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默默地守在陛下的身边,全心全意地爱他,但这份爱,被他无视,被他丢在身后,踩在脚下。
既然他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要为那个女人倾国倾城,那么,就让他付出所应付出的代价吧!
这么多年,她与普鲁图的故人没有失去过联系,虽然裘飘正曾派人送信来述说对她旧情难忘,但是她所有的爱都投注在陛下的身上,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他。或者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裘飘正对她不停地传递这样的言论,其实只是为了利用她。所以她都不假辞色,沉默以对。
当报复龙御的念头如毒蛇般在心底盘卧时,她第一个想到可以联盟的人就是裘飘正。
所以她秘密出宫回到普鲁图境内,派人联络他。没想到他也一直在暗中联络周边小国,企图寻找机会对龙疆进行反扑。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连手制造了龙疆这一次的陷落。
当裘飘正带军攻入皇宫,并向她索爱时,她要求将地点放在极乐宫。
在极乐宫中,陛下和艳姬的欢爱曾让包括她在内的无数后宫女人伤透了心。因此,她要在极乐宫中,以最为世人所不容的方式背叛自己的丈夫,羞辱陛下的帝王尊严。
可当纵情的欢愉结束,裘飘正心满意足地躺在那张龙凤床上呼呼大睡时,她却有无穷的后悔。
直到今天,遥遥看到陛下的身影,知道他正在用弓弩指向自己,她才明白那份后悔源自于她还爱他。她爱他,但他却要杀她。梅姬默默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四周,安静得让人微感窒息,空气像凝结一般。
只是谁也不知道,除了城头上下的两派人马之外,还有第三方的人藏身在城外的一小片密林中。
他们就是乘风和冷艳。
他们快马奔来,正巧撞见龙御带兵窥伺城内动向,也听到裘飘正对龙御的一番得意扬扬的言论。
乘风的表情此刻有难以掩藏的兴奋,他暗暗一握拳头,笑道:“这个裘飘正,真是厉害。”
冷艳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是你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霸占,你也会这么开心吗?”
他赫然脸色一变,“艳儿,你知道我为你的事有多心痛。这是老天替我报复龙御,我要感谢裘飘正。”
“你们男人永远把女人当作可以炫耀的祭品,从来都不在乎我们心中的感受。”冷艳的语气非常沉重。而乘风正悄悄从马鞍上摘下弓箭。
她一惊,急问道:“你干什么?”
“这是杀龙御的最好时机!”
乘风所在位置在龙御的侧后方,神盾营的守备并未顾及到这一死角,而龙御全心全意都在用弩箭指着城头上的梅姬,看得出他还有许多的犹豫,所以这一箭迟迟没有发出。
“不行!”冷艳低呼着用手按住他的箭尖,但是乘风动作极快,一箭如电,已经射出。
骑在马上的龙御蓦然被这一箭射中后心,他持着弩箭的手向下一垂,整个人翻身坠马。
“陛下!”宋远征吓得魂飞魄散,紧忙翻身跳下马,抢在他落地前接住他。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如幽灵般奔到他的身边,出手快捷利落将龙御后心的箭拔下,然后扯开他的镜甲点穴敷药,同时止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宋远征惊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绝色女子。而龙御的目光居然比刚才更加清亮,甚至绽放出惊异的光彩,他紧紧盯着她,一字字逼出唇缝,“艳儿,是你吗?”
她不回答,只是对宋远征急促地吩咐,“赶快撒军!要带陛下回去治伤,这一箭可能有毒。”
“好!”幸好宋远征准备充份,还带着一辆马车同行,他赶快命人将龙御抬上马车,而龙御的手死死拽住冷艳的手,一点都不肯松开。
直到车厢门关上,马车急速地向玉龙涧飞奔,龙御依旧不肯阖眼地盯着她。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不要醒来。如果这是箭尖毒药让我产生的幻觉,我希望就这样死去。”
他喃喃地轻语,终于让一直沉默以对的冷艳开了口。
“陛下,是我,我回来了。”
“艳儿……”他艰难地伸出一臂,触摸到她的面颊。面颊上清冷柔软的触感让他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于是他将手伸到她的颈后,狠狠一拉,将她拉倒在怀中。
“陛下,你的伤……”她惊呼着要站起,但是他的臂力惊人,最后她的全身都密密贴合在他的胸膛上。“这点疼,比不了你逃跑对朕造成的重创。”他按住她的后脑,谨慎着,渴求着,又极为珍视着,将她的唇印上自己的。
乍一碰触,他就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贪婪,吸吮住她的舌尖,也震醒两个人的灵魂。
只是分别不过一个月,却好像分别了一百年。
她,在他最辉煌的时候离去,为了重创他骄傲的王者霸气。
她,又在他遭遇四面楚歌的时候回来,为了灵魂深处不能背叛的渴望。
“艳儿…你是我的,怎么可以离开我?”他痛苦而压抑的声音在彼此的唇舌间反覆低吟。“如果这是你杀我的方式,那么你得逞了。因为平生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喘息着,或者说是叹息着,“可是,我以为我杀死的其实是自己。”
离开他的那一夜,她的心随之死去。
她并没有做到让他痛苦,直到重见到他的那一刻。
因为她用所有的痛苦埋葬了自己的心。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活着;原来她是为他而活。
第九章
还好乘风的那一箭并没有喂毒,军医诊治过龙御的伤口后,说出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消息。“陛下身上穿着铠甲,所以这一箭刺中陛下背心时已经减弱了力道,箭上也没有毒,加上这位姑娘帮陛下敷药止血及时,因此,陛下的伤势并无大碍。”
宋远征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半,但仍不免埋怨道:“陛下,臣说过不要您冒险的,这一次要不是这位姑娘出手相救,还不知道后果如何,臣都要被您吓死了。”
龙御趴在床榻上,幽幽笑道:“不要叫她姑娘,要叫娘娘。”
“娘娘?”宋远征不解地看着冷艳,他以前很少出席宫中大宴,所以对冷艳并无印象,倒是那位军医,曾是为冷艳诊治过的那位太医的随从,听到龙御的话,他仔细看了眼冷艳,不禁惊呼着跪倒,“原来是艳姬娘娘。”
艳姬?她的大名有几人不知?宋远征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陛下见到她会那样的激动。只是,艳姬不应该是在宫中吗?
“娘娘,您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宋远征想当然耳地问道。
不等冷艳回答,龙御说:“远征,你先出去吧,帮朕关注一下敌人的动向。”
宋远征也发现自己现在留在这里的确是不合适,便急忙告退。
冷艳跪在龙御的床榻边,握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久久无语。
“没什么话跟朕说吗?要朕先开口?”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这一个月好像瘦了不少?”
“陛下也变了很多。”她看得出他也瘦了。平时他的头发总是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用金冠别好,现在这种披散一半的发式让她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
“我变,是因为你。你变,也是为了我吗?”
他的话让她垂下眼帘,却又因为他的手指用力而被迫抬起头直视他,“陛下为什么要灭鲜于?”
他淡淡一笑,“你猜不出吗?”
“我只是不敢信。”
他看着她,“那你这次忽然出现,是为了求朕不要灭谁?月阳?”她一震。原来他知道她是月阳人了?
“陛下到现在还是这么“张狂?”
他挑挑眉,“你是想说,朕的皇城都失守了,对不对?朕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想着如何去灭别人?”
她叹了声,事实都摆在眼前,不用他们说出口。
“那么你呢?你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是为什么?不是为了救驾吧?”龙御的眸光一沉,“那个从背后对我放箭的人,不可能是你,但必然跟你是同路人,所以你出现的时机才会如此刚好。说吧,那人是谁?是带你走的人——-是你的那个什么师兄?”
他总是这么料事如神吗?
冷艳的目光中满是挣扎,让龙御看得心头一疼,“原来你和他这次一起回来,还是为了杀朕。”
“不,不完全是这样。”她是领命而来,可她知道自己对他不可能下得了手。
“我们出来前不知道龙疆的情况,主人希望我能说服你,不要进攻月阳。”
“月阳。”龙御唇中吐出这两个字,眸光很冷,“果然是月阳。你说的主人是月阳的女皇?朕当初留给月阳一线生机,她还有什么不服的?为何派你来杀朕?”。
“陛下,成王败寇的道理谁都知道,月阳也不甘心做第二个普鲁图,陛下敢说对月阳就不觊觎吗?月阳没有能力灭龙疆,而龙疆早晚有一天是要吃掉月阳的。没有人愿意束手待毙,陛下也不应责难主人的决定。更何况,是陛下羞辱月阳在先。”
她的慷慨陈词让龙御皱了皱眉,前面的话他都默默认可,但是最后一句他有些不解。“朕羞辱月阳?你指什么?”
“陛下当初带兵攻陷普鲁图时,我月阳女皇曾携公主殿下到两国边境与陛下议和,您当初说了什么,难道忘了吗?”
“说了什么?朕当时说的话多了。”
她咬咬唇,“当时女皇曾经有意以联姻的方式向陛下求和,对不对?”
“大概是吧。”他眨眨眼,“那么久远的事,朕记不清楚了,当时这件事应该没有提及太多。”
“是,因为陛下一句话就封堵了月阳人的口,也是因为这一句话,使得月阳和龙疆结下不解之仇。”
“朕到底说什么了?”龙御还是想不起来。
冷艳只好提醒他,“陛下曾经说过我们公主什么?”
“你们公主?”他又想了想,“是那个病歪歪的丫头?”
她蹙眉叹道:“陛下的话倒是跟当年没什么区别。我听说陛下当时面对女皇联姻的提议,只是瞥了眼公主殿下,然后很残忍地说:朕的女人中可没有这种病歪歪的黄毛丫头。”
他反问:“这句话朕说错了吗?”
“如果只是评论一个普通女孩子,也就罢了,可她毕竟是公主。”
“想向朕求和,要送的礼就该是一份拿得出手的,否则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难道她长得不美,还要朕委曲求全的纳她入后宫吗?”
他的那份骄傲和不屑让冷艳又好气又好笑,想起欧阳青那种痴狂的神情又更觉得心酸,“但是你不知道,公主对你已经一见钟情,甚至是一片痴情,你用那样残忍的话伤她,从那之后,她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原本就虚弱的身体也更每下愈况。”
“你以为是朕毁了她?”他瞪起眼,“她自己承受不住这句话要发疯,关朕什么事?朕就是看不上她!她要死要活也不关朕的事。”
冷艳忍不住为欧阳青辩白,“你一生都是人上人,全天下的人不是爱你就是怕你,有人用这样冷酷的话伤过你吗?你知道被心爱的人蔑视伤害的痛苦吗?”
他凝视着她,微微转过了头,“我知道这种痛,因为我伤得比她深。”
冷艳轻颤,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只是看我一眼,所谓的对我一片痴情,也就是喜欢我这张脸而已。但是我爱的人跟我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我们的身心都曾经合而为一,结果她忽然弃我而去,杳无音信。这种抛弃就像是割开朕的骨头和皮肉,然后摘走朕的心,又狠狠践踏……”
“别说了!”她的心都搅在一起,因为那样疼的人不只是他,还有她。
“你也疼,是吗?”他的眼中闪动着欣喜的光彩,却又心痛,“你疼,却还是那样决绝地要离开朕。”
“因为,我是月阳人。”
龙御的黑眸一冷,“所以朕也要灭了月阳。”
“不要!”她紧忙按住他的手,“陛下就不能与月阳或其它邻国和平相处吗?”
“你的主人因为一个荒唐的原因要杀朕,她怎么就不懂得和平相处?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说的没错,即使没有你的事,朕早晚也是要灭了月阳的。”
“那陛下早晚还是会失去我。”
她郑重的神情让龙御一惊,紧紧撑住她的手,“你敢再走一次?!”
她抿紧嘴唇,并不回答他。
“艳儿,你不会再离开朕的,对不对?”他见硬的不行,换成柔声低语,腾出左手轻抚她的发梢脸颊。
她被迫吐出一句,“我只能说,我会等到陛下收复皇城之后……”
“之后?”他眯起眼,还有话想说但却决定暂时忍住,改口道:“这一次诸国举兵灭龙疆,其中也有月阳,你知道吧?”
“主人没有跟我说,我是到这里才知道的。”“那么你刚才救朕,就等于是背叛了月阳。”
他诡笑着,“你已经背叛了月阳,你已经不算是月阳人。”“我身上永远流着月阳的血,这是改变不了的。有我在,就不能见陛下灭了月阳。”
她直起身,向四周张望了下。刚才她和龙御离开的时候,师兄就在他们的附近,此刻他在哪儿?
因为幼年起就在一起特训,她总能感觉得到师兄的存在。不过现在她没有这种感觉,难道他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在看什么?”龙御眯着的眼敛起一丝精光,手指用力,在她的肩头重重地捏了一把,叫她的肩骨生疼。
“在想逃跑之路?”他的心中有丝不安涌起,“朕问过宫中的侍卫,你离开皇宫当夜,没有人看到你出去,你是从哪里跑掉的?房顶上?”
她嗫嚅着嘴唇,迟疑了好半天才说出答案,“从湖底。”
“湖底?”他赫然明白,那片湖水是连着城外的护城河的。“难道你天天坐在湖边,就是在想着如何逃跑?”怒气又浮现在他眉心中,“回去之后,朕要封了那条河道,抽干了那片湖!”
她叹了口气,“陛下有时候说的话很孩子气,这不是您眼前要担心的事。”
“朕最担心的是你,若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一大串的变故。”他的眉心依然蹙紧,像是不满足只趴在床榻上看着她,他干脆坐起身,不顾背上的箭伤,将她用力抱在怀中。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拥抱住她,她没有挣扎,但身子还是有些僵硬,像是怕稍稍一动就会弄疼他。
他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吹拂着她的耳根发梢。她以为他有话要说,可等了很久都没有下文,她只好轻轻开口,“陛下……”
“别说话,也别动,我只想抱着你。”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浓浓的伤感,让她听了觉得心疼。