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男人的心变了,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别的女人。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顶粉轿就跟在后面,一转头就能看得见。
“何况你住在二叔父的院子多时,瓜田李下,这要扯也扯不清吧!谁相信你们之间没什么,我想你还没美到令叔侄相争的地步。”她是长得不错,但也仅止于不错而已。
宫清晓的审美标准较高,她觉得宫府大房的宫清兰、二房的宫清琦都比眼前疯妇似的女子美多了。
以姿色自傲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听见别人说她不够美,宫清晓的评语刚一落下,白玉瓶便疯了似的往前冲。“谁说我不美,那是你嫉妒我,只要将军一见到我,他很快也就会将你抛诸脑后……”
“夫人,小心——”芳丹一掌拍开扑过来的女人,将主子护在身后,其他丫头见状有的捉住白玉瓶,有的查看夫人有没有被疯子伤到,有人倒了杯温茶给夫人压压惊。
真是的,一座小小的将军府也危机重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远远听见尖叫声。”未戴面具的玄子铁大步走来,俊秀面容美若温玉。
“没事,春桃吊嗓子。”唱大戏。
“吊嗓子?”他挑眉。
春桃垮着脸,她屁股底下还压了个人呢!
“将……将军,我是你的小妾,我叫白玉瓶,瓶儿拜见将军大人。”白玉瓶挣扎地抬起脸,露出她最媚人的笑靥,她认为将军会很快的沉迷在她的美色中,不可自拔。
“小小,这人是谁?”讲起话来古里古怪,他何时有了小妾?
“疯子。”没疯怎会赶着当妾,妾还没当上就敢无视正室的存在,这不是愚蠢,而是无脑了。
“把她扔出去。”还留着她泡茶吗?
“是。”乐于从命的春桃使出全身的蛮力,硬将赖着不走的白玉瓶扯出院子,再一脚踹出院门。
“爷,我是你的玉瓶呀!”、“爷,我是你心爱的小妾。”、“将军,回头看我一眼吧!你会狠狠地爱上我。”、“将军,夫人她嫉妒我的美貌……”被拉出去的白玉瓶唱戏般的双眼含泪泣诉,一步三回头的伸直臂,极欲捉住她的一片天。
“怎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头放。”屋里多了一层怪味,玄子铁眉头一蹙,他觉得自己的地方被弄脏了。
宫清晓笑着往丈夫腿上坐,两手环向他颈肩,圈住。“还不是我家老夫人的杰作,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看来她最近又闲得慌,得给她找些事做。”人是不记痛的,要下更重的一帖猛药。
“既然她那么爱给人送妾,那我们也给祖父送几名红袖添香的佳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警世名言。
“坏。”玄子铁的评语。
“不好吗?”她反问,小嘴微撅。
他突然勾住她的细腰,“坏到深得我心。”
“这事不能小辈来做,你那边有没有好人选?”以她的年龄和历练,认识的人还是太少了。
“华国公。”他第一个想到的人。
“华国公?”没什么印象。
“他们是一起喝酒的伴。”酒友无所不说。
“好,喝酒好,我贡献十坛桃花酒。”有舍才有得。
闻言,吃味的玄子铁说起酸话,“想当年我帮你摘了三天的桃花才得那几坛酒,你今日倒大方了,一送就是十坛。小小,你专挑自家人欺呀!”
“嗟!咱们谁跟谁讶!你想喝随时都能喝,赶明儿我让人送来青梅酒、菊花酒、桂花酒,还有你小心眼惦记的桃花酒,各来二十坛存放在酒窖里如何?”秋天一到她要准备酿制葡萄酒,蒸馏酒也要先备起来,以免抢购一空。
“才二十坛?”他不满意。
“将军请勿贪心,那是你家娘子要拿去赚银子的,抢媳妇儿的私房钱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她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只不过春风里飘着细雨般的小针,不要你命却扎得你哇哇大叫。
“夫人,我可是把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你。”厚此薄彼。
她轻揉他嘴角,眼里汪汪水流媚。“养家活口是男人的责任,你们负责冲锋陷阵,我们女人为你们守住后方,不让家贼、小贼、乱贼扰乱后院安宁,我是帮你守财安宅。”
“你歪理特别多。”他没一次说得过她。
“子铁,我们要釜底抽薪,你家的豺狼、我家的猛虎一并解决。”恶草蔓生,不除酿成灾。
“你想怎么做?”他出力。
“附耳过来。”她一勾纤指。
玄子铁低笑着靠近妻子。
一阵窸窸窣窣声,两人都满意的点头。
该给这些自大的人一点教训。
第十五章 自作自受(1)
“我说铁哥儿媳妇,将军府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为什么这个月都过了一半,各房的月银还没发下……”
二婶母常氏扭着略圆的屁股,急惊风似的冲进长房院子,她也不在乎丢不丢脸,扯开嗓子就喳喳呼呼的嚎,能说能唱还能不打嗝,一口气说到底,像是来讨债的。
“二婶母稍安勿躁,喘口气,坐下来喝口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呢?我们都是一家人。”春桃,上茶渣。
春桃这丫头也鬼灵精,自家主子一使眼神她便知晓其心意了,走到侧厅泡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笑咪咪,好声好气的问你有什么事,总不好一巴掌赏人吧!
常氏适才的凌人气势散了一大半。“我是说忙不过来就别一个人死撑,当我们是死人呀!帮个手还是成的,你看你都熬得瘦了。”
“多谢二婶母的关心,我不打紧,最近我铺子上的帐本一直送来,我要一一核对才能发回去,难免忙了些,过了这些日子就轻松了。”她的帐是每半年给一次,以前是按季给,但太琐碎了,她改用自己看得懂的阿拉伯数字去结算。
“哎呀!你的铺子可不少,你爹娘是掏老本给你赚面子了,你一人管这么多铺子很累吧?
我娘家有三个弟弟能帮得上忙,不如让他们到你的铺子当掌柜?”那赚的银子还不随他们花,省得三天两头来跟她要钱。
一来就想管事,想得也太美了。“很抱歉呀!二婶母,我的铺子不缺人,等有缺再优先考虑几位舅老爷。”
“把原来的掌柜辞了不就得了,这年头呀!外面的人都不可靠,得找自己人来帮衬,你也别害臊不敢开口,二婶母晓得你的难处……”她自说自话的说了半个时辰。
“二婶母,我没打算辞掉掌柜,他们做得很好,很用心,我很满意。”宫清晓对于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感到敬佩,嗡嗡叫的耳朵回音不断,比六指琴魔的魔音还荡气回肠。脑袋快爆开了。
“再满意也是外人,哪有用自己人安心,听二婶母的话,二婶母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那些兄弟很会经营铺子,保你财源广进。”常氏看她年幼,便想用话唬她。
“那么舅老爷们为什么不盘个店面自己做?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实在没必要去别人铺子打下手。”自个儿赚钱自个儿饱,不用跟人分赃……不,是分成,她不喂白眼狼。
“那是本钱不够嘛!我要拿银子资助他们都说不必,很有骨气的自食其力,这年头找不到像二婶母兄弟一样老实的人,我看明儿个就让他们去上工,省得你累死累活还不得好,别仗着年轻就胡来,要懂得放权……”
还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这二婶母为兄弟还真是劳心劳力呀!“既然舅老爷们连二婶母的好意都不接受,我一个隔房的侄媳他们怎么肯屈就呢?还是让他们过几日清闲日子吧。”
开什么玩笑,她看起来像养硕鼠的人吗?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她这儿扔,她还不鼠满为患。
“铁哥儿媳妇,你这是在与我过不去吗?百般推拖地,真当将军府无长辈。”见她一直不松口,说得口干舌燥的常氏心生恼意,端出长辈的架子来压一压不懂事的小辈。
“我以为所谓的将军府是我公爹、大伯、二伯,以及我夫婿打下的将军府,前三位已然殉国了,将军府的确再无长辈,二婶母认为我说的对吗?”你也不过是借住的,并非主人。
“放肆,我和你二叔父不是长辈吗?你一个刚入门的新妇也敢对我们指手划脚,对我们不敬。”她简直反了天,就连铁哥儿也不会直指他们是外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二婶母别生气,我不是说你们,而是所谓情理法,讲情也讲理,法先搁一边吧!你看我们大房人丁雕零,而你们二房日益旺盛,咱们打个商量成不成,下次再有战事,就让两位堂兄领兵上阵,反正他们有儿有女了,不怕没人送终……”
“你……你在胡说什么,居然咒我儿子早死?”常氏气得双颊涨红,指着宫清晓的手微微颤抖。
“我没咒呀!都是玄府的子孙,他们也该为玄家军尽点责任,不能老是依赖我家将军,他也是人,也会受伤流血,凭什么你们安享他打下来的战果,而他却得去送死?”
没人心疼的孩子她来疼,她绝不允许这群蠢虫把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毫无顾忌的予取予求。
宫清晓的双瞳异常明亮,闪动着令人目眩的光华,她看似袅娜的身子中蕴含强大力量,迸射出万丈光芒。
常氏被震慑住了,同时懊恼自个儿面前不过是一名十五岁的小丫头,虚长二十多岁的她居然觉得她……可怕。
“铁哥儿媳妇,你可别吓二婶母呀!你几个堂哥吃喝玩乐在行,论起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真把他们往战场上扔,二婶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假意拭泪,呜咽两声。
宫清晓双目一垂,蝴蝶般羽睫轻轻一闪。“既然只会吃喝玩乐,那以后将军府不再供应他们月银,好手好脚的,不难养活自己吧?我们将军也有自己的妻小要养。”
“你……你是什么意思?”常氏忽觉手脚发冷。
“养爹养娘,养妻子,养儿女,没听过还要养兄弟的,当然半瘫和残废不算,二婶母也想享儿女福吧!儿子成才了才有面子,否则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你死也不瞑目吧。”
他们喝她丈夫的血,啃她丈夫的肉,不知羞耻的占有他的荣光,却从未想过他也需要亲人的关心,在黑暗中期盼曙光,而享用一切的人却吝于给予,只想要更多更多。
虽然子铁说三叔父是好的,没有二叔父的野心贪婪,可在她看来他也是个坏的,身体不好可以当借口吗?至少他还活着,大房已死得只剩一根独苗,他对大哥的孩子也是不闻不问。
全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渣屑,若她是玄子铁的话,绝不会顾虑那淡得快成水的血缘关系,一个个全赶出去,凭任自生自灭。
“你想分家?”常氏忽然有点后悔,她不该来的。
宫清晓轻轻低笑,“将军府需要分家吗?你去问问皇上,这个怀南大将军府是谁的将军府。”
“你居然……”什么也不给他们。“我去找铁哥儿,叫他休了你,你这样的媳妇我们玄府要不起。”
“没错,你们是姓玄的,应该住在玄府,将军府不属于你们,还有,我是皇上赐婚的,休不得,二婶母有本事叫皇上收回成命,我下堂无妨。”
他们都太善忘了,忘了将军府的主人是谁。
一旦玄子铁不在,将军府会被朝廷收回,而昔日的荣光会逐年黯淡,不出十年,世人将不记得世上有姓玄的将军,门庭败落。
听到这儿,常氏有些怕了,她觉得这个丫头不简单。“呵呵……铁哥儿媳妇,二婶母是跟你开开玩笑,吓到你了吧!二婶母给你赔礼,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是呀!是一家人,但是几时二婶母才要把对牌和钥匙交给我,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在笑着,孩子一般无邪,可是那双眼冷澈如雪夜下的冰湖,冻人而寒冽。
“我来得急,一时忘了,下回,下回我一定带来给你。你呀!真是急性子,二婶母又不会跑掉……”看着花一般的清妍女子,常氏越笑越笑不出来,嘴角微微僵硬。
“没关系,大不了我打掉重做一份,这点小钱我还花得起,只是我何时拿到对牌何时发放月银,将军已交代过府里的帐房,除非经由我签条同意,否则谁也不能以各种名目向帐房支领银两。”她要逼得他们现出原形。
“就算我要买胭脂水粉也要问过你?”怎会是这样,他们以为嫁进来的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了。
“我说过先有对牌才有月银,要不从现在起,任何开销由各家支付,公中概不负责。”
只要断了他们的金援,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
常氏火了。“不就是对牌嘛!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吓人吗?雁儿,你到我屋子里把漆桐雕绘牡丹的匣子抱来……”
“还有钥匙。”轻轻如雪花的喃语飘落。
牙一咬,常氏面色铁青。“还有钥匙。”
“是,二夫人。”雁儿很机伶,一溜烟就不见了。
“要不要我把多年收支的帐本一并交给你?”常氏一时气呕地说出酸语,但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因为帐本是动过手脚的,真要去查也不是查不出破绽。
“不用,我做假帐比二婶母强,过去你拿了多少就当将军府给你管家的工资,虽然你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但起码这个家没有乱起来。”功不抵过……但,算了,算那么清楚干什么,凡事都有灰色地带。
常氏像是打翻调味料似,五味杂陈,她是怨铁哥儿媳妇太过冷漠,不留半丝余情的掀了她的底,可是她一笔勾销的气度又非常人能比,更胜男子,叫人不自觉在她面前弯下腰骨。
“二婶母,拿你能拿的,适可而止,多了,老天爷也看得见,欺天欺地不欺心,人的心会有一把尺在。”叫公平。
“好了,少说教了,我这把年纪了还让你教训吗?不就是铁哥儿有出息了,你的胆气也就大了,我们寄人篱下的还有什么好说的。”谁叫他们不是长房嫡孙。
好的、大份的全归长房所有,二房、三房只能分剩下的、次的、没人要的,叫人怎么能不生一争之心。
数百年前传至今日的玄府祖训,承继香火者为长房,父死子继,长房绝嗣方可由二房继承,不得有违。
“二夫人,取来了。”雁儿喘着气。
“赶着投胎呀!慢慢走会要了你的命不成。”她管了十几年的家呀!就要从她手中交出去了吗?
人是禁不起考验的,常氏想再摸摸漆桐匣子,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的停住,多看一眼多一分留恋,索性还是不看了,那钝刀子割心有多痛呀!她现在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