千其实十分乐意当人质的,要不然这些贼匪全落入官府手中后,哪还有她查案的分?
“走!”夜清将她一把拉过来,往舱门走去。
花千千乖乖配合着,她心想,官府的水军都打来了,他们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夜清自然也是要避开的。
船上一片混乱,杀声震天,夜清能暗中视物,又熟悉这艘船,他试图带着花千千趁乱逃走,这时候又有其它人大喊——
“四条官狗也来了!快逃呀!”
四条官狗?花千千不禁奇怪,官狗有什么好怕的?
“四大名捕。”一旁的夜清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
花千千身子立时震了下。什么?四大名捕也出动了?!
原来那四位捕头在道上有不同的名号,在百姓心目中,这四人是好人、是英雄,因此百姓称他们为四大名捕,但在贼人眼中,却恨他们入骨,便叫他们四条官狗。
这下可不得了!他们任何一个都是十分难缠的家伙呀,更何况还全部都来了!
花千千并没有因为能见到四大名捕而高兴,而是紧张地抓住夜清的手臂。
“你快逃!”
上回只来了一个雷封,夜清就差点受他一剑而死,幸亏侥幸落水逃走,这次四个一齐出现,夜清怎么可能敌得过?为免他落入四大名捕手中,她只能叫他快逃,否则就来不及了。
她脸上的担忧和慌乱尽显,都说患难见真情,人在危险中,表现出的情感最是真切,夜清望着她担心的神情,黑眸里尽是温柔。
说时迟那时快,花千千突然和夜清交换位置,挡在他背后,面对那刺来的杀招。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让夜清措手不及,也让突袭而来的对方急忙收势,但剑气还是划破了花千千的衣袖。
来人正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雷封,他本要一剑了结这个贼子,谁知见到花千千突然来到前头,急忙收回剑势。
夜清因为背对雷封而未察觉,是花千千眼捷手快,急中生智之下挡住这一剑,她知道四大名捕的为人,不会伤及无辜,同时她抓住夜清的手,让他的刀架住自己的脖子,假装成人质,利用火光明暗不定的阴影,没让雷封发现是她故意让夜清用刀架住自己。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成功阻止了雷封接下来的攻击。
夜清与她有默契,知道她的意思,任由刀子架在她脖子上,镇定未动。
雷封拧眉,沉声喝令。“放开她!”
夜清没出声,而是抓着人质往后退了一步,花千千配合他,望着眼前的雷封,她心下只觉得老天真是爱作弄人,夜清都易容了,居然还是遇上雷封,这两人还真是冤家。
有人质在贼人手上,雷封怕伤及无辜,心有顾忌,不便动手,心下懊恼失去了先机,没料到这贼人反应灵敏,竟能及时发觉到他的袭击,以人质做盾,让他不得不收回剑势。
夜清挟持花千千往后退一步,雷封便上前一步,双方始终保持着距离,近不得身,却也没有拉远。
花千千眨眨眼,挤出泪花装可怜,这个她最会了,为了让雷封有所顾忌,并且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一边和夜清往后退,同时心念电转想法子。
在一阵阵的打斗声中,她只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夜清。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
夜清看向她,只见清澈的美眸中有着依依不舍的泪光,他一时愣怔,下一瞬,她突然推开他,故意让刀锋割伤自己的脖子,惊呼一声,同时往前扑去,跌入雷封的怀里。
这一推一扑,便是个机会,夜清瞬间就晓得她此举之意,她这是故意借机拖住雷封,让他乘机遁走。
夜清一咬牙,知道机不可失,立刻隐入黑暗中,雷封想要追上去,花千千立即在他怀里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雷封顿住,低头一看,赫见怀中女子颈上的血,当下也顾不得追人,抱起她转身朝原路退回。
他将花千千带回官船上,吩咐一名官差过来。“叫大夫来!”
“是!”来人立即转身去找。
雷封匆匆将花千千交给两名侍女,交代了声,便又转身施展轻功跃回走私船上去抓贼。
花千千被两名侍女照顾着,在混乱吵杂的现场,她听到一句威严的男音——
“传令下去,给本王将所有人抓住,一个都不准放过!”
本王?
花千千悄悄抬眼瞄向说话的男子,只见在火光晃动中,那人一身玄衣劲装,手持长剑,站在高处指挥,那侧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立体分明,英伟逼人。
是陵王。
花千千一眼便认出了他,心下暗惊,原来这些水军是陵王带领埋伏在此的。
她在惊讶之余,仔细一想,蓦然恍悟,不禁暗暗苦笑。这也难怪,她先前将查到的线索告诉师妹白雨潇,而身为陵王宠妾的师妹必然会将线索呈予陵王。
陵王为了查出幕后主使者,定然也锁定了山匪,自己既然摸上了这条线,陵王当然也有可能盯住这些人,不过人家是王爷,势力庞大,带领水军就把这条贼船给轻易包围了。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清郎只有一个,她不想失去他。
望着远处的火光,她悄悄握紧拳头,暗暗向老天祈求,但愿他能顺利脱困,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回到她身边。
玉桂坊琴音悠悠,舞伎慢舞轻歌,花千千坐在千秋阁的水榭楼台上,靠着软榻,远眺湖边秋色。
这个时节已是深秋,树叶红黄交错,湖景倒影与四周美景交相辉映,大地染了一层秋妆,美得诗意盎然。
面对此景,花千千却无意欣赏,她和其它姑娘被官差救了之后,纷纷被送回了各处,而她也回到了玉桂坊。
十日了,这十日对花千千来说,彷佛度日如年,她一直在等着夜清,但他迟迟没现身,令她十分忧心。倘若他脱身了,应该会来找她才对,但他始终没出现,难不成他出事了?
想到这里,花千千立刻摇头,不,他那么厉害,又会隐身术,一向只有他宰人的分,哪有别人宰他的理?
进入这时节,秋宴变多了,邀请的帖子满天飞,各家花魁美人领着自己的小厮和丫头,在香道上踏花郊游,身为舞魁的花千千自然也收到不少邀舞的宴帖,但她全都以受伤为由,婉拒了所有邀约。
她为了查出夜清的消息,曾暗中去衙门打探,但一无所获,因为陵王将消息全部封锁,抓了多少贼人、有多少活口,都没让人知道。
她因为担忧夜清,心情烦躁,柳娘和侍女只知她颈子上包着纱布,受了伤,但不知她因何受伤,花千千没有明说,只是随意编了故事敷衍了事。
“小姐。”洁儿隔着幔帘,站在廊外轻唤。
“何事?”
“柳娘让我来告诉小姐,有人上门来——”
不等洁儿说完,花千千直接回绝。“不见。”
“可是……”
“早说了不见,不管是谁来,就说我身体抱恙,无法见客。”花千千烦躁地说。
“这可不行呀,千千。”后头赶来的柳娘越过洁儿,径自掀开幔帘,来到水榭楼台的亭子里,对侧卧在软椅上的千千苦求。
“千千呀,这个人你一定得见呀,这人不但名气大,而且是千金也求不来的人呀。”
管他千金万金,她花千千没心思见人。
“不见。”她连问都懒得问来人是何身分。
柳娘本想卖个关子,见千千丝毫不动心,只好自己说了。
“不能不见呀,来人是名动江湖的四大名捕之一,雷捕头大人呀。”
花千千原本恹恹的神情一怔,终于正眼看向柳娘。
“雷封?”
“是呀,莫说这人除了办案,平日是绝不踏进青楼舞坊之地的,他今日来,特地指名了要见你哩。”
柳娘说这话时,脸色是心花怒放的,雷捕头大人的名号有谁不知?这人可是皇上亲自点召过的神捕,身上有御赐金牌的,就算是朝中大官遇到四大名捕,也要多少敬着点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平常百姓,更是把四大名捕当成神祉一般地崇拜着。
雷封大人亲访玉桂坊,已经引起舞坊所有姑娘的骚动,这位雷捕头大人不只是个名捕,还长得好看,他不像京城贵公子那般俊秀斯文,亦不像武人那般粗鲁阳刚,而是介于中间。
他虽年轻,却沉稳威严,俊逸中透着一股勇猛,眉宇之间有刚正之气,令得那些姑娘虽然爱慕于他,却只敢远远地偷瞧着,不敢近身亵渎了他,连平日擅于交际讨好的柳娘,在雷封面前也不禁收敛起轻佻的行为,变得小心恭谨。
花千千拧眉,她可不像其它姑娘一听到雷封来了就变成花痴,想到那日在船上的事,她怀疑雷封该不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找上门来。
“我知道了,烦请柳娘将他领过来,我先回屋里梳妆。”
柳娘得了她的应允,当下欣喜地答应了,忙去招呼雷封。
第8章(2)
雷封随着柳娘踏进了千秋阁,他是常年捕匪缉凶的捕头,身上自然带有一股凛然正义之气,神情虽温和,却依然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柳娘不敢怠慢,亦不敢像招呼其它公子那样对他逢迎谄媚,反倒是伏低做小地敬畏着,他不开口,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雷封在千秋阁的待客花厅里等待着,他打量屋里的摆设,干净简洁,并没有太多的饰物,亦无女儿家喜欢的花盆、玉器或多宝阁,除了桌椅和木制家具,就是一张大案桌,上头文房四宝皆备,还摆放了各地方志、杂记,至于一些易碎的玉器或瓷器,那是完全没有的。
就连墙上的字画也不是山水花鸟,而是骏马图或异地风景图。
雷封心想,这花千千是个妙人,她看似娇柔,但屋里的摆设却是胸襟宽阔之人会喜欢的样子。
他哪里知晓,其实花千千之所以这样布置,是避免万一有歹徒闯入,她与对方交手时,会打坏了珍贵的器皿,所以那些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换成了银票,交给大师姊做生意去了,而且这屋子里还有她设置的机关陷阱,必要时猎物用的。
“雷大人。”悦耳好听的嗓音客气地传来。
雷封的目光从字画上收回,转过身面对她,瞧见了清丽佳人正站在门帘处,对他轻轻一福。
她一福身,旁边的四名侍女也跟着曲身福礼。
雷封点头。“姑娘免礼。”
花千千见他坐下,便朝洁儿吩咐。“上茶。”
雷封坐在几前,看着侍女拿起玉壶为他倒茶,那手还微微抖着,有些紧张,他目光扫向所有人,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女子,脸蛋都红了,眼神赶紧垂下,显得羞红又局促,他的目光最后落到花千千脸上,见她镇定如常,淡然如水,丝毫没有任何不安,举手投足都十分从容。
对花千千来说,见到雷封就跟见到自家衙门大人一样,只有敬重,对他突然上门亲点自己,她并不会心花怒放,而是另有想法。
以她身为捕快的直觉来看,雷封不会无故找上门来,此次前来必是为了那天缉捕走私贩子的事。
花千千含笑问道:“雷大人是想听琴还是赏舞?”
雷封望着她的笑,这笑容美得婉约秀丽,不带任何讨好使媚之色。他曾听闻过花千千的名号,知道她舞艺精湛,他的目光改落在她脖子的绷带上。
“姑娘的伤复原得如何?”
“好多了,多谢大人关怀。”
花千千低眉致谢,其实她脖上根本只是轻微的破皮罢了,她当时只是为了牵制雷封,所以才故意将自己的脖子割伤,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把血弄多一些,装成很严重似的,她回来后休养个几日,那浅小的伤口早结痂了,但她还是故意包上绷带,假装很严重。
“你身上带伤多有不便,就弹支曲子吧。”
“是。”花千千应着,心想这人大概打算听完曲子再问话吧。
她命洁儿把她的琴和琴案搬来,拨了几根弦后,她客气地问道:“不知雷大人想听什么曲?”
“都好。”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没下文了。
花千千想了想,既如此,那么她就弹一曲〈秋风词〉,刚好现在是秋天,可以应应景。
况且这〈秋风词〉里充满了相思之意,正应了她的心情,她思念夜清,正好寄情此曲,藉以抒发相思。
弹完了〈秋风词〉,她又接着弹了〈石上流泉〉、〈山水情〉、〈梧叶舞秋风〉等等曲子,在她专注弹琴时,雷封始终闭眼聆听,屋子里,一壶茶,一双人影,没有言语,只有琴声漫扬,秋风写意。
琴声渐歇后,花千千这才想到,自己一连弹了好多首,也没问人家要不要听,反倒是自己弹得尽兴后,忘了时光。
她抬眼看向雷封,这时他也睁开了眼,与她视线相对,他点头道:“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